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每日给你写信。”他冷不丁地说。
宋吟被吓得清醒,一阵沉默后,干笑两声:“吟吟好感动。”
“要乖乖地用膳。”卫辞轻柔地吻上她的发顶,承诺道,“我很快会再回来。”
“……”
卫辞并非心细之人,她虽陡然沉默,却也未将此与情绪欠佳联系在一处,只兀自沉浸在陌生且澎湃的思虑中。
他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为一女子牵肠挂肚。明明,冷漠与高傲皆刻在了骨子里,可面对宋吟,却如一柄嗜血利剑被收入了鞘,无害得紧。
纵观过去十七年,卫辞几乎是要什么有什么,何需替旁人着想?
如今却破天荒地耐着性子筹划,若无完全准备,舍不得轻易将她暴露。
啧,情之一字,果真难解。
他又凑过去轻咬她的脸,嗓音干净清透:“跟了我,你可开心?”
宋吟不知他今夜为何情绪异常饱满,自己偏又困得慌,只得腻歪地拢住他,速战速决地哄道:“公子又是送我铺子,又准允我出府,还救下了两个好姐妹,吟吟日日都开心的。”
她顺势在精瘦的腰腹间拧上一把,“公子的好腰力,也叫吟吟快活得很。”
卫辞喉头微动,故作深沉地“嗯”了声,实则唇角快要咧至耳下。
他听出宋吟略重的鼻音,知晓她已昏昏欲睡,言简意赅道:“明日让管家将这宅子的房契送你,以后便都是你的了。”
这下宋吟由衷地笑了笑,依偎着他沉沉睡去。
卫辞要回京,虽说不必像周、李二人那般举家搬迁,但他素来养尊处优,吃穿用度都极其讲究,于是府里肉眼可见地忙碌起来。
因着他许久不曾给家中去信,以至于卫父卫母空前团结,一日一封地往锦州寄。
接过新鲜出炉的家书,卫辞粗略扫了眼,道是迁府事宜已经准备妥当,只待他回去正式操办。
另,卫母早前挑了两位出身干净、模样也清秀的丫鬟,特请宫中嬷嬷教授礼仪,如今顺利出师,等卫辞立府了可留作通房。
读至这里,他眉头紧锁。
一旁的苍术与石竹见了,默契地倒退半步,知悉这是主子发怒的前兆。
卫辞深吸一口气,继续往下瞧,果不其然,卫母又提及夏方晴的事。
上回他统共见了所谓的表妹一面,因宋吟清减少许,忙不迭地将人打发走,好赶回去陪她。
知子莫若母,夏方晴碰壁得如此快,家中便明白他并不属意夏家女儿,遂让步道——可以先选一秀外慧中的侧室执掌中馈,日后慢慢相看正妻。
卫辞却不以为然。
他素来喜静,且一向厌烦居处有外人走动。在京中时,仅两名小厮轮番当值,其余人等,未得通传不得入内,包括父亲母亲。
若只是缺人打理府中事物,点两位经验老道的管事和仆妇便是,哪里用得着专程娶个侧室。
更何况,别看宋吟生得弱柳扶风,气性可不小,她还时常吃味,每回小嘴一瘪欲哭不哭,卫辞都要心疼半日。
是以,他近来认真想了想,将来通房、妾室都不纳,只娶一位良善些的正妻,如此不会欺凌了宋吟,也能分担身为主母的重任。
届时,宋吟还能如现下这般快活。
思及此,卫辞写下一个大大的“免”字,让石竹先行带回去。并交待道,由他的侍卫接管新府邸,将卫父卫母的人悉数摘除。
忙活了大半日,卫辞临窗而立,稍作歇息,视线漫无目的地巡视。
起初稍嫌单调的院落,不知不觉间,被种种迤逦的回忆填满。窗边、桌前、榻上,还有几次,是他将人抵在石墙,以站姿抱着行了事。
意识到自己的荒唐,他面色微红,心头也泛起一阵淡淡的惆怅。
“南壹。”卫辞双指并起,朝内勾了勾。
侍卫从暗处现身,恭敬一揖:“属下在。”
“宋吟呢?”
