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令窈仰起脸,看着他在这样的角度下仍然超逸若仙,俊美不似凡人的脸,喃喃道:“我现在能懂那些救风尘之人的心理了。”
若是一个没了娘死了爹还有二三弟妹嗷嗷待哺家中偏又欠下外债无奈只能卖身风尘的谢纵微站在她面前,穿得一身素,俏赛三月梨花,楚楚可怜地望着她……
施令窈又叹了口气,她这辈子,唯独逃不过男色的陷阱啊!
救风尘?
谢纵微有时候不大懂妻子过于活泛的脑回路,但他面对她时总是格外有耐心,只是微笑着抽出自己的手,转而扣住她的手腕:“懂了什么?出城还有一会儿,左右路上无事,阿窈不妨和我细细分说。”
这种意境,只有她自己偷偷品味才够劲儿。
和这种嘴巴很可怕,又很会身体力行的老不正经直说,岂不是找口口吗?
施令窈不屑地轻哼了一声:“说了你也不懂。”
谢纵微挑眉。
算了算日子,她的月事快到了,谢纵微的手往下探去,准备给她揉一揉腰。
施令窈却正是做贼心虚的敏感时候,见他的手紧紧贴在后腰上,下意识就要蹦起来:“你做什么?”
她那一蹦险些撞到谢纵微的下巴,他及时躲开,见施令窈睁着一双水色潋滟的眼又是戒备又是心虚地看着他,他默默品咂出些旁的滋味,往小榻上一倚,挑了挑眉,意态风流:“我想着你癸水快到了,腰肢难免酸痛,便想替你揉一揉……你反应这么大做什么?”
施令窈理不直气也壮:“你挠得我直痒痒。我宁愿回去让银盘给我按,她手劲儿大,力道也比你巧。”
被嫌弃了,谢纵微淡淡看她一眼,视线在她两侧面颊浮着的玫瑰色晕红上顿了顿,颔首:“好,银盘替你按上半场,我替你按下半场。有对比,才会有进步,对不对?”
对……个头啊!
谢纵微笑着将嘟哝着骂他老不正经的人揽到怀里,闭上了眼:“今日我是寿星,阿窈准备送我什么?”
他怀里的气息甘冽绵长,施令窈猛地吸了一口,有些醺醺然,随口诌了一句:“嗯……一个和寿星公额头一样大的寿桃。”
谢纵微抿了抿唇:“你自个儿做的?”
听出他话里的犹疑,施令窈瞪他:“怎么?你嫌弃?”
“不,是受宠若惊。”谢纵微笑着道,“毕竟平时我只能蹭着均晏和均霆,才能沾光喝一碗你做的甜汤。”
施令窈的手很灵活,打马球调香粉都很在行,唯独在厨艺上,努力了几次,都铩羽而归。
给双生子熬煮的甜汤,也不过是最简单的红豆汤罢了,提前一晚上将红豆泡上,炖的时候再撒些糖下去,盛出来的时候怎么也不会太难喝。
见他提起甜汤的事,施令窈想起之前他还嫌弃自己的厨艺,转头就让管事多给长亭院招了几个管事。
现在想来,应该也有些不舍得她下厨的意思吧?
施令窈把脸往他怀里又贴了贴,手里总是下意识地想抓住些什么,拧住他衣角,低声道:“谁生辰会吃一碗算不上好喝的甜汤啊……没有甜汤,也没有寿桃,是我自己亲手做的,旁的东西。”
她也想把她能做到的,最好的东西给他。
她的语气很柔和,陷在他怀里的身子也同样柔软,谢纵微抑制不住心底泛起的涟漪,又不想扰了此时缱绻静好的气氛,只轻轻吻着她乌蓬蓬的发。
“是什么?”
施令窈犹豫了一下,从他怀里坐了起来,挪到紧挨着车舆内壁的黄花梨两格柜前,拉开柜门,却被柜子里的东西惊得脸一下就红了。
谢纵微期待地等着礼物,却见两个软趴趴的东西迎面向他飞了过来,他下意识抓住,摊在掌心看了看,又抬眼看了看施令窈,语气无奈:“这不是我放进去的。”
昨夜才吃了个痛快,今儿他只是想与她好好独处一日,倒还没那么贪。
柜子里还有几套换洗的衣裳,施令窈浅浅拨了拨,还发现了两条烟云纱制成的火辣兜衣。
她不由得咬紧了唇,她现在明白了,苑芳刚刚为什么笑得那么暧昧,原来她的贴心,竟是指的这种事!
