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芸本还以为他今日不来了,“殿下怎还未睡下?”
“尚早,过来看看你。”
都过了戌时,哪里早了,裴芸不由得再一次感慨他的精力,“殿下忙了一日,便不累吗?每日这般熬着,仔细伤了身子。”
“孤身体尚可。”李长晔微微挑眉,“怎么,莫不是太子妃嫌孤老了?”
说着,他竟还兀自喃喃起来,“确实,孤已近而立,也比不得那些十七八岁的少年郎,朝气蓬勃的,叫人一眼看着就喜欢……”
裴芸疑惑地蹙眉,也不知太子的话怎就莫名其妙拐到了此处,语调还听起来阴阳怪气的。
依着从前,她大抵会顺势说些恭维他的话,可而今她眼眸一转,却是笑着道:“是啊,少年郎便是不一样,臣妾从前还听说,那些个年纪轻轻便守寡的贵妇人们,最是喜欢偷偷养些年轻力壮的男子,嘴儿甜,还极会伺候人呢……”
这些话,裴芸都是在邬南时,听那些下人们说的,彼时年岁小还不懂,后来尝了滋味,竟也觉得很有几分道理。
“怎的,太子妃很是羡慕?”
男人揽在她腰上的手收紧了几分,语气分明很是平静,却教裴芸听出几分咬牙切齿。
裴芸强笑了一下,自叹她这胆子可真是越来越大了。
可也仅限于此,一时逞了口舌之快,但这话她可实在不敢答。
恰在此时,就听得殿外传来一阵哭声,当是谌儿醒了。
裴芸忙趁势自太子怀里挣出来,“谌儿哭了,臣妾去看看。”
她假作淡然地往殿门的方向而去,然手才触及那隔扇门,没来得及拉开,却被骤然伸出的一只大掌给按住了。
“太子妃还未答孤的话呢。”
裴芸脊背一僵,刚想再借谌儿蒙混过关,外头的哭声却戛然而止,可真是时候。
男人摁着她的肩头将她缓缓转过来,正对着他。
外殿烛火幽暗,却足以令裴芸看清面前人那定在她身上的,似能燎原般的灼灼眸光。
他轻笑了一下,竟是屈膝俯身,很快裴芸只觉一阵凉风窜入裙底。
“不知那些少年郎都是怎么伺候的,是这样吗?”
裴芸双眸微张,抱住太子的头,指尖不自觉深深陷入其发间,“殿下,别,脏……”
她没想到,最金尊玉贵不过的太子殿下,这大昭的储君,竟会为她做这样的事。
羞耻感如潮水般涌上,她欲逃,可男人的大掌死死困住她的双腿,使她不得动弹,酥麻感一阵阵袭来,流窜至裴芸的四肢百骸,她拼命咬着红的滴血的唇瓣,才抑制着不令娇吟自唇间泄露出来。
待太子退开时,她已然眼尾发红,潋滟的杏眸里尽染春色,媚意丛生,甚至一双腿开始打颤,竟是有些站不住了。
李长晔背手抹了抹湿漉漉的唇,在裴芸瘫软下去的一刻,眼疾手快将她托抱了起来。
感受到背脊贴在门扇上,裴芸几乎是瞬间明白了太子的意图,抱着他的脖颈,慌忙在他耳畔求道。
“莫在这儿。”
在此处荒唐,门扇跟着晃悠,外头守夜的宫人哪里还能不知他们在做什么,她的脸还要不要了。
李长晔在殿中随意一瞥,视线落在内殿那黄花梨鸾凤牡丹纹顶箱柜上,薄唇扬起,似笑非笑。
“那咱们便换个地方……”
都说男人小肚鸡肠,裴芸也算是深深见识到了,为了证明自己不比那些少年郎差,也依然身强体壮,太子竟从头到尾都站着,抱着她行事,还趁着她意乱情迷之时,哄骗着她来了不止一回。
裴芸背脊不断摩擦着那因雕花而凹凸不平的柜面,双腿还得牢牢缠在男人腰上,他倒真是年轻力壮,一点事也无,然裴芸翌日起时,却是有些腰肢酸疼。
夜间半梦半醒,感受到太子替她揉腰,她都没好气地直接抬脚踹了过去,还隐约听到了他的一声低笑。