南壹道:“回禀公子,今日起派了苍杏去吟主子跟前伺候,是以属下不知。”
卫辞颔首“嗯”一声,亲自去小院寻她。
苍杏并非奴籍,与哥哥苍术皆是卫辞下属,无需遵从京中卫府的条条框框,是以保留了原本性子,活泼得紧。
“我一听是要去锦州护卫公子的小美人,好说赖说让言哥指派我来呢。”苍杏眉飞色舞地讲着,“哦,言哥就是侍卫头头,也算公子的半个师傅,今年五十又三,总吹嘘自己过去是江湖风云人物。”
宋吟听得津津有味,黛眉乌眸,眼神似是含了蜜。
苍杏得了鼓舞,又挑拣几件儿时逃学的糗事说与她听,手上不忘比划,容易将宋吟逗得喜笑颜开,是卫辞鲜少窥见的畅怀。
他驻足远观,思绪纷乱如麻,捻紧的指腹无意识摩挲两下,渐而生出要将人一并带去京中的念头。
卫辞甚至估量了可行性——
大不了在京郊买处宅院,多指派几名亲信暗中夜巡,纵然母亲有心发难,却也护得了宋吟的周全。待快马加鞭地处理完迁府之事,抬做贵妾,从此长厢厮守,日日能得见。
可目光触及她娇软妩媚的笑颜,卫辞紧了紧后槽牙,快步转身离去。
她喜爱热闹,关不得。
宋吟对此一无所知,受香叶所托套着近乎:“苍杏姐姐,你可考虑过收徒?我们家小叶子拳脚功夫很不错,又能吃苦,就是不曾有机缘拜过正经师父。”
“我不收徒。”
苍杏果断拒绝,可见宋吟面上出现近似心碎的神情,急忙改口,“但我可以教她!”
“一言为定。”
里间卧床的香叶听了,笨拙地支起身,想要亲自叩谢。
宋吟闻见动静,三步并作两步,将人按坐了回去,板着脸道:“伤筋动骨一百天,你且歇着,我正好要出府巡铺子去,先走了。”
苍杏咧嘴一笑,挥挥手:“有我护着咱们吟主子,放一百个心吧。”
途中,宋吟减去涉及私隐的部分,简略说了桃红及玉蕊的经历,好让苍杏有所了解。
“桃老板姓桃么,我从未听过这个姓氏。”苍杏为人直爽,好奇便问了。
宋吟道:“原本姓柳。”
桃红与她一样,很小被父母卖给人牙子,却不及宋吟幸运,多在青楼做了两年工方入了县令府。
五六岁的小丫头,天色未亮要起来浆洗衣服,日头落山还需在后厨刷碗,饥一顿饱一顿,若非模样周正,还不知要受多少蹉跎。
后来,桃红自己识得字,在宋吟的撺掇下去了姓氏,也算与柳家亲缘散尽。
至于宋吟为何不改,则因她前世已经姓宋,与大令朝的父母半点关系也无。
说着话的功夫,马车经过“绣浮生”。
杨秀才不愧是读书人,天赋不低,又为了能让玉蕊过上好日子,勤勉地寻了老先生学习管帐。见宋吟来,腼腆地行了礼,一溜烟跑至后院帮工去了。
玉蕊莞尔,一边斟茶一边解释:“他怕生,不是有意在二位面前失仪。”
宋吟先前同玉蕊学了一阵刺绣,总算告别了歪歪扭扭,后将针脚最干净的几块送了过来,要做成套的男子寝衣。
新聘的绣娘年近四十,手脚麻利,按照宋吟给的图纸钻研了两日,已经赶制出像模像样的后世睡衣,顺势问道:“东家,这寝衣为何不要束带?”
宋吟解释:“我嫌硌得慌。”
苍杏亦不善女工,啧啧称奇:“您和公子感情可真好,还特地学这玩意儿呢。”
“裁衣制衣都是杨姐姐做的,我不过选了料子,再绣两片花样,算不得什么。”
取完东西,瞧着头顶乌云密布,想来去不成“桃花面”,干脆买了几包栗子酥,打道回府。
淅淅沥沥的雨滴坠落至青蓬顶,发出清脆声响,苍杏皱眉:“一会儿我去取伞。”
可到了府门阶前,却见缥缈烟雨中,卫辞持一天青色油纸伞缓步行来。
苍杏识趣地缩至角落,笑着催促宋吟:“公子亲自来接了,您快下去,不用管我不用管我。”
卫辞指骨分明的手探入帘中,肤色冷白,虎口藏了一颗小痣,看得宋吟心神荡漾。
她轻轻搭了上去,微凉触感令呼吸微滞,似喜似惊,胸口也传来异于往常的“砰砰”动静。
待稳稳下了马车,宋吟方得空打量。
只见卫辞身着一袭水墨花纹的白衣,眉间蹙着疏离,如玉如琢。然而,唯有她能无所畏惧地与他对视,也唯有她,从漆黑眸子中瞧见了潮水般的热切。
“轰——”
宋吟耳根烧透,莫名有些羞意。
卫辞喉间溢出一声轻笑,转瞬即逝,不知是心情好,抑或在嘲弄她。
宋吟管不得了,待回至清风院,她快速掩上房门,朝卫辞勾勾手:“公子快来试试这寝衣。”
他捻起来瞧了瞧,面料上乘,分明是前些日子差人从京中带来赠予宋吟的,不成想却被做成寝衣回到了自己手上。
宋吟拿在身前比划一番,一边献宝似的说道:“竹子是我自己绣的,好看吗?”
