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是在一年前,询问千穗理是否愿意与他成为家人那件事。
要和他们一起吗?
千穗理咬唇不语。
这次的选择比上次还让她犹豫不决。比起组成新家庭,与熟悉靠谱的长辈生活这种选择,舍弃前半生居住地,前往一个陌生国度显得更加可怖了。
虽然现代车马发达,并不是说离开这座岛国就再也没有回来的机会,港口也有许多海外业务,兰波先生还和她说过,中也可能会时不时前往国外'出差'——作为森先生保命的妥协。
理智明确告诉她,现在一口答应才是最佳选择。靠谱的长辈,亲近的家人,熟悉的朋友,比在横滨更美好的前景已经向她徐徐展开。
她的人生会有很长的路,只是不到三千昼夜所遇到的人。
这个国家也没有慈爱到让她有不顾一切留下的冲动。
或许是恐惧于模糊和未知,又或者是鬼使神差在千穗理脑海内想起的话语。
——“千穗理会记得我吗?”
明明没有说出自己的代称,却让她下意识与某些人挂上勾。
她绝对不要因为赖掉螃蟹而被某人念叨一辈子!
千穗理下定决心。
“千穗理……”兰波欲言又止。
自那晚闲聊过后,兰波也大概猜到千穗理不会老实跟着他回法国。结合千穗理幼时的经历,他甚至有干脆让保罗先一个人回去的冲动。
“搭档,不把妹妹强行带走吗?”魏尔伦按了按帽子,不嫌事大的问到,被兰波嫌弃地看了一眼。
不得不说,即便魏尔伦现在看起来正常,也不能改变对方仍以'异常'自居,从对中也和千穗理的称呼就可以看出。
偶尔,兰波也会敏锐地注意到,魏尔伦闲暇时望向天空的迷茫视线。他担心千穗理,却也同样不放心魏尔伦。
相比之下,千穗理至少是不那么让人担心的一个。可他并不希望因此,让千穗理有被抛下的感觉。
“我知道,你会在法国等我,会定期联系,有空会来看我。我是自己留在这里的,不会觉得被抛弃。”千穗理第一千零一遍解释道:“总之,我能自主呼吸,下雨会打伞,饿了会吃饭,饱了会放碗,会玩智能手机,有空会给你发line!”
可能是她长期不愿意搬走的行为,给兰波先生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误以为她仍困囿于心灵迷宫中。
事实上,在觉醒女王蜂的那一刻,她早就有了选择。
随着轮船发出催促鸣笛,兰波和魏尔伦提着小箱子上了船。
落后一步的魏尔伦转身前,留下一句话,顺着海风传到千穗理耳中。海风吹来咸腥的味道,让发丝也飞舞起来,让千穗理不由地闭上眼。
“记住我留下的联系方式,以及,不要吃亏。”
优雅的嗓音飘散在空中,千穗理微微勾起嘴角,趁着轮船收起楼梯的间隙,双手搭在嘴边大喊道:“我知道了,哥哥!多听兰波先生的话,不要再做傻事了!”
无视甲板上突兀转身,几乎打算跳下栏杆,又被兰波疯狂扯住的身影,千穗理已经轻快地转身离开。
“你竟然真的没有去送行。”千穗理走近中也,忍不住惊讶道。
相比一向内敛的她,中也一贯是更直白的那个,千穗理以为中也会和她一起送别来着,刚刚还找了好久,才发现对方带着帽子站在这边的墩柱下。
“啊,又不是见不到了。”中也难得露出别扭表情,压了压帽檐。黑色毛呢材质的旧帽子,征得兰波先生的同意后,被魏尔伦送给了中也。
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比如没有必要强行感伤,比如之后去法国出差也会遇到,比如他还可以带着千穗理一起去……只不过,中也并没有说出来破坏气氛,或者他也同千穗理一样,在魏尔伦最近的死缠烂打下,承认了这位不太合格的兄长。
像想起什么,中也再一次摸摸了帽檐,做下等下询问有没有法国那边出差任务的决定。
不过这些终究只是个念头,为了开解现在奇怪的氛围,中也下意识问到。
“你最近有看到那家伙吗?又失踪了,半个月没见到人影!”
