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阴戾太子听到心声后by姒倾
姒倾  发于:2025年03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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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伊始, 大昭官员都有五日的休沐。
昨夜朝阳殿出了意外,沈言玉没想到妻子竟被宁德侯世子设下圈套,险些失了清白名声, 好在太子及时相救,才不至酿成恶果。
只是虽然及时转移,妻子仍是吸入了少量的媚药,世家贵女出身的姜清慈,往常便是床笫之间也恪守礼仪,昨夜却是从未有过的热情。
沈言玉很喜欢这样的她, 好生安抚过她的情绪,也难得放纵了一夜。
原以为昨夜出事, 长辈谅解, 今晨可以躲懒片刻, 没想到一大早就被太子殿下传召。
沈言玉只能舍下娇艳缠人的妻子,换上官袍, 匆匆入宫。
今日休沐, 太子不在素日议事的崇明殿召见官员,而是在承光殿偏殿摆了一局棋,只等他来。
沈言玉入殿, 躬身作揖:“微臣拜见殿下。”
太子一身玄青燕居服,略略抬手,叫平身,“孤传唤得不是时候, 可有打扰到沈卿?”
沈言玉忙道:“为殿下分忧乃是臣之福分,何来打扰一说。”
「您也知道不是时候。」
「我走之前清慈还不肯放手呢。」
太子冷冷扯唇,若非能够听到心声,他还以为自己一手提拔上来的通政使是如何的克己复礼, 正气凛然,原来也是个沉迷温柔乡的红尘俗人。
沈言玉出身寒门,是当年春闱的探花,太子也是看中他刚正不阿,沉稳持重,这才暗中提拔,如今未及而立,已然位列九卿。
大昭各地的奏章原本皆由通政司整理上呈,然如今内阁成为行政中枢,淳明帝即位以来又重用司礼监与锦衣卫,不再倚仗通政司通达下情、禀奏朝政大小事,通政司地位已大不如前。
沈言玉虽不受重用,却能利用职责之便,替他收集四方奏报,广开言路,体察下情,及时查实淳明帝执政之下的官员贵族之间各种欺上瞒下的行径。
外人只知沈言玉与武宁侯是翁婿关系,却不知沈言玉实则早就是他的心腹。
抛开其他不谈,谢怀川以沈夫人来离间他们的君臣关系,堪称是一步好棋。
太子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一眼,果然人不可貌相,身着朝服的沈言玉清冷威严,尘埃不染,实难与云葵梦中那个温柔火热的形象挂钩。
太子抬手,“沈卿坐。”
沈言玉颔首应是,两人对坐下棋。
太子手执黑棋,凤眸凝视着棋盘,落子间,沈言玉将去年大昭几地重大灾害的治理情况上报,提到几个已经掌握罪证的贪官名字,又将锦衣卫这两年办理的大案简明扼要地提了提。
太子漫不经心地听着,最后启唇一笑:“罢了,今日你我不谈公事,只叙家常。”
沈言玉:“……”
「大过年的,来东宫陪太子闲话家常?」
太子置若罔闻,随口道:“对了,孤没记错的话,沈卿今年二十有八了?”
沈言玉:“是。”
太子:“为何拖到去年才娶妻?孤记得,当年沈探花簪花游街,可是多少世家大族榜下捉婿的对象,连陛下的两位公主也对卿有意。”
沈言玉面色严肃起来。
「原来是在试探我的忠心。」
他捻了枚棋子,思忖片刻道:“微臣迟迟不娶妻,一是公务繁忙,无心婚娶,二是未曾遇到心仪之人。臣出身寒门,入朝为官只为施展抱负,造福百姓,功名利禄都是其次,更不会为了一步登天而尚公主,抑或是攀附权贵,忘记自己的来路。”
太子笑道:“这么说,沈夫人是沈卿心仪之人?”
