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就要拉她出逃。
“嘶……”温婉被她拉得痛呼一声,“别,今儿是不成。”
洛明霜见她脸色霎时不好,诧异问:“怎么,你受伤了?哪儿呢,我看看,我带药了。”
“……已经上过药了。”
“哦。”
洛明霜还想追问究竟是伤了哪里,可见她脸上有回避之色,怔愣须臾,便就懂了,咬牙切齿骂起来:“混账东西!”
却也不说找他算账的话,深吸口气,冲她骂道:“你活该!”
是的,她活该。
温婉不反驳。
洛明霜焦急起来:“你走不了,如今该怎么办。是要我先去救盈盈,还是去给你搬救兵?”
温婉摇摇头,只问:“有软筋散的解药吗?”
“有!”洛明霜忙把身上带的东西一一掏出来。
四五个小药瓶,一把匕首,几两碎银。
“没有迷|药?”
“在霍停云身上用光了,他一直缠我教他功夫,烦死了!没见过他这么好学的家伙!”
“……”
没有就没有吧,凭她的轻功,小心些许也不至于惊动那些狗。
“东西留下,我自己寻机逃走。你回柳浪山庄等我。”
“那盈盈呢?”洛明霜问,“你救?”
温婉抿唇笑了下,摇摇头:“不必,就将她留在霍家吧。”
洛明霜惊得瞪眼:“你疯了!”
幸亏外面守着的是个聋哑婢女,不然她这声惊呼可就暴露了。
温婉懒懒趴在床上,面色看起来平静得可怕:“何必带她走,我又活不长。”
“还有我啊!”
“你行吗?”温婉冲她挑眉,“洛女侠最爱自由,闯荡江湖,何处都不是家,又何处都是家。我把盈盈交给你,于你是负担。”
洛明霜一脸认真:“说实话,我也闯够了,你把盈盈给我,我带盈盈隐居起来。”
很好的安排。但温婉仍是摇头:“我树敌太多,你们未必躲得开。若真遇追杀,你轻功虽好,却只能够保自己。”
洛明霜张张嘴,没能反驳。
温婉:“但霍家不一样,如此大的世家,江湖势力根本不敢轻易招惹。况且,盈盈养在深闺,已更名换姓,此后便安全了。”
“理是这个理,可是你跟霍青山已经闹掰了呀!”
温婉皱着眉头,一时没有应她的话。
也不算彻底闹掰了吧,倘若她听从霍青山的安排,从此做个悬丝傀儡,那么一切如前,盈盈余生可安。
但洛明霜既然来救她了,她终究是想走的。她这个母亲已为女儿做了太多,人各有命,盈盈的余生她是看不到的,何必执着于此。
她除了是个母亲,更是一个人,既然不剩几年,那就更应该为自己活。
“盈盈不会有事的,”她笃定地摇头,“霍青山这个人最会权衡利弊、粉饰太平,只要我不把事情做绝,他就不会把盈盈怎么样。”
洛明霜又惊呆了:“你敢把盈盈放上棋盘,你!”
“我下棋从来不会输,你相信我。”温婉说着,收了她那些东西,轻的藏在枕芯里,重的藏在床板下,又特取了软筋散的解药服下。
然后,云淡风轻地冲对方笑笑,“好了,你快走吧,一会儿他该来了。”
洛明霜几乎要将牙咬碎:“不会输?那这次怎么输的!”
“这次怪我手软没杀人,以后不会了。”
洛明霜看着她那一脸泰然,火大得很,可终究只是深吸了口气:“罢,又不是我的孩子,我|操什么心。走了,你的事,我才不要管了呢!”
说罢了,一跃而起,揭开墙上头的透气小窗钻了出去。
屋子里又剩温婉一个人。
她闻着空气中的脂粉香,皱了眉头。
即刻挪下床去,忍着某处撕裂般的疼痛,将床头摆放的皮袋子丢进火盆。
皮物烧着,慢慢散发出难闻的焦味,将这屋里的脂粉味道掩盖了下去。
不多时,门口守着的婢女慌慌张张推开门,霍青山后脚也赶来了。
见并未有火情,温婉也好端端坐在床上,男人胸腔一松,缓得口气。
“什么东西烧着了?”
“皮袋子。”
他走过来,瞄了眼炭盆:“隔了这么远,皮袋子怎会落到炭盆里?”
温婉白他一眼:“我疼死了,发脾气丢东西,碰巧丢到炭盆里了,不成么!”