裴芸登时更气了。
孙大夫替雍王诊治的半月后,裴芸与江澜清一道上雍王府探望。
孙大夫正带着徒弟在雍王屋内替他诊治,是乌兰公主来见的她们。
她神色似有些疲倦,但还是强打起精神,答她们的话。
雍王这腿疾,治疗时远比他们想象的还要痛苦,那不是一时的疼,而是日日夜夜,钻心蚀骨的疼痛,就连孙大夫开了药,试图替雍王减轻痛楚也无济于事。
不过这十几天雍王也算是熬过了第一个疗程,依着乌兰公主所说,他自觉左腿较之先前似是有劲了些。
孙大夫所言不虚。
裴芸看着乌兰公主说话时眸中悦动的喜色,却也察觉到她努力遮掩却还是被她瞧见的手上的咬痕。
这段日子以来,想来不仅雍王过得难,乌兰公主也是一样。
裴芸是愈发不信外头那乱七八道的传言了,说什么雍王暴戾,虐打前王妃扈氏,若真是如此,乌兰公主又怎会对雍王掏心掏肺呢。
也不知那扈氏当初究竟是怎么死的。
三人在正厅说话间,孙大夫带着四儿出来了,让四儿另写了一张药方,嘱咐乌兰公主往后就按此煎服。
乌兰公主颔首应下,派人送孙大夫出去。
孙大夫平素还需在仁济堂坐诊,不能每日待在此处,可雍王这儿也不能缺人,他便将四儿留了下来,好时时看顾着。
四儿跟随他多年,早已得他六七分真传,即便他不在,也能处置得当。
再见到裴芸,虽师父提前嘱咐过,不得无礼,可四儿仍是忍不住盯着裴芸瞧。
裴芸发觉他的目光,转头看去,视线相对的一刻,四儿登时心虚地垂下了眼眸,红晕飞快漫上双颊。
裴芸并不对四儿的打量感到反感,因他的目光清澈如水,并没有掺杂什么腌臜的心思,她觉着有趣,便开口问道:“你这般看我,莫不是认识我了?”
四儿身子一怔,他迟疑片刻,鼓起勇气道:“娘娘可曾去过苍州?”
此言一出,裴芸还未有反应,倒是江澜清先笑了,“咱们娘娘的老家便是苍州,如何没去过的。”
四儿神色登时激动起来,激动地连舌头都捋不直了,“那……那您,您在十年前,苍州郊外的那片湖……冬天,可曾救过一个坠入冰湖的,六七岁大的孩子……”
裴芸秀眉蹙起,她凝视着面前的四儿,问道:“你如何知晓这桩事儿的?”
四儿闻言,眼泪几乎是一瞬间夺眶而出,他扑通一声跪在裴芸跟前,磕了个头,“姐……娘娘……这么多年,四儿可算是寻到您了。”
“你是,那个坠湖的孩子?”裴芸打量着四儿,过去了那么多年,她早已记不清当初那个孩子生的什么模样,只记得他似乎格外瘦小,身上都没有二两肉。
算算年岁,他确实该有这么大了。
“是,当初草民的祖母重病,草民想给祖母抓一条鱼补身子,便冒险砸开了冰湖,不想反而一不小心坠入湖中,怎也爬不起来,幸得娘娘出手相救,才让草民得以保下性命,只那时草民被娘娘的人带回家后,也不知您的身份,故而这么多年无法报恩……”
听四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裴芸让书墨将人扶起来,笑道:“难为你过了那么多年还记得我的模样……”
“草民怎会忘的。”四儿抽着鼻子,“草民那时死里逃生,睁开眼还以为遇着了仙子,且这么多年,娘娘样貌未曾有太大变化,草民当初在国公府其实一眼便认出了娘娘。”
裴芸本还为他十几年不忘这份恩情而动容,但听得那句“仙子”,却是有些忍俊不禁,便当是夸她了。
她思索片刻,问道:“你记性这般好,可还记得,我当时救你上岸后,有一人将自己的大氅披在了我们身上,那人的模样你可还有印象?”
