“你就扔下他们自顾自逃命了,甚至安全之後连报警也不会做,你就真的那麽害怕吗?”我冷冷地说,冷冷地抽烟,带著残忍的快感看她大大眼睛里慢慢被水雾盈满。
她啜泣起来:“我不知道,我什麽都不知道。”
我猛然捏住她的下巴,逼视著她:“我可不像马瑞那样怜香惜玉,老实告诉我,昨天是不是你和那几个小痞子串通好了陷害马瑞?”
她一怔,随即又恢复了悲兮兮的表情:“你说什麽?我不懂,我要走了,我回家晚了妈妈会骂我。”
我冷笑著,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孩并不简单,我现在已经笃定,正想说什麽,秦深领著他的一帮小杂碎走过来。
我笑著朝他打招呼:“深哥,难得又看见你这麽威风凛凛。”
秦深瞥了我一眼,脸上毫无表情,他走到蓝芝面前:“我最後告诉你一次──不是你的就永远不是你的,别做无谓的傻事。”
蓝芝眼中滚来滚去的水雾终於凝结成泪,“啪嗒啪嗒”地落下来,她看我,再看看秦深,悄无声息地扭身走了,越走越快,最後小跑起来,掩面而泣,纤细的身影在迷离的夜色中划著颤抖的曲线。
秦深走到我面前,叹了口气:“昨天是场误会,这几个小子受蓝芝的挑拨才犯混,我带他们去给马瑞赔罪,看在我的面上,就放过他们这一次吧?”
我冷然不语,觉得他这话无论如何也经不起推敲,虽然总有人说红颜祸水,但是这一帮小子会为了区区一个小女生的话而打架吗?
我们在闷热的空气中对峙,陈敏站到我的背後,扯著我的衣襟:“头儿……”
我正想开口,一辆车子急驶而来,在我们面前嘎然而止,马瑞从车上走下来。
马瑞脸上的OK绷带取下了不少,脸色还有点苍白,但比昨夜已经好看了许多。
他微笑著走过来,向秦深点头致意,然後对我说:“一猜你就在这儿,还是这麽莽撞冲动。”
我呵呵地笑,对著秦深身後几个小子比了比拳头:“谁叫这世上总有些人欠揍!”
马瑞依然轻轻地笑,那几个小子却开始横眉怒目、剑拔弩张。
马瑞说:“算了吧,别和他们一般见识,这一次就当他们年幼无知,放过了吧。”
“谁年幼无知了?连自己的女人都看不住的才是乳臭未干吧?恐怕连那儿也小小的!”一个小痞子怪声怪气地起哄。
还没等我的怒气发作,秦深已经一脚跺过去,小痞子哼也不及哼一声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秦深转身对他们吼:“你们──你!你!你!还有你!到底想干吗?知道他是谁吗?他是秦白的儿子,是我一父同胞的兄弟,我们血管中流著一半相同的血,你们打他就等於打我,羞辱他就等於羞辱我!谁还想来?今天我来奉陪!”
马瑞拉住他的手:“算了算了,这事可大可小,没必要真惹出什麽乱子,只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什麽要打我?”
秦深犹豫了一下:“他们说是蓝芝唆使的。”
马瑞吃一声笑起来,转身面对那些小痞子:“芝芝?拜托!你们可以随便拿一个理由来搪塞我,惟独这个不行!芝芝是个什麽样的女孩我最清楚!我再问一次,为什麽打我?”
小痞子闷不做声。
我却觉得一阵厌烦,这其中肯定有蓝芝在作祟,我不懂马瑞为何一口咬定不是蓝芝,我讨厌他这种自信!
秦深抓著一个瘦瘦高高的留著小平头的男孩问:“小邱,昨晚到底为了什麽?或者你刚才给我说的理由是你编造的?别告诉我你们是因为想打架所以打架!”
