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像是捅了马蜂窝。
个高的那人当即用不赞同的眼神注视着好友:“你怎么能在道长的家门口说这种话?青成道长的本事我都见识过了,怎么可能是骗子?更何况你不也清楚,要不是道长,我能有儿子?”
矮个男顿时沉默,心道说的也是。
他的这位好友名叫印丰茂,是湖溪这边排得上名号的富豪。不过他虽然挣钱多,在子嗣问题上却很艰难。至于为什么艰难,还得从印丰茂的前一个老婆说起。
印丰茂和他的第一任夫人是校友,两人从校服走到婚纱,步入婚姻殿堂,可谓是羡煞旁人。不过这种令人艳羡的生活并没有维持多久,仅仅只是两年后,印丰茂就做局架空了他岳父的公司。
众人这才知道,什么狗屁的校园爱情通通不可信,印丰茂接近他那位夫人纯粹就是冲着夫人娘家的公司去的。
但印丰茂的夫人也不好惹,得知事情真相以后,拎着包闯进公司,一脚踹向了印丰茂的下半身,直接把人踹进了医院,自此之后,印丰茂不管找多少女人,都不见那些女人怀孕。
直到近两个月。
印丰茂从马坚诚这里认识了个道长,这位道长听闻他的苦恼,二话不说便道:“能解决。”
之后,这位青成道长便施法给印丰茂的老婆喝了碗符水,一个月后,对方查出了怀孕。
而且青成道长更是信誓旦旦保证:“你老婆肚子里的,正是你期待的儿子。”
印丰茂夫妻闻言,欣喜若狂。
矮个男想到这些往事,呼出一口气,重新将目光投向面前紧闭的别墅大门,对印丰茂说:“我不怀疑青成道长的本事,但你联系不到人就算了,来青成道长的家里也没人应,这真的很奇怪。”
尤其是将青成道长介绍给印丰茂的马坚诚也不见踪影。
桑柒柒听两人说了半天,当听到’联系不到人‘这几个字的时候,表情终于没绷住,猛地扭头瞧见别墅的方向,立马穿过墙壁走了进去。
宽敞的别墅内部安静得好似无人居住,地面更是干净得能够反光,连点灰尘都瞧不见。桑柒柒上了二楼跟三楼,将所有的房间大门打开,进去检查一遍,发现这卧室跟客厅差不多干净。再打开衣柜,里头空空如也……看来这青成敏锐度高不说,脑子也转得快,跑路跑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留下。
但这也不奇怪,青成是当道士的,自然知道厉害的道士完全可以凭借他的一根头发、一件衣服来追踪到他。
桑柒柒唏嘘两声,正要遗憾退场时,门口那两人嘀嘀咕咕的声音再次传到她的耳中,她忽的想到了什么,嘴角缓缓地勾了起来。
两天后。
一条新闻震惊了整个湖溪。
湖溪的富豪,以建材发家的马老板马坚诚被传去世。
彼时印丰茂正在酒局上跟人喝酒,听到这话,当即摆摆手,一副’你们在胡说八道什么‘的表情反驳:“怎么可能,我前阵子才跟马总见过。”
“印总也说了是前阵子,但这消息可是前两天传出来的。我听说你前两天上门去找过马总,也没瞧见马总不是吗?”
“不止印总呢,张总也没联系上马总啊。张总还被马总介绍了个叫青成的道士,那道士从张总手里拿了钱,事儿还没办呢!现在那道士也不见了!”
“这道士不会是个骗子吧?”
周围的讨论声接连不断地钻入印丰茂的耳中,他原本还坚信这传闻就是个笑话,可此刻却有点不自信了。连忙拽过刚刚说话的人,他皱着眉问:“张总也没联系上马总?”
“没呢。”那人刚说完,就听见手机叮咚响了一声,他掏出来一看,惊得当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椅子与地面接触发出兹拉的刺耳声响,瞬间将所有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
不等旁人问一句怎么了,就见他指着手机,声音控制不住地拔高:“真、真死了!”
