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臣与我神合貌离by此年岸上
此年岸上  发于:2025年09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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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卿安停留在原地。
他看着她被接入马车,亦在原地等见太医匆匆赶去。
随后,他转了身,往上官府的祠堂方向去了。

徐卿安再回到祠堂的时候,苏尚正半蹲在上官栎身旁与他说着什么。
苏尚余光一扫也看见了门外的徐卿安。
他沉了眸,继续对上官栎道:“放心,父亲那儿有我在。”
上官栎抬起头,眼皮耸拉,黯淡无光地向身前人看去:“拜托叙白了。”
苏尚再应了声,沉默片刻后起了身,向外走去。
徐卿安也在此时迈步进了门。
二人擦肩而过时同时停了下来。
苏尚侧头先道:“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徐卿安亦向他看去:“这件事也有你的参与?”
一个也字就足够让苏尚心绪翻涌不平。
苏尚知道,徐卿安为什么会强调这个也字——
他在说那年上巳夜。
然而没有就是没有!
苏尚握紧拳压制着:“我说过,我没参与。”
徐卿安冷笑一声不再看他,直接从他身边走过。
苏尚闭眸,心中刺痛一瞬,却又觉得当下还有其他事要做,便暂时忍了下去,没再与那人过多纠缠。
徐卿安走到了上官栎身前,声音随着半蹲的动作响起:“上官大人。”
上官栎掀起眼帘看他,声音虽弱但亦不失儒雅之气:“徐大人。”
徐卿安道:“上官大人已在这里跪了这么久了,起来去一旁坐一坐。”
“不了。”上官栎自嘲笑,“比起我做的那些错事,在这里跪一跪又算得上什么呢?”
“所以你在这里跪着又有什么用呢?”
上官栎诧异看去,而徐卿安知晓他铁了心地要在这里跪地谢罪便也没多看他,只站起身走到了祠堂前面,取了三根香,对着那些灵位拜了拜。
整个过程上官栎都无言且愕然地看着他,直到徐卿安再度半蹲到他身前。
徐卿安道:“上官公在世时名扬四海,德高望重,那时我年纪虽小,但我亦因他的事迹而追崇他,如今在他灵位前为他上一柱香也算是了结我的一桩心愿。”
上官栎垂眸:“父亲他在世时,行事从无半分苟且,待人接物亦总存一份赤诚,他在我眼中便如松柏,清劲自持……”
“所以今日你说的那些话我不信。”徐卿安直接打断他。
上官栩顿时抬眼看去。
徐卿安迎着他的视线定定看着他,再道:“或者说我不全信。”
“其实最初我听到你和娘娘说的那番话时我也以为事情就是你说的那样,直到后来我遇到了刚才那个人。”
“这个事件,这个时间,苏家七郎来这里做什么?”徐卿安虽问却自答,“因为他不是为了娘娘来的,他是为了上官大人来的,你们之间还有旁人不知道的约定。”
“什么约定?”上官栎反问他。
“这自然是我不知道的,但这也是我想问上官大人的。”徐卿安道,“而我亦想问大人,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仍是不愿将真相说出来?难道大人求的就是让娘娘憎恨你吗?难道大人想要的就是让娘娘感受被至亲之人背叛的痛苦吗?”
“当然不是……”上官栎回得干脆,又道,“然而事情就是这样,我无法辩驳什么。”
“上官大人也说过,上官公在世时亦是你的楷模,而你不仅自小就得上官公教导,那时玉华公亦尚在世,两位品行高洁之人从你幼年到你青年都不停影响着你,你又怎会做出伤害君主之事?记得上官大人在还未入仕前便也是名贯京城的善君子了。”
“世间事多舛,人也总是多变,外人传的不一定就是真实的,况且,我的本意也不是要杀他,只是想……”
“只是想让他长个教训。”徐卿安寞声。
“可是上官大人,纵算人心多面,但是一个人智慧、手段风格却常常是一致的,即使你离开官场三年,但依你以前的经历,你断不会因为旁人的几句话,看见的几件事就做出那样的决定,这和你以往的风格不符。”
一个一贯儒雅随和的君子若真觉得一人要勿入歧途,第一反应想的竟不是如何劝诫他,而是如何给他吃苦头,让他长教训?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见上官栎不语,徐卿安便继续道:“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我并非全然不信你的话,只是你的话里有矫饰的地方。”
“挪用中宫玺印,让原本与上官家交好的世家转头苏相旗下,这些的确只有你能做到。也如你所说,你这样做是为了要和他们绑在一起,留给他们钳制你的手段。我想,这也是为什么当初江南船商出事后不久你就被诬陷入了狱。他那时可是找过你?让你在江南局势上再配合他行事?”