小邱还是不吭声。
马瑞靠在石狮子上,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我不认为我曾得罪过你们,昨夜的事我可以一笔勾销,但是我需要一个被殴打的理由,如果搞不清楚前因後果就充好人不是我的风格,况且,我必须知道这个理由,因为这关系著我以後还会不会莫名其妙地被打,痛苦的滋味可不好受,我也不想再尝第二次。”
秦深盯著小邱:“够种就把理由说出来,别给自己丢脸。”
小邱有双细长的眼睛,如果仔细看还会觉得挺漂亮的,只是此刻他的眼帘低垂著,身体绷得僵硬笔直。
我说:“我来倒计时,如果数到十还不说理由,这笔帐就真的要好好算了。”
学校里学生已走完了,门警走过来吆三喝四,马瑞冲他微微一笑:“没事,几个旧同学聚会说说话。”
门警粗声粗气地问:“真的?”
马瑞的眼神似刀刃一样闪著光,他笑,笑容已经明明确确的冷冽:“真的。怎麽?说说话也犯法麽?”
门警悻悻地打量我们一圈,哼哼了两声,转身回去了,随後电动门喀啦啦关上。
夜已深沈,灯光下几条人影拉得长长的,混乱地交叉交杂在一起。
“五──”
“四──”
“三──”
我不紧不慢地数著,我不信这些龟儿子会逞强到底。
“二──”
“你们真的想听吗?”小邱咬了咬嘴唇,猛然抬起头来,我这才发现他有著刀锋一样的脸,分分寸寸的凌厉著,隐约中有几分像蛊惑仔中的谢霆锋。
“当然。”马瑞淡淡地说。
小邱转身面向秦深,近乎悲哀地看著他:“深哥,我们不想替人充当了杀手之後还要背负挨揍的报复,对不起你,我说。”
秦拍拍他的肩:“说吧,我会为你们担著。”
“深哥,你待我们一向不薄,吃的玩的用的,大多都是你在掏钱,跟著你,咱兄弟也曾风光了一时,可是最近你变了,你不再理我们,不管兄弟们的死活,好不容易追到手的女人也任她水性杨花,但我们依然把你奉为大哥,因为你曾教导我们忠诚比鲜血更光荣,可──”
小邱忽然止住,眼圈有些发红,他的目光投向我:“你不是想替马瑞出头吗?我告诉你,指使我们攻击马瑞的不是蓝芝,也不是别人,就是我们的深哥!”
一群人瞠目结舌,空气瞬间冻结。
马瑞依然平静如水,陈敏嘴巴张得能塞进只青蛙,而秦深──秦深一副震惊错愕不可思议的表情。
我在心底暗暗叹了口气:“他为什麽指使你们这样做?”
“因为他爱你,因为他除了你眼里再也容不下任何人,包括我们这些兄弟!可是你在睡梦中总是呓语著马瑞的名字──爱到尽头是恨极,不是吗?古往今来的人们一直陷在这个荒谬的悖论里,因为太爱所以有恨,因为恨得牙痒痒的所以更爱,情人眼里容不进一粒小小的沙子,何况马瑞这样一块足以补天裂的玉石?”
我怔怔地听,就像第一次聆听秦深演讲,我吃惊地发现天底下口才好的何止一两个,我最最看不起的小痞子居然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爱与恨,沙粒与玉石,呵!难得他剖析得如此精彩。
我“啪啪”地为他鼓掌,在苍白的灯光下,秦深的脸更是苍白如纸,看起来摇摇欲坠,就要昏厥的样子。
我走到小邱面前,抵著他的额头问:“你敢对著这把匕首发誓吗?发誓你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小邱的身子颤了一下,秦白送我的那把精致的蒙古匕首正抵在他的胸膛上,我轻轻地笑:“放心,这一刀子下去不会刺到心脏,死不了,顶多疼那麽一下下而已。”
小邱的额头开始冒汗,冰冷的汗水渗成细小的水珠,他闭上眼睛咬著牙说:“发誓,这是真的!”