听得她说疼,霍青山便皱了眉头,上来掀了被子看:“不是上了药吗,怎还未见轻。”
温婉忙躲:“别碰我!”
男人却不容她拒绝,三两下扒了她的亵裤,按着她的腿瞧了又瞧:“红肿消了些,再忍两日就好了。”
他还是温柔的样子,转身将窗户打开透气,又为她倒了一杯水,将她圈在臂弯,一口一口耐心地喂。
待她解了渴,又拿起枕头猛抖几下,为她抖松好垫背。
那枕头被他抖得乱颤,温婉的心一时提到了嗓子眼儿——坏了!里头可藏了小药瓶,一个不慎,就要摔出来碎一地。
抖动中,小药丸更是在瓶子里碰撞出清脆细响,她慌忙大声“哎哟”了一声。
“怎么了?”男人忙丢开枕头,凑近看她。
“……真的很疼。”
“比昨晚还疼?”
“嗯。”
霍青山眉目紧绷,又从柜子里取了药瓶过来,嘴上仍是怪她:“你若不执拗,何至于吃这苦头。”
绝口不提他自己有多过分。
男人先净了手,按着她的腿,又里里外外上了一遍药。
这下才是真的疼,温婉身体猛颤,又是满头虚汗。
“我待你还不够好?”他又说,“我给你余生安稳,你却连一点春水也不回报予我。”
“我现在不想谈这个!”
他哼笑了下便也就不说,丢开她的裤子,直接拉了被子过来为她盖上,附耳与她道:“快点好起来,我可只给你三天时间。”
语气是温柔的,话却说得那么渗人。
霍青山说罢了,便出了门去,大约也是知道,她此刻并不想看到自己。
想到三天后还要再经历一次,温婉便止不住颤抖,可内心深处,却又突然没有想象的那么排斥。
人总是能在做抉择的时候,挖掘出真实的自己。这要走了,她感觉还是有些爱他。
温婉头次发现,自己竟是个贱骨头。前儿断言自己是再不能为他动情的了,今儿居然有些舍不得。
真该把洛明霜喊回来,好好骂她一顿!
如此又过两日,到第三日傍晚,她已是大好。
用过晚饭稍做休息,外头天还未全黑下去,霍青山便让婢女来为她擦洗,自己也去耳房沐浴。
这几日天气回暖,已换了薄袄穿,但今夜的屋里反添了炭盆,便是脱尽衣裳也几乎不觉得冷。
他想干什么,不言而喻。
鱼水之欢本应是男女相爱,自然而然发生之事,今夜却早早做起准备,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待宰的羔羊,又像是即将被押上刑场的囚徒。
不多时,婢女为她擦洗罢,霍青山也洗罢了,推门入内。
她的衣裳却还未穿好,温婉慌忙拉了被子来遮。
男人含笑走过来,越走近身上澡豆的青木香味越清晰。走到床边,他便伸手抓住她身上的被子,丢开了去。
“遮什么,婉娘还未习惯吗。”
温婉身上一凉……
这般直入主题,叫她更觉不出半点味道,只觉那件事做起来,不过是两坨肉在疯狂地摩擦。
“我今晚温柔一点,你也爱我一点,咱们夫妻敦伦亦可顺畅,可好?”霍青山贴在她耳边问,比之上一次,更有耐心一些。
温婉被他压上床,伸手抵住就他就要落下的唇:“急什么,今晚怕要很久,我看不如备些吃食吧。”
“很久?”
“……春水香。”
他眼中便有一抹不悦闪过:“一定要它不成,婉娘就勉强不得自己一点?”
“我想回家去了,”温婉摇头道,“我怕我今晚还是不行,不如拿这药做个引子,以后再行房,还能有什么拉不下脸的。”
他许是觉得言之有理,冲她笑了一笑,起身开门,让送些吃的喝的来。
温婉望着男人的背影,心里头冷硬如铁。
今晚就要离去。她是特地挑在晚上走的,待所有人都睡了,她便可为自己争取几个时辰,等他明早发现人不见,也决计追不上她。
走之前,就当是跟他做个别,放肆一场,好聚好散。
她还没见识过这种药的厉害,只听闻药效发作起来,叫人恨不得死在床上,若不能尽性,甚至会血脉偾张而死。
这体力消耗必然大,她累极过后若不能吃些东西,又哪来的体力逃回柳浪山庄。
不多时,吃的喝的就送来了,因要得急,无非是些馒头、粥水,能填肚子而已。
温婉见东西送到,主动勾了霍青山的脖子:“药呢,你喂我吃吧。”
男人深看了她一眼,将一个小黑瓶子递到她眼前:“不反悔?”
