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门—— by希昀
希昀  发于:2025年09月14日

关灯
护眼

原来北燕的花车行驶至东西向的主道后,速度便放缓了,至半路被层层人群包围,几乎已走不动路,今日全城的老百姓均涌出来看花车,四处均是攒攒的人头,北燕的细作挤在人群中装作百姓,将跟随的锦衣卫给撞开,花车抵达预定的地点后,便停下。
一位青衣男子上前,报上暗号,北燕副使从花车里迈了出来,花车上正有一片仿制的芭蕉叶,遮掩住二人行踪。
伪装过一番的江城低声问道,“李襄何在?”
副使往里一指,侍卫掀开船身窗帘一角,江城勾着脖子探头一瞧,瞧见一形容佝偻的老者气息恹恹靠在案头。
江城是见过李襄的,也打过交道,若非必须来认人,他也不必亲自露面,可这一瞧,他顿时眉头大皱,“不对,李襄乃我大晋最负盛名的边关主帅,身材高大,器宇轩昂,你这里头的人,瘦得跟个干葫芦似的,哪有半点武将的风采?”
北燕副使冷笑一声,“哟,江大人,三年过去了,你不会以为李襄还是过去那个李襄吧?实话告诉你,他自进入营帐就被捆了起来,饿了三日,后来被带入上都,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得而知,但到我手里就这副模样,早已是个半生不死的废物了。”
江城沉吟片刻道,“可否容我进去瞧一瞧?”
他记得李襄眼尾有一颗痣,于女人身上这颗痣叫美人痣,可生在男人身上,免不了有些女气,也正因为这颗痣,李襄年轻时素有玉面将军之美称。
副使却没急着叫他进去,而是老神在在问道,“你也给我瞧瞧双枪莲花何在,瞧见了,我便许你进去辨认。”
江城也不含糊,往身后挥了挥手,街道一侧是一家面馆,里头一位伙计很快捧出一个锦盒,隔着一段距离,那伙计将锦盒打开,稍稍朝副使露了一眼,很快又合上。
副使确信里面是那对银环,眼底精光大绽,长臂往下一挥,霎时埋伏在花车里的侍卫突然蜂拥而出,朝那伙计扑去。
然而伙计反应也不慢,疾步往后一退,北燕侍卫冲进来时,只见面馆四角突然闪出一批黑衣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原来无论是恒王还是阿尔纳都没打算叫对方如意。
恒王压根没准备将银环给对方,只引诱对方将李襄带出来,便就地灭口。
故而事先预备了一批死士。
阿尔纳斟酌了好几日,也不敢轻易将李襄这块底牌交出去,将所有跟来的侍卫携上花车,只等银环一露面,便扑过去抢。
这么一来,双双算空,角斗在一处。
青禾跟过来瞧见这等局面,也是十分意外,二话不说加入混战,拿下江城等人。
不多时,柳如明带人赶到,控制局面,附近驻守的禁卫军也迅速疏散人群,将这一带给围住,不准任何人出入。
柳如明方才在盘楼酒都没顾上喝几口,与上峰告罪后,马不停蹄往这边赶,见一切顺利,发号施令,“将所有人押回牢狱!”
三法司常年办案,在城中是有些耳目的,这些人俗称线人,而昨日,柳如明下衙时,他的线人给他递来消息,说是萧镇的人秘密与北燕人接头,柳如明一听便沉了眸,萧镇人在狱中,还与北燕接头做什么,联系前因后果,柳如明怀疑萧镇打算拿银环与北燕人交换李襄。
三法司可不是苦苦追查银环而不得吗,眼下便是最好的机会,于是立即折回官署区,连夜寻到裴越,将此事一禀,裴越事先从长孙陵处得到了一些风声,晓得长孙陵和巢正群背后在布局,意图给李襄翻案,闹这么一出,整不好一在拖恒王下水,二在救人。
对于柳如明的推断,裴越未做任何反驳,只道,“去办吧,准备周密,不要打草惊蛇。”
于是柳如明来了。
拿到银环那一刻,他心中的石头落了地,心想这回该是立了大功。
转背,待侍卫掀开江城的脸罩,柳如明觉得有些面熟,擒着火把凑近一瞧,发现是恒王幕僚后,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
天爷呀。
竟然是恒王的人!