沈言玉总觉得太子话里有话,更不知他为何突然提到妻子。
「岳丈与妻兄同为太子效命,难道清慈本是有意晋选太子妃的?那宁德侯世子就因为这一点,才故意利用清慈来陷害太子?」
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妻子与太子没有任何逾制的过往。
太子:“……”
没想到随口一问竟然造成这样的误会。
“沈卿不必紧张,孤不过是随意问问。”
太子不想越描越黑,干脆换了个说法,“是孤将选太子妃,只是这些年南征北战,无心儿女情长,听闻沈卿夫妻恩爱,这才想要讨教一二。”
沈言玉闻言才松了口气,“微臣与她,算是因缘际会吧。”
通政司广开言路,天下臣民皆可陈情申冤,呈报不法之事,
他在任通政司参议时,曾经收到一份来自民间的控状,其中揭发了养济院主管官员尸位素餐,私吞朝廷供给粮,虐待笃废残疾者致死等种种罪行。
他将这份控状呈报御前,待查明真相,这些官员也得到了该有的惩治。
不久之后,他又收到一封感谢信,与先前那份控状出自同一人之手,女子清秀的簪花小楷,纸张用的是入兰花汁而制,覆有兰草暗纹的花笺,他放在鼻端轻嗅,可以闻到淡淡的兰花香气。
其实早在先前收到控状之时,他便已在暗中查明了她的身份。
花笺的来处,笔迹,与养济院的牵扯……线索太多,并不难查到。
他捏着这枚花笺,沉默地坐了一晚,确定了自己的心意。
接下来的三个月,有意与武宁侯府结亲的几家都被他暗中设计,要么是被爆出外室大了肚子的丑闻,要么是远方表妹找上门求个名分,武宁侯府得知消息,自然不会让女儿踏入火海,将这些高门大户一一拒了。
三个月后,他亲自上门提亲。
沈言玉便将那书笺之事与太子说了,至于他是如何暗中设计那几家,不必告与外人知晓。
太子:“……”
他早知沈言玉颇有手段,可没想到他连婚事都是自己算计来的,沈夫人恐怕至今还被他蒙在鼓里。
太子笑道:“沈夫人乐善好施,蕙质兰心,沈卿有福了。”
提起妻子,年轻的通政使眉眼间柔情似水,想起昨夜房中旖旎,妻子怯雨羞云的情态,百般娇娆的面庞,当真是他前所未见。
尤其那纤细雪白的蹆缠上他腰身时,便是让他死在她身上……他也甘之如饴。
太子平静地听着这道貌岸然之徒那些不可见人的污秽心思,指尖捻棋落子,神色如常。
相反,沈言玉的棋路却明显浮躁了些许。
「还是赶紧下完走人吧。」
他有意相让,太子却不想让他如意,一局烂棋下到正午方才结束,太子也顺便将他心里那些活色生香的场面听了个齐全。
末了,太子险胜一局,终于起身笑道:“沈卿与夫人琴瑟相好,孤看在眼里,甚是欣慰,今日是孤打扰沈卿与夫人团聚了。”
沈言玉面前维持着该有的沉稳,拱手道:“微臣惶恐。”
「终于能走人了,我还得买两样首饰带回去给清慈赔罪。」
「对了,肠衣和润膏也该再买些了。」
太子不动声色地思索着这两件陌生的物什。
回到寝殿,那个小丫头竟还懒懒地睡着。
门外两名侍奉的丫鬟都在忧心她的小命,生怕她如此恃宠而骄,惹得太子不快。
「昨夜就喊破了天,不伺候殿下也就算了,还敢让殿下服侍她清洗,今早也不起来伺候殿下洗漱用膳,竟然睡到正午!她怎么敢的……」
「这还没当娘娘呢!待将来太子妃进宫,她再这般失了礼数,被打死都是轻的。」
「也不知殿下打算给她安排什么位分。」
「若是宠爱有加,怎么会到现在连个位分都没有。」
太子微微蹙眉,冷声将人斥退,独自迈入殿中。
才要把那个懒洋洋的小丫头提溜起来,忽然想起方才下棋时听到的沈言玉的心声——
「这个时辰,她若还未醒,那就沿着她耳廓、颈侧的痒肉一点点地亲,总能让她醒来……」
太子横眉怒目。
果真是个轻浮放浪之徒!