四儿摇了摇头,“还有这事吗?草民着实没了印象。”
裴芸有些失望,倒也不怪他,那时她好容易将他拖上了岸,因着太冷,他已然昏了过去,裴芸亦冻得瑟瑟发抖。
那时因着祖母总为难母亲,她一气之下带着母亲妹妹来到京郊庄子上住,那年的苍州格外严寒,天地间一片雪白。
裴芸自小长于邬南,没见过这般场景,便瞒着母亲,甚至刻意支开书砚书墨,来庄子附近的冰湖玩,不想却正巧看见一个孩子落水,她几乎是想也没想,便冲上去跳入湖中,拼命将他救起。
可救起后她才发现,她周身已冻得快没了知觉,只能瘫倒在那岸边,喘着粗气,不得动弹。
四下了无人烟,正当她绝望之际,却有一件宽大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身上,耳畔响起一个年轻男人的声儿,“撑着,很快便有人来了。”
他似是抱起了她和那个孩子,男人身上的热意使得她不断往他怀里钻,因她想活,想活下去。
可待裴芸再醒来时,询问书砚,才知她们赶到时,根本没看见什么男人,只一件黑色的大氅披在她和那个孩子身上。
她知道那人定然存在,也是他救了她的命。
然听四儿说根本不记得那人,裴芸在心下低叹了口气,何止他想报恩,她亦是始终记得这份恩情。
也不知那人,如今身在何处。
第66章 他亲眼看着她死在了自己怀里
时值四月末,近仲夏,天一日热过一日,庆贞帝临时起意,或也遗憾今岁还未去围场狩猎,便以消暑为名,带着文武百官及嫔妃侯爵们前往京郊行宫避暑。
行宫四下群山环绕,绿树成荫,更有一片碧波荡漾的湖,确比皇宫凉快许多。
抵达行宫后,裴芸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太后寝殿,遥想去岁来此,人还更多些,但时隔一年多,少了李姝蕊,淑妃及五皇子,倒真有几分物是人非了。
可似乎并未有多少人对淑妃的死感到难过,除却高贵妃,高贵妃与淑妃是同一年进宫的,近二十年来,在宫中朝夕相伴,早已情同姐妹。
裴芸不知,淑妃之事高贵妃是否知晓,又知晓多少,但大抵也不阻碍高贵妃对淑妃的追思。
甚至在淑妃过世后,高贵妃还因悲痛病了几日,是诚王妃入宫侍的疾。
裴芸偷眼看向始终垂首默默坐在高贵妃身侧,情绪不高的诚王妃程思沅。
听闻诚王妃不在王府的这段日子里,那两个太后送来伺候诚王的妾竟生了爬床之心,虽然最后没能得逞,可毕竟是太后的人,赶又赶不得,骂又骂不了,这两妾便如哽在诚王妃喉间的鱼刺,吞不下又吐不出,难受的只有她自个儿。
不同于诚王妃的黯然,一旁的裕王妃柳眉儿却是容光焕发。
四皇孙的百晬宴没有举办,缘由是柳眉儿生怕京城的疫疾还未彻底消散,祸及她几个孩子。
索性办不办的,也不打紧。
她而今又生了个小皇孙,给皇家添了丁,王府内的祸害也除干净了,裕王正是对她言听计从的时候。
这大半年未见,裴芸都觉柳眉儿丰腴了不少,看来这日子过的是真的舒坦。
庆贞帝计划好了在行宫待个五日再走,太后也定下了这几日的安排。
她年岁大了折腾不动,不过从京城到行宫,这一路颠簸便令她有些疲惫,欲好好休息一日,后日再带众女眷和庆贞帝及文武百官一道前去游湖。
那便代表着这一日,随她们这些女眷安排。