牵扯当朝皇子,事情变得十分棘手。
柳如明心突突直跳,暗道这是摊上大事了。
紧接着,几位随行官员又从北燕副使身上搜到了江城给的那枚玉石,并萧镇所写之信。
北燕人为何不曾毁掉那封信,原因很简单,身为外臣,他们乐意看着大晋朝廷内乱,所以柳如明想要的证据,北燕人通通给保存好,一桩桩一件件,坐实恒王勾结北燕的罪名。
柳如明一见局势很不妙,粗粗审了一遭,留下侍卫看好人,忙不迭骑马往盘楼面圣。
皇帝这厢正与满朝文武在盘楼观阅烟花表演,席间觥筹交错,君和臣欢,气氛正好,而这一祥和气氛随着柳如明的出现被打断。
柳如明一脸骇色迈进珠帘,不敢近前,只悄悄来到刘珍身旁,将双枪莲花奉上,跪在一侧。
刘珍听明经过,很是打了个冷颤,忙将装着银环的锦盒抱在怀里,来到皇帝身侧,低声数句,皇帝脸色顿时大变,扭头喝道,“他人在何处,叫他近前来回话!”
刘珍朝柳如明招了招手,柳如明挪着膝盖,从侧后方移至皇帝案前,伏低身禀道,
“陛下,臣奉命勘察银环被盗一案,今日得到线索顺藤摸瓜查到北燕的花车,方知有人拿着银环与北燕做交……臣逮了个现行,现已寻到银环,将嫌犯捉拿在案!”
身侧的恒王听了这席话,整个人往后跌在圈椅,脸色一片煞白。
失手了。
皇帝瞳仁一缩,紧盯着柳如明,
“是何人偷盗银环?”
柳如明艰难抬起眼,余光偷偷觑了一眼恒王的方向,低声道,“工部员外郎江城。”
厅内霎时一静。
谁都知道江城是萧镇举荐给恒王的幕僚。
在座诸位的视线齐刷刷扫向恒王。
恒王顿时额汗淋漓,慌忙从案后绕出,来到皇帝跟前跪下,故技重施,
“父皇,这个江城是儿臣举荐入朝为官的,儿臣素闻他心思细敏,行事稳重,只当是个人才,可没想到他私下勾结萧镇,做出这等背国弃义之事,实在是可恨,可恼。”
这时,下首的皇长子怀王,冷不丁插了一句嘴,
“二弟呀,萧镇人被关在都察院,你说他勾结萧镇,是不是把大家伙当傻子了?”
恒王也不恼怀王落井下石,回眸不慌不忙解释道,“皇兄,你忘了前段时日有刺客闯入都察院的事了,估摸是刺客与萧镇接头,得其授意出宫作恶。”
怀王轻哼一声,不疾不徐戳他软肋,“上回萧镇被下狱,二弟满朝嚷嚷说萧镇精忠报国,是裴阁老误断了他,今日又将萧镇贬得一无是处,二弟,你这变脸比翻书还快呢。”
恒王还待辩驳,只听见耳畔传来一声戾喝,
“够了!”
皇帝眉棱沉沉压着,看都没看两个儿子一眼,目光依然落在柳如明身上,“那北燕人怎么说?”