“不。”
他遂揭开瓶塞,托起她的下巴,微微倾斜瓶身。
“可甜?”
汁液倒入她口中,甜滋滋的,带着一股浓烈的花香,比蜂蜜还要甜腻一些。
“好甜,夫君可要尝尝。”
她留了半口未咽下,捧住男人的脸,吻上去,香舌轻推,将那蜜水推入男人口中。
唇瓣相接,就此没有分开。
服下药水不出片刻,浑身的燥热便让人难以自持,使人宛如身处在浪涛之中的一叶扁舟之上。
铁锁摇晃,如铁锚在巨浪中摇晃,压不住船身。大海凶险,要将人溺毙似的。
温婉环上他的脖子,密密地吻他。
这药效生猛,叫人神志不清,春风一度后,喘息不过片刻,身体便又烧起来。
“婉娘,我爱你,你爱不爱我?”
“爱!我爱你!今生今世我都爱你。”
床上的话不值得信,她与他却一句接一句说了许多,说到最后已是王母银河也分不开彼此了,痴缠着狠不能融为一体。
两度春风过境,那药效终于是缓下去些许,人也得以找回一点清醒。
疯得难以启齿。
浑身汗涔涔地躺了会儿,没见燥热又来,温婉方撑着下了床,扑到桌旁,端起粥喝。
好累啊,不知药效几时才能彻底下去。她口干舌燥,撑着桌子,将粥大口喝了半碗。
正羞恼,霍青山从后头贴上来,汗湿得不舒服,她却又懒得躲。
慵懒的声音在耳侧响起,带着热气:“你看,我们方才如此契合。”
“我怕累死你。”她身子一颤,赶紧又喝了口粥。
她不敢用力去推他,怕被发现软筋散已经解了,终只是完成了一个徒劳的动作。
男人贴她更紧了。
咬住女人小巧的耳垂,霍青山轻声地笑:“刚才不是说了么,我恨不得死在你身上。而你,你不也说了,恨不得被我弄死。”
“别!唔……”
桌子被顶得晃动了下,她手里的粥几乎洒了出来。
滩涂尚湿润,很是方便。
男人没许她喝完这一碗,便按住她的肩,将她按趴下去。
桌面微凉,令她浑身颤了一下。
温婉原是想再歇一歇,却又不敢用力推他,只得这般受着。哪知药性不饶人,不消一会儿,心头的抗拒便被冲散,她情不自禁地撅起身子,手指抠紧了桌沿。
呼吸再次紧密起来。
嗓子里像住了一只怪兽,不住地要冲破出来,冲得她嗓子愈发沙哑。
药效应该是退了一些,让人既疯狂,又残余了清醒,可以完整清晰地体会到海潮是如何拍岸的。
桌子冰凉,她抱怨:“我不要这样,我要抱你……青山,我要抱你。”
不止身体在渴望,内心也在呐喊,她好想紧紧地再抱一回。
男人将她反转,抱起,抵上墙,她如愿抱到了他,却又没有了抓拿,只得将他脖子搂紧。
此时此刻,霍青山已与第一眼所见的霍青山相去甚远,哪里再与“清冷”二字沾得上半点关系。
她如在巨浪中沉浮、颠簸,快要窒息了,又无比的满足、快乐,真的想要就这样和他一起死了。
“霍青山,我爱你……我真的、真的爱你!”
鼻子抵着鼻尖,男人迷乱的眼睛里挤出一丝清明:“此话几分真?”
