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和宿敌结婚了by白羽摘雕弓
白羽摘雕弓  发于:2025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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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她似乎又听见了细小的铃声。指尖碰到的是从身上掉落的羊头香囊,她将香囊攥紧在手中。
不知是否是错觉,群青感觉对方的动作停凝了片刻,旋即那一刀悍然落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群青闭上眼,周身冷汗浸湿衣裳,心中涌上奇异之感,刀竟然偏了半分,插在她颈侧的草地上。
禅师的血滴在到她手背上,原来是肩膀中箭的缘故,群青顾不得多想,徒手掰下箭羽,将禅师推开。禅师落了下乘,边反击边舍了群青,反手散出一把银针,与南楚其他人一起,连滚带爬地上了车。
狷素将群青扶起,她看见几名暗卫围在燕王身边,不禁问:“燕王怎么了?”
“殿下救王妃时候,中了南楚的暗器,医官已止血了,娘子别担心。”
群青走向马车,陆华亭立在车旁等待,他黑白分明的眸,目不转睛地望着她的脸,并无往日笑意。
她不知该如何解释,她为何在南楚的车队中。她忽然想到,此人不会以为是她与南楚里应外合,引燕王受伤的吧?
还没开口,陆华亭转身从狡素怀里接过云锦,温声道:“剩下二十匹云锦,帮娘子放在车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看了陆华亭一眼:“长史赌赢了?”
陆华亭眸中一顿,旋即扯起唇角:“某没输过。”

“给她把脉。”车上, 陆华亭对郎中道。
群青想推辞,那郎中不敢违逆命令,已经搭上了她的手腕,她只得作罢。心中一动, 请教道:“把脉竟能看出是否圆过房吗?”
陆华亭一顿, 车内静了片刻, 郎中叹口气,囫囵道:“小人医术不精看不出来, 也许医术好的郎中可以。”又道,“娘子未受重伤。”
群青道:“那请郎中先给他包扎吧。”
陆华亭手上腕带已被渗出的血濡湿, 是张弓太过用力,撑裂了旧伤,伤口看着触目惊心。他不以为意,静静地将腕带拆下,竟是微微避开郎中的手:“不必烦劳。”
另一辆车上传来郎中徒弟的喊声:“师父,王妃的脉象我不会看。”
郎中向陆华亭匆匆施礼, 找到了由头提箱下车。
群青瞥着陆华亭倒出水囊里的水濯洗伤口,突然又走神,想到她的手握在他指间的情形。
她想起丹阳公主的话, 陆华亭看着有礼,实则心高气傲、不近女色, 她确实也没见过此人与任何绮念联系在一起。到底出于什么心态, 他会那样做?
若只是事急从权, 怕她走失,做如此亲密动作, 未免荒诞,但若是想羞辱她, 也不是全无可能。她心中有个疑影,如鼓泡般在水面上游走不破。
想到此处,她抓住了陆华亭的手指,侧身捞起新的腕带:“我来吧。”
不知是她的手太凉还是碰到伤口,她感觉陆华亭的手缩了一下。二人手指相触,群青额上沁出些冷汗,她试探着自己的感受。
陆华亭问道:“娘子与小郎中相识多久?”
“你说芳歇?”群青道,“得有一年了。”
她缠得轻而细致,丝毫没有碰到伤口,但几番触碰之下,陆华亭终于忍不住垂眼凝视她,弯起唇角道:“娘子在医馆对待小郎中也是这般?”
不过一年光景,不知是怎样的温柔旧梦,能牵引南楚少帝冒着风险也要带她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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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青未料此人如此敏锐,只恐试探被发现,幸而她性子稳重,不动声色道:“芳歇乖巧,不似长史喜欢审人。”
不料陆华亭骤然用力攥住她的手,因用力巨大,群青惊异地看见血又渗出来,她将手抽出,陆华亭忽又用那只手捧住她的右颊。
群青只觉脸侧湿漉漉的,望着眼前昳丽的一张脸,陆华亭专注视人时,双眸幽黑而明亮,讥诮道:“你是我陆华亭的妻,亦是我的仇敌,怎么可能放你走?”