话音落下,看到千穗理诧异的表情,中也心中有些懊恼。
因为以往的路径依赖,找不到太宰时,他便下意识询问千穗理。可正如兰波先生的提醒,如果不想把千穗理卷入港口的纷争中,就不要再和聊港口的话题。
无论是他还是太宰,都是港口mafia。
“……抱歉,我再问问其他人吧。”中也撇头,看向远处,甲板上的骚动已经平息。
千穗理歪歪头,不知道中也怎么突然改了主意,但是还是体贴地将自己这边的信息给出。
“我上次见到太宰好像是一个星期前,在商业街的银行外面,不过一眨眼他就不见了。”千穗理回忆道,“最后一次面对面的时候,还说要去处理□□……”千穗理捂住嘴。
接着说下去,岂不是显得她对太宰的行踪、港口计划一清二楚吗?对着看过来的中也,她吐了吐舌头,双手合十作揖了两下,企图让中也忘记她的话。
中也眼睛微睁,想起还在养伤的钢琴家,蓝眸柔和下来。他插兜转向一边,恍若没听见千穗理先前的失言,自顾自道:“一周以前吗?那没事了,我一个多月没见到那家伙,最近任务全丢到我这边,还发现好几份他要写的报告,丢回去都找不到人……”
一说下去难免变成无止休的唠叨,中也及时止住话头,改口叮嘱道。
“不用担心那家伙,等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他再说吧。要我送你回去吗?”
中也扯唇一笑,示意千穗理看向前方停着的红色机车,半炫耀性说道:“阿呆鸟割肉,把这辆车送给我了,他们……旗会还想感谢你,邀请你过几天去旧世界一起玩,如果介意的话,就算了。”
红色机车被保养得油光水滑,每一颗零件都在太阳下反出刺眼的光芒,让千穗理顿住步伐。糟糕,一些机车在天上飞的记忆要涌现出来了,她有点想吐。
注意到千穗理脸色不妙,中也尴尬咳嗽两声,板着脸强行狡辩。
“这次没有太宰,我全程施加重力,就算你垂直骑上楼也不会摔下来!”
这是重力不重力的问题吗!
千穗理哀怨地瞅了中也一眼,对于这种不恐高的武斗派完全不能理解。
“我自己走回去,顺路买点菜……”千穗理无力应道:“不用感谢我,偶尔还是可以一起玩的啦,我到时候看情况。”
和中也告别后,千穗理走在路上。买菜不是借口,就算兰波先生离开了,也得好好吃饭,这可是她答应了兰波先生的。
对方似乎对她关心太过了,这种一旦不注意,觉得她会虐待自己的错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想到这里,千穗理顿住,难不成是因为女王蜂?
女王蜂在脑海里传来抗议的嗡鸣,比以往都安静许多。因为觉醒时第一个对上魏尔伦,阴差阳错反而发泄完之前堆积的力量,女王蜂只是安静的呆在千穗理脑子里,平常也没什么存在感。
能感知自己异能力情绪,是件比较离奇的事。她问过兰波先生,兰波先生没给出确定的答复,导致她也搞不懂女王蜂有没有异常,不过能沟通多少算件幸事。
“老板,请问有河豚的内脏刺身吗?”一个红发穿着沙色外套的男性问到。
港口最近的市场就是鱼市,凌晨捕捞的海产会在第一时间输送到这里,一个上午就卖完。这里的老板也见多识广,无论多么冷僻又高端的食材,他们都能说上一二。
即便当时没有,约定好时间,下次出海也能帮忙留意。但是。
“你是笨蛋吗!”老板怒吼出声。
河豚内脏刺身显然不在这此列。
千穗理奇怪地瞅了眼那位男性,红色头发,沙色的西服外套,看起来和曾经的兰波先生差不多,有点像社会人士。
这种人常识欠缺?
“那个……”千穗理忍不住插嘴,“河豚肉虽然鲜美,但是肝脏、鱼子、血液都带有剧毒,没处理好也会导致肉有毒……”
对方那双透彻的蓝眼陡然看来,把千穗理惊了一下,话语断音,但千穗理还是坚持说完,对着店长为他开脱说:“这位先生应该是记错了,是要河豚肉刺身对吧。”
看见千穗理圆场,老板的面色似有缓和,可马上,那个人直白开口。
“啊,我确定他要的就是河豚内脏刺身。”
结果,两个人都被暴怒的店长给赶了出去,女王蜂倒是有点异议,被千穗理安抚下来,陷入沉寂中。
千穗理看着关闭的店门欲哭无泪,她今天还打算买一条青花鱼回去椒盐呢!
