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贵妇bylucky积善/鸿飞踏雪
lucky积善/鸿飞踏雪  发于:2025年09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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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权运动也不过是几百年的事,在此之前的几千年里,女人是弱者,弱者从来是膜拜权力的。草原兔很可能会唱起鹰的赞歌。
如此厌恶自己的怯懦,又如此膜拜那巨大的权力。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已经下了决断!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挥掉心头那影子。自此,是陌路人。
到酒店已是第二日下午。
两个人都饥肠辘辘,随便叫了些东西来吃。也不去管味道如何。
肚皮饱饱,屋子又暖,泡一个热水澡,愉快又倦怠。
呵,吃饱穿暖,又有英俊的恋人在侧,她许庭韵何德何能,夫复何求。
“佳明,或者你该继续学业。半途而废,总归是不好。”
“为美人,头可断血可流,荒废就荒废了,有什么要紧。”佳明惫赖地笑,眼神里宠溺得要流出蜜。
看得出,他是真得高兴。
“真要读书,也可以。许小姐,你伴我一起去好不好?”
“读书……”庭韵咽下一口唾沫,“读什么?”
“设计,文学都可,找一门有趣又不需要怎么考试的科目,总归是有的。”
庭韵扶额,决定倚老卖老,“佳明,我快三十岁,脑筋笨起来,昨天吃了什么,都常常忘记。”
“嚯,谁要记得昨天吃的是什么。许小姐,我诚心邀请你。或者,你未来有什么计划,我都支持你!”
长盘的计划倒没有,脑袋一热,觉得天大地大,哪里都好。真要选一个地方去,又踌躇起来。
所以,言情小说写到男女主费尽周折在一起,赫然一个“全文完”。
因为之后要柴米油盐,定三年五年人生计划。真有读者觉得有趣?
电话铃突兀响起来,是酒店的座机。

“我来。”庭韵赶忙说,几乎是抢过话筒。
那边是华莱士的声音,虽然几乎隔着大半个欧亚大陆,她还是立刻分辨出那声音的主人。
“许小姐?”
她听见自己说“是。”语气无波无澜。总归还要再打一两次交道。手续上的,财产上的。
“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你!”她第一次听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华莱士如此激动。
手机这几天一直关着。
虽然知道只要用身份证件登记,就会留下痕迹。但要打通这其中的关窍,恐怕要费一番周折。
“什么事?”她直截了当地问。
她想,周先生那里已有交代,华莱士联系,无非是细节问题。
“周先生紧急送医,现在还在昏迷中。许小姐,他需要你!”
心脏猛地沉了一下。
她想不到是这消息。
如果说这话的不是华莱士,她铁定以为是造谣。
周先生怎么会倒下?
九十岁一百岁的老头老太满大街跑,周君才59岁,尚且年富力强。
而且,最好的营养师、健康专家、生活助理、健身教练随侍在侧,他的身体一向得到最好照顾,怎么会病倒?
“许小姐,他……还不知道你离开。”华莱士补充。
即是说,只要她回去,一切照旧。当然,前提是周先生恢复健康。
放下电话,她仍怔怔的,不知所以。
“不要去。”佳明说。
她看佳明,见他眉头皱起来,眼神里是焦躁和暗藏的恐惧。
“他有一大帮最好的医生照顾,有未婚妻,还有成年的儿女照拂。”
是,既不是医生,又非血亲。她去,会起什么作用?
“抱歉佳明,我要去看他。”
佳明绝望似的,垂下头。
“只要你一句话,我肯抛下一切来找你。为了你,我做好跟全世界抗衡的准备。许小姐,就当是可怜我,请你、请你不要这样对我,好不好?”