今日宴席皇帝不愿给北燕人面子,嘱咐礼部侍郎招呼两国使臣在楼下一层吃酒。
故而阿尔纳和乌週善不在此处。
柳如明答道,“回陛下,北燕副使声称萧镇和江城确实有与他们通往来,臣甚至也在他身上搜到了萧镇所写的信笺并一件信物,据说,双方是想做什么交易,估摸是没谈成,打了起来……”
做什么交易,皇帝并非没数,没再往下问,而是捂着眉心,往后靠在龙椅,脸色阴沉没吱声。
底下昭台的雅乐犹然在耳,千奇百怪的花车缓缓从玉台前驶过,百姓欢呼声一阵盖过一阵,京城别提多热闹了。
唯独盘楼最上一间鸦雀无声。
几位重臣并皇亲均停下手中碗筷,垂首不言。
恒王见皇帝侧向另一面,看都不看他一眼,心头慌如乱麻,几度欲上前牵他衣角而不敢。
一阵死寂后,皇帝按着额心,沉声发话,
“王显,你是内阁首辅,这事,你看怎么办?”
王显不仅是内阁首辅,更是恒王的外祖父,眼下恒王牵入大案中,他身为外祖父不仅要避嫌,更是难逃其咎。
他焦虑地瞥了一眼自己外孙,蹒跚起身拱袖道,“臣无话可奏,请陛下圣裁。”
言罢,跪了下来,重重磕下一个头。
皇帝见状,幽幽睁开眼,目光在他身上落了一瞬,看向次辅崔阁老,
“崔卿,你来说。”
崔阁老是出了名的万事不粘锅,他硬着头皮跪下来,
“臣不善断案,臣不知……”
他这般说时,身侧的裴越瞥了他一下。
这里会断案的阁老是谁?
那就是裴越。
崔阁老显然是想将事情往裴越身上推。
裴越不动声色抿了一口茶,正襟危坐,不置一词。
皇帝这次却没听崔阁老的,目光越过几位阁老,瞟向阁老席后方的谢礼,
“谢礼,你是都察院首座,这事,你给朕拿个主意。”
这个主意可不好拿,整不好,牵连进满门性命。
但谢礼不是崔阁老,他是三法司堂官,没道理推脱,于是起身建言道,
“陛下,今夜除夕,各衙门已挂印关衙,且不如将人暂且关去牢狱,待来年十六开衙复印后再行审理。”
谢礼是聪明人,看出皇帝一时还拿不定主意怎么处置恒王,或者说要不要审恒王,是以刻意留下十六日缓冲期,给皇帝慢慢琢磨这个事。
皇帝有了台阶下,神色稍稍缓了缓,抿唇半晌,蹙着眉道,“依卿所奏。”
“至于案子……”皇帝目光在三法司几位堂官并裴越身上来回转过,最终道,“还是交给裴卿料理,一应物证人证,你给朕保管好,来年再审。”
“至于你……”皇帝冷冷看着恒王,再也没有过去半分温和,神色淡漠道,“闭门思过,复朝前不许出府门半步!”
恒王含泪磕头,“儿臣遵旨!”
除夕大宴就这么不欢而散。
在震天的恭送声中,皇帝登车离去,留下百官立在盘楼前交头接耳,裴越将三法司几位官员叫至楼翼一角,避开众人问道,“人犯现在何处?”
柳如明答道,“下官赶回盘楼时,吩咐侍卫将人押回了官署区内的牢狱。”
裴越吩咐巢遇,“你即刻回官署区,调度人手,十二时辰不许离人,确保这半月人犯安全,明白吗?”
“明白。”
巢遇拱手而离。
柳如明目送他走远,视线重新移向裴越,“那些证物呢,若是就这么送回官署区,这半月官署区无人,难保不会被毁。”
裴越也明白这个道理,“将一应物证,全送去我府上。”
放在他的书房再稳妥不过。
柳如明颔首,“下官这就去准备。”
先前在案发现场,三法司几位官员已初步录了口供,留下了些许人证,又将所有证物纪录在档,并装匣,柳如明赶到官署区,拿到匣子,检查一遍无误后,点了几个侍卫,“快马加鞭送去裴阁老府中,交给沈奇。”
再说明怡这边,跟着长孙陵从望火楼下楼后,这边的始末陆陆续续也报与她听了,听到最后得知一切物证要送回裴府,脚步忽然打住。
“怎么了?”