“抱歉,好像牵连你了。”那个人平淡看来,对千穗理说道:“我是织田作之助。”
千穗理也连忙回应道:“没关系,我是千穗理。”
这样直接介绍自己名字的方式,似乎让对方愣了一下,一般人都会下意识追问下千穗理的姓,可织田作之助只是淡定的点点头,直接称呼,“千穗理。”
看起来是个比较直接好相处的人,千穗理同样回应道:“织田先生。”
“河豚内脏有毒吗?应该是他说错了吧。”织田作思考一下,主动又陈恳地询问千穗理,“千穗理你知道哪里卖鳞柄白鹅膏吗?”
千穗理再次沉默了。
该怎么说,告诉织田先生,鳞柄白鹅膏同样也是剧毒物?织田先生明显是被人捉弄了吧,而且自己还没意识到。
“这边的山上可能有一些,本地人一般不吃这个,”千穗理迟疑,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巡林员会定期清理剧毒蘑菇,现在应该不会有的消息,只是建议道:“如果找不到,可以带些野菜回去,你的朋友应该会喜欢。”
这个季节的野菜已经老掉,大部分又腥又苦。如果对方是故意捉弄织田先生,还不如拿这些小小捉弄下对方。
“是吗?谢谢你的提议,”织田作蓝眸炯炯地看向千穗理,一本正经地感谢着,“帮大忙了,我去山上看看。”
望着织田作的背影,千穗理难得有些说不出话,横滨竟然还有这么质朴的人吗。
可随即她又忍不住微笑起来。
虽然告别了兰波先生,可马上她认识了新的人。不知道有没有下次相遇,但生活大抵就是这样,不停告别又相遇的旅程吧。
千穗理似有所觉。
时间一晃,又过几天,千穗理从旧世界跑出,坚定地拒绝了阿呆鸟和中也开机车送她回家的话。
是她错估了大家的爱好,所谓的康复派对竟然全是喝酒和打桌球,还有换人不停好奇着女王蜂的能力,偶尔还要看他们因为一时口角掏出枪。
掏出枪开玩笑的两人倒没什么事,反而把千穗理给惊到,左右劝解到心累。
“果然想和mafia当朋友,太天真了吗……”千穗理叹了口气。不过想起刚才,她言辞义正阻止中也喝香槟,并且把香槟换成波子汽水时,大家的表情,忍不住苦中作乐地笑笑,“唔,至少给中也多添了一段黑料。”
不过虽然不太适应旗会里那些人的脾气,特别是冷血正经冲她说,可以免费帮她杀一个人时,把她噎了半天,可是。
——“能救下这些人,应该是好事吧。”
千穗理想起在聚会时,中也看向那些人时露出的笑意,已经被阿呆鸟记下黑料,窘迫加微妙愤怒的神情。
不得不说,千穗理对此感到安心,仿佛连先前的愧疚也消解了。
她一直对中也怀抱着奇异的愧疚,大概是因为那两百多次的对战,或者看着对方加入羊时袖手旁观,又或者是在羊有背叛迹象时没有第一时间预警。
千穗理一直觉得,中也走到这一步,似乎有她的一点责任,村濑警官不能看着中也加入mafia,她也不想看到中也形单影只的样子。
所以,即便不确定是否是好事,但现在应该是取得了大团圆的结局。
这样想着的千穗理忍不住脚步轻快起来,正路过一条灯红酒绿的小巷。没几步,她又倒退回来,看向小巷里。
红白的lupin灯牌下,一个非常眼熟的人和另外一个有点眼熟的人站在一起。和她记忆里的样子不同,两个人都乱糟糟的,不管是发型还是衣服,都像是在泥地里打了好几个滚,细节之处粘连着泥土和灰尘,隐隐还有些血痕和伤口。
简直像是刚和人打完架的小混混一样。
太宰就算了,织田先生是怎么……千穗理欲言又止,搞不懂这两个人是怎么凑到一起去的。而且太宰在一旁喋喋不休,一副找到新玩伴的样子。
现在千穗理有了更不妙的猜想,那个指使着织田先生去买河豚内脏和毒蘑菇的人,该不会是太宰吧!
大概是投以注视的目光太久,巷子里的两人都注意到千穗理毫不隐藏的目光,同时看了过来。
“千穗理?!”