上官栎承认:“是,虽然当时那件事他并没找到是殿下所为的证据,但是几大船商接连出事对他江南的布局造成了极大的影响,所以他便找上了我,让我凭借父亲留在江南的声誉帮他招揽民心,亦再去和那些世家联系,让他们帮忙稳住船运,不要让旁人去占了便宜。”
“但是你拒绝了,所以他便迁怒了你,又因为你拒绝了他,让他因此觉得江南船商的事与娘娘有关,所以他向你下手,便是对你没有管住娘娘,让她‘安分守己’的惩罚,亦是对娘娘的警告。”
“不,不对。”徐卿安又改口道,“依他的手段应没有警告的说法,他最初的打算应该就是直接对娘娘下手,只是那时你想护住娘娘,替她挡了下来。也难怪那时我去牢里见你时,你让我转转告娘娘不要再花费心思救你,原来不仅是因为你不想让她因你而激怒苏相,还是因为你知道这背后的一切因何而起,所以你那时就存了死志,就想以此赎罪,以此解脱。”
上官栎听了这些,闭眸长呼了一口气,久久说不出话来。
徐卿安看他反应便知自己说对了,也亦平息了一阵,后再徐徐开了口:“上官大人,很折磨吧?很痛苦吧?可是你知道么,能狠心做下那些事情的人是绝不会如你现在这般备受煎熬的。”
“你当年绝没有参与沉船之事的谋划。”他语气突然加重,亦变得急切,“为什么?为什么到了现在还要揽下那罪责?若在以前你可说是为了要和他们绑在一起从而帮娘娘躲过他们的清算,那现在呢?这理由根本就说不过去,如今不管是苏相还是娘娘,都已心知肚明对方的打算,无论哪方都绝不会停手,你今日对娘娘说的那些话除了会增添她的痛苦外,还有什么意义!”
上官栎对徐卿安的质问恍若未闻,只慢慢抬起眼轻声道:“你刚才说得对,现在无论哪方都不愿停手,所以徐大人,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徐卿安看着他。
上官栎缓缓吐字:“你让娘娘……放下吧。”
徐卿安眸光怔了一瞬。
而上官栎继续道:“我知道娘娘现在与你走得近,你的话也许她能听得进去些,所以你便劝劝她罢,斯人已逝,无论做到哪步,那人都不会回来了,又何必执念过往、困于囹圄,而若真有在天之灵,我相信那人也是期盼她好的,而只要她现在停下来,苏相那边也定会就此收手,从此以后相安无事。”
“上官明樾!”徐卿安没忍住双手一下揪住了他的衣襟,“你就一定要咬住那些矫饰后的‘真相’不松口?你就一定要让她在此后的余生里对你恨也不是不恨也不是?你到底是让她放下,还是要加剧对她的折磨?”
“到底是你太过天真,还是太过愚蠢,你怎么会觉得到了这一步苏氏还会收手?”说到这里,徐卿安猛地想起刚才进来前上官栎与苏尚之间的对话,他边沉吟边道,“苏七郎,苏叙白……你们刚才到底有何约定?你拜托了他什么?”
“说话!”喊完之后徐卿安又软了声音,好生劝道,“你知道么?纵然你后来为了躲避清算不得不和那群幕后之人绑在一起,但只要你没有参与到最初的那场谋划之中,便是不一样的,哪怕你仍做了错事,但她对你的恨意便是不一样的。”
“你是他的兄长,你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血亲,你不能
这样残忍地对她,她已经很累了,她已经经历太多了,她会受不住的。而你,亦不该背负不属于你的罪责,你受过上官公和玉华公的教导,你想想若他们还在世,他们会让你如何选择?再想想你初入仕的主张和志向是什么,可就会这样与恶人妥协,让他肆意逍遥?”
见上官栎神色似有松动,徐卿安柔声追问道:“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到现在为止都要和他们牢牢绑在一起?到底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们不知道的?说出来,我们可以一起解决。”
上官栎弱声:“徐大人也进入朝堂有一阵了,可知道我每月同一日都会进宫与殿下叙话?”