指骨揭开帷幔,那个软绵绵的丫头蜷缩成团,小小的一只拱在被褥里,纤长卷翘的眼睫密密压着卧蚕,脸颊粉腻,鼻尖玲珑,唇瓣嫣红。
太子滚了滚喉咙,倾身拨开她耳侧的碎发,薄唇轻轻吻在她耳廓莹白无暇的肌肤。

云葵夜里被折磨得不轻, 直到快五更的时候才缓缓睡着。
换做往常,这个时辰宫女们都要陆陆续续起身洗漱了,她累得一根指头都抬不起来, 眼皮沉沉地压着,夜里被他拢进怀里也放弃了挣扎。
早晨太子起身,她其实听到点动静,好在这人还算有点良心,吩咐底下人莫要打搅她休息,她便也心安理得地继续睡了。
不知过去多久, 忽觉得耳廓痒痒的,似有湿润的东西缓慢滑过, 她下意识地缩起肩膀, 头埋得更深了些。
紧接着颈侧又是一股窸窸窣窣的痒, 她闭着眼伸手去挠,却摸到了一个冷冷硬硬的东西, 她摸了摸, 又捏了捏。
男人终于抬了抬被她胡乱抓摸的下颌,“还不起身?”
云葵躬着身子,身下还隐隐作痛, 实在不想动弹,“殿下恕罪,是奴婢不中用,承受不住殿下的雄壮威武。”
太子听得额角阵阵抽痛。
按理说, 他这么亲完,她该温柔小意地依偎过来,或是意识到自己睡到正午太过失礼,应该立刻起身, 把自己收拾干净回来当差才是。
反正不该是眼下这般,戳一下动一下,连堂堂太子都懒得敷衍。
太子捏捏她的耳垂,斟酌片刻道:“宁德侯秽乱后宫、混淆皇嗣一案件,你该当首功,加之昨夜侍寝有功,可想要什么赏赐?”
「我昨夜侍寝侍成那样,也算有功?」
云葵虽然被欺负得太狠,心中怨怼,但说到有功,她还是有几分心虚。
「趁机再要点赏金?」
「还是要点珠宝首饰?太子殿下赏赐的珠宝,定然不会是外头铺子里随处可见的俗货,说不准他手底没个轻重,随手赏一颗价值连城的珍珠,那我岂不是发大财了!」
太子蹙眉:“你眼里只有金银珠宝?”
云葵:“我……嗯??”
她好像什么都没说吧!
太子似笑非笑:“你就不想恃宠而骄一回,同孤讨个位分?”
他这二十年来还未动过娶妻的心思,更是连侍妾都不曾有过,连他自己都没想过,竟然会宠幸这么个心思污秽胆大妄为的丫头。
虽然过程不太愉快,但到底算是宠幸过了,他对位份并不吝啬,不过是个名头罢了,只要她乖乖听话,他不介意给她一点甜头尝尝。
至于太子妃的册立,不急。
东宫群狼环伺,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此刻不是沉溺儿女情长的时候,詹士府都在劝他尽快娶妻,绵延子嗣,可他至今还不知自己能否赢到最后,就算诞下子嗣,难保不会成为第二个他。
待将来查明真相,重掌权柄,稳固江山社稷,再娶妻生子也不迟。
就在这时,他又听到小丫头暗自嘀咕。
「他这是想……封我当娘娘?」
「算了吧,我可不想成为未来太子妃的眼中钉肉中刺,别一进宫就把我先处置了。」
「侍寝宫女虽然身份卑微,可没有录入皇家名册,应该可以随时卷铺盖走人?将来殿下厌弃了我,太子妃想要对付我,不用他们说,我自己主动带着钱财跑得远远的!有那些金子傍身,将来再买几个俊俏男子看家护院,再招个赘婿,也能过上呼奴使婢的生活。」
心下打定主意,云葵赶紧道:“殿下我……”
话音未落,目光恰好对上太子沉冷如墨的眼眸,吓得她心中猛地一颤,“殿下?”
