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丁宁
丁宁  发于:2008年1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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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鹿——是他对你的专署称呼吗?所以你喜欢我叫你小鹿?

  林雨阳半夜发起了高烧,被烧得一直呓语不停,他一直在说:『原谅我!我好脏!我说过等你一辈子!我好脏,我好脏,好脏……』

  他说一句,骆依磊的心就被砍一刀,被撕裂一寸,他整个人僵硬住,林雨阳在说什么?他说他脏……是因为他占有了林雨阳,林雨阳才觉得他自己变脏了?

  死寂中,能听到心碎裂一地的声音,他第一次明白被所喜爱的人伤害的感觉,他笑起来:「报应,真是报应……我以为自己满腔的爱,却成了污染你的肮脏物,呵呵……」

  他出去买了一杯热牛奶,那是林雨阳最爱喝的纯奶。

  当他回来时,隔着窗户,他看见有个人正坐在床前,一头金发的骑士手里端着杯牛奶,已经睁开眼睛的林雨阳一双乌黑的瞳眸中溢满晶莹的泪花。

  骑士似乎在对他说些什么,他的泪珠就不停地滚落下来,骑士用温柔的手指为他擦拭去泪,然后亲口喝了牛奶嘴对嘴的喂他——看着手中端的东西骆依磊竟然感觉自己很多余,他实在没有勇气进去,转身离开了。

  正主儿都来了,他这个假冒伪劣商品还呆在这里干吗?

  转身离开的他不会看到,林雨阳痴痴地看着拇指娃娃流泪,也只是看着那个拇指娃娃流泪。

  他把拇指伸直再弯曲,那娃娃就随着皱起鼻子或是翘翘眉毛,憨态可掬,惹人怜爱,骆依磊的画画技巧显然不怎么高明,娃娃丑丑的,和上次一样丑,他看着手上笑着做鬼脸的娃娃,鼻子一直发酸,泪水就一直不停地流下来。

  「我回来了,再也不离开你。」萧明轩看着脸色苍白的林雨阳,他不知道他离开的这四年里,到底出了什么事?难道林雨阳也被遗传了疯狂的因子?而这遗传的病终于开始发作了吗?

  林雨阳呆呆地看着他,这是他朝思暮想了四年的男子,现在终于出现在他的面前了,他却觉得是那样的不真实。

  「鹿儿?」萧明轩在他眼前晃晃手,「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林雨阳点点头。

  「那么再像以前那样叫我傻瓜。」萧明轩微笑着说。

  林雨阳张了张口,喉咙一阵剧痛,萧明轩急忙握紧了他的手:「好了好了,不要叫了,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就行了,等你好了,我再听你唠叨这些年是怎么过的。」

  林雨阳咧咧嘴,想笑,笑容牵强。

  他再举起拇指,弯一弯,拇指娃娃又在笑眉笑眼的了。

  ***

  骆依磊没有去上班,他踉跄着回到『朝颜』,意外地看到站在门口的商洛和骆雨宁。

  一等到他下来车子,骆雨宁就扑了上去:「哥哥,你没事吧?」

  骆依磊拍拍他粉嘟嘟的小脸,苦笑了一声:「没事,我还能有什么事呢?」

  「都是那个该死的家伙!都是他害的哥哥整天郁郁不乐的!我要把他赶走!」

  「不用你赶,恐怕他也会走了。」商洛抱着胳膊倚在石柱上,用一种挑衅般的目光看着骆依磊,「你可别给我装孬种,今天好好睡一觉,晚上就去店里玩玩!」

  「不去!」骆依磊没好气地一口回绝。

  「不去也得去!你当你自己是杜十娘啊?!」

  「哈哈!哥哥真的不适合做潘金莲那样的委屈样子呢。」骆雨宁是个恢复最快的小鬼,虽然……咳……咱们为他遮掩一些吧,虽然他被吃的精光光……咳咳……

  自然依骆依磊目前的心情,也不会听出他称呼中细微的改变:『磊哥哥』已经升级……咳咳……也可能是降级为『哥哥』了。

  「我晕倒!」商洛爱怜地敲他的脑袋,「笨笨,那是秦香莲,包公铡美案的原告人,哪里是那个风流无比的潘金莲啊!」

  「有什么大不了的嘛,反正都带一个莲字啊!」

  「那可差十万八千里了,孙悟空十个筋斗也翻不到。」

  骆依磊听着两个人在一边聒噪,长叹一口气:「别当我是傻瓜好不好?只不过是恢复以前的日子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该做啥就做啥去,别扰乱我休息。」