说罢,他已意识到失态,收了手。群青手上、脸侧沾了他的血,狼狈中透着绮艳。陆华亭盯着她看了片刻,自袖中取出素帕递给她。群青已是愠怒至极,拿过素帕沉默地擦拭。
狷素挑开车帘,道:“青娘子怎么跑到南楚的车队去了?您不知道,抓刘幽、审赌场的人,沿路追踪布卡,但凡晚一步,都追不上娘子了。”
说着趁停车功夫,把客栈遗留的行李搬上车,似要匆匆离开。
群青挑帘,望着外间来往百姓,她心中明白。南楚少帝和禅师敢同来云州,定然不止随身带的暗卫,云州还有南楚的人:“刘肆君如何了?”
陆华亭靠在车壁上:“抓住了。但余党未清,此处并不安全。”
这时,郎中匆匆地来报:“回禀长史,王妃的胎位不正,小人不善妇科,这种情形,尽早回长安诊治为好。”
两人都下了车去看萧云如。
萧云如道:“臣妾无妨,可以陪着殿下。”
“你犟什么,此处有我和七郎留守就可以,你在此处又能帮得上什么,赶快回去!”李焕面色忧虑,说不到两句话,便是一阵咳,口中喷血,直骇得竹素面色惨白。他身中南楚暗器,暗器已拔除,但余毒残留。
陆华亭见状,冷道:“臣叫殿下不要下车,你听了吗?”
李焕一上战场,便热血贲张、无法控制,没好气道:“下都下了,要死也是我该的。”
“胎位不正可能伤及性命,还请王妃早日回去。”群青劝道,“臣可以先送王妃回宫。”
萧云如沉默着,没再反对。
李焕转过脸看着她,是群青舍命将萧云如救出来,这是不争的事实。他望着群青片刻,直起身子,拱手道:“本王妻儿,托付给青娘子了。”
陆华亭道:“狷素竹素,你二人跟着青娘子的车走。”
群青又看向陆华亭:“燕王府来了多少人?”
“随侍十二人。”
“就十二人,云州的南楚细作不知多少,若是云州乱了,如何抵挡?”
晚风之中,陆华亭冲她一笑:“娘子不必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你们先回便是。”
回长安日夜兼程,中途,萧云如便因体力不支长睡不醒。群青悬着心,竟连晕车都忘了。好在只在中途遇到过一次流矢,牛车便脱离江南道的云雾,一路奔向宫门。
萧荆行已带着医官,和燕王府宫女们在道旁迎候,他不能去扶萧云如,只是远远跟着,眼中满是忧色:“一收到七郎的来信,我便请了医官,现在便调养,但愿有用。”
宫中医官亦分品阶,品阶高低反映在袖子颜色之上,见萧荆行带的医官仅为白袖,乃学徒医官,群青悄然问:“赶着回来,便是因为云州没有好的医官。萧大人为何不请一位金袖的妇科圣手?”
萧荆行道:“娘子不知,宫中三位金袖医官,都去为圣人侍疾了。”
“圣人病了吗?”群青不禁问。
萧荆行微一颔首:“收到燕王奏报云州治灾情况,圣人便头风发作,太子监国已有多日。”
单是看到奏章,宸明帝便已大怒。云州刺史一旦归案认罪,定会斩下孟相一方势力,还会牵连太子。在这种情况下,若她是李玹,最有利的结果,便是放任云州乱了,刘肆君死无对证、燕王受伤,让此案变成无尾之案。
想到此处,她的心又提起来。
萧荆行又问:“要不要去求皇后娘娘,调一位金袖医官来看看?”
“先别惊动圣人娘娘。”群青看了看宫内,翠羽和宫女们七手八脚地将萧云如扶至榻上。
她总觉得萧云如的这个孩子似有隐情,但萧云如不愿说,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她对萧荆行道:“你若信得过我,帮我悄悄地带一个人进宫,我师父李郎中是城内有名的医者,让他先为王妃看诊。”
这时,萧云如转醒,唤一声:“青娘子。”
群青忙到榻前,却见翠羽端着木牌,上有半枚凤印。萧云如鬓发散乱,望着她:“我这些时日若是不济。凤印给你,内宫事务,你可以代为调度。”
似是望见群青的表情,萧云如握住她的手,微微一笑:“我知你行事,多有冒险之处,怕不能担责。没有关系,事有三分把握,便可以去做了。青娘子既有勇气,又有能耐,适逢多事之秋,此印给你,本宫才能放心。”
说罢,她便在药香作用下睡过去,群青握紧了凤印,对萧云如一拜。
萧云如说的多事之秋,不无道理。这一世芳歇继位,南楚异动比上一世更早,燕王又受了伤。眼下和谈与夺嫡同时发生,宫内弥漫着紧张的气息。事情如何发展还不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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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乱是群青的梦魇,她自是不想让南楚与大宸打起来,如此一来,与西域诸国的和谈便显得尤为重要。她不及休息,叫狷素驱车将云锦带回碧泉行宫。
木箱打开,尚服局的女官围过来触摸,分外惊喜:“是干燥的云锦,成色也好,比糟污的好多了!”