「分明上一刻还问我想要什么位份,怎么突然就……」
「难不成是来试探我的?以为我不知天高地厚,妄想飞上枝头当主子,这才沉了脸?」
「苍天明鉴,我真没想当娘娘啊!」
她讨好地朝他笑了笑:“殿下,奴婢不敢的。”
孰料他的脸色并无半分缓和,薄唇抿紧,眸中透着森森寒意。
云葵怕他不信,指天发誓道:“奴婢一定谨记自己的身份,绝不痴心妄想!”
太子盯着她没心没肺的模样,凉凉启唇:“如此,好得很。”
云葵小声道:“如若殿下非要赏我些什么,那奴婢便斗胆说了,殿下不要怪罪可好?”
太子面若寒霜:“说说看。”
云葵小心翼翼道:“奴婢在殿下跟前当差,惶惶不可终日,将来若是奴婢犯了错,殿下或者太子妃娘娘想要处置我,奴婢想同殿下讨个恩典,您若不愿见我,就把我远远打发出宫就好,奴婢保证再也不会戳到殿下跟前,碍您二位的眼。”
太子寒声一笑。
打发出宫,买几个护院,再招个赘婿,岂不是正合她意?
他冷声道:“你放心,真若有那时候,孤一定公事公办,绝不让你逍遥法外。”
云葵:“……”
「可恶,刚睡完就翻脸不认人了!」
除夕宫宴捅出了宁德侯世子与玉嫔私通生子的丑闻,淳明帝龙颜震怒,命锦衣卫指挥使卢槭暗中彻查,又将玉嫔的几名贴身丫鬟严刑拷问,结果与朱武的口供两厢一致。
宠爱了这么多年的母子二人,一个背叛他与人苟且,一个非他亲生,淳明帝几乎是压抑着滔天震怒,才没有立刻将宁德侯府与玉家株连九族。
事关皇家颜面,当日偏殿所有目睹皇家密辛的宫人,除太子带走的宫女侍卫,皆已淳明帝暗中灭口。
继位二十余年,淳明帝自问勤勉执政,仁心仁德,从无一日懈怠,可在不少老臣眼中他仍旧只是个代职皇帝,随时可以让位太子。
太子哪怕千夫所指,但凡有一好,也不失景佑帝旧臣的支持,而他哪怕白璧微瑕,也足够这些人针对他那一点瑕疵狠狠攻讦。
是以淳明帝这些年不论修身、齐家,还是治国,都不容许自己有任何败笔,落人口舌。
偏偏谢怀川与玉嫔这对奸夫淫妇闹出这样的丑事,不光让他颜面扫地,后宫淫乱也是他作为帝王的严重失察,绝不能泄露出去。
当日他当着太子的面说出“封口”二字,已是表明态度,如若太子坚持纠缠,不肯放过,叫此事泄露出去,他便是撕破脸面,也必定先下手为强,永绝后患。
宁德侯府这些年仗着外戚身份在外作威作福,大量侵占土地,搜刮民脂民膏,淳明帝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两边同仇敌忾,共同的敌人是太子,宁德侯私底下也为淳明帝办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这回淳明帝龙颜大怒,哪还顾得上情面,命锦衣卫列出宁德侯十大罪名,直接将其抄家下狱。
单单处置宁德侯府太过引人注目,淳明帝干脆趁此机会将一些贪赃枉法的官员挨个解决,玉家当然也在被肃清的朝臣之列。
那些除夕宫宴上还与帝王举杯共饮的臣子们怎么也想不到,休沐日都还没过,竟等来了革职抄家的圣旨。
淳明帝其实打从一开始便知玉嫔与谢怀川曾有一桩口头婚约,后来不了了之,谢怀川另娶,玉嫔入宫,淳明帝并没有深究过此事,却没想到两人竟旧情难忘,瞒天过海,苟合生子,奸夫淫妇还在他面前双双殉情!抄家灭族都算便宜了他们!