  「真的没事?」骆雨宁抱着他胳膊问。

  「没事才怪!」商洛从身后变出一粒药,「特意给秦医生要的,包你乖乖地睡一觉,烦恼尽消。」

  骆依磊倒也听话,很顺从的就吃了。

  等骆依磊一觉醒来时已经天近黄昏,闪着金辉的夕阳把房间染得灿灿的,又让他想起那个一头金发的男子,他是林雨阳一直梦寐求之的骑士啊……

  觉得有些怨愤,觉得有些气苦,觉得有些麻木,觉得世界一片灰调。

  想一想,他有什么好呢?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自己和自己辩解,就像小时侯玩的双手游戏,左手和右手打架,他的理智和他的情感也争吵起来。

  「他是男的。」理智说,刚说出口就被情感踢跑,踢得远远的。

  『笨蛋!也说个象样的证据!』情感大咧咧地狂嚣。

  「他并不算很漂亮。」理智说。

  『那又有什么关系!』情感说。

  「他精神不好,他很神经质。」理智说。

  『那又有什么关系。』情感说。

  「他欺骗我,他把我当作别人的替身!」理智说。

  『那……』情感犹豫了一下,去立即又站起来说:『那又有什么关系!』

  「完了,你完蛋了!」理智产生一种恐惧,一切都完了,什么都毁了。

  情感却依然屹立不倒,挥着他的大旗:『那又有什么关系!』

  对!那又有什么关系!

  骆依磊终于从床上一跃而下,一阵发晕,差点跌倒,他晃晃悠悠地想:那又有什么关系!我去,去找他亲口问个明白!

  不相信这一段共度的日子是白白浪费的。

  ***

  那是一所古老的师范院校,宽阔而整洁的路的两旁,是高大挺拔的白桦,微风吹过,『沙啦啦』地响,仿佛翠绿的风铃。学生们便在这怡人的声音中留下了太多的记忆,处处都有美丽的传说。也许,是因为千百年来的浪漫没有变;也许是人们年轻的心没有变,故事总喜欢在细雨飘洒的丁香林中开始……16岁时,林雨阳开始用玫瑰编织自己的梦,那时的他,很喜欢白色的丁香花。每当春意渐浓时,他都会在傍晚来到丁香林中,那是他最幸福的日子,他成了一个大学生,梦寐求之的天之骄子。

  可是……突然之间一切都变了。

  有一个人,那人有一头金灿灿的头发,金发男子和他在丁香林中翻滚,他记忆着那令人晕眩的吻,那是他第一次的亲吻,他听到有什么在脆响,那是闪光灯,他被拍了照片,他和一个男人热吻的照片,照片被贴在校园的各处,然后,许多人围住了他,那些人化成了无数的舌头,无数的手指,无数的厌恶的白眼对着他,他听到有小孩在他背后叫:『林雨阳,是野种,不男不女小妖精,没人亲,没人疼,妈妈是个神经病!』

  他伸出手寻求依靠,在一个令人窒息的小屋里,他想寻求那个宽厚的胸膛的依靠,可是那人渐渐的离他远去,他说:『等我!等我四年!等你二十岁的时候我就来找你!』

  可是——他不要等啊!他现在只要他的拥抱,他的温暖啊!