谢茹韵和长孙陵双双停下看着她。
明怡大叫不妙,“给阿尔纳那封信,是我仿写的,萧镇真正盖戳的信尚在我手中。”她当时为防北燕人毁信,故意留了一手,预备着关键时刻再送去给三法司做证据,眼下既然北燕人没毁,那么她必须将假信与真信调换过来。
否则一旦被裴越查出,便是功亏一篑。
“长孙陵,你想法子拖住你表舅,我现在回府调换信件!”
“好!”
“事不宜迟,分头行动!”
长孙陵和谢茹韵急忙往盘楼方向赶,而明怡则就近寻了一匹马,快马加鞭回府。
路上人多,她避开大道,打小巷子回府,又被迫绕了些路,用时两刻钟,方抵达裴府。
她比柳如明的人出发早,证物当还未送过来,于是径直往后院去。
已是亥时初,今夜除夕,各地烟火不绝,裴府上下也忙着守岁过年。
明怡回到长春堂,几个小丫鬟聚在茶水间正在行酒令,明怡见了,吩咐付嬷嬷舍些银子给她们去吃酒,自个儿回房更衣,匆匆擦了身子,将里面那身夜行衣脱下藏好,又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披上斗篷出来。
付嬷嬷见她漏夜离开,忙问,“少夫人,外头在下雪,您还要出门吗?”
明怡往书房方向一指,“今夜盘楼那边出了大案,家主估摸无心守岁,我一人在后院无趣,打算去前院书房陪他。”
付嬷嬷放心下来,“若您去书房守岁,那老奴这就叫大家伙散了。”
明怡边往外走,边道,“你们自个儿玩吧,想吃什么去厨房取,一并记在我账上。”
扔下这话,明怡大步迈入雪雾中,穿过小门来到书房外的穿堂,正撞见沈奇离开书房往外去,明怡目光在他背影落了落,立在台下,问守门的小厮,“家主可回来了?”
“回少夫人话,还不曾。”见明怡好奇地盯着沈奇背影,忙解释一嘴,
“适才官署区那边来了人,送了个匣子给沈奇,说是家主让送回来的,只沈奇一人回了府,家主尚未归家。”
看来证物已送到了书房。
明怡从兜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那小厮,“今夜除夕,你拿去买酒吃。”
“哎哟,谢少夫人赏。”小厮千恩万谢收好,跪下给明怡磕头,“小的给少夫人磕头,祝少夫人洪福齐天。”
明怡让他起来,又道,“今夜我要与家主守岁,先去书房等他。”
裴越曾发话,往后不许明怡在外头等,是以明怡进去书房,小厮并无二话。
将人送至廊外,嘱咐书童奉了茶,便离开了。
明怡等人离去,二话不说来到裴越的案前。
一个长约一尺,宽为半尺的长形木匣摆在案上,匣子上了锁,不见留钥匙,好在明怡有功夫,掌风一震,将锁震松,正待将锁抽开,这时穿堂方向传来动静,
“家主,少夫人提前回了府,正在书房等您呢,说是要与您一道守……
回得这样快?