至于九皇子,曾经对之宠爱有加的淳明帝如今只余满腔愤恨。
他不缺子女,这个孩子的到来本身就是错的!让他帝王颜面扫地,是他一生之耻!
淳明帝只能暂且将人监禁起来,待宁德侯府风波过去,再行处置。
然而,即便消息压得严严实实,又兴师动众网罗罪名,试图将这桩丑事遮掩过去,宁德侯世子与玉嫔私通之事还是不胫而走,不光传到了皇后耳中,后宫嫔妃竟也开始议论纷纷。
一夜之间,宁德侯府大厦倾覆,尚在禁足中的皇后与辰王皆是震骇不已。
皇后又是惊怕,又是悔恨,没想到侄子对那玉嫔余情未了,竟然犯此弥天大错,最是聪明不过的人死在了一个情字上,早知如此,当初她又何必苦心相劝,让他娶了旁人。
皇后仍在禁足之中,多次求见淳明帝未果,也只此事重伤皇家颜面,什么十大罪名都是遮掩,淳明帝这是想要将宁德侯度抄家灭族!
夫妻二十余年,皇后对淳明帝的秉性最是清楚不过,若非她贵为皇后,为他生儿育女,淳明帝这回恐怕连她都不会轻易放过!
她与辰王已经失去母族支持,为今之计,只有替淳明帝除去太子这个心腹大患,辰王才能重获淳明帝的重视。
淳明帝正是怒火中烧之际,岂会在这时召见皇后,听她为母家求情。
他只恨此事被太子走漏风声,短短几日,前朝后宫中已经暗中传遍。
他能将当日偏殿的下人通通灭口,却没办法堵住悠悠众口。
这日,淳明帝召见了锦衣卫指挥使卢槭。
向来沉稳温和的帝王眉眼间怒焰燃烧,杀意凛然,“太子留不得了,朕已经容忍他太久。”
卢槭早年烧伤面容,一直以半面青铜面具示人,因为旧伤扭曲的半张脸也显得煞气腾腾。
几乎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便是朝中文武大臣对此人也是讳莫如深,只知他曾经救过淳明帝性命,而后被提拔为锦衣卫指挥使,深得重用。
淳明帝面容沉肃:“他已经查到你了,你若不杀他,他迟早也会查明当年的真相。你在朕身边蛰伏二十年,为的不就是有朝一日太子身死,你可以封侯拜相,加官进爵,揭开面具,用你原本的身份堂堂正正地活着?这一回,绝不可再出差池!”
卢槭咬紧后槽牙,当即拱手:“微臣遵旨。”
云葵破天荒头一次,连着十余日没有见到太子。
崇明殿整日都有官员议事,她也隐隐听说最近有不少官员被抄家,其中就有宁德侯府,应该与宁德侯世子有关吧。
不过这些朝堂大事与她没有半点关系,她顾惜小命,也不会胡乱透露什么。
太子不见她,或许是因政务繁忙,或许有了新欢,或许是以为她心比天高想当主子,想给她个教训,这才冷落几日,又或许是要选太子妃了,不能让人家瞧见他夜夜宠幸一个侍寝宫女,心中存了芥蒂。
云葵还算想得开,她不用当差还能拿俸禄,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
只是这日经过廊下,听到有宫女在背后窃窃私语,说她才得意几日就彻底失宠了,云葵心里才有些空落落的。
哪里空落呢,是富贵荣华眨眼就成了过眼云烟么?似乎也不是。
她挺知足的,从不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一锭金子就能让她欢喜许久。
等到夜里,孤衾冷枕,自己哆哆嗦嗦蜷缩在被子里的时候,她忽然意识到那种空落之感从何而来了——
那给她享受了两个月的男色不在了。
午夜梦醒时摸不到清晰紧实的腹肌,想埋在胸肌里贴贴的时候,枕边却空无一人,那可以轻易掌控她身体、还能给她当枕头的健硕手臂也没有了,只有硬邦邦的枕头……
换做是谁,心里都会有巨大的落差感吧。
回想起除夕夜,其实也并非毫无愉悦。
有几次深得让她头皮发麻、脑海中一片空白的瞬间,其实她也……挺想念的。
其实她也不太好,本来就是给人当侍寝宫女的,侍寝是她的本分,结果差事办得不妥,她不光不自省,还谴责起了主子……这样的宫女,哪个主子还想再用?