死了?什么死了?
酒桌上的几人先是懵了懵,旋即脑海中闪过一道白光,纷纷掏出手机。
印丰茂也在掏手机,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心慌得厉害,手也抖得厉害。花了好大的功夫才将手机拿出来并解锁,下一秒一条通知便出现在了手机屏幕上:湖溪建材的董事长马坚诚遭遇入室谋杀,年仅五十岁!
再点进相关话题,出现在印丰茂面前的赫然是一张熟悉又年轻的脸。
“这——”
“这就是那个道士啊!”酒桌上的朋友凑过来看了一眼,指着青成的照片道,“警方发布的警情通报里,这家伙好像跟马总被杀有关系,而且说他是个假道士,希望大家别被骗了。”
“假道士?!”印丰茂被酒意熏得昏昏沉沉的脑袋在瞬间清醒,脑神经仿佛也在一瞬间炸开,他单手撑着桌子,身体却依旧摇摇晃晃差点摔倒,“不、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警察都说了。”朋友嘀咕了两声,下一秒瞧见印丰茂苍白的脸色时,惊了一下,“老印,你咋了?这脸色咋这么难看呢?”
印丰茂听不清他的话,满脑子都只有一个想法:
如果青成道长是个假道士,那他老婆肚子里的儿子是怎么来的?
“所以怎么来的呀?”
桑柒柒殡葬一条龙内, 张霖听故事一般好奇地趴在小桌上,双眼充满期待地等待着桑柒柒的回答。
小桌的另一边是刚刚跟唐英俊从海市康安精神病院探险回来的明心道长。海市到京北的飞机坐了快四个小时,又赶上没餐食的那一趟, 明心道长饿得肚子直叫唤,这会儿埋头吃着麻辣烫, 顺道抽空猜测一嘴:“不是被绿了就是那肚子里的儿子有问题。”
桑柒柒咬着风干牛**磨牙齿, 对明心道长的猜测点头表示赞成。
“我去问过孟正祥,他嘴里的青成小道对女色没什么兴趣。听孟正祥的意思,青成似乎很想在外出游历的这段时间有点建树, 到时候回老家也能挺直了腰板。”
而且看对方跑路前将那栋生活了几个月的别墅打扫得干干净净, 连点灰尘都没留下, 便也能从中断定,这家伙不是冲动类型的, 反倒应该是谨慎、小心的人。
这种人, 会因为满足印丰茂生儿子的愿望亲身上阵?不可能。
“那万一他是找别的人上阵呢?”
“为了确认这个可能,我又去了趟印丰茂的家里。”桑柒柒显然将所有的可能都拿捏得死死的, “她老婆虽然才怀孕两个月,但已经瘦得没什么人样了,肚子里那玩意儿快把她吸干了。”
明心道长听到这话,终于舍得放下筷子。
想了想, 又把碗端起来喝了两口汤, 才擦擦嘴巴若有所思地道:“有点说不通啊,如果印丰茂老婆怀的儿子不正常, 短短两个月就能把母体吸干, 届时青成要如何跟印丰茂交代?毕竟,在印丰茂老婆肚子里下种的时候,他可猜不到孟正祥前来复仇会踢到铁板还翻了车。”
桑柒柒也想到了这一点。
她的猜测是, 如果孟正祥这边没有事发,那么青成肯定不会离开湖溪,他在印丰茂老婆肚子里种下的那玩意儿必然也会如同所有正常的婴儿一般,在母体里待上十个月再出来。但现在事发了,他迫切地想要将所有跟自己相关的物品带走,包括这个胚胎。
“我觉得,印丰茂老婆肚子里的玩意儿对他来说,应该很重要。”
“如果你的猜测成立,那么只要印丰茂老婆没生,青成就不会离开湖溪,他肯定在湖溪的某个角落盯着印家呢。”
桑柒柒点头,笑盈盈地将手边多余的风干牛肉递给明心,贿赂的意思十分明显。
明心有点不满:“就一根风干牛肉?这得把我牙给崩掉吧?”