  所有的人都离开他了,那无数的声音还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他在深夜里像垂死挣扎的野兽一样的哀号,他死命的摇头,他不要听,他再也不要听那些流言蜚语了!它们杀死了他的妈妈,他不要也被那些恶毒的语言杀死!他拿起针,毫不犹豫地刺破了自己的耳膜……

  林雨阳猝然从梦中惊醒,醒来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

  清冷冷的月辉洒满地,他奇怪的想,为什么他每次遇到事情都会看到月亮?月亮也是天天都出来的吗?这样远远的遥望,明月是那么的美丽、皎洁,令人心醉而神往,可是从月球近处拍摄的图片却显示出上面的一片荒凉和千疮百孔。

  就像爱情。

  就像他的爱情。

  无数的人憧憬着美丽的爱情,但是当一切都已经来临,当激情已经平静,却发现生活是如此的琐碎,爱情竟然也是千疮百孔。

  伏在案头睡着的是萧明轩,他的林歌呢?他好长时间没见林歌了!

  他抬起手掌观看,拇指上的娃娃已经淡了,只留下几条模糊的痕迹,是萧明轩帮他擦洗手时擦去了吗?

  门悄悄地打开,他看到穿着大大的外套,风霜满面的骆依磊。

  即使在大街上,即使去郊游也要维持着纤尘不染的骆依磊如今风尘仆仆,胡子也没刮,头发也乱糟糟的,就象他画的拇指娃娃,好丑!

  看到他的目光,骆依磊笑起来,眼睛深深地漾成了温暖的海,他举起手向他示意,然后小心翼翼地把大包里的东西取出来,安置在床头桂上。

  是那个小小的精致的香炉。

  香炉里有新鲜的玫瑰花瓣。

  他点燃了三根香,然后搓搓去买鲜花时冻得僵硬的手,今天下午突然来了寒流,天一下子冷起来,看那阴沉的样,也许就要下雪了。

  「我知道你离了这睡不着。」骆依磊笑眯眯地为他整理散置在额前凌乱的头发,「而你这家伙一睡不着就会心情不好,是不是?」

  林雨阳点点头,眼睛红红的。

  「怎么了?成小兔子的亲戚啦?」骆依磊又拿出另一个包包,里面有个袖珍型的水果榨汁机,还有一些水果,「现在又不能吃东西了,你呀!总是让人为你担心,喝点果汁吧?不行,太凉了,等我明天再拿来保温杯,还有啊,如果有想看的书……」他还要罗嗦,却被林雨阳伸出手打住。

  就像第一次一样,林雨阳在他手心里写:『等我好了,到格格屋去住,好吗?记得看我,好吗?每天还要拔了刺的玫瑰,好吗?』

  骆依磊点点头,那个房子他已经买下来,他自然不会告诉林雨阳,他会委托别人『租借』给他住,按林雨阳所想的,静静的,一个人。

  也许这才是他目前最佳的选择。

  他不会逼他,他握住那个孱弱纤细的手,学着他的样子,在他手心里写:『别担心,我的都给你。』他把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然后又把自己的手放到林雨阳的心口,『这里,留给我一个小小的空间就够了,不要拒绝,这不算奢侈吧?你不答应我可会哭的。』他做出伤心欲绝的样子,惹得林雨阳笑起来,骆依磊也就当作他答应了。

  萧明轩醒了,他一直冷眼看着骆依磊和林雨阳之间无声的对话。

  「你好。」骆依磊终于发觉了身边虎视耽耽的人。

  萧明轩冷哼了一声,并不理他。

  「你不觉得我们爱上了同一个人,况且长得这么象,这不是很有缘分吗?」骆依磊的心情不好也不坏,他想很绅士风度的解决一切问题。

  可是这世界上并非都是绅士。

  「我宁愿没有这种缘分!雨阳以前承蒙你照顾了,以后他的事由我全权代劳,就不必再麻烦骆先生了。」萧明轩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是吗?」骆依磊喝了一口冰冷的果汁,「我想,这应该看雨阳的态度才是,他愿意见谁,或者不见谁。」