“怎么了?”徐卿安睫毛闪烁,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上官栎抬眼:“你觉得仅凭权力的让渡就能让他彻底放心了么?你觉得,我刚才说的只要殿下停手,不再追究过往,苏相便能与她相安无事又靠的是什么来判断的?我承认,我咬死真相,和他们绑在一起,就是想利用与殿下的兄妹之情逼她停手。我亦知道这样对她在情感上何其残忍,可是你知道么,没有什么是比她性命安危更重要的。”
“你什么意思?”徐卿安越来越不安。
上官栎终于松口,说了真相:“我每月进宫寻殿下非只是为了与她叙话,更重要的是要为她送去她体内之毒的解药,那毒存于体内平日没有任何症状,就连中毒者自己也不会知道,但只要一停药人便活不过一月,所以,最开始苏相才会答应放过她,亦任她垂帘。”
“因为她的命从来都在苏相的掌控之下,而刚才,苏叙白来亦是为了此事。”
徐卿安眼睛慢慢瞠大,然后突然猛地起身向前,哪怕差点趔趄摔倒,手扶了一下地面,也丝毫不停地直接往外奔去。

太后的车驾早已回宫,徐卿安驾着快马飞速往太极宫赶去。
途中,他脑中一直回想着上官栎的话——
每月服一次解药,但只要一停药人便活不过一月。
怎么可能?怎么可以!
“驾!”长街中一声高喝伴着急促的马蹄声划破长夜的寂静。
因着张凡的原因,这段日子徐卿安一直都有出入宫闱的令牌,出示令牌到位置下马后,他便直往荀阳所在的方向去。
“快收拾东西,随我走!”
荀阳方开了门,徐卿安便直接进了屋,又到摆放医具的桌案前,开了药箱,凭着记忆拿起桌上的医具往里放。
荀阳刚洗漱好准备歇下就见个这么急匆匆的人闯进了他的房间,又只撂下一句话后就乒乒乓乓地收拾起他的东西来。
荀阳搞不懂。
“这是怎么了?这么急做什么?张公出事了?可是他情况不是已经稳定了嘛。”
“不是张公。”
徐卿安暂时停下动作,立身看他:“是她。”
荀阳惊讶得扬眉:“立政殿那位?她怎么了?”
“她被苏望下了毒。”
“啊?!”
“是上官明樾说的,解药每月一服,平日里与寻常无恙,但只要有一次解药没吃,那便活不过一个月。”
徐卿安转身抱起了药箱,又一气呵成地拉上荀阳准备往外走:“你快去帮我看看,是否有制得解药的方法。”
“等等等等。”荀阳止住他,先问,“她中毒了,什么时候的事?”
徐卿安权当这是荀阳问诊的步骤:“大概有几年了吧。”
“几年!”荀阳便更震惊,又沉吟。
徐卿安眼底泛红却又不解:“怎么了?可是因为中毒的时间越久越难解?”
荀阳摇摇头,喃声道:“可是我才把过她的脉,没发现问题啊。”
闻言,徐卿安焦躁的心平息些许,但也依旧担忧道:“但是上官明樾说了,平常时候是看不出异样的。”
荀阳解释道:“表面上看不看得出和脉象上看不看得出是两回事,就如你一样,你也是定期服用缓毒丹,只要你按时吃药谁能看出你体内存有余毒?然而若是懂脉象的大能来看,那你体内的问题便是难藏住了。”
“且你说她已中毒几年,那么随着时间的沉淀,就算她每月服用解毒的药品,那她的脉象及身体上的其它地方也总会症状,但我给她把脉时却并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包括她的表面的其它表现。”
“要不然就是如你上次一样,额外服了药将那脉象暂时稳住,便可让脉象短暂如常人一样。但是你也知道,那样做的坏处极大,且时间也不会稳得太久。我问你,她可知她中了毒?”