明怡心弦几乎绷到一处,飞快打开匣子,将信件掏出,搁进去,匆忙翻了一遍证物,寻到自己仿写的那一封信,迅速抽出塞进袖兜。
脚步声已近至窗下,廊庑外裴越正与沈奇交谈,马上便要越进门槛,绕进屋来了。
明怡心跳加快,顾不上整理里面的证物,果断合上匣子,重新将锁套上,随着咔嚓一声锁合上,急忙从案后绕出,
一抬眼。
那道清俊的身影已越过博古架。
四目相对。

视线从最开始的惊诧, 慢慢撞出温情。
裴越手里拿着几册文书,眉角绽开笑意,闲步往她身前走来。
“你怎么不等我?”嗓音是极为温雅柔和的。
明怡迎上他视线那一刻, 目光也柔了几分,就着方才绕出来的姿势没动, 双手往后扶着桌案, 姿态慢慢变得松弛,
“我被谢茹韵叫去底下街市闲逛,后来她非要去望楼就近观花车, 便寻到了长孙陵,长孙陵给我俩买了些街头零嘴,不慎脏了衣裳, 便提前回府更换……”
盘楼人满为患, 她的行踪轻易隐瞒不了, 还不如据实已告。
谁知裴越有没有遣人盯着长孙陵,毕竟他已然怀疑上长孙陵和巢正群,不得不时刻堤防。
明怡也不知自己能瞒多久, 于她而言,能瞒一日是一日, 一来裴越妻子的身份能予她提供便利, 二来, 这段时日在裴府待得还怪好的, 平生为数不多的惬意时光,不想那般快离开。
裴越拿着书册正要绕去桌案后,明怡忽然依依开口唤住他,“家……
裴越打住脚步,抬眸看向她, 她眼神极为深邃,似黑幽的旋涡,要将他吸住似的。
夫妻同塌这般久,每有这样的眼神意味着什么,裴越已了熟于胸。
身子清清朗朗立在那,像是被美艳妖姬蛊惑住的佛子,视线也黏在她身上,不再移开。
“今夜除夕……”明怡难得带着些许埋怨,伸手勾了勾他袖角,“家主忙着朝务,将我扔在盘楼……没管。”
今日清晨裴越一早便去了官署区,至盘楼夜宴,夫妻俩一人在主楼顶间,一人在副楼下一层,隔着长廊飞檐短短对望了一眼,一直到此刻才见上面。
裴越闻言慢慢靠过来,俯身双臂撑在她身侧,几乎将她圈在怀里,眼神浓烈如墨,慢声回,“我来寻过你的……”只是没寻到人,后来便发现她与长孙陵待在一处。
明怡听出他语气里若有若无的醋意,悠然一笑,这一笑似有星光从眼角泻下,当真耀眼极了,毫不犹豫踮起脚,攀上他双肩,眉眼欺到他眼前,贴着他唇角道,
“谁叫家主规矩大,从不带我闲逛,我初来京城,也想领略领略皇城过年的气氛,便随谢二和长孙陵一道……
裴越微微俯首,叫她贴得更牢实些,几乎是半磨半咬她唇珠,回应她,“十五元宵,我携你游街。”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明怡双臂圈紧,义无反顾地吻上去,舌尖时不时挑弄他齿关,拨得他呼吸不稳,喉结翻滚,趁着他不备,如灵蛇般窜进去,捕捉住他的舌,搅揉在一处含吮,力道前所未有的强势,轻易便将裴越的心神给攫住,搅得他心弦一乱,手指一松,那两册文书就这般顺着桌角跌落在地。
裴越不由自主圈住她腰身,掌腹沿着她细腰攀上脊背,不断用力摩挲,下意识想探入衣摆,可偏她今日穿得是一件长衫,无处着手,只能往下钳住她的腰,将人抱上桌案,身高差距缩小,唇舌间的嬉戏越发肆无忌惮又势均力敌。
大约是先上手的那个,明怡攻城略地片刻,稍作喘息,这个空档,裴越很快接上,宽掌用力扣住她后脑勺,将吻加深,长腿往前顶开她膝盖,高大的身子挤进来,两具身子贴得更加密实,灼热的呼吸交缠在一处,裹着彼此的眉目面颊甚至周身,几乎要将他们困在这样一个蒸笼里,额尖细汗渗了一层,手指间青筋隆起近乎爆出,都在极力克制却又无论如何压不住。
指尖钳住他衣领,近乎要抠入他肉里,呼吸被他褫夺住,哪怕这样了,她还得抽出一线理智来善后,匣子就在她身后,她清楚地知道里面的证物被她翻乱,恐被他看出端倪,必须趁着这个机会,掩盖痕迹。