他流下泪来,侧过头,倔强地咬牙,下颌线紧紧绷着。
印象中,庭韵从未见过男人流泪。
他们一定也有想流泪的时候,只是大都躲起来,自己消解自己的悲伤。有的消解在酒精里,譬如生父。
庭韵的母性被激发,她上前一步,伸手抹那少年的眼泪。
佳明却突然甩手臂,推开她。
一个趔趄,庭韵摔倒在地。
“即使他不病倒,你最终也会回去找他吧。或许遗嘱里还有你的名字,许小姐,祝你此行赚得盆满钵满,相比之下,跟穷小子在雪地里喝风,自然是不太妙的。”
“佳明……”
佳明恶狠狠瞪视她,怀着怨毒和痛苦。
“前提是,他还肯接纳你。”
完了,有一个声音在她脑海回响,她毁了这少年对爱情的纯真。
过半晌,他忽然蹲下身来,浑身颤抖着抽泣。
本质上,他还是个孩子。
庭韵叹息一声,把他的头抱进怀里,“对不起,佳明。”
可是,你该庆幸。她心头有个声音这样说。
此去经年,你会有别的伴侣,会组建幸福的小家庭,有两个幼儿奶声奶气叫你爸爸。
你父母也会欢欣吧,不用与全世界对抗,该多安心,多幸福。
立刻订机票收行李,五小时后,许庭韵回到香江。
第一件事是招阿伟来接机,直接开赴医院。
阿伟还是一如既往沉默,并不问她这几天去了哪,不说多余的话就是这点好。
“周先生现在怎么样了?”
“情况不太好,听说还在昏迷。”
可以想见,周氏现在是大公子支撑局面。她拨一支电话给周永中。
“许小姐,咿,想不到还能再听到你声音。”
语气仍是嘲讽的,也听不出多焦虑。
“周公子,令尊健康如何,请告诉我?”
永中忽然压低音量,神秘地说:“许小姐,你这私奔的时机不太妙,若晚走几日,说不定……”
“周公子,你说过会尊重我!”
永中暂时收敛那副惫赖,正色说:“已昏迷两日夜,阿嬷那边还不知道实情。”
“怎么会,他一向身体康健。”
“死神从来随机拜访。”
“他还活着!”庭韵愤怒,永中像在说一个死人。
“家母当年患病时尚不到五十岁,不到一年,驾鹤西去。抱歉,许小姐,我已有颗强心脏。”
“医生怎么说,会醒过来吗?”
“已度过危险期。”
庭韵松一口气。
“对了,顺便告诉你,章小姐倒是日夜守候,病房旁另辟了一间住进去。可怜那小女婴,不过一个月大一点,也被迫着陪床。”
“谢谢,我马上到。”
临近周先生病房,果然已先听到女婴尖利的啼哭声,一个月的小女婴,最是中气十足。
章小姐美其名曰:女儿的啼哭声或可唤爸爸早日清醒。
医生护士面面相觑,敢怒而不敢言。
“你来做什么?听说这几日连个影子都找不见,这会子又巴巴的赶了来。谁告诉你的?哼,华莱士真是多事!”
章小姐已一副当家女主人架势,在周先生病房门前叉腰拦截。
“章小姐,我与你有同等权利。即便他不再需要我,也应由他醒来后亲口告诉我。”
章小姐没有要让开的意思。
爱八卦的闲杂人员已开始往这边聚集,周君住院虽然被严格保密,但他的女眷是八卦杂志的常客,章小姐又这般大张旗鼓,摆明了告诉旁人,里面住的人不一般。
庭韵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章小姐,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
她终于还是恨恨让开。
庭韵换上无菌服,进入周先生所在的重症监护室。
很多的塑料管、仪器连接在周先生身上。
他身形不像平时那样健硕,似乎小一号,也瘦得多。黄蜡的皮肤像一层恶心的油脂贴在脸上。
房间里很静,只有仪器的声音、呼吸声。
那呼吸声像是游离于人体,属于空气中漂浮着的另一个灵魂。
嚯,小小一个肉.体,真脆弱。
庭韵胸口是闷的,像被塞满了一团旧棉絮。喉头哽住。
这个人给她很多快乐,很多不幸。她曾以为离开他,自己就能获得那无数人毕生追逐过的——自由。
“许小姐,你可以握一握病人的手。”护士小姐温柔说。
隔着橡胶手套,她感受到周先生的体温。
身体仍是温暖的,他在呼吸。
蓦地,心定下来。
福至心灵,周先生的手这时动了一下。
轻微的,无意识动作。
庭韵呼吸急促起来。
眼皮也动一下。
“护士小姐。”
立刻有医生来查验,病人一切症象正常,有苏醒迹象。
过半晌,病人终于睁开眼睛。
“韵……”声音嘶哑,又虚弱。
“我在。”她流下泪来。
周先生恢复意识。
“周先生,我是李医师,您现在在玛丽医院。”
几名医师小心研读生理数据,一一记录。
章小姐不甘人后地冲进来,怀抱女婴。
“雄,你醒了,终于醒了!这两日夜,你不知我们母女多煎熬……”
章小姐喜极而泣。
那小婴儿又啼哭起来,声音洪亮。
周先生微微皱眉。
“病人还需要休息。家属请先出去。”李医师说。
要待周先生精神再好些,医师才给他解释病情。
是急性的肾衰竭,一颗肾摘除,另一颗肾也几乎不能正常工作。
即使出院,也需要定期洗肾。
“最好的方案是什么,换肾吗?”
