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堂课听得稀里糊涂,结束后,便有人一堆人围了上来,对她兴致勃勃。
“你叫祁云渺?哪个祁?名字怎么写?”
“你就是裴相新认的女儿?”
“祁云渺,听说你从前住在乡野,你多大了?我们待会儿散学了要去摘柿子,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大家七嘴八舌的,问的祁云渺快头晕。
不过万幸,祁云渺一点儿也不讨厌这般的同窗。
她认真回答了每一个人的问题,和这里的每一个人都交换了自己的名字。
“春日迟迟,采蘩祁祁,我的姓氏出自诗经。”
“嗯,我娘的确同相爷成亲了。”
“我从前是住在乡野,摘柿子?这里竟然有柿子树吗?”
眨眼间,又一堂课过去,夫子散学,祁云渺便被大家拉着一道去宋家的后花园摘柿子了。
宋家的花园里一共有两棵柿子树,俱种在墙角,打眼望去,在秋日里的花园里,金灿灿又红艳艳的,格外醒目。
这两棵柿子树都生的高,树枝有一些都伸到了墙壁的屋檐上,所以小朋友们跑到花园之后,站在树底下,仰起头来,看着都有些费劲。
“渺渺,你会爬树吗?”宋家的小女儿叫宋青语,三两下间,已是祁云渺的好朋友了。
祁云渺同她一道站在柿子树下,点了点头。
“你会爬树啊?”宋青语惊讶道,“我们家女孩子都不会爬树,你看,只有哥哥他们可以上树,我们就在下面等着!”
她指了指如今已经爬到了树上的几个男生。
因着女孩子们都不太会爬树,所以男孩们一经爬上了树梢,便显得风光无比。
“青语,我们摘了柿子就下来,你们只管等着便是!”说话的是宋青语的三哥哥,叫宋潇的。
他声音喊得极大,似是一点儿也不怕府里的嬷嬷们赶来看见。
“好!”宋青语乖巧极了,宋潇喊她在底下等着,她便果真老老实实地只管在原地等着。
可是祁云渺看来看去,男孩子们都聚在一棵树上摘柿子,另一边的柿子树倒是无人问津。
她遂放下自己的背包,撸起袖子,便开始往那棵没人的树上爬。
她的动作很利索。
宋青语正满心等待着自家哥哥摘下来的柿子,闲暇之余,扭头还想拉着自己新认识的小姐妹说说话,却不想,一转身,祁云渺已不知道去了哪里。
“渺渺?”宋青语好奇。
祁云渺一屁股坐到了树梢上,与她挥手道:“我在这里!”
宋青语抬头,见到的便是坐在树梢上的祁云渺。
她吃了好大一惊,手脚并用地惊讶道:“渺渺,你竟然真的会爬树啊!”
“是啊。”
祁云渺乐呵呵,自从上京城之后,她已经好久没有爬树摘过东西了。
她和阿娘住的小院里没有树,外面的树又不好随意乱爬,好不容易有一棵柿子树,她轻轻松松地伸手,摘了两颗果子,喊道:“青语,接着!”
宋青语忙扯出一块布料来,接住祁云渺扔下来的柿子。
她扔下来的这两颗柿子尚未彻底成熟,略有青涩,坚硬,砸在布料上也摔不坏。
宋青语兴奋地捧起柿子,左看右看,和一旁的小伙伴们指着祁云渺,开始吹捧起她的厉害。
渐渐的,园子里的小姑娘们都发现,原来不只有男生会爬树,祁云渺也会爬树!
她们纷纷都只涌到了祁云渺的树底下。
“渺渺,给我一颗!”
“渺渺,我也想要我也想要!”