“千穗理。”
太宰的声线高昂,嗓音一瞬尖锐,似乎有被吓到的成分,好像非常奇怪千穗理在这里,而织田作的嗓音则平淡很多,如同路上遇到熟悉的人,顺理成章喊出声一样。
两个同样的称呼响起,站在一起的两人同时惊讶一瞬,相互对视了一眼。
“织田作怎么会认识千酱的!”太宰率先不满道。
话一出口让千穗理打招呼的话都被堵在嘴边,这话说的怎么有点酸味。就是不知道太宰到底是不满她认识织田先生,还是不满织田先生认识她。
千穗理一时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走过去了。
秋风吹过巷子,带来一点酒气,千穗理没放在心上。
酒吧一条街,大路上到处都是灯红酒绿的招牌,连空气都被熏得带上酒气。像港口这样的城市,mafia和各种暗地组织成员需要发泄,喝酒总比干其他更出格的事要好。
“之前你要吃河豚内脏……”织田作开口解释,立刻被太宰踮起脚捂住嘴,一脸茫然地看到惊慌的太宰。
千穗理满脸黑线,更加确定了太宰先前故意整蛊织田先生的事实。
“我已经猜到了,太宰,”不再犹豫,千穗理快步走到太宰身边,“野菜好吃吗?织田先生可是很努力为你找那些剧毒物,万一他受伤了怎么办!”
“野菜——”太宰又怪叫起来,一瞬间表情变得极为缤纷,不敢置信地看向千穗理,好像丈夫看待出轨的妻子一样。
原来前几天,织田作带回来,又腥又苦、老过头的野生植物是千穗理推荐的,那种东西完全不能称之为菜吧!
他为了骗织田作,故意吃了好几口,然后说'好吃',结果织田作欣慰地说'好吃就多吃点',将野菜全部留给了他。
织田作也被提醒了,天然黑的性格发挥到极致,如同故意一样平静补刀。
“没错,多亏了千穗理的推荐,我找到了非常茂盛的野菜,太宰你不是说好吃吗?”
这个时候说难吃,不显得像傲娇一样吗,他可不是这种属性的人物!
太宰再一次用被背叛的目光看向织田作,嘴巴张开又合拢数次后,终于泄气,用阴郁地小眼神朝着织田作瞪去,又极为委屈地含恨道:“好吃。”
“……还有土豆芽做的三明治,可惜时间不够太少了,太宰一边呕吐一边吃,应该非常喜欢。”织田作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大概是欣慰的语气,“有机会我可以继续做给太宰吃吧。”
“……”
现在换成千穗理惊疑不定地看向织田作了,她又打量下太宰。
许久没见,除了乱糟糟的打扮,太宰表面的绷带还带着血迹,血的铁锈腥气混杂酒精的味道,让千穗理忍不住皱眉。
对方的脸颊肉眼可见的消瘦,以至于让千穗理都有些陌生。不知不觉,因为对话的缘故,三人的站位变成了,她卡在两人中间的样子。
特别是织田作发出'下次一定'的恐怖发言后,太宰挎下脸,垂头丧气地站在千穗理的影子里,像自知闯了祸的小猫,乖巧等待宣判。
“织田先生,”千穗理不得不为自己家捣蛋小猫收拾残局,和中也一起打打闹闹就算了,欺负不会还嘴的老实人太过分了,“土豆芽可能含有龙葵素,属于神经毒素,摄入过量会致死。”
所以还是不要自己尝试了。
闻言,织田作看了一眼垂头丧气的太宰,又看看担忧看向他的千穗理,终于忍不住嘴角上扬一度。
“那么味道怎样呢?”织田作语气平淡的问到。
千穗理愣了一下,正常人不会去吃发芽的土豆,她自然也没吃过,而且谁会关注有毒材料的口感啊!
她的目光漂移着,不由自主落到了在场唯一一个吃过的人身上。
太宰脊背发凉,缓缓抬起头,就看见堪称噩梦的画面,千穗理和织田作一脸好奇地看向他询问:“太宰,土豆芽好吃吗?”
嘲讽,何等赤裸的嘲讽!
太宰'呜哇'怪叫一声,以超出千穗理印象里活泼的样子扑了过来,伸手堵住千穗理的嘴。
“不许再提这件事了!”感觉就像是自己做了蠢事还被公开处刑一样,太宰愤恨不已,恨不得把几天前的自己枪杀,然后当场饮弹自尽,但他仍嘴硬道:“好吃,好吃死了!”