“十分!十分的真,你是……”她忍不住浑身颤栗,脚尖绷紧,挣扎着说出后面的话,“……是我唯一的丈夫。”
这是今晚最悦耳的话,他便欢喜地像要吃掉她。温婉承受不住求饶起来,只觉得自己要被挤在他和墙之间,压死了去。
也许春水香只是起了个头,她矛盾的内心终究还是暂时的偏向了爱他,头脑愈发清醒,他们之间却久久没有停。
后来她力竭,喃喃地喊着:“饶了我吧。”
男人终于也累坏了,与她耳磨厮鬓:“婉娘……下一次,不用药也可以的吧。”
“嗯,我爱你。”温婉亲吻他的脸颊,这般应他。
耳边便响起他轻轻的笑,听得出来,他由心的有些高兴。
其实,没有下次。
子夜时分,药性终于全然消退,男人沉沉睡了过去。这也算她计划的一部分吧——他既累得睁不开眼,必要好几个时辰后才会发现她的出逃。
温婉味了自己一颗提气的药丸,又缓了片刻,才有力气坐起来穿衣裳,将汗湿凌乱的头发绑好。
待收拾了东西,她又将桌上的吃食全都塞进嘴里,准备逃了。
其实她也累得够呛,今夜虽是春水泛滥,但弄得久了,某处还是有些疼。若非一定要走,她定会懒在床上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临走,温婉坐到床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描摹起他的五官。
何谓爱恨交织?简单解释来,便是她和霍青山。
临要分别便又不自觉地想起他的好,想起霍家的好,想起冯氏像个母亲一样的爱护她。
“霍青山,对不起,又跟你做了笔交易而已。”
她的嗓音已有些嘶哑,附身,郑重地亲吻她今夜已经吻了无数次的唇,“就此别过。”
轻声出了门,扶着墙缓了缓酸软的腿脚后,她悄无声息地跃上树梢,扫视周围。
周围果然都栓了狗,这大半夜的,竟还有几条没睡,时刻警惕着风吹草动。
她身上没有像洛明霜那样糊上香粉,只怕一靠近墙边就会被发现。不过没关系,她虽没有洛女侠那样的轻功,动手却是厉害的。
温婉从怀中掏出小药瓶,倒出药丸拈在指尖,蓄力一弹——那几条捕猎好手的小脑袋挨了揍,一声不吭就倒地大睡了。
之后,她便往后院去了,牵了一匹马走,又在马槽里撒了泻药。
出逃并无什么意外,星星指路,月亮在夜空为她提了一盏灯,她策马飞奔,跑出老远方才回头看了眼。
夜空下,远处的山庄还沉在睡梦中,几乎要看不见了,入眼只剩低矮的轮廓。
她这一生,也没有办法忘掉今晚。
柳浪山庄的清晨分外宁静,空谷鸟鸣地隐约传入室内。
“庄主,该喝药了。”一只素手伸过来,轻轻将药碗放在桌上。
温婉一手撑着额角,一手端着文书,闻见药味,眉头微蹙了起来。
她放下手里的东西,问:“庄里有人吃里扒外,你可注意到了?”
冯晴站在一旁摇了摇头:“已掌握了些蛛丝马迹,但一直没抓到人。”
温婉无言,端碗喝药。
她前日回来,因奔逃太累,身子骨受了磋磨,连喝了两日的药方才缓过来。此刻额角还有一些闷胀,她懒于思考,只能经手一些冯晴处理不了的要务。
冯晴是她的代庄主,也是负责她药食之人,更是这山庄里头,除了大夫,唯一知道她命不长的人。
能得如此重用,又令她十分放心,不外乎一个原因——冯晴是她选的继任者。
她们是一条船上的人,权柄平稳过度之前,冯晴比谁都在乎温婉的死活。
温婉喝罢了药,瞄了眼她这心腹。
女子二十七八,比她稍稍年长,走的是稳重路子,素来心思缜密,算是熬出头的那一类人。
与她这奋进之人很是不同。
温婉身体不好,受不得累,这两年来很多事都交给她办了。
但,温婉却不敢把身后事交给她。
有的人熬了很久,一朝得势便会暴露本来面目,她怕冯晴也是这种人。她对冯晴很不错,冯晴未来虽不会为难盈盈,但也未必对盈盈上心。
“人皆驱利,这种事避免不了。找个机会杀鸡儆猴,震慑一段时日也就是了,更多精力还是要放在正事上。”
“是,属下受教。”
“对了,有件事交给你办。”
“庄主请吩咐。”冯晴退后抱拳,等候命令。