谢纵微把那两个东西又放了进去,嗯,带都带了,说不定会用到。
他的气息擦过她,施令窈拿过柜子里的黑漆嵌螺钿芙蕖盖盒递给他:“生辰礼物,你的。”
她的手柔软洁白,那个盒子静静躺在她掌心,谢纵微屏住呼吸,接过盒子,分明不大,他却觉得重如千钧。
施令窈看着他这幅慎而重之的模样,想笑,又有些别扭:“我自己调的一款香粉而已,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
谢纵微摇头,他没有闻过这个味道。
“是你为我特地调的?”
特地两个字,咬得尤为重。
虽然是疑问句,但话里的笑与得意藏都藏不住。
施令窈点头。罢了,今日他生辰,就让他高兴高兴吧。
……她做这些,不也就是为了这一刻吗?
谢纵微望进她坦然而明亮的眼睛里,又问道:“会在铺子上售卖吗?是所有人都可以得到,还是只能我一人有?”
莫名其妙的问题。
“当然是给你一个人调的。”施令窈知道谢纵微此人很有些毛病,不喜欢和旁人用一样的东西,她理所当然道,“这样的味道,只有你一个人有。”
“你身上的味道,来自于我。你不许换,听到没有?”
听着她故作凶狠的语气,谢纵微下意识点头。
他身上弥漫着的,是她一手调制出来的香气。
一想到这一点,施令窈心里就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兴奋与得意。
谢纵微手里握着盒子,眸光深深,凝视着那张芳姝妩媚的脸庞,好半晌都没有说话。
施令窈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高兴傻了?”她这香粉里可没有加什么不正经的玩意儿。
但谢纵微的脸慢慢红了。
瓷白无瑕的脸庞上晕着绯红,不止是面颊上,眼尾也洇出靡丽的红。
丰密鸦黑的眼睫被水色压塌了一些。
施令窈有些无奈:“谢纵微,我就没见过比你还爱哭的男人……”
她的手轻轻触上他眼角,接住那滴将落未落的泪珠。
“我在想,我何德何能。”
谢纵微笑着看向她,凤眼里水光浮动,他一点儿也不觉得丢脸。
反正在她面前也不是第一次流眼泪了。
但这次,他完完整整地确定,太过幸福,人的第一反应也是落泪。
他的眼神、语气都太让人心里发软,施令窈低下头,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高高兴兴地收下礼物就好了,干嘛说这些怪让人难为情的话。”
听出她语气里的小小别扭,谢纵微笑着嗯了一声,有泪珠顺着他的面颊淌下,落在雾青袍衫上,洇开一朵小小的云。
施令窈被他轻轻抱住。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安静地感受着这个心意相通的怀抱所带来的温度。
“阿窈。”
他说话时呼出的气息擦过她耳畔,有些痒,施令窈动了动耳朵,懒洋洋地嗯了一声。
谢纵微语速有些慢,开口前,他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眼泪都流了,也不在乎这些了。
“这是我收到过的,最好的生辰礼物。”
“多谢你。”
见谢纵微一副感动到不可自抑的模样,施令窈翘起唇角,别别扭扭道:“没见识……明年还有,后年还有,我们在一起的每一年,都会有。今年的怎么就是最好的了?”
年年岁岁,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在一起。
谢纵微唇边噙着笑,亲了亲她的额头:“是,每一年的,都是最好的。”
在外面游玩了大半日,等回到谢府,已是月上中天。
施令窈是在家人的娇宠下长大的,对生辰这件事有着格外的执着,她拍开谢纵微拉着她就要进屋的手,一本正经道:“我让苑芳留了面团,你生辰还没过,得吃一碗长寿面。”
谢纵微没有多做犹豫,点了点头。
“行,吃吧。”
听着这大爷似的语气,施令窈瞪了他一眼,转身准备往厨房走去,却意外踢到一团软软的东西。
她吓了一跳。
第86章
谢纵微下意识把她往身后掩了掩, 长臂一伸,取下廊下挂着的灯笼,往角落里一照, 发现一团……乱七八糟的毛茸茸。
察觉到陌生的气息和光影的靠近, 那团毛茸茸弓起背,毛炸得像是蒲公英,低低对她们发出嘶哑的警告声。
“原来是只小猫。”
施令窈蹲下去,石榴裙上披着的绯罗衫在她身后逶迤开一朵开得极盛的花,试探着向那一团张扬舞爪的毛茸茸伸出手去, 还不忘让谢纵微稍稍把灯笼放远一些。
“是只滚地锦呢。”或许是灯笼离得远了些,那个高高的男人也离它远了几步,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馥郁的玉麝香气, 有些像下雨的时候, 它躲在花丛下面闻到的香气。
小猫背上炸开的毛缓缓塌了下去,有些干的小鼻子试探地靠近伸向它的那只素白的手。
施令窈有些惊喜,回头对他露出一个惊喜的笑:“夫君, 你看, 它在闻我。”
外面夜色昏昏,廊下烛光暖黄, 她的笑靥也被镀上一道暖色的光晕, 谢纵微靠在廊柱上, 姿态慵懒闲适,静静地看着她和那只看着很凌乱的小猫亲近, 眼尾自然而然地带出笑意:“嗯, 阿窈就是讨人喜欢。”
语气莫名骄傲,听得施令窈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这是只小猫,又不是人。”施令窈嘟哝一句, 脸上的笑意像是夜空里高悬着的明月,她试探着摸了摸小猫,见它没有反感躲开的意思,紧绷的手放松了些,“小可怜,你是从哪里钻进来的?”