徐卿安思索:“应是不知的。”
荀阳道:“那便更能说通了,她让我去给她把脉应是一时兴起,那下毒之人便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给她服下稳住脉象的药品,除非你告诉我,她身边的那个青禾是别人安插在她身边的细作。”
徐卿安肯定道:“不会的,青禾自小就与她在一起,不会是旁人安插进来的。”
且若她真地被人收买,那么早在他们对苏望动手时,她就该直接将消息传给苏望让他采取行动了,而不是等到了最近才……
“你确定她的脉象无异,没有中毒的症状?你确定这世上没有那种服用之后完全神不知鬼不觉的毒药,就算把脉也把不出?”徐卿安再确认道。
荀阳道:“短期内能做到服用之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毒药那自然是有的,长期的嘛……可能也是有的。”
话落,徐卿安才平息下来的心又凉了半截。
“然而我现在并没发现。”荀阳补充道,“我这样说只是因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我身为一个大夫就不能将话说死,但是呢,反正我现在是没有遇到过那种药的。”
徐卿安:“……”
周围静得出奇,唯胸膛起伏带起的呼吸声阵阵。
荀阳瞧着身前那人盯着他一呼一吸的冷面模样,感觉下一刻就要因他刚才说话的大喘气而刀了他。
旬阳不由得轻咳声,躲了他的目光道:“你不是让我去看看么,为了保险起见,我觉得你的提议有道理,还是快去看看吧。”
说完,他又瞥了瞥那人。
“哎呀,快走走走走!”
荀阳干脆推了那人一起走。
立政殿内,上官栩刚已在太医的针灸下暂时醒了过来,只是情绪波动太大,又因尚在月信期间,身子便难免虚弱,如今躺在床榻上连唇色都有些苍白。
徐卿安带着荀阳向青禾问了情况之后,便请她向上官栩通传一声。
二人被带入了寝殿内。
“你怎么来了?”
隔着纱帐,上官栩看见来人的身影后开口问道。
徐卿安和荀阳先拱手向她行了礼。
徐卿安:“刚才见娘娘晕倒,心中一直担忧着,便想来看看娘娘,又听说娘娘回宫后便再未传太医来诊治,便想着也将上子阳叫来为娘娘看看。”
上官栩淡声:“不过是些小问题,刚才随行的太医也已经看过了,便也没必要再麻烦荀大夫了。”
徐卿安却坚持道:“刚才情况难免急迫,又是在马车上,恐怕随行太医也来不及为娘娘做出的诊断,所以臣便想着让子阳再为娘娘好好看一看,真好现下娘娘也在休息,也方便让大夫诊得更全面些。”
上官栩静了片刻。
“上前来吧。”
徐卿安向荀阳点了点头。
荀阳上前,从药箱中取了脉诊在床榻边放好,又请了帐内之人将手放至到上面。
一只细白的手腕从纱帐中伸出。
荀阳手指搭上,开始诊脉。
整个过程殿内都没有任何杂音,直到荀阳慢慢抬起头,望着徐卿安的双眸摇了摇头。
“当时我离开上官府后你又去做什么了?”察觉到荀阳的动作后,上官栩便也跟着开口向徐卿安问道。
徐卿安没有迟疑地回道:“娘娘晕倒后礼部的苏大人也到了上官府,所以臣便在娘娘后去寻了他。”
“苏叙白也去了……”上官栩喃声,又问,“那你可曾知道他为何要到上官府?”
徐卿安垂眸:“臣也本想问他这个问题,然而臣回去找到他后他便没有多停留地就离开了,也就没有说上话。”
“他去找谁?”
“找到……上官大人。”
殿内再一次沉默。
片刻后,徐卿安道:“娘娘,上官大人的事或许……”
“娘娘,苏大人在殿外求见。”
徐卿安话还没说完,一个宫人就从外进来打断
熙宁七年三月三前夕,苏府一向宁静的苏望书房内发出一声打破宁静的巨大拍案声,同时还伴随着青年的一声质问。
“你们就偏要这样做?!”苏尚撑在苏望案前,言行间已完全没有子对父该有的尊敬。
苏望抬眸看他,虽动作悠悠但不满看出他眼底被压着的冷怒:“你想要做什么?”
苏尚便再指着太极宫的方向高声道:“那是主君!那是皇帝!你们到底知不知自己做的是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苏望喝声:“所以你知道便要如此高声把这事情宣扬出去么!”