倒是顺了裴芸的意。
是夜,裴芸替太子收拾出明日狩猎要穿的衣裳,李谨小跑过来,举起太子那把沉甸甸的弓便两眼放光地欣赏着。
李谌站在兄长身侧,踮起小脚伸长手也欲去触碰那把弓箭,但终是什么也碰不着,急得他“哥,哥哥”地喊着。
李长晔一把将李谌抱起,对着李谨道:“你还小,这弓尚不适合你,倒是你舅父先前赠你的更合适些,你先学骑马,待精进了马术再让人陪着去东林练练手。”
“母妃说了,明日就带儿臣去马场,亲自教儿臣,等儿臣再大些,就随父王皇祖父一道狩猎。”李谨看向李谌,信誓旦旦道,“届时儿臣就猎只兔子还有狐狸,给弟弟做条围脖,给母妃做件袄子。”
“那母妃可是等着了。”裴芸笑着走过来,将做好的骑装递给李谨,“试试合不合身,若不合身,母妃今夜还可给你改。”
李谨欢喜道:“合身,母妃做的定然合身。”
他迫不及待地接过,便跑去侧殿试衣去了。
李长晔看向怀里的谌儿,低声道:“兄长给你猎只兔子,父王给你猎只貂,谌儿可要?”
“要,要。”谌儿半懂不懂地应着,问他要不要他自然是要的。
“要便叫声爹爹。”李长晔哄道。
谌儿想也没想,继续满嘴答应道:“要,要。”
裴芸看着这一幕,掩唇颇有些忍俊不禁,这谌儿也不知怎么回事,这段日子,任凭太子怎么拿吃的喝的诱哄他,就是学不会喊爹,跟太子作对似的。
不过也是正常,谁让太子平素少有工夫陪谌儿玩呢。
翌日晨,谨儿激动地早早便醒了,随父王母妃一道用了早膳,就眼巴巴地等着。
送走太子后,裴芸将谌儿留给书墨和两个乳娘,旋即带着谨儿前往湖畔马场。
李姝棠和裴薇也在。
时隔一年多,李姝棠的马术亦有所进步,不必像从前那般需人牵着,虽还不敢绕湖驰骋,可稍稍加快速度与裴薇并肩而骑倒还是行的。
裴芸也换了身轻便的劲装,和谨儿去马厩牵他那匹小马驹。
这是太子听闻谨儿要学马,特意命人寻来送他的,这马性子温顺,虽还小,可等他长大便是能日行千里的良驹。
谨儿与马亲近了一会儿,也不要裴芸扶他,便自个儿翻身爬了上去。
裴芸先牵着马带着他走了一段,方才教他如何牵缰绳,如何驱使马匹,慢慢放手让他自己尝试。
不远处的高楼上,李谦趴在栏杆上,看李谨已然能自个儿骑着马慢慢走,都眼馋坏了,转头就对柳眉儿道:“母妃,谦儿也想学马。”
柳眉儿抱着蓉姐儿,想都没想,正欲拒绝,就听李谦紧接着道:“往后大哥学会骑马,都能随父王他们狩猎去了,我还不会,岂非丢人。”
这话让柳眉儿一下思索起来,倒也是这个理,没来的让她家谦儿落后于大皇孙的,她便吩咐李谦身侧的内侍,陪着去马厩里挑匹小马,让经验老道的马夫帮牵着学一学。
李谦兴高采烈地奔下楼去。
蓉姐儿忙也道:“母妃,我也想去。”
“姑娘家的,骑什么马呀,书画女工才是该学的。”
蓉姐儿不服气地指着外头道:“太子妃三婶,还有二姑姑,不都是姑娘吗?缘何她们能骑,蓉姐儿骑不得。”
这话一下给柳眉儿问住了,不禁没好气地往裴芸方向横了一眼。
不规规矩矩地做她的太子妃,惯会教坏孩子,可她也不好说些贬低的话,想了想,只能道:“你还小,没有适合你的马,等你再大些,才能开始学。”
蓉姐儿也是个小机灵鬼,“那蓉姐儿不学,蓉姐儿就去看看,母妃也不允吗?”