是以明怡佯装力不能撑,身子被迫往后仰,裴越很快追过来,滚烫的胸膛压下,近乎要将她拆腹般吞下,明怡哪里承受得住他这般掠人的力道,双臂从他肩上滑落,不得不往后撑住桌案,可偏她一个不慎,手腕撞在匣子,匣子被她给撞歪,里面的东西出现不同幅度的晃动,顺带将旁边一叠折子给撞落桌案,
就这么一声如石落平湖,打破了这一室的旖旎。
二人双双停住,喘着气看着对方。
眉心抵着眉心,唇角贴着唇瓣,汗液搅在一处模糊了彼此的视线。
像是被突然刹住车,贲张的血液骤然被扼在那里,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今夜也不知为何,明明没做到那一步,却比做到时情绪要翻滚得更厉害,两声喘息过烈发出碰撞,带出细微的气流,像暧昧的情愫在彼此眉目下流转,裴越定定望着她,如渊的视线翻腾着克制的情绪,明怡遮掩住行迹后,带着几分紧张后的释放,眼梢也被热浪给烘红,流露出醉人的风情。
呼吸慢慢平复,情绪也由着缓下来,明怡能感觉到方才裴越吻她的时候格外用力,不知是因她挑的他,还是别有缘故,总之方才那一场角逐,更像带着一点剑拔弩张的气氛。
好在结束后,他眉目一如既往清润又温柔。
明怡看着一地狼藉,“抱歉夫君,将你桌案给弄乱了。”
“无妨,可伤着了,给我瞧瞧?”
说完,裴越去捉她手腕,瞧见她右手手腕上方被撞出一条红痕,显见被匣子尖锐的棱角给伤到了,
“我去给你寻……
待要迈步,却被明怡握住他手腕,将人给拽回来,
“我可不是细皮嫩肉的深闺娇娇女,这点伤算什么,一会儿便不疼了。”
裴越不满她浑不在意的语气,神情深邃,语气笃定,“在我这里,你便是娇娇女。”
明怡听了这话,心头漫上些许苦涩。
若他知道她做过什么,还会认为她是娇娇女吗?
他可知她这双手握过多少回刀,沾过多少鲜血?
她的视线带着迫人的灼光,一点点在凌迟他。
裴越好不容易压下的那股燥热似要被她给挑出,他轻轻握住她双腕,温柔劝道,
“我还有些公务要料理,不如夫人去后院等我?”
“等多久?”明怡犹然坐在桌案处,如耍赖的孩子,不肯下来。
裴越极难得在她面上瞧见这样的情趣,稀罕地揉了揉她额角,再度轻轻捏住她耳珠,“今夜除夕,我能让你等多久?”这回双管齐下,两片耳珠都落入他毂中。
明怡被他捏得眉头一皱,像极了被大人钳住无计可施的稚儿,皱巴巴一张脸,无语道,“再这样捏,可把我给捏没了。”
“胡闹,怎么会捏没,越捏越有。”他也胡搅蛮缠。
眉眼的柔情和着那抹清隽的容色,一度逼得明怡晃神。
若哪日她赖在裴府不走,可真不能怨她,实在是这男人太招人。
她像是被美人蛊惑的暴君,放弃刁难的架势,慢腾腾下了案,随手捞起方才被掀落在圈椅的斗篷,潇洒地往身上一罩,侧眸,给了他一个明亮的笑容,“那我等你。”
旋即翩然离去。
裴越视线追随她的背影,跟着慢慢移至博古架,即便看不清她身影,他也猜到她该是跨出门槛,越过窗下,沿着抄手游廊迈出书房,视线就这么隔着窗棂墙壁一路尾随,直到听见遥遥传来她与小厮打招呼的声音,目光方收回,垂落……落在那一方被撞歪的匣子,所有情绪收得干干净净。
蹲下,亲自将散落在地的文书折子,一份份捡起,重新摆好,双手撑在桌案,视线久久凝着匣子没动,久到眼前一切变得虚幻模糊,人方慢慢绕过桌案,缓缓坐了下来,维持这么个僵硬的坐姿达半刻钟之久。
窗牖被开了一线,有凛冽的寒风裹着绒绒雪丝飘进来,
银釭的烛火也被吹得一晃。
裴越脸色淡得出奇。
脑海不可控地滚过近些日来诸多诸多的不对。
那与刺客身上一般无二的冷杉香,一而再再而三与长孙陵搅合在一处。
琼华岛那一夜,几百份供词中,除了她们主仆和长孙陵,再无任何人见过那名黑衣高手,
长孙陵的供词不可信,那么琼华岛那一夜所谓的黑衣高手可信吗?