一旦恢复意识,周先生周身就恢复那股威严气势。
他并不显得意外或惊惧。
“是,已经将您的名字放在脏器需求名单上。”
“一颗肾,需要等多久。”章小姐抢着问。
“名单上有的人已等三年五载,尚没有合适捐赠。”
“钱不是问题,一定有许多人愿意给周先生一颗肾。”
李医师冷冷说:“女士,器官买卖是犯罪行为。”
章小姐讪讪,内心犹自不服气。
死人倒是不能犯罪。
听说黑市一直可以买卖脏器,只要有钱赚,有人自愿割一颗肾。
而周先生最不缺的,就是钱。
要到周先生苏醒后,周家人才敢将消息告知周老太。
只说肾出了一点小毛病,很快就能出院。
中午,周老太派吴妈带了靓汤到医院。
打开盖子,立刻有淡淡的腥臊味飘出。
周先生一脸哭笑不得。
老太太送的是猪腰汤。
本来术后脾胃就弱,闻到这味道,想死的心都有。
庭韵宽慰,“终究是老人家的一番心意,以形补形,或许有些道理。”
她盛了一碗出来,那味道确实重的很,中人欲呕。
赶忙丢下碗筷,往洗手间跑。对着马桶呕了一通。
这事周老太若知道,一定不高兴。
周君于是更有理由拒绝猪腰汤。
周先生明显虚弱下来,贫血,脸色有时候白得像纸。睡眠要靠药物辅助,没有食欲,进食后也常常恶心。
他不欲家眷看到自己的便溺物,护工处理完才肯让人进病房。
一次,庭韵还是不小心看到他的尿袋,里面的液体是铁锈色。
脾气也暴躁起来,因为作为男人的尊严在一点点磨蚀。
那小婴儿的啼哭触了霉头,周先生大吼,“送她走——”
章小姐悻悻离开病房。
“我自问并无做过伤天害理的事,老天竟这么惩罚我。”
在庭韵面前,他悲怆地饮泣。

周先生叹一口气,“一不小心,或许走在老太太前头。”
身体舒服时,他精神重新高亢,要华莱士带紧急的公文来处理。
“永中会瞧着办,何必自苦!”
“他还未完全取得我的信赖。”
过几日,周先生强烈要求出院。
“我已命人组建医疗团队,二十四小时随时待命。”
李医师制止,“周先生还在恢复,应多休养,医院是最佳处所。”
周先生尚有闲情玩黑色幽默,“李医师,你手上一定没有买周氏的股票。”
领导人若长期住院,股价走向谁都能预测。
李医师无奈。
周先生虚弱地笑笑,“如果没买,不如趁机多买些!你一定不会失望!”
他犹有豪情壮志。
庭韵觉得感到,几乎热泪盈眶。这个男人,这个她选中的男人才不会轻易被打倒。
有一瞬间,她感到羞惭。在他最需要守护的时候,她竟不在他身边。
但愿他永远都不知道。
李医师签署病人三日后出院的同意书。
周先生睡着后,庭韵去李医师的办公室找他。
“李医师,我与周先生血型一致,我希望捐献肾脏给他。”
李医师吃惊,“许小姐,周先生的身体状况目前允许他等待肾脏捐献。”
“你说过有人等三年五载,尚等不到一颗。我希望周先生更早恢复健康。”
“周先生同意吗?”