千穗理被太宰突兀地动作吓得后移一步,又因为被太宰捂住嘴,险险没有摔倒。可随着太宰拉近了两个人之间距离,那股子腥味混杂酒精的气息更加明显。千穗理试图挣扎,太宰随即捂得更紧了。
不止千穗理意识到两人距离的接近,早在不知不觉中,太宰就习惯了千穗理和自己的距离,比如在这种时刻,他只会强烈地扑上来,堵住千穗理的打趣,而不是去阻拦织田作。
当然,三人的站位也有一定影响。
“嗯嗯,我知道太宰你喜欢吃……”织田作举起手,想要劝导,可这个举动被太宰误以为对方还没理解千穗理的取笑之意,对上太宰无力且想要杀人的目光,织田作迟钝道:“……可是你激动得快把千穗理捂死了。”
“没有激动!”太宰否认反应过激,却一面反驳着织田作,一面心虚地收回手,途中对上千穗理不满的眼神,还故意撩老虎须一样,在她的脸颊上揪了一下,再懒洋洋地重新倚靠在千穗理身上,双手松松搭着。
“我没有激动,”太宰再次向织田作强调到,“我和千穗理这样相处的!”
为了挽救自己岌岌可危的面子,太宰将自己挂在千穗理的肩膀上,即便这个姿势让他只能艰难地弓起身,隐隐牵动着伤口。
千穗理按着太宰的脸,把满是酒气的他推得更远点。就算可以接受太宰勾勾搭搭的动作,也不代表她能忍耐对方的气味。
“你喝酒了?”千穗理终于分辨出,让她觉得难闻的酒气,来自于身边这个人,而不是涌动的空气。
明显的送命题让太宰顿住了,一时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起来。
“千酱介意这个……?”
顶着千穗理谴责的目光,织田作也局促起来。在他看来,太宰也只是个少年,但是两个人一起出生入死,太宰又无所忌惮地告诉他自己是mafia。
对话打牌时的机敏,也让他完全忽略了太宰的年龄,总而言之,抽烟都记得征求太宰意见的他,确实一时忘记了喝酒的问题。
两人这明显的反应,更让千穗理生气了。
“他还不满二十!”千穗理指指点点。
织田作一时间更愧疚了。明明欺骗太宰是快乐的事情,喝酒也是快乐的事情,最后解决完找他麻烦的48,更是快乐又轻松,可这么快乐的事情加在一起,就让他大意了。
“有什么关系嘛,千酱,”太宰喵喵咪咪地凑了过来,用一种要说悄悄话的姿态靠近,冲着千穗理低声道:“是我自己点的啦,不管织田作的事。”
酒气再一次侵袭而来,占据千穗理的呼吸,让她忍不住皱着眉撇开头,伸手按在太宰脸上,把人推得更开了些。难怪今天的太宰活泼到不正常,完全是喝醉的酒鬼吧!
“我等下再找你算账。”千穗理弹了太宰一下,继续抱臂看向织田作。一时间,织田作都被千穗理的气势震慑,低头忏悔起来。
“我不该带太宰来lupin喝酒。”
“哪有,酒真是个好东西啊,织田作果然没说错,lupin绝对是死之前一定要来一次的地方!”偷偷瞥了眼注意力不在他身上的千穗理,太宰鸢眸轱辘转悠下,兀地亮起,装作醉鬼开始瞎嚷嚷起来。
说不定能以此装腔作势,混过今晚的'责罚'?
千穗理忍无可忍,一手撑直,持续按住躁动的太宰,另一手叉腰谴责着织田作。
“带青少年喝酒是犯法的,织田先生务必注意,lupin的老板也是,怎么就放过你们了!”
因为他是老板的熟客,而且……织田作瞅了瞅披着西服外套的太宰,对方正把千穗理的手臂当作假想敌,与之努力搏斗着,苍白尖细的脸上还隐隐泛红晕。
一副喝醉的样子。
原来太宰是后劲大的那种。织田作恍然大悟,眼睛锐利起来。
“是我的问题,非常抱歉。没有下次了,我以后都会监督太宰,不让他喝酒!”