桑柒柒哎呀两声:“会给你记功德的啦。”
说起功德,桑柒柒又有点好奇:“你们这行攒了功德会怎么样?得道成仙?我在地府二十年都没听说过有神仙。”
明心攒的功德还不够多,因此也无法笃定地回答桑柒柒这个问题。
只猜测说:“可能是死了以后入你们地府有点福利。”
桑柒柒:“比如?”
明心:“比如不用累死累活当牛马干二十年就可以直接上任部门领导,再指挥你这样的小牛马干二十年。”
桑柒柒:“……我劝你不要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天还没黑呢就开始做梦。”
还说些让鬼去死的话。
要真有这种不成文规定,她今晚就摸到定规定的傻叉床前,把他的头给拧下来当球踢。
湖溪市。
印丰茂自知晓马坚诚身亡的消息,那酒就怎么也喝不下去了,起身就要走。
见他脸色实在是难看,酒桌上的朋友也没硬把他留下来,万一到时候出点事儿,他们这一桌的人都跑不了。
“回去路上让司机开慢点啊,注意安全。”朋友贴心提醒了两句,但印丰茂已经迈着快步走出了门口,并未听到。倒是酒桌前的另一人闻言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开慢点估计不太可能。”
满含深意的话顿时引起了大家的关注。
“老邱,你这话什么意思?”
被称作老邱的人有些意外地挑高了眉毛,略显惊讶:“原来你们都不知道啊,不过也是,你们的老婆跟老印老婆没什么接触,不知道也不奇怪,老印老婆怀孕了。”
怀孕了?
“这是好事儿啊。”
“对啊,老印自从被他前妻一脚踹坏了以后因为孩子的事儿郁闷了很久呢,现在怀上了,也算苦尽甘来了。”
“那可不一定。”老邱神秘兮兮地说,“怀孕的确是好事,但怀孕是老印跟他老婆去见了那劳什子青成道长之后怀上的。听我老婆说,那青成道长给老印老婆喝了杯符水,做了个法,一个月后就有儿子了。”
环视所有人震惊的表情,老邱下巴微扬,点了点桌上的手机:“如果警方的说法是真的,马总的死跟那道士有关系……老印老婆那儿,可不好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一伙儿人陡然间知晓了这么个大秘密,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同一时刻,已经坐上车的印丰茂想到那则警情通报,心里越来越慌张,连忙催促司机:“开快点。”
司机应一声,将油门踩到底。
十来分钟后,印丰茂便回到了他跟他老婆现在住的别墅。
他这两天有点忙,昨天公司正好有个单子要签,签完以后又是请对方公司的负责人吃饭,又是带他们去会所玩,到那些个负责人搂着女人进屋睡觉已经快三点了。见时间不早,印丰茂便也没回家,找了个空房间睡下。
因此,他已经有两天一夜没见到他老婆了。
匆匆忙忙进入别墅,见保姆正端着碗从二楼卧室下来,他上前,眼神瞥过那碗,看到碗里满满的食物,愣了一下:“夫人没吃?”
保姆正琢磨着这事儿呢,没想到男主人回来了,她立马解释:“夫人没应,可能是睡着了。”
印丰茂皱了皱眉,也没多说。
他知道一部分人在怀孕初期胃口不好。
但前两天……也能吃能喝的,还嚷着要吃火锅。
挥退了保姆,走到二楼的卧室,他推门而入,一眼便瞧见床上微微拱起的弧度。
“老婆,你起来,我有事儿跟你讲。”印丰茂往床边走,边道,“马坚诚死了,警方说那个青成道长——”
剩下的话突然卡在喉咙里,一个字也没能蹦出来。
印丰茂的手搭在妻子的肩膀上,瞳孔里印出妻子瘦得脱相的脸。
那张脸本该是漂亮妩媚的,但此刻因为过于消瘦,脸皮皱哒哒地垂落,看着就像是一个耄耋老人。同时,女人的眼下浮现起大片的青黑,将她所有的精神气全部带走。
与脸不同的是她的肚子。
前两天还是正常两个月孕相的鼓起弧度,此刻却好似在肚子里塞了一个球,又圆又大!