小猫在她的抚摸下发出嗲嗲的叫声,是和刚刚那副低声嘶吼的模样截然不同的可爱。
见她喜欢,谢纵微温声道:“让银盘把它带下去照顾吧,她懂得一些医术,明日给这只滚地锦泡个药澡,剪过爪子再抱来和你玩儿。今日有些晚了,先不折腾它了。”
施令窈想了想,点头说好。
银盘不知何时出现在他们不远处,见施令窈也点头表示同意,连忙走了上去,见小猫并不反感银盘,施令窈小心翼翼地将那团毛茸茸递给她:“待会儿给它寻些吃食吧,小可怜,肚子都饿瘪了。”
银盘点头应下,抱着小猫去了她歇息的后罩房。
苑芳原本正在西耳房里做绣活儿,一早便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了,只是她担心碰到娘子和阿郎亲热,一直没过去,这会儿适时上前:“娘子,这会儿可要下一碗长寿面?”
见施令窈颔首,她笑着嗳了一声,往厨房去了。
谢纵微带着施令窈进了屋,从铜壶里倒了水让她净手,还不忘从一旁的红木透雕狮子滚绣球高几上选了一瓶她喜欢的香露,滴了两滴到水里,拉过她的手沉到水里,耐心地替她揉搓着十根白白净净的指。
施令窈十分自得地站在那儿,享受着谢纵微的服侍。
浴房里的烛光有些暗,他的眼睫垂着,在那张骨相清绝的脸庞上投下次第的阴影,眉眼隽秀,鼻骨高挺,施令窈看得有些出神。
人至中年,他在外表上没有多大的变化,气势比之青年时又沉稳了许多,整个人像是一把被打磨得内敛藏锋的剑,旁人都会被他无形之中露出的锋芒吓退,唯有真的触碰到他时,才能感受到剑身下绵长的嗡鸣。
今日上午在马车里一闪而过的情绪,重又浮现在心头。
见她抬起手,谢纵微轻轻按住那截细白的腕:“你摸过猫,洗干净些才安心。”
施令窈性子本就活泼,两人心意相通之后她在他面前更加自在,抬手泼他水花这种事做得多了,谢纵微下意识以为妻子又要捉弄自己。
没听到她说话,谢纵微抬起眼,又仔仔细细地给她洗过一道手,这才放开她的手:“泼吧。”
语气里含着笑意,又能听出几分显而易见的纵容。
施令窈扯过一旁的巾子擦干净手上淋漓的水珠,又牵起他,擦过那双骨节修长的手。
“我才没那么无聊呢……”谁要在这时候嗞他水花了,她原本想说些煽情的话来着。
谢纵微看着她晕着淡淡粉色的面颊,想起二人重逢的时候,他骑在马上,从那样居高临下的角度看去,她瘦得让人心惊,产下双生子之后的虚弱与损伤仍未恢复,她像是一截春柳,纤细易折,那日的风雨再大一些,她就会被吹跑。
现在好一些了,他知道轻轻掐住她面颊时,会有怎样丰盈柔软的触感。
不过半年而已,想起十年如一日的冷寂,再看着面前正板着脸给他擦手的人,谢纵微生出恍如隔世的感触。
“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施令窈将巾子搭在水盆旁,谢纵微顺势拉住她的手,把人往怀里一带,让她再度贴紧自己,“阿窈想给小猫起个什么名儿?”