样式新奇,料子也薄,加之她亲手绣制的圆润青竹,卫辞骄矜地点了点头,唇边噙起淡淡笑意。
“我教公子如何穿。”
她许是兴奋,叽叽喳喳忙碌个不停。又想着两人有过肌肤之亲,便当着卫辞的面宽衣解带,而后换上银灰色寝衣。
男子寝衣很是宽大,没过了她的腰臀,露出两条细白小腿。内里不曾束胸,平滑面料被撑出羞人弧度,绣纹清雅不再,满满惑人滋味。
卫辞顿觉口干舌燥,视线移开,又不受控制地偏了回来,再移开,再度回来。
算了,不忍了。
大掌堪称粗暴地撩起宋吟身上薄薄的寝衣,将下摆塞入她嫣红的唇,冷声道:“咬住它。”
卫辞扯来薄毯,大手一挥铺于桌案,而后握着她的腰肢,将人提坐了上去。
宋吟反手撑着桌面,稳住身形,纤细笔直的双腿在半空晃了晃。衣摆被塞入口中,无异于不着寸缕,偏她还不能出声,只将杏眼瞪得圆溜溜,显露出丝丝无辜和委屈。
他大抵不知“迂回”二字要如何写,眼神直勾勾的,也无意掩饰贲张的渴望。甚至,坏笑着引导她的目光,一齐感受最天然的欲念。
女子终究面皮薄上一些,宋吟难为情地偏过脸,装作漫不经心地看向鞋面,双膝也试着拢紧,改换成翘腿的姿势。
然而,方挪动一寸,便被卫辞识破。他仗着力量悬殊,轻易钳制住,迫使宋吟继续保持羞人的坐姿。
如此一坐一站,身高差距也愈发明显。
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宋吟额前,泛起一阵撩人的痒意。如同有谁用软草伸入耳中搅弄,令她敏感地抖了抖。
她缓缓启唇,试图求情,可卫辞居高临下地扫上一眼,气势莫名霸道。宋吟当即识趣地咬紧寝衣,眼神开始躲闪。
卫辞抬掌抚了抚她乌黑的发顶,不曾言明,却像是在夸赞。夸赞她的乖巧,夸赞她的迎合。
宋吟实在觉得难堪,控诉地瞪他一眼。卫辞俯身与她额头相抵,似笑非笑,示意她一同看向饱含朝露的桃花,揶揄道:“藏什么,都被我吃了好几回,还这般害羞?”
话虽如此,
他也并非表现出来得云淡风轻。
纵然神情淡淡,仿似高不可攀,连衣袍都规规矩矩地穿在身上。实则,耳廓透红,嗓音暗哑,以及眸中幽深的光,无不昭示着卫辞的真正意图。
胜负欲作祟,宋吟蹬掉锦袜,露出一双莹白小脚。她晃晃荡荡,有意无意地蹭过他的腿,饱满可爱的脚趾向上攀登。
还不止,素来含情脉脉的眼,此刻欲语还休,带着一丝挑衅,惹火得很。
卫辞顿觉周身散发出惊人热意,他褪去外袍,扯了扯领口,精致锁骨若隐若现,上头红印点点,正是宋吟先前留下的痕迹。而后欺身上前,顺从本能,享用起专属于自己的美味佳肴。
即便忙碌,也不忘出言提醒:“咬紧了。”
宋吟如他所愿含着布料,如一片秋日里被风吹落的树叶,飘飘摇摇,坠入海面上的扁舟。万物皆随着浪头翻滚起伏,失重之时,又需竭力捉紧甲板,免得遭了黑暗吞噬。
屋外雨势渐弱,响动止歇,复又呈现苍蓝色的天空。
尚不到晚膳时辰,卫辞没有折腾太久,托起浑身发软的她,用沾湿温水的巾帕仔细擦拭。
余韵使宋吟媚眼如丝,双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她艰难坐起,懒声问:“我给公子画幅画像,如何?”