所有女孩子都跑光了。
等到宋潇终于摘好了一筐子的柿子,准备往下爬,一低头才发现,自己的树下早已空无一人。
他和小伙伴们惊讶地四处环顾,过不久就在园子里的另一棵柿子树上见到了祁云渺。
那个小丫头,明明是个姑娘家,摘柿子的动作却好生利索,比他们几个男孩子都熟练。
他们都惊呆了。
“阿潇,瞧那祁云渺,摘得好像比我们还多诶!”有小伙伴嚷嚷道。
宋潇这才晓得从惊讶中回神。
他带着自己摘的一筐柿子,慢慢从树干上爬了下来。
上去的时候还是风光一片的几个男孩子,下来的时候,却几乎没有姑娘家愿意看他们了。
待到站稳在了草地上,宋潇这才抬头,又看了眼祁云渺。
“摘得多有什么了不起的。”须臾,他呢喃道,“乡下来的野丫头,青的也摘,都没有我的甜。”
去宋家上学的第一日,祁云渺是完完全全没有想到,自己会满载而归。
她带了一篮子的柿子回家。
其实一开始,他们偷偷去摘柿子,宋府的夫人们还没有发现的,但也不知道是谁偷偷报了信,说有人爬上树摘柿子,差点摔下来,于是宋夫人便带着一堆的下人紧赶慢赶地到园子里来了。
最后发现他们并无人受伤,宋夫人当然是松了一口气。
不过他们竟敢偷偷地上树摘柿子,宋夫人还是叫他们每个人都挨了一顿小小的责罚。
责罚过后,宋夫人倒也开明,说他们摘都摘了,便勒令她们得把摘下来的柿子全都吃了,吃不完便带回家去,总之,不许浪费。
祁云渺把今日摘的柿子和小伙伴们一块儿分了分,最后,总共带了八个回家。
回家的时候,裴则没有来接她,但是裴家的马车还剩了一辆。祁云渺便自己由小厮们带着,送回家去。
她在马车上算了算自己带回家都要把柿子分给什么人,阿娘一个,裴相一个,方嬷嬷自然也是要一个,今日临出门前,方嬷嬷还告诉她,今日回家,家中会为她安排好书童,往后随她一
起去宋家上学。那么书童也得有一个。
剩下还有四个。
祁云渺自己还没有吃过瘾,她于是又给自己分了两个,然后再给阿娘一个,那么最后便只剩下一个了……
等祁云渺回到相府时,不论是裴相还是她的阿娘,抑或是裴则,都不在家中。
她把柿子按照自己原先计划好的,逐一送到个人的屋子里,送给阿娘的两个,她留了一个在自己屋中,等阿娘夜里来看她的时候再给她。
至于那最后一个……
祁云渺抱着柿子,问向方嬷嬷,道:“嬷嬷能带我去一趟阿兄的院子吗?阿兄今日送我去宋宅,我也想谢谢他。”
方嬷嬷当然乐意至极。
兄友妹恭,这是每一个大人都希望见到的景象。
第四章 阿兄昨日并未归家
祁云渺将自己带回家的柿子做了十分完美的划分,只是她并不知晓的是,这夜的裴则,直到很晚都并未归家。
深秋夜半,周府
清冷少年独自坐在桌前,翻看着手中的文稿。
屋中的烛火眼看着将要燃到尽头,很快便有丫鬟进门,换上新的。
六十多岁的花发老人从屋外进来,手中握了两颗圆润的柿子,见罢,先将柿子搁在了边上,关切道:“镜宣,还不打算回家吗?”
“老师。”
裴则抬起头来,如璧玉一般的脸颊在暗夜的幽光下,终于呈现出一丝淡淡的昏黄暖意。
可他的手却是冰凉的。
“最后几张了,我校对完便回去。”他的声音也是凉的。
老人叹了声气:“镜宣,老朽喊你过来帮忙校对文稿,并非是要你有理由不回自家,恶意拖垮身体的。”
裴则顿了下:“可是老师,我真的只剩最后几页了……”
老人看了眼他手中只余下不多的薄薄文稿:“几页也是可以留到明日再忙的,如今天都已经黑透了。”
裴则抿紧了唇瓣,没有再说什么。
老人便只能道:“镜宣,你父亲之事,我近来也有听说,裴相到底是你的父亲……”
“老师,我并未怪他再娶。”
裴则幽幽叹一声气。近来因为裴荀娶妻之事,他不论走到哪里,几乎都会被人问起此事。
“那你这么多年,在和你的父亲置气些什么呢?”老人家又问道。
裴则眼睑微微低垂了下去,像是压着霜雪般,就着桌案上不甚清晰的剪影,晃了下神。
他没有急着再回答。
这些年来,自从他的母亲过世后,裴则的性子在外人看来,便越来越冷。
尤其是与他的父亲之间,外头总有谣传,说宰相父子不睦,当爹的不愿关心儿子,当儿子的也不愿向爹服软,两个人总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说话做事,凑不到一块儿去。
“我忘不掉我的母亲。”
终于,对着桌面上的剪影,裴则浑身忽而都凉意上涌,道。
老人家发出一声喟叹。
他知道。
他就知道。
裴则的母亲,那是八年前便已经去世的相府前夫人,柳氏。
传闻柳夫人去世的那一夜,裴相并不在府中,家里只有一个六岁大的儿子裴则陪伴在身侧。待到裴荀第二日归家时,柳夫人早已去世好几个时辰,连尸骨都是冷的了。
这么多年,裴家父子之间的不睦与疏离,传闻,都是从那时开始的。
“那么多年前的事情了啊,镜宣,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裴相当时是有要事缠身……”周大人欲解释。
可裴则道:“他若真有公务缠身,这么多年想解释的话,应当早便告诉我了吧?”