群青问:“这几日商谈时,可有人看了云锦?”
沈司衣边走边道:“司衣你不知道,高昌宾使看了云锦和花锦,他眼光当真毒辣,先前用羽刷清洗的云锦,也能让他看出端倪,好在太子殿下圆了过去,高昌宾使又要我们将云锦装了车,说要送回高昌王室试用。当时娘子还没回来,实在无法,昨夜只得将那些云锦硬着头皮装了,幸好娘子回来了!”
“哪辆是高昌宾使的车?”
眼前停着的是琉璃国与高昌国宾使形色各异的马车,沈司衣向其中枣红的一辆车一指。群青给狷素使个眼色,快步走上前去,与车夫攀谈。
那高昌车夫生得膀大腰圆,见一个纤巧白皙的娘子翩然而来,竟会说梵语,便被她吸引了注意。那厢狷素已悄无声息地绕到车后,将云锦调换过来。
那高昌车夫笑得开怀,松下旁观的女官们亦是松了口气,皆掩口而笑。
朱馥珍候在道边,像一竿高挑的竹,见此情景,脸上又是涨红,竟是躬身下拜,便如竹弯了腰:“我欠娘子一个道歉,说到就该做到。”
身后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朱尚衣知错就改,不咎其过。本宫以为群司衣有功,再升一阶为四品补衣,晓谕六尚,如何?”
群青一转头,望见李玹挽着宝姝从殿内出来,众人纷纷见礼。
李玹的脸色比上次相见更苍白,人也更瘦,凤目凌厉得如同刀裁。寿喜说,白日监国,还要接待宾使,宵衣旰食,加重了李玹的负担。但他自己却不觉得。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而一旁的宝姝见此状,脸色发沉,目光如刀锋落在群青脸上,嗔道:“这段时日嫔妾陪在殿下身边,都不算苦劳。有人带回几件云锦便要升官,这官也太好升了,嫔妾不同意。”
李玹闻言一笑,拍拍她,状似亲昵,可笑意不达眼底,也不准备改变主意。他看向群青,却发觉她并无想象中喜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群青看见这样的李玹,和珠玉装点的宝姝,只觉有些陌生。她想了想,向前行一礼:“臣有事奏请殿下。”

李玹道:“进殿说罢。”
奏折堆叠了东宫的案头。群青站在珠帘后, 看宝姝为他研墨,李玹宽衣广袖坐在案前,倒真有几分帝王气象。
他将一副袖珍卷轴递给寿喜,寿喜又把它递给群青。
群青展开卷轴, 是一副水墨丹青, 其上画的是华贵满身的女人, 手持团扇,扇上绣暹罗扑蝶。
群青一看这扇, 眼前几乎浮现出当日的场景:这画的是旧楚时昌平长公主,她便有一把这样的扇, 扇上绣的正是十七公主杨芙养的那只狸奴。
李玹道:“高昌的王后儿时来过旧楚,对前朝昌平公主手中的精巧扇面念念不忘,是以做此图传阅。宾使这次前来大宸,是想要为王后带回这样的立体之绣,装饰于王族服侍,你可知是什么绣?尚服局可否赶制?”
群青道:“殿下, 这是缂丝绣,是以线为经线,代替绣布, 在其上穿梭编织而成。”@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什么缂丝绣,我遍观刺绣典籍, 也没听说过书中有此记载, 不知是哪派野路子。”宝姝道, “殿下,臣妾观此画许久, 觉得更像中洲的双面绣。我再不济,也是世家出身, 尚服局当过值的,她一个掖庭奴婢又怎么能知道从前的公主用什么扇?”
群青没有说话。
宝姝想要权力,会刻意与她争权,是她意料之中的事。
见宝姝咄咄逼人,李玹只是一笑,问群青:“你方才要说什么?”