“随你。”
卫辞一脸餍足,面上红潮亦是不曾褪去,被支使着坐上美人塌,衣襟缭乱,活色生香。
宋吟舔了舔唇,一贯稳当的腕骨竟微微发抖,好在经年的肌肉记忆,令她发挥出正常水准,将眼前美景写实地绘了出来。
她在右下角提上四字——绝世美男。
卫辞倾身环住她,一手拿起画像打量,倒是惟妙惟肖。他心生一计,说道:“把你也添上去。”
“不行。”宋吟觑一眼画中人分明的肌理,幽怨抬眸,“如此岂非成了春宫图。”
“……”
他曲指缠绕上宋吟胸前的一缕乌发,光明正大地暗示,“今夜可是时候了?”
宋吟白他一眼,没好气道:“你都不累的吗?纵欲过度会伤人根本。”
卫辞挑高了眉尾,坦坦荡荡地应答:“这如何能累?蹴鞠、舞剑,再不济写策论,哪样不比行房要来的辛苦。”
“而且。”他用指腹重重拨弄她的唇,“我很好奇置入其中的滋味。”
宋吟红着脸捡起散落一地的衣裳,逃也似的去了浴房。
用过晚膳,两人相携去了书房。
宋吟将筵席中结识的夫人与小姐皆记录在册,这会儿缠着卫辞帮她写请柬。
只见巴掌大的书页上用炭笔记着姓甚名谁、容貌特征,部分她觉得会是潜在客户的,还特地标了红,可谓是有条不紊。
若是往常,卫辞少不得要推拒。然而回京在即,他想与宋吟时时待在一处,便纡尊降贵地提了笔,逐个誊抄。
请柬提前被熏了花香,连墨汁都添了蜜,骤然翻开,能闻见淡淡春意,倒是巧思。宋吟还于右下角绘了形如印章的图案,道是什么防伪水印。
“鬼点子还挺多。”
卫辞将下巴搁至她肩头,懒洋洋地写着,字迹潇洒飘逸,一如其人。
待他歇笔,宋吟讨好地凑过去亲亲他的脸侧,得意洋洋道:“近朱者赤嘛~”
她不吝奖励,卫辞渐也心甘情愿,末了反而觉得结束得太快,垂眸问她:“开张那日可要我带些人去捧场?”
宋吟摇头:“妆面店只接待女客,而且我头一回做生意,想自己摸索,好积攒些经验。”
“嗯。”卫辞道,“都依你。”
卫辞回京前一日,桃花面开张。
县令夫人带上成群的锦州贵妇人前来捧场,席间有过龃龉的杨四姑娘也在,只是这会难得添了笑,正好奇地打量。
宋吟将客人领入二楼雅间,一边品茗,一边观摩楼下是如何运作。她解释道:“这是京中时兴的姣梨妆,清新亮眼,正适合春夏季节。”
玉蕊与桃红原也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儿,悉心装扮过后,仿佛周身发着光。
不少女子途径桃花面,瞧见里头螓首蛾眉二人,被吸引着走了进来。
贵妇人之中,一人天生带了颗黑痣,长在经外奇穴处。许是极为介意,用脂粉厚厚盖了一层,然而起了热汗,脂粉难免脱落,则又显现出里头的胎记。
宋吟悄声问:“程夫人可要试试?我瞧您今日着了一身水绿色,想来极适合描一朵荆桃。”
见她语气诚挚,话头也只往衣着上引,程夫人心下熨帖,温雅地答说:“也好。”
雅间备了全套的胭脂水粉,宋吟取出一支小豪,于瓷碟中调过色,寥寥几笔,勾勒出一朵花叶绽开的荆桃。
黑痣被当作了花心,浑然天成,无须加以遮掩。且目光皆叫妆面吸引了去,谁人还在意这小小瑕疵。
宋吟捻起一颗珍珠,在额角比了比:“下回您来了,也可试试珍珠面靥妆。”
程夫人极为满意,侧过身,朝众姐妹大大方方地展示:“我瞧着不错。”
“吟姑娘。”不知何时,杨四走了过来,面色微赧,吞吞吐吐道,“我也想试试。”
县令夫人打趣:“也是,今儿晚上要去宋府赴宴,可得央你吟姐姐好好打扮一番,争取博个如意郎君。”
“您莫要取笑我。”杨四尴尬掩面,眼睛却希冀地看向宋吟,生怕她还未消气。
宋吟笑道:“那我定要拿出看家本领,若是四姑娘满意,下回可得多带些姐妹来我铺子里。”
“好说好说。”
如此忙活了半日,宋吟腿脚发酸。送走一拨贵客后,她正欲歇息歇息,却见卫辞携两位孔武有力的侍卫进来。
他容貌出挑,女客难免被吸引,纷纷抻长了脖子打量。
卫辞一向是众星捧月,但凡出了府门,不知要受多少行人注视,是以一派坦然。
反倒宋吟有些吃味,面色不善地将人拉扯着入了账房,水润的唇也跟着撅起。
他并不客气,垂首吻了吻:“又怎么了?”