“……”
周庸到底没再开口。
他只是又看了看自己这位学生,道:“既然放不下母亲,那便更该为自己的身体着想,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还年轻,尚未科考,总不能先把自己的身体给熬垮了。”
“嗯,老师教训的是,那我再替老师校对完这几张文稿便回去。”
见他实在执拗,周庸无奈,只能摇摇头,道:“若是到时实在太累了,懒得回去,周府也有床榻,可以直接在此处休息一晚。”
“好。”裴则点头。
周庸转身便要走,旋即,又想起什么,道:“对了,今秋的柿子熟了,今日宋侍郎府上差人送了一篮子过来,说是他家少爷和姑娘们摘的,我尝过了,挺甜,于是给你也带了两个,等忙完了,尝尝罢。”
祁云渺这晚睡的比前一夜要好一些。
兴许是上学堂还有爬柿子树都有些累人,所以她在府中四处跑着送完柿子后,差点没等到阿娘回来,便要合上眼睛了。
幸好她最后还是等到了阿娘归家,把剩下的一个柿子也塞给了阿娘,这才心满意足地睡着。
今日的祁云渺依旧要去宋家上学堂。
宋家的学堂是上九日休息一日,在她去之前,大家已经风雨无阻地连续上了六日的课,所以她还要再连去宋府两次,才能得到一日的休息。
因为她昨夜给裴相和阿娘都送了柿子,是以,今早去宋府前,祁云渺的早膳,是和相爷还有娘亲一起用的。
相爷席间关心了一番她近期的情况,问她是否在相府住的惯,又问她是否习惯宋府的课业进程。
住倒是还好,只是宋府的课业进程……祁云渺说实话,有些难。
她从前在家里就不是很爱学习,半瓶子水,最是晃荡,昨日在宋家的学堂里一坐,只觉老师说的话大半都要听不懂。
祁云渺从不在这种事情上说谎,相爷既然问了,她便也如实答道:“别的都还好,只是宋府的课业,有些许吃力……”
裴荀当即便笑了,似是没想到这个孩子会这般实诚。
他道:“苏博士是国子监里的老学究了,你从前只是在外头的私塾上过不到一年的学,骤然到了苏博士的学堂之中,跟不上也是常有之事,没事,若是有何不懂的,回家来大可问我同你阿娘,或者是你阿兄也可以。”
祁云渺点了点头。
“对了。”她没有再说话,倒是裴荀自己说完,忽而又想起什么,兀自转过身,问管家道:“镜宣昨日没归家么?”
“郎君昨日去周大人家帮忙校对文稿,后来太迟了,就在周大人家睡下了,周府昨夜已遣人来过信了。”
“这孩子……”裴荀脸色顿时不复适才的愉悦。
原来裴则昨夜并未归家。
祁云渺默默埋头吃着饭,有些好奇,周大人家又是哪一家。
他们上京城的弯弯绕绕实在是太麻烦了,左一个大人,右一个大人,自从她进到相府之后,裴府、宋府、周府……耳朵里来来去去,听了这么多位大人,但是除了裴荀,别的倒是一位也还没见过呢。
“周大人是从前国子监祭酒的那位周大人吗?”祁云渺正想着,便听她阿娘的声音突然响起。
“是,是上一任的国子监祭酒,周庸。”裴荀答,“镜宣算是他的关门学生,是以多有走动。”
“那与祭酒大人多走动是好事啊。”沈若竹温声道,“镜宣也大了,相爷总不好时时拘着他的。”
“哎……”
裴荀叹了长长的一声气,摇头,只示意此事不提也罢。
三个人一道用完了早膳,祁云渺便又要出发去往宋家了。
这回有阿娘亲自送她到相府门口,还有昨日方嬷嬷为她挑选的书童绿蜡做伴,祁云渺一回生,二回熟,趴在马车上和阿娘挥挥手,同绿蜡在车里打个瞌睡的功夫,眨眼便到了宋府。
因着昨日摘柿子的缘故,祁云渺和在宋家上学的一众姑娘们,关系都已不错。
虽然宋府的课业有些跟不上,但她和宋家的孩子们,已然玩得很好。
秋日里学堂散学的时间在半下午,今日散学后,大家不能再去摘柿子了,祁云渺还有些可惜,但是转耳便听到,宋府的夫人做了很好吃的点心,请所有的孩子们都去花厅里吃点心。
她于是又立马展开了笑颜,跟着大家一起往花厅跑了。
一群孩子冲进花厅。
坐在一侧的京兆府尹瞿夫人迫不及待地问道:“哪个,哪个是相府新来的小姐?”