明明母亲她们尚在盘楼,她却迫不及待回府,钻进他的书房……弄乱他的书案。
从她们主仆进京,京城的局势便一发不可收拾,三天两头地往外跑,丫鬟行踪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种种的种种指向什么,似乎已不言而喻了。
他其实早就觉得不对,只是一直不愿往那一处想。
他的妻子是自小订婚,不算来历不明。
裴家几乎每年都有人往潭州去一趟,那可是他嫡亲祖父给他挑选的妻子,祖父不可能害他的。
可时到今日,他不得不逼着自己面对这个现实。
他似乎并不了解同床共枕的妻子的现实。
一旦撕开一道怀疑的口子,很多线索就变得那般清晰。
裴越无奈且无力地阖上眼,轻轻敲了敲桌案。
暗卫游七从檐下落下,闪身进了屋内,单膝着地道,
“家主。”
裴越目光怔怔看着面前的虚空,脸上神色淡得近乎空落,嗓音发哑道,
“你带着人去一趟潭州。”
“……游七毫不犹豫应了一声,随后抬眸,“去做什么?”
裴越目色一动不动,薄唇张了张,喉咙几度哽着有些说不出话来,最后还是一字一字挤出声,“查一个……
“何人?”
“李明怡。”
游七心猛地窜了下,几乎不可置信,很想问明缘故,可对着那张近乎凄楚的面容,又问不出来,迟迟应下一声,“是……”
裴越知道自己做出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不管内心深处多么煎熬,面上还是维持住平静,交代道,
“细细地查,认真查,将她的来路查个明……他掌心握了又握,点出关键,“避开老爷子,明白吗?”
游七悚然一惊,这话意味着家主不仅不信任少夫人,连老爷子都不信任了。
游七极力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揣测,镇定点头,“属下明白,属下这就出发。”
裴越听出他急迫的语气,心忽的揪了下,笑着说,“也不急于这一晚,今夜不是除夕么,吃了年夜饭,明日清晨再走。”
这个结果,他也不是那么急迫地想知道。
只要证据没到他手上。
她就还是李明怡。

第59章 试探(二更)
裴越回后院时, 明怡带着青禾去春锦堂给荀氏请安,裴家嫡枝一家子都聚在花厅守岁玩耍,一方珠帘隔出两个大通间, 左边一间一屋子老爷们在写对联,几个小辈凑一桌下棋, 右边一间姑娘媳妇们围着三位太太吃酒。
明怡过来给太太请安, 裴依杏等人开始说道她,
“嫂嫂一夜功夫去哪了,盘楼没寻到你, 后来问二姐,得知你被谢姑娘叫去逛街了。”
明怡挨着裴依岚坐下,随口回道, “谢二的脾气你该知道, 容不得人拒绝, 我吃过她几回酒,少不得给她这个面子。”言罢将青禾捎回的一盒香豆搁桌案,“尝尝, 味道不错。”
这还是裴依岚自出嫁后,第一回 在娘家过年, 亲娘不在, 继母当家, 多少有些拘谨, 五岁的晗姐儿眼巴巴看着那边几个小少爷玩,裴依岚怕孩子冲撞别人拘着她不许她走。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