“又?”宋吟眯眸,加重语气道。
她气呼呼的样子着实可爱,卫辞爽朗地笑笑,俯身与她对视,淡声感慨:“这么爱生气。”
语调说不出的宠溺,宋吟登时气消了大半,问起:“公子可用过午膳?”
“不曾。”卫辞捏捏她柔嫩的手背,“对街开了间新的食肆,辣口的,想来你会喜欢。”
“等我一下。”
她提起裙裾,踩着小碎步去了外间,邀桃红几人一起用膳。不料众人皆摇了摇头,甚至有些惶恐,还是杨秀才诚实说道:“公子太有威仪了,我们哪里敢往他跟前凑。”
宋吟后知后觉地“啊”一声,也不强求,牵着卫辞的衣袖出了桃花面。
“公子。”她歪着头,语气愉悦,“是你变温柔了,还是我胆子变大了,怎么觉着我越来越不怕你了呢。”
卫辞渐也懒得提醒她在外要知礼数,淡淡道:“你若没犯事,怕我做甚。”
闻言,宋吟不着痕迹地试探:“如何算是犯事?偷花银子?出言不逊?”
他危险地睨一眼,用嘴型说道:“红、杏、出、墙。”
“……”
宋吟怔了怔,心道,她还盼着早日发达,能招揽一位身强体壮的赘婿呢。
“发什么呆。”卫辞不悦地掐住她脸颊上的软肉,嗓音发冷,“你还真想红杏出墙?”
她干笑两声,低垂下头:“我哪里敢。”
两人甜甜蜜蜜地用过午膳,卫辞正要随她回去,宋吟却疑惑:“公子为何跟着我?”
“……”
他总不能说,原本觉得时时牵挂着房中人,颇上不了台面。可方才瞧杨秀才与玉蕊在铺子里夫唱妇随,又觉得世间男儿皆如此,那自己也能去得。
卫辞沉默,宋吟便也不追问,只道:“他们都怕你,还是我独自回去罢。”
眼见他脸上愠色渐浓,宋吟踮起脚尖猛亲一口:“而且我不喜欢旁的女子一直偷瞧你,真是烦死了。”
她直率又坦然,卫辞唇角微翘,竟是轻易就被安抚,但不忘故作深沉道:“善妒并非好事,你也需学着稳重一些。”
“好好好。”宋吟忙不迭地应下,“今日申时就打烊了,公子便在这里等我罢。”
待她轻盈飘逸的身影鱼儿一般钻入人群,卫辞轻哂一声,唤两位亲信入内,凉声问:“本公子温柔么?”
苍术:“……”
石竹:“……”
是夜,卫府灯火通明。
家仆正一箱一箱装点马车,用?粗绳捆得结结实实,只待天明了便能顺利启程。
卫辞将宋吟相赠的寝衣交予小厮,示意装入行囊里?,匕首则被他贴身佩在腰间,大步流星地走动时,与长剑碰在一处,发出清脆动听的声响。
待收拾妥当,院内恢复寂静,卫辞取来一坛香醇的酒,掀掀眼皮:“来一杯?”