原来今日宋家的花厅里,坐的根本不只是宋府的夫人们。有好几个都是听闻了相府新进门的小姑娘在宋家念书,是以特地跑到宋家来看祁云渺的。
宋夫人便指着人
群当中那一抹葱绿,给那几位夫人看了看。
祁云渺今日穿了一身葱绿的衣裙,发髻上的绳子也是用的绿色,小巧圆润的脸蛋,红扑扑的,瞧来清新又可爱。
“这……倒也没你家青语标致,怎就将她母亲传得那般神乎其神,说是天仙下凡?”瞿夫人见了,捂嘴悄声笑道。
“可别说,她那母亲我见过,还真是天仙下凡,不怪相爷突然犯迷糊,执意要娶!”她刚笑罢,一侧的御史台唐家夫人便道。
“啊,真的,怎的你们都见过真人,偏我没见过?”瞿夫人不满了。
唐夫人笑而不答,只又道:“不过这新夫人带着新女儿进门,倒是苦了镜宣,听闻镜宣昨夜是宿在周大人家的,没回书院,也不曾归家。”
“哎,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幸而他们柳家也不是什么破落小户,若是镜宣过得不好,只怕柳家也不会饶了裴相同这位新夫人的。”
“那是。”
几人谈笑间,便见祁云渺已经吃完了手中两块马奶糕,开始喝起了一人一碗的红糖酥酪。
“胃口倒是好。”瞿夫人又笑道。
“好了,诸位姐姐们,人也见过了,我今日命人为诸位也准备了一些点心,还请姐姐们赏脸,到后头享用吧。”听她们说了这么一些闲话,终于,宋夫人有些坐不住了,将这些人全给请到了后院。
待到她们走的差不多了,她自己却又留了下来,慢条斯理的,复又独自盯着祁云渺看了几眼,随后朝她走了过去。
“云渺。”宋夫人俯身道,“你初来乍到,婶婶也不知你喜欢吃什么,不知你这几日在家里吃的可还习惯,今日这马奶糕味道如何?”
正吃着呢,这宋夫人突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祁云渺有些意外。
她忙不迭咽下口中的酥酪,点点头,道:“很好吃,马奶糕很好吃,红糖酥酪也很好喝,多谢夫人款待!”
“喜欢便好。”宋夫人温和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正好,云渺啊,你阿兄也是婶婶看着长大的,这马奶糕也是他打小便喜欢吃的东西,今日婶婶这里还多备了一份,你替婶婶带回家给你阿兄,可好?”
“带回家给阿兄?”祁云渺更加意外了。
“怎么,云渺不愿意?”宋夫人看着她。
“不是。”祁云渺急忙摇了摇头,“只是我昨日也给阿兄带了柿子回家,但是阿兄似乎昨夜并未归家,那若是阿兄今日也不归家,夫人的心意,我该如何是好呢。”
倒是个有条有理的小姑娘。
宋夫人笑笑,道:“云渺竟昨日也给阿兄送了柿子吗?那阿兄若是今日也不归家,这盒点心便给云渺了,云渺分给你母亲还有相爷吃,怎么样?”
祁云渺想了想,终于是点了点头。
宋夫人欣慰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于是这日,祁云渺吃完了自己的点心,又在花厅里等了一会儿,待到宋夫人将准备给裴则的点心盒子拿出来了,她才得以归家。
只是,她又不知晓的是,盯着她离去的身影,站在宋夫人身侧的嬷嬷道:“夫人是想试试看这位新夫人带来的小姑娘吗?”