再有机会,她定要打起精神,好好当差,尽心为太子殿下效力!
转眼上元已至。
太子多日未曾召见云葵,曹元禄心里免不得着急。
按道理说,食髓知味的男人就算夜夜召幸也是人之常情,尤其还是自家殿下这血气方刚的年纪,不近女色才不正常。
「难道没尝到滋味?」
「可云葵能为殿下缓解头疾,就算不宠幸,留在屋里侍奉也是好的。」
「还是殿下的身子出了什么问题?不愿再面对……」
太子坐在案前翻看文书,听到他的心声,不由得蹙起眉心。
这个没心没肺的丫头,宁可出宫也不愿留在东宫,他堂堂太子,难不成热脸去贴她一个小小宫女的冷屁股?
曹元禄小心翼翼道:“今日上元节,殿下还不肯召幸云葵姑娘?”
原来都过去半个月了。
太子按了按太阳穴。
曹元禄立刻道:“殿下可是头疾发作了?奴才这就去请云葵姑娘进来!”
太子还没来得及制止,曹元禄人已匆匆离开大殿。
片刻之后,那梳着垂挂髻,着一身银红海棠袄裙,明显装扮过的小丫头垂着头缓步进殿,朝他躬身行礼,“奴婢给殿下请安。”
可太子分明听到她心内磨刀霍霍的声音。
「我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再来一次!」

她心中那句“再来一次”,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他不过几日没有召见,她也就心安理得待在自己的寝屋, 半月不踏入承光殿一步。
她与曹元禄不是很熟吗?竟然从未想过多嘴问一句缘故,每日照样吃吃睡睡。
太子想到这里,眸光不由得冷了下来,对曹元禄道:“你把她唤来作甚?”
曹元禄忙找了个借口:“德顺被奴才派去内务府了,承光殿人手不够,奴才怕伺候不周, 这便做主请云葵姑娘过来了。”
「奴才去请人,您可一句都没阻止啊!」
云葵闷闷地垂下头。
「原来殿下压根儿没想着叫我进来伺候啊, 白高兴一场。」
太子眸光微闪。
他扯扯唇, 淡淡道:“她能来作甚?”
云葵:“奴婢……”
「我能侍寝啊!」
太子眸光微暗, 心口仿佛被那只绵软的小手轻挠一把,一股细微的痒意在血液里滋生蔓延, 甚至察觉身体某处隐隐炽涨, 几乎压制不住。
他淡淡敛眸,语气无波无澜:“今夜孤要出宫,你随行吧。”
云葵满脸惊喜:“出、出宫?”
「今日可是上元, 宫外岂不是很热闹!我能去逛街赏花灯了!」
正月以来,淳明帝龙颜震怒,收拾了不少官员,连昔日的帝王心腹国舅一家都被抄家削爵, 甚至还传出了宁德侯世子与嫔妃的丑事,宫人们茶言观色,也知道不该在这个时候张灯结彩大肆庆祝,是以往年热热闹闹的太和门和御花园都没有操办灯火秀。
说起出宫, 太子就瞧见少女潋潋杏眸闪动着光彩,樱唇浅浅弯起,笑靥粲然,尤其这一身海棠红裙更是衬得肌肤胜雪,玉颈如瓷。
此等祸水招摇过市,不知要吸引多少目光,而他本意是微服出行,并不希望引起百姓频频侧目。
太子蹙眉道:“孤有公事在身,轻装简行便可,你这一身……太过招摇。”
云葵摸了摸耳边的发髻,又瞧这身最寻常不过的衣裙,怎么就招摇了?