施令窈伏在他怀里,幽幽道:“谢纵微,你这会儿特别像是在转移话题。”
她的语气比刚刚那只乱七八糟的猫喵喵叫的时候还要可爱很多很多倍,谢纵微莞尔,他其实很喜欢听到她直呼他的名字。
谢纵微。从她唇舌间吐出的声音,让这个原本平凡的名字多了凡尘间的牵扯与羁绊。
他听到她的声音继续响起。
“我先前一直不让自己去深思,这十年里除了耶娘、孩子,我还错过了什么。”施令窈把脸闷在他怀里,说话有些瓮声瓮气的,谢纵微想扶住她的后颈让她抬起头来,施令窈不肯,只低低道,“毕竟太心疼你,你会蹬鼻子上脸,我就要倒霉了。”
谢纵微为她的蹬鼻子上脸论持不同意见,没急着反驳,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呢?你刚刚在想什么?”
“你一生中最意气风发的年岁,别人都见过了,我却看不到。”施令窈攥紧了他的衣襟,“很矛盾,我又应该感激这十年,它改变了你。倘若当初我没有出事……”
她停顿了一下,感觉到紧挨着的那具躯体有些僵硬,还是接着说了下去。
“倘若我没有出事,我们仍貌合神离地做着夫妻,那样的日子,我忍不了太久。”那日她非要犟着出门去大慈恩寺后山看桃花,盖因失望与难过积攒得太多了,她必须做些什么,让自己好过一些。
谢纵微轻轻动了动喉咙,那里面艰涩一片,蔓延上让他发哽的苦意。
他沉默着,施令窈抬起头看他,有些不满:“你就不想说些什么?”
谢纵微垂下眼,有些彷徨:“我,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老不正经这会儿又开始正经了?
施令窈放开他,哼声道:“说如果我下决心要与你和离,你大惊失色,夜不能寐,浑浑噩噩,声泪俱下地来寻求我的原谅,许诺发誓要一辈子都对我好,若违此誓,便……”
虽是玩笑话,誓言这东西,好像也不能说得太严重。
她犹豫间,谢纵微接过她的话,一字一顿:“若违此誓,便让我余下终生运蹇时乖,横殃飞祸,为天地不容,受所爱分离之痛。”
他的语气很平静,没有过多情绪的波动,但誓言里无形流露出的煞气仍让施令窈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你那么认真做什么,今天是你生辰,不要说这些话。”施令窈反应过来,“你赶快呸呸呸三声,那些神仙看在寿星公的面子上,不会把你刚刚的话听进去的。”
谢纵微笑着看向她,眸光柔和:“我既说了,便不怕三清上神、各路仙长听去。再者,他们每日不知要听多少信徒祷告许誓,或许还没有那么快听到我许下的誓言。”
“不如这样。”
施令窈懵懵地被他拉到身前,有熟悉的甘冽香气压下,他在她额头上亲了三下。
“好了。”谢纵微很满意,“既然誓言与我们夫妻二人有关,那便劳烦月老替我们上呈天听吧。”
施令窈默默一窘,要是月老沿着红线看到他们在干什么,又在说什么,想必这位见多识广的老神仙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话来。
明明是让誓言不作数的事,偏偏被他演变成了另一番滋味。
施令窈瞪他,谢纵微笑出了声,端严若神的脸庞上难得露出这样畅快无拘的笑意,在有些昏暗的浴房内更如拨开乌云,皎月初升。
幸好在施令窈快要把持不住之际,屏风外响起一阵细微的动静,伴随着一声有些刻意的咳嗽声,施令窈醒过神来,一把推开已经凑到她颈边的谢纵微:“肯定是苑芳来了……长寿面得趁热吃,走吧。”
谢纵微慢条斯理地直起身,握住她的手,说了声好。
施令窈垂下眼,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短短几步路而已,也要牵。
施令窈轻轻动了动,就被他更用力地裹住。
患得患失的臭毛病,她又不会飞走。
绕过屏风,苑芳将红木漆方盘上的长寿面和两碟小菜放在桌面上,还不忘指了指罗汉床上摆着的两件礼物,笑着道:“两位小郎君在安仁坊陪老爷夫人用过晚膳才回来,之后又在长亭院等了你们一会儿,明儿还要回太学念书,我便让他们先回去了。这是他们给阿郎准备的生辰礼,待会儿可别忘了拆开看看。”
施令窈点了点头,挽着苑芳的手语气软软地说了几句话,苑芳知情识趣地抽出胳膊,替施令窈拉了拉身上有些微乱的披帛,抿着笑转身出去了,还不忘轻手轻脚地帮她们把门带上。
苑芳的手艺很好,这碗长寿面看着清淡,却隐隐有麦香与鸡汤的香气萦回传来,面上卧着一个金灿灿的煎蛋,施令窈闻了闻,权威道:“这一定是用猪油煎的蛋!”