她拉着柳眉儿的衣袂晃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恳求地看着她,柳眉儿哪受得住女儿这样,只得妥协道:“去吧,但只能看着不能靠近,明白吗?”
她转头看向身侧的两个婢子和一个嬷嬷,吩咐她们跟紧小郡主,不可出一点差池。
得了准允,蓉姐儿便也道着“谢谢母妃”,欢喜地迈着小腿哒哒哒跑下木梯。
柳眉儿抬首,向那湖边望去,却是眉头一皱,她那长子李谦,不过这会儿工夫,已然凑到裴芸母子的身边,昂着脑袋笑嘻嘻地对裴芸说着什么,旋即裴芸扶着他上了马。
紧接着,蓉姐儿亦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原答应她答应的好好的小丫头,也拉着裴芸撒起了娇,裴芸神色无奈地摸了摸她的脑袋,俯身将她抱到了李谦的身前,缓缓牵着兄妹俩走。
她这俩孩子倒是龇着大牙乐坏了,但给柳眉儿憋出一肚子的气。
在心里嘀咕着骂了句两个小叛徒。
啜了口茶水压了火,柳眉儿随意一扫,余光便瞥见了端坐在不远处的那位沈家六姑娘沈宁朝。
十四岁的姑娘,又长开了些,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了,她思忖少顷,忽而对着沈宁朝道:“蓉姐儿这丫头,都这么大了,还整日尽想着玩,哪有个姑娘的样儿,我就盼望着她往后也能学得二姑娘和六姑娘几分端庄便好了。”
话毕,柳眉儿悄然打量四下,却发现那些贵妇贵女们闻言皆默默垂下了脑袋,并未有接话的意思,就连沈宁朝,也是笑意一僵,少顷才道:“裕王妃谬赞了,小郡主活泼可爱,已很是讨喜,臣女素来沉闷,哪好让小郡主学的。”
柳眉儿计谋未成,蹙眉不禁心下纳罕,她在王府养胎坐月子这几月,究竟发生了什么,从前她只消提着沈宁葭,自会有人冒出来,委婉地冷嘲热讽两句,而今竟无人搭她的话。
这裴芸,是使了什么手段。
此时,西林。
随着一阵破空声,一支箭矢准确无误地穿透一只奔兔的脖颈,随行的侍从忙跑上前拿起猎物装入兜中。
裕王骑在马上,看着这一幕,不由得看着太子叹气道:“三弟,你便让着我一些,我都答应孩子们给他们猎两只活兔子回去玩了,你也不能让我一无所获吧。”
诚王亦抱怨:“是啊三哥,你这样让我在我家沅儿面前多没面子啊。”
也无什么旁人,三人以寻常兄弟相称,不论什么王爷太子。
李长晔轻笑了一下,“那这一片就留给二哥和四弟,孤去那边看看。”
说着,便调转马头往山上而去。
西林不似东林,东林在山脚下,地势一片平坦,而西林不仅划了一片山脚,还有山腰。
而这般山上,常是潜伏着更多更好的猎物。
李长晔很快便寻到了一只狐狸的身影,那狐狸隐在灌木丛间,他定神举起长弓,拉弦瞄准之际,狐狸若受了什么惊动,骤然逃窜。
他急急跟随放出箭矢,然箭影在眼前闪过的一瞬,李长晔忽觉似有什么在他眼前划过,一瞬间燃烧殆尽,灰烬扑面而来,令他躲闪不及,下一刻,剧烈的头晕目眩使他再稳不住身子,直直坠下马去。
裴芸得到消息后,疾步回了寝殿,太子是被人抬回来的,左边额角被磕破,即便已缠上了干净的布条,仍是在不住渗着血。
太医正在替太子诊脉,裴芸坐在榻边,秀眉紧蹙,不知太子怎就忽然坠了马,前世分明没有这桩事啊。
可再一想,前世她那皇帝公爹也没一时兴起来行宫狩猎,毕竟那时,谌儿才因疫疾夭折,他又何来的心情游玩。
太医收回搭在太子脉搏上的手,躬身禀道:“回太子妃,太子殿下脉象平稳,当并无大碍,这额头上的也只是皮外伤,待殿下醒了,服几贴药便无事了。”
庆贞帝身边的方徙亦候在一旁,闻言道:“如此便好,那奴才这就回去禀报陛下。”
裴芸颔首,转头看向床榻上的太子,也不知是不是发了噩梦,他一双剑眉蹙得紧,甚至额上不住地泛着冷汗。
李谨见此担忧道:“母妃,父王他无事吧?”