见群青不答,他挥手令宝姝退下。方才抬眼,看向珠帘后那道纤细身影。
群青道:“臣自云州返回,未料云州刺史与南楚暗中勾结,燕王和长史留守云州,恐怕……”
燕王消失的和美氛围,就这样被她轻易打破,李玹脸色陡然结冰:“这非你分内之事,别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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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沉默片刻,群青竟是撩摆跪下,继续道:“若生变数,云州会有战况,长史已经上奏,请殿下允燕王府参军带人去往云州,抑或是派人增援。”
李玹骤然将墨笔掷向她,珠帘发出脆响,那道纤细的身影却丝毫未动,令他的心火骤燃:“你一个内廷女官,是担心谁让你昏了头徇私,偏向燕王府说话?”
群青冷道:“殿下是太子,听闻可能有战况,为何不先考虑国祚平安,却要先考虑我担心谁?”
李玹一口气堵在胸中,却是一笑:“原来本宫让你失望了。”
群青的确有几分失望。她早已意识到李玹并非上一世百姓印象中的温仁之君,但却还是希望他能与燕王有所区别。她抬头,眼中倒映着明亮的烛火,竟有几分脆弱:“殿下,臣经历过国变,明白金戈之下,任是公主王孙、官宦之家,都如土沙。我留在宫中做女官,是想堆好一个沙堡,不愿争来争去,弄倒了它。”
李玹凝视着她许久,面色复杂道:“本宫明白你的意思。可你要记得:便是有所牺牲,也必须先分明沙堡的归属,才好堆得更高。亘古以来,帝王之道。”
得到这样的回答,群青不再言语。电闪雷鸣中,她行一礼,快步离开东宫。
李玹靠在椅背上,从窗外看到她离去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野中。他面上没有表情,蓦地将桌上镇纸拂落在地。
“去召王镶,让他带人去云州。”良久,李玹淡声吩咐寿喜。
寿喜匆匆而出,响动惊动门外的孟光慎,他听得李玹命令,大步迈入殿中:“殿下,为何出如此昏招?”
风雨如晦中,李玹批阅着奏章。他已经恢复了平静,脸上甚至有几分释然的笑意:“本宫是太子,做太子的决定;如今既然监国,做的便是国主的决定。”
难道有国主愿意让江山失地,黎民蒙难?
孟光慎瞧了他一眼,旋即道:“殿下可别昏了头,你只是监国,这国主之权,圣人想收回,随时可以收回。云州叛乱、燕王蒙难,贪墨与燕王两桩事便都解决了。这一城折损,事后可追,若让燕王回来,便麻烦了。”
“原来太傅早就知道云州有南楚的人。”
孟光慎听出了责怪之意,唇线微微一绷:“殿下一心想做光风霁月之君,难道忘了那件事吗?”
李玹的手猛地一颤:“太傅威胁本宫?”
“想要做仁善之君,也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只要有那件事在,殿下就不是昔日那个无暇的皇子,又何故自欺欺人?”
孟光慎大步出了门去,宝姝不安道:“阿爷,你是不是和殿下吵架了……为何殿下摔了东西?”
“这件事情你不必管。”孟光慎拍拍她的发顶。宝姝惊讶地发现,不过一年时间,阿爷青丝间丛生的白发,如同神像上裂隙中漫生的青苔,竟令他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阿兄之死、桩桩件件细细想来,都是使孟家崩落的雪片。她感到深深的恐惧:“圣人一直不喜燕王,即便太子有错、我们有错,多年的好恶,也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是吗,阿爷?”
“你说得不错。”孟光慎微笑,“人心是最偏颇的。只要圣意不改,燕王和陆华亭,便一辈子都别想染指那个位置。”
群青在宫中书架中寻觅,终于找到了记载缂丝绣的典籍。缂丝绣是民间发明,虽然进献给昌平公主,却并未普及,只在一本内侍做的宫记中有记载。
然而踏入崇敬殿内时,尚服局的女官们正分列在两排绣架前,赶制双面绣。
“是谁让你们绣双面绣?”
女官们道:“殿下的旨意下来,暹罗戏蝶的事交由孟良娣负责了,孟良娣命臣等赶制双面绣,免得宾使着急了。”
说着她们急忙继续赶制。群青站在一片飞针走线声中,又一次有了被排除在外之之感。她问朱馥珍:“你可曾告诉大家,那张暹罗戏蝶的画上其实是缂丝绣?”