  萧明轩转向林雨阳:「雨阳,告诉他,你爱谁。」他并没有用问句,因为他有把握自己在林雨阳心中的分量,「你不是因为太思念我才和这个长得象我的人交往的吗?你不是一直期盼能住进只属于我们俩的水晶王国吗?雨阳,那么你就明明白白告诉他,你爱谁!」

  林雨阳如濒临没顶之灾的人,觉得连呼吸都困难了,他看看迫切地盯着他的萧明轩,再看看用一双海般深沉温柔的目光看着他的骆依磊,最终闭上了眼睛,干脆谁也不看谁也不要了。

  「让他好好的养伤吧,一切问题等他好了再说,OK?」骆依磊心痛地看着挣扎在左右为难之间的林雨阳,「在此之前,让我们和平共处,OK?」

  萧明轩本想拒绝,可是看到林雨阳的样子,也知道现在逼他太不通情理,便扭了头不再看骆依磊。

  过了一会他说:「好了,今天由我来守护他,你可以回去了。」

  骆依磊这回并未反对,本想再嘱咐他几句照料林雨阳的细节,忽然想到他们之间彼此一定很了解,就一言未发的走了。

  从此,骆依磊和萧明轩就象有了默契一样,轮番地照料住院的林雨阳,很少打照面。

  那天下了一天的初雪,本想回家了的骆依磊担心他冷,其实加护病房里四季如春,但他还是担心,就回家取了条羽绒毯子给林雨阳送来,林歌又哭又闹地要见爹地,也因为林雨阳的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骆依磊便把林歌也带到了医院。

  「爹地!」林歌看到林雨阳便欢呼着扑过去,却在距离林雨阳几寸之隔时被萧明轩一把抓住。

  「不要碰他!」已经到来的萧明轩紧锁着眉头呵斥着林歌。

  「为什么?我想亲亲爹地。」林歌怯怯地看着萧明轩,奇奇的爸爸好凶,他不喜欢。

  「因为他会痛,你叫什么?」萧明轩依然皱着眉头问。

  「他叫林歌。」骆依磊抱住投向他怀抱里的林歌,「我想你不必要对一个孩子这么严厉,雨阳也很想见歌子。」

  「林歌?」萧明轩这次眉头皱得更紧了,他转向林雨阳,「你什么时候有了个孩子?他是你的孩子吗?」

  林雨阳已经可以活动自如了,他半躺在床上,在写字板上写字,没办法,他又不能说话了,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林歌的爸爸是你。」他拿给萧明轩看。

  「什么?」这回骆依磊和萧明轩再次有了默契,几乎同时吃惊地问。

  「三年前,也就是你离开的第二年,有个女子找到我,告诉我歌子是你的孩子,她要结婚了,不能再抚养他,于是我就收留了林歌。」当时他刚被外婆从家里赶出来,独自在风雨中挣扎,如果不是这个孩子牵绊着,他可能早已选择了自杀了事。

  「那个女子叫什么?」萧明轩苦笑,他还是留给林雨阳一大堆的问题。

  「段晴。」那是个妖冶如夜来香神秘也如夜来香的女子,林雨阳记忆深刻。

  萧明轩长叹口气:「是我老大的女儿,她真的把孩子生下来了。」

  林歌终于听明白了一点,他奇怪的看着三人,最后才怯怯地问萧明轩:「你也是我爸爸?」

  小孩子搞糊涂了,别的小朋友都只有一个爸爸,怎么他就这样独特?一个爹地,还有两个爸爸?!

  「应该是。」看着他酷似自己的脸蛋,萧明轩没有否定的理由,何况,林歌的眼睛也带着金黄色的光芒,那是他的遗传因子呵!

  骆依磊越听越不爽,怎么萧明轩的生活这么复杂?林歌是他的孩子,他现在还有个老婆,还有个小孩奇奇,为什么林雨阳会爱上这样的他?

  「你在为雨阳不值?」萧明轩看得懂骆依磊眼中的愤怒代表什么,「我想我也不值得雨阳爱。」他双手合抱住林雨阳的手,「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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