宋夫人缓缓答道:“柳姐姐膝下就镜宣这么一个孩子,如今柳姐姐已经不在了,我总得替她将人看顾好了才是,若这对母女是好相处的便罢,若是不好相处,那我定得为镜宣撑腰。”
祁云渺带着宋夫人给的东西,回到了家中。
昨日方嬷嬷已经带着她去过裴则的院中,所以她今日自己一个人就可以轻车熟路地就找到过去的路。
只是昨日便是紧闭的屋门,今日仍旧是紧闭的。
裴则还没回家。
祁云渺便只能先推开他的书房门。
昨日她来送柿子,裴则不在家,院子里的小厮便是提醒她,郎君在家的话,每日都必定会去书房的,柿子可以放在郎君书桌上,等郎君回来,必定便会看见。
祁云渺将食盒放在靠近窗边的桌子上,见到自己昨日送来的柿子,果然仍在此处。
她站在屋中,又环顾了一圈裴则的书房。
裴则的书房很大,很是敞亮,差一点点就比她的卧房还要大,书房里三面都是可以开窗透气的窗户,没有人的时候,所有的东西都被摆放的十分干净,整洁。
窗前有两盆君子兰,还有一盆黄花菊,满室兰香,倒是颇有君子之风。
祁云渺的院子里,宰相也为她准备了一间小书房,她想起自己今日还有一些课业,参观罢了,转身便打算退出去。
却不想,她一转身,便差点撞到了一堵人墙上。
“阿兄?”祁云渺仰头见到裴则,颇为惊讶,“你回来了?”
裴则则是微微蹙眉,盯着面前的少女,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我来给阿兄送吃的!”祁云渺听罢,生怕裴则误会自己,赶紧指了指桌上的食盒,“今日宋府的夫人请大家吃点心,做了马奶糕,宋夫人说阿兄打小也很喜欢吃马奶糕,所以就喊我也给阿兄带了一份回来,还有一碗红糖酥酪,也很好吃的!”
她的声色清甜,解释起来事情,有条有理。
裴则神色终于不复适才那般警惕,抿了抿唇瓣,道:“多谢。”
“不客气。”祁云渺想了想,又把桌上自己昨日送的柿子也介绍了一遍,“这是我昨日在宋府摘回来的柿子,宋夫人喊我带回来了一些,我也分了一个给阿兄,多谢兄长昨日带我去宋家拜师。”
她个子不高,事情倒是挺多。
“嗯,多谢。”裴则神色淡淡,又将适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祁云渺算是看出来了,他还是对自己很不耐烦。
于是她也不打算再在此处逗留,道:“那阿兄慢慢享用,我先去做功课了……”
“等等。”
就在她马上要离去的刹那,裴则却又唤住了她。
祁云渺回过头去,便见裴则伸手,从随身跟着的小厮手中接过一封信笺,递给她。
“既然你在这里,劳烦你替我将这封信转交我……”说到名称之时,只听他语气停顿了下,旋即,道,“转交给相爷。”
“哦,好。”
祁云渺握住信笺,瞧了眼信笺上的大字,不偏不倚,正写着“裴相亲启”。
担心裴则还有别的事情,她又多问了一句:“那阿兄还有别的事情吗?没有的话,我就走了。”
“没有了。”裴则道。
“那阿兄再见!”
祁云渺便抱着信笺,转身大步离开了裴则的院子。
望着她活泼又开朗的身影,裴则站在桌边好一会儿,这才将目光落到桌上摆的火红柿子上。
祁云渺抵达主院之时,恰好沈若竹同裴荀都坐在屋子里,看样子是在说笑。
见到祁云渺过来,沈若竹有些诧异:“下了学不去做功课,怎么跑过来了?”