朱馥珍道:“方才我提了,大多数女官甚至没有听说过这种绣法,自是难以信服。”
群青翻开宫记,给她看上面的图画,那把暹罗戏蝶的扇子就在其上,朱馥珍微微意动,然而却道:“看起来似乎确实更像是缂丝绣。可是你看这上面的织法,纬线需要一根一根地穿,每根纬线的位置又不尽相同,一人一日恐怕也穿不了多少;现在尚服局的女官和绣娘做双面绣,一人两日好歹能绣完一副。原本宾使就只有一张图画,凭一张图画又如何确保还原精准?对六尚来说,事能做成、能了交差是最重要的。”
群青见说不动她,拿着典籍转身离开。
“你先别走。我知道是孟良娣是有意针对你,可你若是生气,岂非正中他人下怀?”朱馥珍拧起眉,“你绣得比她们都快,留下来带教她们,我分出三个绣娘给你做缂丝绣如何?”
群青道:“事关邦交,精确当然重要,我没有生气,只是明知是错的事,我实在做不下去。不愿叫尚服局为难,你且如期赶制吧,我去想别的办法。”
女官们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群青身为女官,性格确实是太恣意了些。孟良娣受宠,偏要打压她,虽是补衣,却无实权,也不知这次她能在尚服局待多久……
燕王府的灯笼在雨幕中发出晕黄的光。
狷素带着进贡的蛇果去殿中时,望见地上铮亮的斧头和长刀,双眸微睁。
群青跪在一片木条当中,正在给木板上画刻线。尚服局以为缂丝绣费劲人力,殊不知典籍之中记录了缂丝织机的尺度。是前朝民间的绣娘所设计,宫中曾有一架,她儿时被阿娘带去还摸过。她想试试参照图纸,将其还原。若能做出来,日后也好用。
狷素望见群青纤细的手拎起长刀,刚要提醒一句当心,便见她已将三两下将木板劈开,又细细雕琢。
雕墨线,劈木板,钉铁钉,群青额上细汗和空气中的潮意混在一起,她心中极为平静专注。
许是因她知道,做这样的事,比做细作杀人更有意义,哪怕只是一架织机,那也是她儿时读书刺绣时真心想做的事。
“青娘子做的是织布机吗?”狷素好奇地摸着简陋木架上的转轴,竟没问她到底在干什么。
群青将一根一根的经线绷在木架上,应了一声:“我吵到王妃了?”
一抬眼,未料狷素撸起衣袖,拿起斧子便帮她劈起木头:“可是尚服局的活计?青娘子要做多少个这样的织机?”
群青阻拦不及,只觉有些荒诞:“不是尚服局的,是我自己想做。我说了,你能帮我做吗?我要四十架。”
狷素面色一凝,果然放下了斧子。
他道:“青娘子,你稍等片刻。”
说罢他捧起那本典籍,起身出门。片刻之后,群青只感觉院中火光大盛,脚步不休,她忙去窗边看,便见三十余名府军集结成列,就连王府的司膳也在列中,每人手中抱着一叠木料,安静地听狷素吩咐。
不多时,众人散开,院子里响起了纷乱而迅速的劈木板的声音。
群青脑子一嗡,忙将狷素召进来:“何必兴师动众,惊扰王妃休息。”
狷素道:“娘子一个人得做到什么时候,这样能快一点嘛。”
群青一笑:“你也不问我做来何用?”
“必是有用。”狷素道,“长史说了,娘子比其他普通人都聪明,所以娘子要做的事不必发问。”
群青神情一顿,不想她在陆华亭心中,竟有如此高的评价。这句话若是旁人说的,恐怕无妨,但是从宿敌口中说出,却是另一种感受。
狷素又从怀里取出鸽信筒中信笺给她看,纸上字迹依稀能看出适写花笺的赵体:“群青之令视同吾令,不要贻误。”
群青看了半晌,第一次问:“燕王与长史何时回来?”
“长史发信,王镶带人支援,云州之困已解,他们已经协同大理寺押送刘肆君回来,只是路上洪雨阻道,走走停停,恐怕需要时间。”
待他走了,群青又看见摆在殿中那座黄梨木妆台。她走到妆台边,抽屉上鲜艳的红绸尚未拆下,微微晃动。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轻轻将抽屉拉开又合上。
手指停顿,抽屉内并非空无一物,竟有一朵赤红绢花,灼人视线。
总归旁边无人,群青散下长发,坐在妆台前梳头。她将那朵绢花戴在鬓边,镜中自己的神情竟有几分陌生的鲜妍,她对危险极为敏感,很快摘下,不动声色放回原处。
殿门被人敲响。
看见门外李郎中白须上沾满夜露,神色凝重,群青心中一沉:“师父,是不是王妃的胎有什么问题?”