太子:“下去准备吧。”
「可我也没有出宫能穿的衣裳呀。」
云葵回到寝屋,翻箱倒柜地找衣服,可她十岁就进了宫,此后从未出过紫禁城半步,箱笼中多半都是入宫以来内务府统一裁制的宫裙,还有几件是先前皇后赏赐的衣裙,可太子殿下又嫌招摇……
正打算挑件旧衣裳凑合凑合,屋外传来敲门声,是承光殿伺候的兰秀。
兰秀带着一名宫女,捧着厚厚的衣裙进来,“这些是太子殿下赏赐给你的衣裳,有几件是内务部为侍寝宫女准备的衣裙,另外这件,殿下吩咐说让您今晚出宫穿。”
云葵诧异地接过来,待人离开,立刻捧到床榻上一一铺开,竟然足足有六套衣裙!
其中包含四件保暖厚实的冬衣,两件偏薄些的,初春就能穿。
她细细地瞧起来,出宫要穿的那套襦裙虽是素净的藕荷色,纹路却也是银线暗绣的山茶花纹,其他几件都是上乘的面料,藤紫、窃蓝、杏黄、雪青,五彩斑斓,看得人眼花缭乱。
难得有机会出宫,她还以为只能穿身破烂出去呢,没想到太子殿下很是上道嘛。
云葵换上那身藕荷色的襦裙,欢欢喜喜地行至东华门外,远远便瞧见一辆华丽肃穆的乌木马车静静停在夜色之中。
两匹骏马通体乌黑油亮,马车四角挂着华丽精致的六角琉璃灯,青铜兽头銮铃在夜色中像蛰伏的猛兽,仿佛也沾染了主人沉冷威严的气息。
云葵踟蹰着不敢上前。
曹元禄走过来笑道:“姑娘上车吧,殿下在马车内等着姑娘了。”
云葵愕然:“奴婢也上马车?”
她什么身份,和太子坐一辆马车?!她还以为自己要跟着马车一路走过去的。
曹元禄抬手笑道:“姑娘请吧。”
云葵这才小心翼翼地上车,掀开墨青色的云纹帷幔,便看到太子坐在软垫上闭目养神,他一身乌金锦袍,腰间系墨玉带,面容冷峻,贵气逼人。
清脆的銮铃声响动,马车往御街的方向缓缓行驶。
云葵轻手轻脚地坐近,目光落在他袖口金线绣成的圈纹。
「说好的不招摇过市呢?自己一身锦衣华服,却让我穿这么素净,不会是怕我抢他风头吧?」
「不过看你送我那么多好看的衣裙,勉强原谅你啦。」
「该说不说,几日未见,殿下似乎又英俊了许多呢。」
「就是不知技术可有精进……」
「再像先前那般只知道横冲直撞,让朕不舒服,朕可就不宠爱你咯。」
太子:“……”
车缓缓驶入街市,耳边开始有了嘈杂的喧闹声,小贩在吆喝,孩童在嬉闹,指尖挑开车帷,明亮绚丽的灯火就漏了进来。
她已经六七年没出过宫了,眼前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久违的惊喜。
太子幽幽睁开眼睛,便见小丫头支颐望向窗外的背影,浅藕荷的衣裙随着车厢晃动,在幽黄烛火下静影流泻,银线勾勒的山茶花纹若隐若现,像铺在月色下的一幅恬静的画卷。
云葵似乎察觉到一道目光落在后背,忙转过身,恰恰对上太子沉暗如渊的眼眸。
一瞬间,心底仿佛漏跳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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