“阿兄喊我将这封信送给相爷。”祁云渺递出信笺,道。
“哦?”裴荀颇有几分好奇,收下了她手中的信笺。
只是看了眼信笺上的字迹,裴荀倒是不急着当场拆开了。
他先是关心了一番祁云渺,问了问她今日的学习情况,又问她在宋府吃了什么,玩了什么,末了,还留她在主院中吃了顿晚饭。最后,目送着沈若竹送孩子回她自己的院子,他这才拆开由祁云渺送来的这封信笺。
单独面对信笺上的字迹时,裴荀面色是先前不曾带有的严峻。
待到拆开信笺之后,果不其然,这封信是柳家送来的,大意是恭贺他迎娶新夫人一事。
柳家是裴荀先夫人的母家,原本在京中,也算是有一席之地,只是前些年因开罪了宁王,是以全家皆被贬至襄阳为官。
如今他刚迎娶了沈若竹,柳家便突然送了这封信过来,想必恭贺他新婚是假,有意敲打他,提醒他别忘了柳家的儿子,别忘了裴则,这才是真。
裴荀望着手中的信笺,好半晌无言。
而祁云渺拉着沈若竹回到自己的小院后,一边在娘亲的看管下写着课业,一边和她说起今日学堂还有家中的事情。
说到家中之事时,祁云渺道:“真是好奇怪,阿兄竟连一句父亲也不愿意唤相爷。”
她说的是下午裴则那一声断掉的语气。
沈若竹却如意料之中:“他
们父子之间有隔阂,大抵是陈年旧事了。渺渺若无意帮忙,便不必插手;若是有意,愿意从中调和一番,将来便也可以试试。”
“有隔阂?”
祁云渺眨了眨眼睛,显然,不大懂隔阂是什么意思。
沈若竹正要同她解释,只是抬眼的刹那,见到祁云渺写了半柱香时辰的功课,还是近乎雪白一片,她忍无可忍,就着明亮的烛光,抓起边上的书简,先轻拍了拍她。
“怎么别的事情就知道用心,做课业就一点儿也不知道上心呢?”
祁云渺被阿娘拍的回了神,吐吐舌头,握紧笔杆,终于知道专心写课业。
在宋府又熬过了一日之后,祁云渺总算是得到了一日的休息。
休息日可以睡懒觉,她在床榻上赖到了太阳晒屁股,这才起床。
慢慢悠悠地在相府里过了一整日,不过一日,她便又要出发,继续去上学堂。
按部就班的日子几天下来,祁云渺发现,自从那日在书房中又见过一次裴则之后,她便再也不曾在家中见过他。
听方嬷嬷说,郎君也还在上学,将来还要科考,所以时常会住国子监,不回家也是常有之事。
国子监。
这是祁云渺又一次听到这个地方了。
听说这是朝廷建立的学堂,在上京城只有五品及以上官员的孩子才能上,穷苦人家的孩子若是想进国子监,便必须得通过乡试才行。
祁云渺有些好奇,国子监是什么样子的?
而或许是老天爷都在帮她,她不过好奇了两日,这日回家时,便见到厅堂里,自家阿娘在准备着被褥同鞋袜。
她见到两床厚厚的褥子,堆叠在一起,被小厮们陆续搬上马车,而后,还有床单,被套,甚至连同针线都准备了好多,一件一件往马车上运。
祁云渺不免问道:“阿娘,这是要去做什么?”
“你回来了。”沈若竹一下午都在忙着收拾东西,晕头转向,祁云渺已经在厅堂了站了好一会儿了,她竟才发现。
“天寒了,你阿兄好几日都不曾归家,也不知他的褥子有没有晒过,够不够厚实,我要去一趟国子监,给他送些东西。”
“国子监?!”祁云渺惊喜万分。
沈若竹对自家女儿的反应,倒是意料之外。
“如何?你也想去国子监?”她挑眉问道。
“嗯嗯!”祁云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跑上前去,贴着自家阿娘的胳膊便晃了起来,“阿娘,你带我也去看看吧,我还没见过国子监长什么样子呢。”
沈若竹却并不是很同意:“那你今日的功课怎么办?从国子监回来,只怕天都要黑了。”
“我会做完的!”祁云渺急急忙忙发起誓来,“阿娘,你监督我!不管再晚,我定会做完功课的!”
“你就带我去吧阿娘,求求你了,我是真的很想去看看……”
她发完誓后,很快又转成了一派撒娇的样子。
也不知道这般迅速的变脸,都是打哪儿学的。
沈若竹没办法,点了点女儿的脑袋,一边道:“你日日上课都不听话,我才懒得监督你的课业呢!”
一边却又喊她去收拾收拾自己,国子监里头人多,五湖四海的学生都有,她如今代表着相府的脸面,虽不至于过于打扮,但也不能太过潦草。
就这般,祁云渺第一次上了去往国子监的马车。
一路上,她可是比前几日初去宋府时要激动许多,时不时便掀帘看看周遭的环境。
也是,去看别人的学堂,总是比去自己的学堂要兴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