李郎中悄然进宫给燕王妃诊治已有数日。他掩上门,才有些凝重道:“六娘,我早说不给贵人诊脉,宫中明枪暗箭无休止之时,你揽这些事,只怕有危险。”
群青道:“起码师父医术高妙,能保燕王妃平安。如今燕王府中只有我,若王妃有闪失,旁人要治我的罪才更容易。”
李郎中一想,的确如此,面上愁色更浓。
“师父,王妃到底有什么问题?”
“她虽转过了胎位,但母体极虚,宫内那名医官,却一味开养胎的方子,又不听我言,再这么下去,母亲没力就是一尸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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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医官只是个白袖品阶,水平不够也有可能。群青心中刚浮起疑虑,李郎中便道:“我看见他进来看诊之前,与鸾仪阁的内侍说话。”
鸾仪阁,那便是如今宝姝的人。这医官很可能已被收买。幸得李郎中道:“我趁他不在,把药倒了,换成我的。你可要告诉王妃,把他换了?”
群青神色冷凝,思忖片刻,道:“先不要打草惊蛇,师父你便当做不知道,拦在他前面,换了他的药就是。”
李郎中叹了口气,又望着她道:“这个王妃脉象十分古怪,她此前似乎服食过过量活血散淤之药,伤了身体,毒性已经侵入血脉,所以这一胎十分凶险。”
群青不由意外。
她想到萧云如总是身体不适、服下药丸的情形,那药果然是伤身的。但箭在弦上,追究这些已没有用了。
圣人赐的下药材源源不断地送进燕王府,证明宸明帝在病中也关切着这个孙儿,燕王府的平静背后潜藏着无数双注视的眼睛。
“师父,你先尽量为王妃调养,我做些准备。”

四十台织机被小内侍依次抬进观中。
此时正是女冠们祝祷之后的休息时间,原本在打水的、小憩的、相互说话的女冠们全都围了过来,像一群雪白的鸟,好奇地打量着织机, 又望向群青和若蝉。
她们的眼睛黑白分明, 又被常年的封禁磨损得有些呆滞, 与外面的宫女和女官全然不同。
群青听若蝉说过,白马观中的女冠们, 大都是楚荒帝在位时,从民间招揽的穷苦少女。她们终生待在观中不得外出, 也从未窥见天颜。道师会教她们绣经幡,以打发漫长的时日。
门框上经幡飘动,群青挽起一条,见上面的刺绣针脚细腻,精细不输宫中的绣娘。
若蝉把半枚凤印奉给道师。宫中见凤印如见后宫之主,女冠们纷纷举手行礼。
群青道:“我是尚服局四品补衣群青。今日来此, 是想请诸位协助。高昌国想要一批特殊的织物,尚服局人力不足,是以我想到让你们帮忙加工这批朝贡。”
让女冠做朝贡织物, 这可是前所未有。一个女冠怯生生道:“大人,我们只是女冠子, 手艺粗陋, 未曾考核入选, 如何做得了六尚的活计?”
“这些经幡难道不是你们绣的吗?”群青侧头看着飘荡的经幡,温声道, “我以为你们的绣功,并不比尚服局的绣娘们差。”
若蝉道:“协助朝贡织物, 可以增加俸银、旬假,若是做得好,将来可以去尚服局当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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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闻此言,女冠们的神情亮起,挽着手,纷纷雀跃起来:“可以出观!”
“就算是不能出观,能换些银两寄给家人也是好的。”观中生活清贫,在银钱上也很困窘,只盼获得贵主们的赏赐,只是没有这样的机会。
又有一女鼓起勇气道:“请问大人,可是需要在织机前工作?可我们没有见过刺绣时用织机的。”
看到织机,女冠们纷纷附和。
“这种绣原理与织布相似,使用织机,定是比人力容易的。只要肯学,我会教你们。”群青道,“诸位若愿意,现在坐在织机前。”
天暗了,若蝉带着小内侍们挑起数盏灯笼。@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昏黄的光照着女冠们缠绕经线的洁白手指。
群青从第一个女冠开始亲自教授。天青色的纬线缠绕在云梭上,群青手持云梭,按照垫着的图纸,在经线上跳跃钩织,如同拨奏古筝。完成一排的勾织,便用木刷把纬线压紧至底部,如此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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