苏尚嗤笑:“父亲既然都要做了还怕别人知道?以后得后世史书记载,父亲还想做贤相?逆臣变贤相,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啪”的一记响亮的巴掌落在苏尚脸颊上直将他扇偏了脸。
一片红色在青年姣好的皮肤上快速浮起,苏望眼中不过闪烁一瞬,便继续道:“你懂什么?古有伊尹放逐主君,徐羡之废弑庸君,他们依旧享有贤臣之名,而我如今不过仿其所为,欲初昏聩者,又有何不妥?”
“昏聩者?你说如今那位是昏聩者?呵,这倒是近几年我听到的第一奇闻。”苏尚抬眼,丝毫不避讳那压迫的目光,“你要杀他可是因为这几年他逐渐掌权,他声望要压过你了?可是因为挡了你的千古贤相之路了?”
“闭嘴!”
苏尚依旧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做?在水祭上动手?可是周围都是禁军啊,你这也能动手脚?哦——我知道了,禁军里也有人和你联手了,是吧?”
苏望不应他的话,只道:“所谓得道者多助,七郎你还没看明白么?”
苏尚本想说,乱臣贼子蛇鼠一窝,然而他知道这句话除了激怒那高高在上的宰相亦没有意义。
他低笑几声:“太有意思了,原来圣贤的话都是用在这些地方的。”可是他又蓦地沉脸,“但是我告诉你们,我不会和你们一起!十恶之罪,你凭什么拉着整个苏氏去赌!”
“这不是赌!上巳之后,整个苏氏只会更上一层,从此以后史书之上尽是我苏氏儿郎的名字!哪怕历经十代、百代,也都会后人以我苏氏后代身份为荣!”
苏尚怒视那上首之人几息,忽而转身就走。
“你要去哪儿!你可要去揭发我?”苏望质问,“我此行在你心中是不忠,那你此行在你心中可是不孝!”
苏尚停下。
身后还在继续:“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上巳夜行事虽在游船上,但我的目的很明确,我向你保证,无辜之人我绝不牵连。”
苏尚脚下动作竟真的没有再继续。
他说:“你就是这样想我的?忠君爱国以前是谁教我的?”
“那也要忠可忠之君、能忠之间,否则便是愚忠,而我此行不涉社稷,大晋依旧还是原本的大晋!我此为亦是为了更好的大晋!”
苏望柔了声音:“七郎,你若不信就好好等着看看,看看之后我说的话是不是真的,你若现在不理解我也没关系,你不必与我一起,你不如就当个旁观者静待最后的结果,这样你也不用做不忠不孝之人。”
苏尚转了上身,哂笑一声道:“父亲不愧是一朝之相,句句所言滴水不漏,纵是诡辩也让人无法辩驳,当年让四哥自尽,你也对他说了不少这样的话吧?”
苏望脸僵住:“所以你就真的要为了你的义背叛你的生父了么?”
“我还有背叛的机会么?我还能踏出这个府邸么?”苏尚反问。
苏望垂眸:“让厨房给你煮几个鸡蛋敷敷脸吧。”
当天下午,京城下起了大雨,屋内屋外竟是雨滴打落的声音。
苏尚寻了地方翻出了府,又冒着大雨直接往皇宫去。
他请见了皇帝。
那时恰好周景知和上官栩在立政殿内商量着上巳夜的安排。
苏尚被内宦带到了门外。
“苏大人,陛下和皇后殿下都在殿内,您冒雨前来还是先用这长帕擦擦水吧。”
苏尚接了长帕在门外擦拭,殿内的声音传了出来:“景哥哥,今年的上巳夜,除了水祭祈福你还有什么打算?”
“嗯……还没想好,你有想法?”
“额,也没有。”女郎笑了两声。
“忽然想起好多年都没做过兔儿灯了,不如我们提前备些,等水祭结束我们和全城的百姓一起放吧?”
苏尚擦拭的动作停下。
“好啊,上巳佳节,能与民同乐自是很好了。”
“那便说定了!对了,这样一来的话是否后面的章程也要跟着变动?会不会很麻烦啊?”
“不过放兔儿灯,到时下了船就可以做,不会耽误太久的,这次随行的禁军护卫队长我打算选张将军,他老成能干,想来到时在环节的推到上也能助力不少。”
“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殿内的声音清晰地传入耳内,七哥哥,景哥哥……他曾问过为何他的称呼就是序齿,而那人的却是名字。
“嗯……他是储君,我也不能叫他六哥哥吧?”
储君,不能序齿称呼,那称名讳就可以了么?