“无事。”裴芸柔声安慰道,“太医不都说了没有大碍,你且先抱着谌儿回你寝殿去,待你父王醒了,再过来吧。”
李谨乖巧地点了点头,不舍地看了父亲一样,方才抱起床榻上的谌儿出了殿。
裴芸接过书砚递来的帕子,细细替太子拭去额上面上的冷汗,却忽见他伸出手攥住了她的腕,嘴上碎碎念着什么,裴芸听不清,微微俯下身凑近,才听得他说的是“裴芸”。
竟是在喊她了。
裴芸扯了扯唇角,莫不是梦见她了,她握住太子的手,好奇是做了什么梦,能让太子吓成这样。
李长晔的确梦见了裴芸。
一个诡异且极度真实的梦。
他梦见他潜入水下,将阖眼任由自己沉入水底的裴芸拉了起来,一路游到了岸边。
可怀中人已然面色灰败,毫无血气,无论他如何呼喊,都没有回应。
他就这样亲眼看着她,死在了自己的怀里。
一股子摧心破肝的滋味似要侵入李长晔的骨髓,令他难以喘息,他是在极度的惊惧中猛然睁开的眼。
“殿下。”
见他醒来,裴芸欲问他伤势,却见他在怔愣着看了她片刻后,忽而起身将她抱在了怀里。
“楉楉。”他低声在她耳畔喃喃,竟是嗓音微颤。
“臣妾在呢。”裴芸回抱住他,问道,“殿下做噩梦了?”
李长晔未答,只默默将怀中娇软鲜活的身子又搂紧了几分。
是啊,是梦,是个再可怕不过的梦。
但那定然也只是个梦吧……
第67章 那梦魇像鬼魅一样缠绕着他
因着太子受伤,游湖向后延了一日,这一日,裴芸陪太子在寝殿休息。
太子额上的伤口并不严重,前日晚太医问太子可都有头晕头疼之症,听的没有,就拆了布条,清理了周遭的血渍,已结痂的伤口不过小半截手指长,因着不深,痊愈后应不会留疤。
谌儿大清早就由乳娘抱了过来,他似知晓父亲受了伤,坐在太子怀里,小眉头拧着,还直起身子对着太子伤口呼气,道着“不痛痛,不痛痛”。
“爹爹不痛。”李长晔浅笑着,温柔地摸了摸谌儿的小脸。
“呆呆不痛。”谌儿忽而重复道,一时令正在用早膳的裴芸和李谨都愣了神。
“父王,谌儿喊爹爹了。”李谨倒是比李长晔更激动。
李长晔将粥喂入谌儿口中,哄道:“谌儿,再唤爹爹一声。”
谌儿咽下粥,奶声奶气,口齿不清地喊道:“呆呆……”
李长晔眉间笑意浓了几分,这才冲淡了因昨夜未歇好而倦怠的神色。
因太子并无大碍,翌日便也继续跟随庆贞帝和群臣一道游湖。
画舫共分成了两艘,庆贞帝带着群臣乘在前头那艘,而太后则带着嫔妃与众官家女眷们一道行在后头。
这画舫有两层,上了船,几位年岁长位分高的妃嫔及贵妇们便扶着太后上了二楼赏湖景,把下头那层留给了年岁小些的姑娘妇人们,也免得她们不自在。
谌儿头一回坐船,高兴地在船舱内跑来跑去,被李姝棠和裴薇逗着,一下跑到这个怀里,一下扑到那个身上,咧着嘴,兀自咯咯笑个不停。
玩累了,一下抱住裴芸的腿将脑袋埋进去,裴芸便把他抱到膝上,边替他拭着汗,边给他喂水喝。
不多时,外头也不知谁喊了一声有鱼,裴薇眸子一亮,当即就拉着李姝棠出去看热闹。