因为想到这个自以为绝妙的主意,织田作微微骄傲抬头挺胸,连呆毛都直立起来,好像一瞬间终于能够抬头做人了。
“呃……”千穗理也被他充满信念的眼神所摄,本来只想让织田先生更愧疚一点,以后不要再带太宰来,没想到对方竟然愿意下这种保证,一时也谴责不下手了。
总不能说织田先生不至于此吧,一旁的小兔宰治要是察觉到她态度松动,肯定要胡搅蛮缠,开启以后继续喝酒的口子。
“那就辛苦织田先生了。”千穗理朝着织田作颔首,觉得对方完全是揽下了一件麻烦事,等下次织田先生被太宰叛逆到,再劝对方放弃吧。
千穗理这样计划着,至于中间的鸡飞狗跳,就当是织田先生带太宰沾染酒精的教训。
一旁故意装醉的太宰瞪大眼睛,后知后觉地'欸——?'了一声。
没人问问他的感想吗?这些天被织田作困在家里养伤,完全知道织田作有多么一根筋,太宰预感不妙。
他不会以后真的不能喝酒了吧?倒不是突然爱上酒精,身为黑手党,更恶劣的事太宰也不是没干过,千穗理抓着这点小问题……
太宰语塞起来。
可让他撕开现在醉酒的伪装,直接向生气的千穗理和忏悔中的织田作抗议,好像也不太可能。太宰心虚地将这点矛盾情绪抛之脑后,说服自己他并未同意,只是暂时不予置否。更是将心中,那微妙地,被人关注、关心的古怪心情,统一当成酒精麻痹大脑的错觉。
“不可以啦,千酱,一起喝一杯嘛。”太宰故作醉鬼样粘了上去。
看到千穗理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千穗理跟着兰波先生去法国了。据他所知,兰波先生订票的那艘游轮在前几天早上出航。
——这不是、太好了吗。
第92章
“非常感谢您,织田先生,下次我请您吃饭吧。”千穗理向织田作感谢到,不然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将一大坨软烂太宰给拖回来。
千穗理忍耐着,保持最后礼貌微笑,送别织田作后,终于忍无可忍。用力把抱着她腿的太宰撕了下来,拖进家里。愤怒上头,以至于力速双E的她,在极短时间内达成了这项工作。
也有大部分是太宰故意配合的功劳。
把太·超大型物件·宰丢在地板上,准备醒酒茶,热毛巾,强塞难喝的醒酒茶给太宰,然后把热毛巾闷在对方脸上。
“清醒了吗?”千穗理冷声,低头问太宰。
其实完全没醉,只想逃避今晚的指责,没想到千穗理会这么严格。太宰无奈睁开眼,假装自己刚清醒不久,姿态乖巧地从千穗理膝上爬起来。
千穗理看着小兔宰治低眉顺耳的忏悔模样,胸中怒气如同猛火被抽干氧气一样熄灭了。她这是在计较什么呢?好奇怪。
老实说,她这样跨界管束他人,也就是因为太宰脾气好才没有和她计较吧。
明明只是朋友而已。
千穗理一下子泄气下来,无名怒火来得快也去得快。等太宰偷偷抬眸时,千穗理已经收拾好想法,眉眼温和下来。
“……浴缸已经放好水了,先去洗澡吧。”她嗅嗅自己身上的气味,感觉被醉鬼太宰蹭了一遍后,也沾染上了奇怪的酒气,等下重新洗一遍澡好了。
千穗理这么快哄好自己,反而让太宰微妙起来,他小声试探到:“千穗理不生气吗?”
刚从外面回来,外套上带着晚间的冷意和尘土,头发也毛毛躁躁,不知道在横滨哪个草丛滚过,暖色灯光的照亮下,细节一览无余。
这不是更像流浪小狗了吗?
千穗理头痛起来,开始怀疑太宰身上是不是有奇怪的'流浪'定律,不然怎么一不看顾,他就把自己弄得邋里邋遢。
“我为什么要生气。”千穗理难得没好气问到。
恶劣态度不复以往温和,却反而让太宰鸢眸闪烁起来,他瞅瞅自己的状态,又仔细打量下千穗理的表情,像是更加确定了什么。
“因为我偷偷喝酒了?”太宰故意凑近说道。
千穗理仰过头,躲远了点,努力用平淡语气陈述。
“除开法律规定,不满二十岁不能喝酒,在大脑发育时期,酒精也会影响脑袋发育,如果不想你聪明的脑袋瓜生锈的话,最好先别接触。”
这样说着,对上太宰闪烁着的鸢色眼眸,千穗理语气略重一度,“当然,如果你坚持要喝酒,我也没有办法,只是麻烦以后别喝得烂醉来我家了。”
“呜哇——好严重!以后都不可以……欸?”
“……烂醉的酒气真得很难闻,而且伤身,请尽量少喝酒,这是作为朋友给你的忠告。”
两人同时说话,又面面相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