秦深的脸更白了,如果不是陈敏扶著他,或许他早已摔倒在地。
马瑞的脸色变得严肃,他上上下下打量著小邱和他那几个夥伴,再看看秦深虚弱到要昏厥的脸,长长的叹一口气:“深,我们是兄弟,因为我们有著二分之一的血缘,而我和韩玺也是兄弟,那是因为彼此对对方人格的欣赏与喜爱,好吧,我承认,或许玺多多少少有那麽点私心,但他现在爱的是你,不是吗?我和他是兄弟,也仅仅是兄弟而已,你何苦如此?何苦如此?”
秦深的脸色煞白煞白,眼睛空茫一片,一度我以为他会掉下泪来,结果他只是这麽面色惨白眼神苍茫著,不发一语,不否认,也不承认。
我把刀子从小邱的胸前撤回,!亮的刀锋在灯光下一闪,冰冷锐利地刺伤我的眼。
第9章
--------------------------------------------------------------------------------
气氛有些凝重,一时间没了任何声响。
马瑞咳了一声,用有些迟疑有些轻柔地声音说:“算了,事情就这样算了吧,天也晚了,大家都回家吧。”
那些小痞子们齐齐松了口气,准备走开时,我低叱:“等等!”
于是,刚迈开一步的小孩们又像被点穴一样停住,目光中的惊恐闪烁不定——我知道,他们怕的不是我,也不是马瑞,甚至不是秦深,而是我们身后轿车中端坐着的秦白。
我有些喜欢秦白,因为对于这种属于我们少年人的事他没有横加干涉,他只是用这种微妙的姿态来加以声援,所以,我喜欢。
我静静地说:“事情并没有尘埃落定,幕后主使真的是秦深吗?”我走到小邱面前,逼视着他的眼睛:“你确信吗?”
小邱咬着嘴唇不语。
我再次转向马瑞:“你说秦深是你的兄弟,你以为他会指使别人来打你吗?你和他在一起的时间比我久,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马瑞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小邱才说:“世事没有绝对。”
我笑了:“那就来说相对,秦深相对于小邱,你更相信谁?或者你会选择蓝芝?蓝芝今天给你打电话了吗?说了什么?”
马瑞再次犹豫了一下,才缓缓地说:“她说和我分手,她喜欢的是秦深。”
我微微一谔,秦深空茫的目光也终于稍稍回神。
我走到秦深面前说:“你说吧,在最后宣判之前,你还有为自己辩护的机会。”
秦深定定地看着我,目光变得峻冷,他抬起了骄傲的下巴:“没什么好说的,该说的我都说了,再说,你相信我吗?”
我笑,把问题重新抛给他:“你说呢?”
他冷笑,似乎突然间又恢复了最初的愤世嫉俗:“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什么可信任的,我妈在去世前死死抓着我的手说:‘深儿,不要相信任何人,否则你会死不瞑目,你信别人几分,你就会受伤几分。’呵,可能我是个太笨的孩子,我始终没能贯彻她的话……”
他渐渐垂下了头。
我走上前,揉乱他的发:“笨蛋,真是笨蛋,你在哭吗?”
秦深重又抬起头来,我赫然一惊,他居然已经把嘴唇咬出血来,他没哭,他笑着,笑得一脸孩子气,露出的牙齿洁白,很可爱,白齿红血,可爱得触目惊心。
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我:“玺,我爱你。”
我点点头。
他接着说:“你爱我么?告诉我实话。”
我伸出右手给他,他先是一怔,然后双手捧起我的右手看,很仔细的,像个算命师般,想看清我掌心的每一道纹理每一段命运,一滴透明的水珠砸我的在掌心,滚烫的,要滚沸了我的心一般,接着又一滴,三滴……掌心的字在水波中轻漾淡开。
秦深再次笑了,这次却笑得绚烂无比,他说:“玺,玺,玺……”他不停地喊,就像一只小猫在那里喵喵喵。
我叹着气,帮他理顺已经凌乱的头发:“别总把自己搞得惨兮兮的,难道我就这么不可信?”