温婉曲指叩桌,一本正经道:“你那个……去帮我找几个会打牌的,下午过来陪我推牌九。记得别找闷葫芦,要找爱说笑的。”
无聊嘛。既已回来,又没孩子操心,不该她享受享受么。
洛明霜那厮心里有气,见她平安回来,当天就讹了她五百两银子,离开柳浪山庄散心去了,又是指望不上的。
大把时光空耗,她不打牌还能干什么。
冯晴略惊,当然也不多问,自下去安排。
待人去了,温婉伸个懒腰,靠着椅背合眼小憩,养神许久,心头装着的事却始终松不下去。
唉,她叹着气坐起来,为自己续上一炉无上清凉香。
她一回来便让自己忙,好些天了,还是感觉浑浑噩噩。今儿将堆积的要务处理罢了,闲下来,便开始想盈盈,想那个不该想的男人,还想在霍家的时光,竟有些不能习惯生活了十几年的柳浪山庄。
心头空空,或许还要再适应一段时间吧,毕竟她的手腕上还留着枷锁的勒痕,胸口还有霍青山留下的印记。
可是温婉心里头清楚,自己虽逃出来了,事情却还没结束。
霍青山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他们之间必然还有一场对决,她得等到最后一次交锋过后,才能够真正放下。
“霍、青、山……”她轻轻敲击着扶手,喃喃,“你一向很迅速,我等着你来。”
这日下午打了一场牌,可惜忒没意思,无人胆敢赢她,输法千奇百怪,果然都在哄她开心。
怪她平日里太凶悍,他们都怕她吧。
日子就这么勉勉强强地过下去,一晃眼便到了惊蛰。
这日又启了一桌牌,换了几个胆子大的人来,今儿难得有敢赢她的,她便也打得还算舒心。
正与她这桌牌友说笑,冯晴疾步而至,满面焦灼,附耳与她说了什么,温婉嘴角的笑便慢慢凝住了。
“不必抵挡,来找我的,你先安排弟子们撤退,放那些人到正堂。”
说着摸了张牌,笑,“这把牌好,我打完就来。”
冯晴领命,这就退下。
“对了,抓内奸的好机会,这不就送上门了么。”温婉又补一句。
冯晴点头:“是,属下已有思量,且看效果。”
温婉便也就不多言,翻了手上的牌,笑嘻嘻问:“谁吃?”
“我!我吃!”
呀!居然有人吃得上?
牌桌上打得热烈,山下,东郡一带的飞虎馆洪三爷,纠集了一帮江湖势力,也是杀得热闹,不消息一会儿就冲破了柳浪山庄的山门。
柳浪山庄并非武学门派,不过是个卖消息的地方,正如医者不可伤,他们这卖消息的,也是不能轻易来惹的,谁若不信那个邪,必得把路给走窄了。
正因为寻常不会有人来惹,山庄弟子武学造诣都不怎的高,哪里抵挡得住这股拼杀,不过片刻的工夫,就失了山门。
实力悬殊颇大,若是硬抗,必然死伤惨重。冯晴听从庄主之意,速速传令下去,命庄中弟子撤退到后山,不必抵挡。
“至!尊!宝!哈哈哈……”
温婉赢了局大的,喜笑颜开,杀得几个牌友唉声叹气。她不慌不忙收了钱,这才起身交代:“今儿先到这里,你们且躲命去,晚些时候,我再给你们机会翻。”
此时,洪三爷已经提着大刀杀到了半山腰,铮铮戈响隐约飘入耳朵。
放眼望去,进犯的人潮如黑色的洪流席卷过来。
“庄主,真的不抵挡吗!就这么让他们攻进来?”有人担心地问。
温婉站在亭边,朝下望去,在人潮之中寻到一个男人。他青衫如竹色,身形如竹挺,气质如竹高,手提衣摆,不疾不徐地登着阶梯向上而来。
他此刻的心思,却并不如竹高洁。
他是来算账的。
这飞虎馆倚仗霍家而存于世,馆长洪三爷自是听从霍家号令,先前便为旭阳丹替霍青山跑过一趟柳浪山庄,这次,更是鞍前马后,纠集人手带头杀上来。
所以说,他霍家是几百年成材的巨树,皇帝都轻易不敢动,旁人永远无法看清,它的根到底蹿到哪里了。
偏她要去惹,呵。
温婉早知道,霍青山醒来不见她,肯定要找上门的。今日他来这一趟不为杀人,是为对峙,那她就与他好好谈一谈。
“你去抵挡?”她反问。
她那牌友便不说话了,暗暗往后退了半步,生怕被丢到前线去。
温婉抿起一丝笑:“难得你们几个对我胃口,死了谁陪我打牌。”
这般说着,便往正堂去了。
余下三人趴着栏杆往下看了几眼,心头慌张,你推我挤地往后山撤去。
“什么人啊,柳浪山庄也敢闯,以后不想买消息了!”