怎、怎么会这样!这绝对不合常理!
印丰茂的瞳孔一点点紧缩,喉间紧绷,差点没喘上来气。他的手指开始疯狂颤抖,因为惊恐而出现的鸡皮疙瘩在瞬间爬满身体的各个角落,几秒钟宛若漫长的一辈子,印丰茂终于反应过来,猛地拔腿跑到了卧室外。
大门被狠狠撞上,撞得印丰茂的心脏都狠狠抖了一下。
他弯腰捂住心口,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想要告诉自己只是喝酒喝多了,出现了幻觉。可刚才那清晰又可怕的一幕已然开始在他的脑子里循环播放。
印丰茂咽了咽喉咙,站不住似的蹲坐在地上。
依旧在发抖的手指掏出了手机,按了好几下才艰难找到浏览器,开始上网搜索马坚诚被害的全过程。但很遗憾的是,网上只有一个简单的警情通报,关于青成的信息更是少得可怜。
怎么办?
现在该怎么办?
他想要重新打开门,但又没有勇气,只能站在门外跟傻子似的不知所措。
他也想给医院打电话,只是他老婆这模样怎么看都像是中邪了,医院真的能解决吗?可如果不送医院,就这么放任下去,他老婆一定会死的!
印丰茂像是终于回过神,将手机页面调转到了通话界面,但就在他拨出求助电话的前一秒,保姆匆匆走到楼梯口,瞧见他,立刻道:“先生,外头有个道士想要见你。”
道士?!
难道是青成?
印丰茂一时间也顾不得青成究竟是不是杀死马坚诚的杀人犯,三两步飞奔下楼,嘭得一声拉开门。
视线中撞入陌生脸孔的时候,他懵了懵。
明心倒是淡定地很,手中的拂尘甩了一下变了个方向,但他实在是不想给印丰茂这种忘恩负义的凤凰男作揖,便只是象征性地俯了俯身,道:“你好,贫道路过此地,注意到你家这别墅里怨气重得厉害,所以过来问问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
这话说得神神叨叨的。
印丰茂本来就因为妻子的情况不知所措,来了个送上门的帮手自然下意识就想拉过来帮忙,但张嘴要应下的时候却陡然意识到眼前这人也是个道士,而且出现得十分突兀,万一跟青成一样也是个骗子呢?!
这样的想法刚刚窜起,明心便打断了他:“你老婆出事了吧?赶紧带我上去看看吧,省得到时候人真的没了。”
印丰茂猛地瞪大眼睛,嗓音尖锐:“你怎么知道是我老婆出事了?!”
明心胡说八道:“因为我算得出来,我还知道你是听信了青成的话,上了当。”
顿了顿又说:“我名明心,乃嘉山府流云观的道士。你要是不认得我可以上网搜搜,我不会骗你,现在带我去看看你老婆,再晚就来不及了。”
嘉山府流云观。
这个道观对于国内大部分人而言都能称得上如雷贯耳。
印丰茂看向明心的眼神顿时变得不太一样,又想到楼上卧室内妻子的凄惨模样,咬了咬牙,终究是一把拽住明心的手臂,将人拉进了别墅。
“大师,我老婆现在的情况真的不对劲,拜托你给好好看看。”
二楼卧室内。
印丰茂一推开门,跟在后头的明心便被卧室内宛若巨浪掀来的怨气给撞了满脸。他上前两步,视线落在床上似乎已经失去生命迹象的女人身上,薄被掉落在一侧,肚子的弧度夸张到连睡衣都遮不住。
印丰茂只看一眼就懵了:“怎、怎么好像又大了!”