“不,我不希望周先生知道。”
据李医师所知,许小姐只是周先生女友,而且,并非唯一。都会有时真匪夷所思,二十一世纪了,居然还有事实上的一夫多妻。
李医师彻底被震撼了。这些年见惯生死,也见惯人情冷暖。一般来说,如果自己的孩子需要器官移植,父母通常义不容辞。相反,年迈的父母有需要时,主动捐器官的子女少之又少。
大手术的危险性是不必说的。
子女心头常盘旋一个疑问:即便救活,年老体衰的人又能有几年好活。倒是自己,还有家庭要顾,子女要养,没一副好身板怎么撑下来。
总之是自己最重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血亲如此,遑论夫妻、男女友人。
至今,周先生的两名成年女子尚未提出捐献计划。
“许小姐,摘除一颗肾脏是大手术,后半生也需时刻注意健康。而且,捐赠肾脏后的女性,医学上不建议怀孕生育。”
“我并无生育打算。”
李医师郑重,“许小姐,按照程序,我需要你明确表态,是否自愿捐赠,是否被人胁迫或收买。”
庭韵答:“是,我自愿捐赠。无人胁迫收买。”
签署一些文件后,庭韵随护士去血站抽血,做各项身体检查。接下来就是等化验结果出来,根据各项数据判断捐赠人是否符合捐赠条件。
圆脸的女护士看她的目光带崇敬和怜悯。
“许小姐,会有一点疼,请忍一忍。”
“好。”
她欲言又止。一个女人,肯献一颗肾给男友,这爱太热忱、太有牺牲精神了吧。
尤其,他另有一名女友,一个多月前刚刚在本医院为其产下女婴。
嚯,那个男人何德何能,除出坐拥千亿的身家。
“我也不知为何,只是看他痛苦,实在不忍心。我查过资料,只要注意药物的使用,注意休息和饮食,一颗肾也能供养出健康机体。”
“是是。”
女护士脸一红,被看破心思了。好在戴着口罩。
两天后,庭韵被请到李医师的办公室。
“许小姐,检查结果出来了。”
周先生是玛丽医院的股东,也是超级VIP客户。庭韵的检查报告自然以最快的速度出炉。
她心跳蓦地快几拍。这两天只觉身体乏力,胃口也不佳,想来身体自有感应,身体里那颗岌岌可危的肾脏在以这样的方式表达抗议。
“我的肾脏是否合适周先生?”
李医师避开她的目光,“是。”
庭韵松一口气,又觉眩晕。脑海里突然回响一段对话。那时她问周先生当年为何选择她。
周先生答,看出她最重义气,许父并非她生父,当年出事,她却毅然承担。
嚯,周先生至有识人之明!
她想,许庭韵啊许庭韵,前一天还打算跟另一个男人浪迹天涯,周先生一出事,立刻回到他身边,忙不迭献上一颗肾。
她不单是有义气,还蠢,兼有奴性。这种行为,两性专家都未必解释得清楚。
她听见自己说:“那好,李医师,请即刻安排手术。”
突然有些高兴,周先生若用了她的肾,从此,他们将血脉相连。
别的女人,最多也不过是生育带有他基因的婴儿,有一副女性的生育器官即可做到。
她不一样,肯拿出一颗肾送他,他的女人里,恐怕只有她许庭韵能做到!
“我不能,许小姐,你即将做母亲。化验结果显示,你已怀孕6周。”
“怀孕……怎么会?”
那眩晕更猛烈起来,腿一软,她失去知觉。
梦里回到幼年,许太太还是少妇,即使生了四个孩子,身段仍窈窕。
她穿大红的旗袍,化过妆,头发也烫得蓬蓬卷卷。
有很多人,大家围拢了坐着吃饭。
对,这是许太太再婚的婚礼。
三妹和小妹因为穿了新衣服,抓着鸡腿,兴奋大咬。只有大姐表情郁郁。
许太太笑得很开怀,眉眼都生动起来,拿着酒杯,跟新郎官一起挨桌敬酒。
院子里闹哄哄的,有好多庭韵不认识的人边说边吃。
“咿,新娘子好生养,带四个女仔。”
立刻引来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
“可惜都是女仔,新娘子专擅生女。”
有人压低了声线,“小声点,你们积点德吧,四个拖油瓶都在。”
那先前说话的人咯咯笑起来,“还说我们,检点自己吧!”