谢纵微把竹箸递给她:“尝尝?”
施令窈摇头:“你吃。”她把放在罗汉床上的两件礼物拿过来,笑眯眯道,“你吃长寿面,我帮你拆生辰礼,如何?”
谢纵微点头,说好。
在拆开大宝小宝给他准备的礼物之前,施令窈动作一顿:“今年两个孩子生辰,你给他们准备了什么礼物?”
听着她好奇的问话,谢纵微捏着竹箸的手一顿,想了想,还是坦诚道:“两块儿开过光的玉牌,样式都是一样的。”
谢纵微不是怕麻烦的人,他对放在心上的人向来只有恨不得把她的衣食住行样样都由他来照顾准备的份儿。施令窈皱了皱眉:“你也太敷衍了,大宝和小宝性情不同,喜欢的东西也不一样,你倒好,送两份礼只花一份心思。”
听着她絮絮叨叨地念,谢纵微态度十分良好地点头认错,表示自己之后再不会这样了。
看着她又低头看着两个孩子准备的礼物,谢纵微低头吃了一口面,没有将昔日那些称得上阴暗的心思大喇喇地坦白在她面前。
她独不入他的梦来便罢了,若是两个孩子觉得生气委屈,她在天上看见了,会不会冲入他梦中,质问他是怎么当爹的?
带着这点儿微妙的期冀,谢纵微年年给双生子准备的都是一模一样的礼物。
只可惜,他的期冀每一年都会落空。
这种有些丢脸,说出来会被她追着骂的事,还是别说了吧。
苑芳的手艺很好,这一碗长寿面分量也不多,只是图个好意头,谢纵微两口便吃完了,不见她的声音,再抬起头,见妻子面色有些古怪,对着她手里捧着的那张纸发呆。
均霆又给他送了一幅大字吧。
谢纵微习以为然:“均霆每年都会送我一张大字,等有空了我将他从前写的那些字拿过来给你瞧瞧。”谢小宝的字迹向来豪放不羁,独成一派,纸上不乏几滴墨点,有一年,谢纵微甚至在纸上闻到了烧鸡的味道。
他拿过清茶漱了漱口,待确保口中没有异味,这才起身:“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施令窈没说话,只是把纸往他的方向送了送,好让他看得更清楚些。
谢纵微的视线落在那张薄薄的纸张,继而一怔。
今年谢均霆准备的不是大字,是一幅画。
虽说画风与他的笔迹一样,都很不羁,但还是能依稀看出他画的东西是什么。
是他们一家四口上回一块儿去骊山避暑骑马的场景。
施令窈指着那三个姿态亲昵的小人,又看了看距离明显远了一些的另一个小人,看着他们犹如火柴般的身形,忍笑:“小宝还是很写实的,你瞧,他把你画得最高。”
这样的画作放在平时,谢纵微看了一眼就要立刻移开视线,伤眼。
但这会儿么,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夸了一句:“嗯,均霆画中颇有自然意态,毫不矫饰,栩栩如生,不错。”
要是谢均霆听到他亲爹这么夸他,定要跳起来去寻黑狗血——只怕是中邪了!
施令窈忍笑,将谢小宝的画作放在一旁,又拿起另一个。
“大宝送的也是画呢。”施令窈有些惊讶,只是谢均霆大大咧咧地将画纸裹了几下就送过来了,谢均晏更讲究些,不止是一张单薄画纸,拿去装裱好了不说,用绸带系着,装进了一个精巧的匣子里,拿起画轴时,依稀还能闻到墨的香气。
画卷虚虚展开,施令窈与谢纵微看到画中景象,不约而同地扭头往窗外看去。
窗扉半掩,葡萄架静静立在夜色中,有几串晚熟的葡萄还挂在上面,在浓如墨汁的夜色里淌着紫玉一样的光泽。
再看画中,葡萄藤下放着一张胡床,一纤细秀美的年轻妇人慵懒半卧在床上,面容含笑,看着面前俩小儿面前耍弄手鞠球,而年轻玉立的男主人正站在离胡床稍远些的地方,手中执笔,画下妻儿消暑时的闲适情态。
画中人正在看画,施令窈有些不确定道:“当年那幅画,你画成了吗?”