苏尚没有问出这话,她那时年幼,天真无邪,他不能这样为难她,所以他说:“那不如你也叫我尚哥哥?”
可是她抿唇有些难为情道:“但是我都习惯叫你七哥哥了,你是不喜欢我这样叫你么?”
他垂了眸,没有再说话。
兔儿灯……苏尚记得,她的第一只兔儿灯是他送给她的,她第一次做出来的兔儿灯也是由他帮忙指导出来。
但是她折出来的第一只在那年元日送给了她现在身旁的那人。
先来后到,还像不是这个道理。
那日,苏尚穿着湿透的衣袍在立政殿呈报了近期礼部的要事,周景知体恤他冒雨前来,让人为他备了衣服,亦准备留他下来一起用膳,她也邀请了他。
然而他拒绝了。
回了府内,苏然一连惊恐地上来迎他:“七郎,你……去宫里了?”
长廊下,苏尚抬起仍带着水汽的长睫向苏然看去,冷声:“告诉父亲,我不做不忠之人,亦不做不孝之人,所以你们之间的事你们自己处理,我绝不参与。但是我仍是好言再劝一句,趁事情没发生现在收手还来得及,上巳夜贴身护卫御驾的人是张定安,有他在,你们不可能得手的。”
“还有,让他记得承诺过我的话,无论结果如何,都绝不牵连无辜之人。”
雨水哗哗,从瓦檐上流下,苏尚回了房。

苏尚进殿时上官栩已换了衣物到前殿安坐。
苏尚刚进殿几步,抬眼便瞧见了那站在殿中一侧的徐卿安,二人当即都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将目光瞥向了另一侧。
“听说刚才叙白去了上官府?”苏尚行完礼后,上官栩也不待他开口便直接问道,“是有要事?”
苏尚立身道:“刚才听说了江南来信的事,一时惊愕便想去府上看看明樾兄,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刚才去府上又恰好碰到了殿下,却见殿下身体不适,故而现在来看看殿下身体好些了没有。”
“好多了,叙白不必牵挂。”上官栩眸色无澜盯着他,神色没有任何波动,甚至都没有一丝对多年好友来关切的回应,反而继续冷声问道,“你问了哪些话出来?”
苏尚默了默,道:“往事他没有多提,只说让我以后照顾好殿下。”
上官栩意味不明地笑了几声。
“你们都先出去。”说着话时上官栩没有对向任何人,但殿内的其它几个人却都知道那个他们指的是谁。
其余的人自然是配合,徐卿安目光却在说话的二人身上来回停留几息。
他眸色一沉,忽然想起了什么,拱手道:“刚才娘娘在更衣时,子阳曾向臣提了一下娘娘的情况——娘娘如今身子较为虚弱,虽平常并没有什么异样的表现,但若一直不调理任它发展,以后恐怕会损及根本,故而子阳想了个方子想为娘娘好
生调理,不知娘娘意下如何?”
说完,徐卿安往侧后瞧了荀阳一眼。
荀阳顿时心领神会,跟着拱手应声:“哦是啊,草民初入宫闱,许多章程还并不了解,便在刚才请了徐大人帮草民提及此事,问一问娘娘的想法。”
上官栩其实并不在意,只是现在她急着有话要单独对苏尚说,便应了道:“便依荀大夫的法子来吧。”
荀阳也回得飞快:“那草民这就去抓药煎煮,一会儿就将调理的第一碗药送来。”
众人终是暂时先退了出去。
苏尚转头看着离去人的身影,心头莫名一畅,原来还是有些话旁人是听不得的。
他慢慢转回了头。
“当年的事情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
苏尚抬眸一怔。
上官栩依旧目光无澜地盯着他。
徐卿安到了殿外,不过在殿中待了一段时间,外面便已下起了雨,虽已是夜间,看不见雨丝在空中飞舞,但临近殿宇处,在烛火映照处,打落在廊下的水花却是清晰可见。
徐卿安向外伸了手。
雨水遍布手掌,打湿袖口。
“你看你,刚才非要提那么一嘴,就让我现在要平白无故地多来回冒雨跑一趟。”和徐卿安站在一起的荀阳看了看周围,见近处无人后开口似抱怨道。
刚才徐卿安在殿中向上官栩提起的,荀阳说她身子虚弱的话其实是他自己编出来的,在此之前也没有与荀阳商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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