声音虽小,还是飘到听觉敏感的庭韵耳中。
她呆呆的,低头啃自己的那根鸡腿。
许太太再婚后,有一阵子常常叹息。
庭韵后来知道,许太太流过一次产,自此再没有怀过孕。
上国小时,有一次学校早放假,庭韵回到家,不小心听到许太太夫妇的对话,“不能给你生一个孩子,我心里有愧。”
“没事,四个女仔都是我女儿。”
“说是这样说,总归我是希望跟你有一个属于我们的孩子。”许太太饮泣。
爱一个人,就要给他生孩子吗?
要是后来不相爱了,那孩子岂不可怜。
她那时懵懵懂懂,对不能出生的弟妹莫名有一种嫉恨。
醒来时,阿欢陪在床边。
“小姐,你醒了。”阿欢滴下泪来,立刻又揩了去,换了笑脸。
“瞧我,年纪大了,就爱个哭哭啼啼。”
“阿欢,你怎么来了?”
“是那个我累死要我来,嘿,说是小姐现在身体不太舒服,急需要我的照顾。”
庭韵忍不住笑,每次听到阿欢叫华莱士,她都觉滑稽。
“来,先喝点清鸡汤暖暖胃。”
阿欢赶忙张罗。
是熟悉的味道,喝几口,身子都暖过来。
“小姐也别太伤心,周生这把年纪,有个小病小灾也是正常。他那种人,阎王都不敢轻易收的!”
庭韵“噗嗤”一声,几乎呛咳。
“阿欢,你真是块活宝!”
一切都恢复旧景观,熟悉、亲切,又安心。
“哦,对了!”
阿欢突然左窥又探,轻手轻脚关了VIP病房的门。
她从手袋里掏出一个信封。
庭韵临走嘱她给周先生的那封。
“我想,小姐或许会后悔,信就一直没给周生。后来,他就病了,更顾不上。小姐……”
“阿欢……”她喉头哽住,阿欢比她自己更了解她。
“这信,还是毁了吧?”阿欢压低声线,从手袋里取出一只打火机。
她什么都想到了。
庭韵接过信和打火机,“啪嗒”一声,一簇小火苗燃起,她将信封烧着一个角,火舌很快吞没纸笺。
突然之间,有人大力推门。
庭韵赶忙将半片未烧尽的纸丢在地上。
章小姐怒气冲冲地出现在门口。
“大白天的,关着房门,又在搞什么魑魅魍魉?”她走近几步。
阿欢赶忙迎上前,表情似好斗的公鸡。
“私人病房,闲杂人等谢绝入内!”
“你——”
章小姐若涵养不好,势必立刻甩一个耳光赏阿欢。
无奈,她是大家闺秀。
“我不跟你计较!”
庭韵微微笑说,“章小姐,感谢你来探病。”
内心再怎么刀光剑戟,面上也还是过得去,文明人用礼貌做遮羞布。
章小姐冷嘲,“我生平见过的女演员,现在想来,没一个有许小姐这么好的演技。”
她一双眼睛狠狠打量庭韵,面色苍白,有点病恹恹的样子。是化了妆还是怎么?倒是形神具肖!
“过奖,章小姐也不差的。”她实在无力跟章小姐打口水仗,挥挥手,对阿欢说,“我想睡一下。”
章小姐气急,“我刚做完月子没多久,日夜陪护着照看未婚夫,又要管婴儿,尚且没有病倒,怎么许小姐照看没多久,又是晕倒又是生病,阵仗实在大!这种时候还忙着做戏,嘿,许某人的手段我算是见识到了!”
“小姐要休息了!”阿欢拿白眼瞟她。
章小姐说:“不忙。”
空气中有微微的焦糊味,她吸一吸鼻子,那味道更浓些。
“咿,这是什么味道?”

阿欢有些慌张,退一步叫嚷:“什么什么味道,医院里能有什么味道?”
章小姐分明能分辨出病房里,除去刺鼻的消毒液,还有淡淡的焦味,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
“不过是烧了些不想要的东西。”庭韵倒很坦率,看看病床旁边的地上,只剩下些许灰烬。
“章小姐,这下你满意了?我可以休息了吗?”