“庄主说是找她的,不会出事儿吧!”
“那可是庄主!你担心这个不如担心担心你的钱袋子,晚上可得翻回来!”
不知不觉,柳浪山庄的人似乎都撤走了,丝毫没有要抵挡的意思。
那魁梧精壮的洪三爷没杀尽兴,啐了一口,嘀咕道:“逃得倒是快,可咱们是来找人的,不是来占山头的。少家主,这下当如何?”
霍青山踏上最后一级台阶,举目环视,见山林葱葱,一面平湖挤在两山之*间,一派清静自在。
本就是揣着怒火来的,见此处悠然,这火霎时更大。他冷笑了下,下颌微咬:“呵,在这儿躲清静。”
瞄一眼洪三爷,“莫要问我,找不到人我拿你是问。”
洪三爷眼睛一瞪,立即挥刀怒喝:“找!就是把整座山都翻遍,也得把人找出来!”
话音刚落,却见正前方那巍峨庄严如殿宇的正堂之里,走出一个女人。女人一身紫色劲衣,腰系锦带,脚踩坠玉靴,通身气质稳重兼有威仪。
正是冯晴。
浮躁的打手们,霎时便都静下去。
“庄主就在堂中,霍少家主,请。”她侧身做了个请的姿势。
洪三爷松口气,挥了挥刀:“这感情好,走!”
冯晴却将手一拦:“庄主说,只请霍少家主。”
霍青山未有犹豫,提步便往前去。
书剑慌忙拦下:“使不得,小心有诈!”
霍青山望着那敞开的门,却是一笑:“她若想对我不利,早就动手了。”
她逃走的那夜,他睡得很沉,一直到日上三竿方醒。
她已不知逃了多远。
她给马下了泻药,给狗打晕了脑子,没见一滴血。
对方既手下留情,他又何须害怕。
霍青山将书剑推开,疾步而去,眨眼间跨过高高的门槛,入了正堂之中。
书剑伸着手:“……”他有很不好的预感。
霍青山走入堂中。
屋子里熏着雪中春信,窗明几净,几缕阳光破窗落入屋中,其中一缕正落在桌案上,而桌案的后面,坐着一个女人。
她半散着头发,发间斜插着一只碧玉簪,未施粉黛,但又身着一袭艳丽的红衣,秾丽似火。
整个人慵懒而热情。
只一眼,霍青山就看出来,那不是他的妻子,而是这柳浪山庄坐头一把交椅的人,温庄主。
但他张嘴的第一句话,却仍坚持道——
“跟我回去,我就当什么事都不曾发生。”
温婉冲他一笑,不疾不徐烧了一壶毛尖,斟了一盏,摆在桌对面:“奔袭劳顿,霍公子不防先润润口。”
“温婉!”
“你带这么多人来,杀我不少子弟。我不与你计较。其实呢,你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你只消递信一封进来,我就会见你的。”
她口吻平缓,似那山间的平湖,避而不接他的第一句话。如此这般,衬得他的郑重有些好笑。
霍青山提步走近,细瞧着她脸上的神色,更加的认清了,这只是温庄主,不会再回头的温庄主。
谈情分,已然打动不了她。
好在,他来找她,并不全然出于情分,只是因为,这恩爱夫妻,很有必要扮演下去罢了。
他便坐了下来,慢饮了那一盏茶,收敛好他一时的失态。
茶毕,杯盏在桌上敲出一声轻响。
“盈盈在我这儿,你待如何?”
霍青山提了盈盈,小小的人质。
那确实是温婉命脉所在,好像一经提出来,她就应该跪下去,求他高抬贵手。
然而温婉并没有,她只是漫不经心地又为他满上一盏茶水,嘴角挂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
她一点儿都不慌了。
“我把盈盈交给你养,一座铜矿不够,那就再给一座银矿,这笔生意划不划算,想来霍公子一眼清楚。”
霍青山刚刚收敛的失态,登时又浮上脸:“你!”万不曾想到,这也能用来交易。
他本以为,这会是一颗很重要的棋。
温婉慢饮一盏,口吻带笑:“人都有所求,否则不会在这艰难世间,苦苦挣扎。霍公子在意的,无非是声名与家族。好好帮我把孩子养大,这两样就都有了。”
多么无懈可击的话语,霍青山注视着她,广袖之下的拳头悄然握紧,却又紧绷着挥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