刚刚还要小上一个号的!
“因为里头的东西在吸收你老婆身体的养分,你老婆瘦成这样,它自然就长大了。”明心原本还想嘲讽印丰茂两句,但看眼下这个情况,若再叨叨,人就真没了,他便不再迟疑,手指从长袖袖口内掏出符纸甩到印丰茂老婆的身前悬空而立,拂尘一扫,掐诀喊道,“现!”
紧闭的卧室内突然浮现出了无数的黑雾。
这些黑雾飘散在各个角落里,又缓缓凝聚到一块,明明没有形态,但却好似在挣扎叫嚣。
这一幕落在印丰茂的眼中,让他惊得差点没喘上来。
“这这这这——”
瞧见中年男人指着黑雾的手指跟抖动的鸡爪似的,明心很不给面子的刺了一句:“你心心念念的儿子啊,不喜欢吗?”
印丰茂:“……”
无视了印丰茂吃屎的表情,明心再次掐诀,声音低沉地喊了一声:“定!”
晃动的黑雾好似瞬间被按下了暂停键,张牙舞爪的动静收敛下来。但与之相反的是印丰茂老婆原本安安静静的肚子却突然开始有了变化,绷紧的皮肤忽地凹陷又缓缓浮现出一只细小的婴儿手掌,手掌贴在肚皮内侧,却将一抹黑影印到了外表的皮肤上。
明心眯了眯眼睛,心道还真和他们猜的没什么区别。
印丰茂肚子里的,竟然是个恶灵。
想到桑柒柒说,这个组织的道士都喜欢供奉恶灵,青成作为其中一员,多半也有类似的想法。
供奉恶灵方法不一,有的恶灵需要供奉人的身体做容器,有的恶灵需要人类的信仰与香油钱,有的恶灵则需要吞食血肉。很显然,青成的这只恶灵属于食人血肉这一款。
确认了印丰茂老婆肚子里的玩意儿究竟是什么,接下来最重要的问题就变成了如何将恶灵引出来。
这也是桑柒柒将此事交给他的重要原因之一。
按照桑柒柒的性格和本事,恐怕只擅长直接掏,这方法虽然效率很高,可放在人类身上,母体估计撑不了几秒钟就没命了。
他们道士就不一样了。
工作效率低一点,但能保证母体的生命安全。
想到这里,明心便偏头看了看已经被眼前画面吓得彻底呆掉的印丰茂,道:“你出去等吧。”
印丰茂早在等这句话了。
知道老婆肚子的’儿子‘跟他毫无关联,甚至还可能是个诡异的玩意儿,他就恨不得立马找条缝隙钻进去,现在明心一开口,他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开门跑了出去。
从身后看像个**似的。
明心嫌恶地撇了撇嘴,转身重新将目光放回到正事上。
再次掏出符纸悬空而立,明心咬破指尖点在其上,浓郁的鲜血气味宛若甜水,香甜的味道不停被扩散放大,一点点钻进了印丰茂老婆的肚子里。原本还在里头挣扎的恶灵好似完全被迷住了,挣扎的动静倏然变小,但笼罩着肚子的黑气却在一点点变得浓郁起来。
这是恶灵想要从女人肚子里出来的征兆。
它若想出来,有两个办法。
一是直接从内剖开母体,二便是分散自己的气息,再到体外凝聚起来。
前者已无可能,印丰茂老婆的肚子被明心的符纸牢牢掌控,恶灵便只能在其中挣扎。但用鲜血吸引它的法子显然已经奏效,明心想了想,索性再咬破了一根手指。更加浓郁的鲜血味道令恶灵格外上头,印丰茂老婆的肚子也在肉眼可见的变小。
明心呼出一口气。
有效果就行。
他又咬破了两根手指头,眼见着印丰茂老婆的肚子已经平坦得跟常人无异,那恶灵的气息也快彻底在外成型时,窗外忽然传来一道怒喝,那声音明明没有很响亮,但却宛若惊雷乍响在明心的耳边。
明心动作一顿,眼睁睁瞧着周围浓郁的黑气再度变得稀薄,而印丰茂老婆的肚子又在一瞬间大了起来!