一帮小姑娘叽叽喳喳家雀似的站在船头,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传来,裴芸早已过了这个年岁,只叹十来岁的小姑娘们朝气蓬勃就是好。
然不等她感叹完,就听一阵尖锐的喊声,紧接着便是落水声。
坐在船舱内的众人慌忙起身看去,便见适才贵女围聚的船头边,木栏杆断裂,不远处正有几个在水中不断挣扎的身影。
“三,三嫂。”李姝棠心急如焚,几欲哭出来,“嬿嬿姐姐也掉下去了。”
裴芸一皱眉,转头吩咐:“让船夫掉头,快。”
裴芸将谌儿交给乳娘,飞快嘱咐好生看紧三皇孙,疾步行至船舱外眺望,果在那些挣扎的身影间看到了她妹妹裴薇。
只是不同于那些根本不会凫水的贵女,裴薇左拉右拽,这会子正在救人呢。
可这一次掉下去七八个,纵然裴薇水性再好,也不可能都给救了,一船的女眷,几乎不曾有会水的,守在船上的内侍倒是跳下去几个,可也不能兼顾所有人。
能救却见死不救,裴芸尚且干不出来,几乎想也不想,跳下水去,拖着个离的近的,便往画舫游,画舫已然回返,裴芸试图将人托上去,可实在没劲,船上有婢子帮着来拉自家姑娘,可因那姑娘浑身衣裳被水浸透,沉重万分,亦是十分费力,恰在此时,伸出一双手,帮着拉了一把,那姑娘几乎是一下就被拉上了船。
裴芸深深看了眼帮完忙就退到后侧的诚王妃。
她救人的同时,那些下水的内侍亦救下了几个姑娘,正在回返,裴薇也拽着一个游回来了。
裴芸方想转身看看可还有漏下的,就听得一阵哭嚎声,抬眸便见盛嬷嬷被人拦着扑跪在船头哭得撕心裂肺。
“六姑娘,快去救救我家六姑娘……”
裴芸顺着盛嬷嬷的视线看去,果见西南方隐隐有一个扑腾的身影,显然已快没劲儿了。
裴芸犹豫了一瞬,还是重新扎入水中,往那儿游去。
可待她游到那处,脱力的沈宁朝已开始往水下沉,教裴芸一把捞了起来。
幸得沈宁朝意识还算清醒,喉咙呛了水,一时剧烈咳嗽起来。
“抱紧了。”裴芸道。
沈宁朝闻言忙照裴芸说的做,可却是让裴芸有些哭笑不得,怀中这个小姑娘实在怕死,抖着身子竟连手带脚地直接缠在了她的身上。
“六姑娘,你抱这么紧,是想我们两人同归于尽吗。”裴芸不忘打趣,“放松些,身子就能浮,你越紧张,沉的越快。”
沈宁朝胜在一个听话,裴芸又教她,“入水时闭气,出水时呼气,便是喝两口水也无妨。”
沈宁朝带着哭腔低低“嗯”了一声,任由裴薇拖着往画舫而去,画舫亦朝她们二人靠近。
裴芸先将沈宁朝送上去,方欲去拉妹妹裴薇伸来的手,却忽觉有一道力扣住她的腰肢,一下将她托了上去。
她爬上画舫,书砚小跑过来,急忙给她披上了衣裳。
裴芸回身去看,便见太子亦湿漉漉地爬上来,眸色沉沉,也顾不得水哗哗地自身上淌下,大步跨到了她跟前。
“这么多人在,你下水做什么!”他嗓音里带着几分愠怒,但更多的是急切。
她不知,适才在另一条画舫上,看到她跳下去的一刻,他呼吸都要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