章氏犹有不甘,“背地里搞什么阴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是,我跟章小姐想的是同一件事。”庭韵答。
章小姐气噎,她想的无非是周君身边的莺莺燕燕走个干净。
哪知没等走干净,未婚夫差一点报销,现在是那样一副要死不活的鬼样子。
她打赌周先生现在的遗嘱上并没有她的名字。
没有法律认可的婚姻,只靠一个刚满月的女婴,谁来保障她的权益?
她许庭韵倒一副气定神闲,是从哪里得了好处,或者——难道周君早已为她作出妥善安排?
这时,庭韵说,“阿欢,稍后打电话给关律师,我跟她定一个约会。”
“是,小姐。”
章小姐退出来,尽管压着情绪,心潮还是起伏的。
呵,见律师,无非是财产的事。她一下子有些心悸,匆匆进了周先生的病房。
本来定了今天出院,一早医护就开始为他准备。
周先生尚不能走动,永华定了最贵的轮椅送来。
最贵的轮椅也无法代替一双普通的腿。周君看着那崭新的机械,心生惆怅。
永华握住父亲的手,温声安慰,“只是暂时的,等做了手术,爸爸照样可以活蹦乱跳。”
周先生有些哭笑不得。
一抬头,章小姐掩着脸进门。
双眼红红肿肿,明显哭过。
“哭什么?爸爸出院,你不高兴?”语气暗含嘲讽。
永华对章小姐的态度并没有随着襁褓里小妹妹的诞生产生丝毫变化。
“我当然是高兴。”章小姐收一收泪意,跟护工们帮忙,一起把周先生放在轮椅上,又在他腿上放了薄毛毯,安置妥帖。
“许小姐呢,这种时候,她怎么不在?”
永华忽然发现庭韵不在,往门口张望了一下。
对乃父两位女友的态度好恶,她是不掩饰的。
华莱士解释:“许小姐身体有恙,在隔壁房间休息。”
“嚯!”永华慨叹,“许小姐太辛苦了,这些天真难为她,爸爸的身体,她比我们做儿女的都上心!”
周先生嗔怪又溺爱地瞪她一眼,表示认同。
章小姐说不出的委屈,鼻头一酸,眼泪说掉就掉,泪涟涟的。
有两滴泪掉在周君新换的西服上。
他今日要以全副精神向外界展示:周氏掌门人健康无虞,周氏集团依然稳如泰山。
女人流泪,英雄断肠,本是怡情的调剂。今日却不同,一霎时,周君心里有说不出的烦躁。
“哭什么,我还没死!”周先生声音低低,语气却冷。
章小姐再蠢也看得出周先生此刻的不耐,赶忙揩了把泪,强作笑颜,“一想到永璋独自在家,我就有些担心。”
永璋是那小女婴,名字里有一个“章”字,美玉之意。
提起女儿,周先生脸色稍霁。
“不用担心了,有一堆专业人士照顾,你还不放心?”
比起被章小姐裹挟着,在细菌病毒超量的医院陪床,永璋在山顶别墅确实更安全。
孕产妇的荷尔蒙一般都有奇异变化,情绪容易敏感。提起女儿,章小姐情绪更加失控。
“她还那么小,无知无觉间就经历爸爸病危,雄,你若有什么不测,我们母女也活不下去的!”
这句话的解读很有点意思。
或可理解成生死相许,你侬我侬的伉俪深情。或可理解为,环境虎视眈眈,母女二人未来并无丝毫保障。
永华倒也罢了,周先生是何等样人,怎会听不出里面的意思。
“章小姐,我瞧你健康良好,中气十足又血气旺盛。再说,就算你活不下去,也别咒我妹妹好吧?她才多大一点,有什么痛苦不痛苦。”永华说。
章小姐委屈又无助,拿泪眼瞥周先生,希望得到帮助。
周先生却除了一脸倦容,没一点反应。
一想到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的艰辛,以及现在身材还未恢复旧观的沮丧。
章小姐胸中一口怒气顶上来。
虽然没有正式举行婚礼,再怎么说她是周先生的未婚妻,是永中、永华未来在法律上的母亲,他们妹妹的生母。
应该享有起码的尊重吧?
平日里冷嘲热讽也就罢了,她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医院,小心翼翼地伺候周先生,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
永华话里话外,倒像是她一直养尊处优,许庭韵才是那个为周先生病体操劳到病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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