明心猛地扭头,只见玻璃窗之外,青成悬空而立,眼神阴沉至极。
他手中的拂尘扫过,身前的明黄符纸中突然射出无数的尖刺直冲明心的面门。明心低咒一声,顾头不顾尾,只能选择放弃恶灵继而保护自己的那一刻,他的身前突然浮现一道人影。
桑柒柒抬手一挥,从她身上翻涌出来的雾气瞬间包裹住那些尖刺,但雾气却并未吞噬掉尖刺,等雾气散去,尖刺已然掉头将尖端指向了青成。
不管是明心还是青成,见到桑柒柒突然出现显然都愣了愣。
明心更是没控制住音量:“你怎么在?我怎么都没发现你?”
桑柒柒瞅他:“你没发现我跟着你很奇怪吗?你又不是天生阴阳眼。”
就差当面说他学艺不精。
明心:“……”
桑柒柒没打算跟他多唠嗑,扔下一句“你继续处理这恶灵”,随后身影一闪,立刻消失在明心的眼前,等再出现,已然是青成的身后。
青成浑身的鸡皮疙瘩在这一刻暴涨,头顶的雷达更是疯狂炸开警报,他猛地回头,就见桑柒柒正冲他露出微笑。
青成面色一沉。
他其实跟桑柒柒有过接触。
孟正祥请他相助那会儿出现的虚影就是真正的他,原本他以为自己能轻易将桑柒柒拿捏,却没想到桑柒柒一拳就把他跟孟正祥一块给砸懵了。孟正祥浑身骨头都断了碎了,他还好些,因为并非自身与桑柒柒硬碰硬,因此只吐了几口血。
意识到桑柒柒不好招惹,又担心桑柒柒会借着孟正祥追过来,他赶紧收拾收拾就跑了。
而他能躲躲藏藏,被他放在印丰茂老婆肚子里的那恶灵却藏不了。
那恶灵是他花了很大功夫得到的,只要能将恶灵培养起来,届时他必然能在同辈之中站有一席之地。所以,再三思索之后,他还是舍不得放弃恶灵,只能强行让恶灵吸收印丰茂老婆的营养和血肉,提前出来。
可惜的是,恶灵的吸收速度已经够快了,却还是需要两三天时间。
偏偏就是这两三天,招来了嘉山府流云观的道士,又招来了桑柒柒!
“我劝你别跟我作对,你杀了孟正祥这事我不跟你计较,今天这个恶灵你也别阻止我带走!”青成手持符纸,做出了一副随时迎战的模样,但话里话外的意思跟他的反应却完全相反。
桑柒柒扬眉,颇为好奇地问:“跟你作对会怎么样?全家暴毙?”
青成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你可以试试。”
桑柒柒闻言却摇头:“你要能让地府那几个老头当场暴毙,我说不定还真不跟你作对了。不过很显然,你没那个本事。”
话落罢,没再跟青成说废话,桑柒柒的身影再次一闪,瞬间没入空气中不见了踪影。
青成脸色微变,当即甩出一张符纸,大声喊道:“现!”