谢纵微颔首:“或许是均晏无意中看到过那幅画。”不然两个孩子当时才刚满周岁不久,记忆模糊不清,哪能记起当时的场景。
施令窈轻轻噢了一声,看着画卷上的人,笑着道:“大宝把他弟弟的脸画得好圆,这个手里拿着拨浪鼓的是苑芳,啊,还有我养在太平缸里的小红鱼。”
长子一向有才气,谢纵微揽过妻子的肩,点头:“笔法虽还有些稚嫩,但难得在用色鲜艳活泼,笔韵也能称得上几分拙趣。太学虽能教均晏诗书经道,在笔墨画作上到底还是短缺了些,改日我替他寻一位先生,好好调教一番他的画技笔法。”
施令窈一窘,好好地送个礼怎么变成加课了……
谢纵微一视同仁道:“武师傅带着两个孩子一同操练,均霆身形更灵活骏捷些,我想着,也可再给他寻个师傅,专门磨一磨他的箭术。”
这样一来双生子从太学回来之后也有的忙,不至于再无孔不入见缝插针地打扰他们了。
谢纵微对自己的安排很满意,温声道:“阿窈,你觉得如何?”
施令窈打了个哈哈:“……反正到时候你自己和他们说。”
谢纵微颔首,抽出她话里的画卷,连同另一份一起放在高几上。
“长寿面吃完了,礼物也欣赏过了,接下来该做什么好呢?”
听着他微微上扬的音调,施令窈谨慎地后退一步,又听得谢纵微问:“阿窈送我的香粉该怎么用?让我身上都是你的味道……我不会,你教教我。”
施令窈瞪他:“就像是给均晏均霆扑痱子粉一样,用棉扑往身上啪啪拍就是了。”
“这样用得太快了。我会舍不得。”谢纵微一本正经地讨要好处,“只能用棉扑拍?我想试试,用手拍的效果如何。”
施令窈红着脸被他拉着进了浴房。
暖饱思淫欲,都怪那碗长寿面!
这一夜过得格外漫长,但施令窈第二日醒得很早,谢纵微洗漱好换了衣裳出来,见她坐在床沿边,一张芳姝妩媚的脸庞上晕红未散,乌蓬蓬的长发披在肩后,有几缕翘着,看着有些呆。
他唇角上扬,走过去轻轻搂住她的肩膀:“怎么醒那么早?”
施令窈下意识把头往他身上靠了靠,闻言眨了眨眼,有泪花自眼角浮现。
“昨日把大宝小宝撇在阿耶阿娘她们那儿,待会儿他们过来,定然要发几句牢骚的。我在的话,你们爷仨也能消停点,好好用一顿早膳。”
原来是为了他。
谢纵微脸上笑意更浓。
因此之后看到两个少年气势汹汹地朝他走过来时,他也丝毫不慌,只抬眼让他们脚步放轻些:“这儿不是军营,不需要你们用脚步来充当号角。”
谢均霆:阿耶真是老土,此举意在凸显他的强大气场!
他挺直了腰,正想酸溜溜地问两句昨日他们出去玩得开不开心,脚下突然撞到一团柔软,他吓了一跳,险些将那团软乎乎的东西踢飞。
谢均晏眼疾手快地捞住那一团毛茸茸,拎着它的后脖颈,凝视一阵:“阿耶,哪儿来的猫?”
“猫?”他长那么大,谢府就没养过除了那只白班黑石鵖子子孙孙以外的动物,谢均霆站直了身子,好奇地看向那只长得很有些乱七八糟之感的小猫,“哟,长得真丑。”
原本不安地在半空中卷起尾巴的小猫听到这句话,倏地炸毛,对着笑得有些不怀好意的少年呲了呲牙,露出白白的小尖牙。
谢纵微看着两个儿子逗猫,淡淡道:“也没什么特别的……昨夜我与你们阿娘回府,恰好遇见这只小猫躲在廊下,她说昨日是我生辰,既遇见了这只猫,便证明它与我们夫妻有缘。想着替我攒些福缘,便将它留下了。”
听着他故作风轻云淡却难掩暗爽的语气,谢均晏与谢均霆默契地对视一眼,心里默默作呕。
“哦,对了。”
谢纵微显然不会放过在两个儿子面前炫耀的机会,又继续道:“还没给它起名字,你们俩也跟着想一想,别浪费了你们阿娘的一片善心。”
谢均霆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那只黑中带黄又带白的乱糟糟小猫,自信开口:“就叫黑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