秦深目光恨恨地,声音却带着无比的欢悦:“是你凶我!对我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我还能怎样?难道学小白菜呀地里黄呀,没人疼呀没人爱呀,所以眼泪汪汪哭哭啼啼?”
我扑哧一声笑起来,看着这个在短短时间内因为我而发生天翻地覆变化的男孩,说不清是酸楚还是甘甜。
我说,说给所有的人听:“小邱,我也告诉你,你可以随便拿个理由来搪塞我,惟独不该是秦深,我现在可以这么告诉你,我信任他胜过信任我自己。他是傻瓜,傻到冒着玉石俱焚的危险开枪阻止我犯错,这么一个傻瓜怎么可能去做那么聪明的事呢?”
秦深的眼睛明亮亮的,似强光穿破浓雾。
我继续说:“这倒让我又想起上次那件事,我第一次去秦深的家里,所有的行为都被你们拍摄下来,当时,秦深因为知道你们在偷窥,所以中途阻止我傻傻地往枪口上撞,可是我想sex,想得发疯,硬要这个那个的,那个事件的主谋是谁?是你吧,小邱?在这些小鱼小虾里面,除了秦深,就是你说了算吧?”
小邱脸色苍白地说:“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哦?这事可怪了,打也打了,做也做了,忽然所有的人都说不懂,蓝芝如此,你也如此,真不懂假不懂?”
小邱不再说话,握紧双拳。
我长长叹了口气:“我们的前辈说:冤家宜解不宜结,我思考了一天一夜,我想这话还是对的,所以,这次我再次原谅你们,并且也不再追求你为什么这么做,只是也提醒你,别把我当傻子!我们的前辈也说:过一过二不过三,如果还有下次,就不是比划比划刀子这么简单了。”
我逼到小邱面前,抵着他的鼻尖说:“知道吗?这不是一个靠一身蛮力就能横行天下的年代了,你很能打是不是?你能打过枪么?见过枪吧?‘啪’一声就能让一个人的脑袋瞬间开花,不用多少力气,勾勾手指而已。信么?我曾经就这么‘啪’一声对着齐戈——我的亲爹开了一枪,知道因为什么吗?因为他让我不爽!”
小邱的眉心慢慢渗出汗来,他嗓音嘶哑地说:“对不起。”
“呵呵,没关系,有了你这句话,以前的一切就一笔勾销,你们走吧。对了,明天见了蓝芝告诉她一声,我很同情她,居然和我一样摇摆在两个男孩之间,不过,她的选择是错的,她错过了真正爱她的人。”
“明白了。”小邱应了一声,和几个小痞子匆匆走了,步履逐渐加快,几乎一眨眼就消失在了前方。
马瑞抱着臂膀,用很有趣味的眼神看着我:“韩玺,也许你并不像我想象中那么莽撞,你怎么判断出小邱才是主谋?”
“一个人被人耍了两次之后,如果还犯同样的错误,是不是就太愚不可及了?”我微笑,“有你这个朋友做榜样,我会学着用脑子观察着世界,而不仅仅靠眼睛和耳朵。”
马瑞诡异地笑:“玺,你越来越有做mafia的潜质了,恭喜恭喜。”
我也笑,痞痞地笑:“我更喜欢傻一点,如果整天算计别人还要提防别人的算计,多累呀!我没兴趣玩那种游戏。这次,既然你宽容大度地原谅了他们,我也无话好说,蓝芝那样的女孩,分手就分手,没什么好可惜的,不过,我真是奇怪,她看上这个傻瓜哪一点?”
秦深瞪我:“你说谁傻瓜?”
我更痞地笑:“我有说你吗?好象有人此地无银三百两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