然而尾音在空气中晃动,桑柒柒的身影却并没有出现。直到青成的脖颈后面探出一只手,纤长白皙的手指往那符纸上一弹,啪嗒一声,黑色的浓雾宛若火焰掉落在符纸上,并滋啦燃烧起来,在差点烧到青成的手指时,他终于反应过来,猛地将符纸丢到了一边。
青成的身体迅速往边上一侧,跟桑柒柒拉开距离,符纸再度唰唰往半空中扔。
虽然依旧无法瞧见桑柒柒的身影,但他已然知晓该如何对付桑柒柒。数张引雷符盘踞在空中,掐诀过后,随着拂尘扫过,原本明媚的天色立刻暗淡下来,天空中飘来阵阵乌云,轰隆轰隆的雷声从云层之后响起,再化作一道道银白雷电劈向了别墅的各个角落。
被声响震到的明心眼皮一跳,心里有点担心桑柒柒,但想到对方跟孟正祥打斗似乎没使全力,应该没什么问题。他吐出一口气,手腕微动,再甩出几张符纸,勾勒出自己身边这块安全之地,将所有注意力都放在恶灵身上。
另一边,无数银雷跟蛇似的从天而降,遍布周围所有空间,但奇怪的是,却始终没劈到隐匿起来的桑柒柒。倒是属于印丰茂的哀嚎,一声接着一声,就没断掉过。
操!竟然不管用!
青成在心底咒骂一声,正欲转身,身后却猛地传来一阵可怕的力道。
手掌与后背相贴,毫无防备之中,他的灵魂被一只手给扯住了。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像一只掉在粘鼠板上的老鼠, 在被粘稠的胶水包裹住全身的情况下,竟有人恶劣到试图将他的身体从粘鼠板上一点点剥下来,那种身体与胶水分离而产生的刺啦刺啦声格外刺耳, 但都无法掠夺他的注意。
因为,疼痛才是最直接的感知。
这种疼痛是青成活了这么多年从未感受过的, 他想要蜷缩起身体来缓解这份要命的痛感, 但他的身体与灵魂已然分成了两部分。声嘶力竭的痛呼之后,额头迅速浮上一层冷汗,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颤抖, 没过两秒, 瞳孔便印出了他那因没了支撑而倾倒的身体。
痛呼逐渐变成无力的哀嚎。
青成瞪大眼睛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瞪着桑柒柒, 眼底翻涌起滔天的怒火,恨不得化作实质将桑柒柒一口吞了。
“很疼么?”桑柒柒看了看自己的动作, 她右手扣住青成灵魂的肩膀, 另一只手抵着青成身体的胸膛,一只脚踹在他的腰间, 只稍稍一用力,就听撕拉一声,本就已经被扯出来大半的灵魂再度从身体揪出来一部分,于是青成颤抖得更厉害了。
看起来真的很疼。
“出来混都是要还的, 你怂恿孟正祥复仇, 自然也得亲自尝试下马坚诚、齐宏恺他们受过的罪。”担心自己力道太大,动作太快, 桑柒柒减缓了撕扯的速度。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混乱的银色闪电已经逐渐消散,几张悬在空中的符纸轻飘飘地跌到地上,青成也出气多进气少。
待到所有的闪电重回云层, 青成的身体跟灵魂彻底分离。
桑柒柒瞅了眼软趴趴倒在地上的男人身体,抬起一脚就给踹到了石头旁,随后拎着青成的魂进了卧室。
明心也即将完成诱哄恶灵离开母体的最后一步。
他缓缓吸气,指尖的伤口挤出一滴血,血珠即将掉到地上时,周围浓郁的黑气瞬间凝聚成一个婴儿模样的恶灵,它像是饿疯了,闷头就朝着那血飞去。
但还没来得及伸出舌尖舔到血珠尝到鲜血的甜美滋味,桑柒柒便眼疾手快地将他揪到了自己的面前,拎起来,仔细观察。
这恶灵长得很丑,干瘪的身体看不出肉感,松松垮垮的皮贴在骨头上,浑身更是黑漆漆的,只能勉强看清楚一口不算白的牙齿。双眼一大一小,额头鼓包,颧骨瘦削凹陷……桑柒柒将恶灵一把丢进明心的怀里,捂着自己的眼睛问:“这群道士供奉恶灵的时候难道不看长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