“好。”宋吟撑着脸看他。
烛光柔和了凌厉的眉目,竟衬得卫辞有几分温柔。一贯漆黑的眸跳跃着两簇焰火,似有若无地扫过她,气氛少见的别扭。
换做寻常外?室,自家郎君要?出远门,且又归期不明,怕是会哭得死去活来。宋吟却也有微微的不舍,但?只是微微,装不出悲痛模样。
更何况,绣浮生?两日后开张,铺子里?的事占据了她大半心绪,正等着卫辞离开锦州,好让自己能施展拳脚。
卫辞摩挲着云纹玉杯,目光落在她青葱指尖,意味不明道?:“你似乎并不伤心。”
宋吟纵然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终究不是演员,只能操着惯用?的软绵语调,撒娇道?:“伤心什么,公子又不是不回来了。”
能回来才有鬼。
可她面上装作满心满眼都信任的模样,倒是叫卫辞的愁思散去不少。他举杯轻碰,不无赞许地应和:“言之有理。”
模样、学识,略微倨傲却也不惹人厌的品性,卫辞其人面面出挑,端的是鲜衣怒马少年?郎。
然而,今夜一过,此生?难再相?逢。
她遗憾地饮下烧喉烈酒,在心底叹一声?有缘无份。毕竟,任谁经历过自由无拘的后世,哪里?会甘心倒退几百年?,成为后宅里?的金丝鸟雀。
两人各怀心事,一杯接着一杯,安静地对饮。也许是酒精作祟,卫辞忽而主动缠上她的手,眸光明灭,难得温和道?:“随本侯回京,抬你做妾。”
宋吟酒意上脸,粉白面颊逐而透红。听言,水盈盈的眼睁大一瞬,闪动着迷惘。
修长指节穿过她的指缝,掌心相?贴,如此扣得紧了,卫辞方别过脸介绍:“我姓卫,单名一个辞,表字让尘。”
卫辞,字让尘。
名字倒是好听,但?他冷不丁地交底,莫不是自己命不久矣?
她心底发怵,下意识挣了挣,却被攥得更紧。只好强撑着掀起眼皮,口齿不清地重?复:“你叫卫辞,公子叫做卫辞。”
宋吟半醉不醉的语调像极了猫儿?叫,尾音拖得老长,黏黏糊糊,也令他不由自主地勾起唇角。
卫辞点头:“我乃永安府的小侯爷,你可愿随我一同上京。”
宋吟生?生?被吓得清醒几分,眨了眨眼,在心内飞速琢磨借口。
他只当宋吟惊讶于自己的身份,并不催促,唤来小厮备水沐浴,再煮一碗醒酒汤。
直至一条腿踏入宽阔浴桶,宋吟才如梦初醒,用?正眼瞧几步之外?解着衣带的人,她试探道?:“铺子刚盘下不久,还有一间尚未开业呢。”
言下之意,她脱不开身。
堂堂小侯爷,自是看不上两间铺子带来的蝇头小利,原也是容她玩玩,不甚在意道?:“回京了,派两个大商户出身的管事来。”
宋吟:……
婉拒了哈。
她拢了一捧温水拍上面颊,缓解僵硬神情,仍不死心道?:“公子怎的突然变卦?您既是尊贵的小侯爷,想来家中颇重?规矩,我一乡野村妇,去到偌大的京城该如何自处。”
卫辞将人揽入怀中亲了两下,眼含笑意:“你若是乡野村妇,京中贵女们听了,怕是要?恨得牙痒痒。”
这是重?点吗!
宋吟瞪他:“可吟吟从未出过远门,高门大户规矩又多。万一您的双亲坚持要?将我发卖了呢,或是您的妻子……”
她喋喋不休地说着,小手抵在卫辞胸口,微微发着颤,俨然是怕极了。
“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卫辞用?指腹戳戳她气色红润的脸,“我若真独自走了,到时候,吟吟底下的小嘴谁来满足,嗯?”
身体的反应往往很?诚实。
宋吟差一点要?被他的男色所惑,急忙扭着腰臀出了水,骤然离开暖热浴桶,顿觉凉飕飕,昏胀大脑也清明些许。
卫辞目光扫过饱满的瓷白蜜桃,欲念顷刻间苏醒。他赤着身跟了出去,将弯腰去捡长巾的小女子嵌了个结实:“我帮你。”
一向娇生?惯养的小侯爷,自打有了宋吟这位房中人,小厮们不便入内,她又不懂得伺候。温存过后,往往是卫辞亲自动手,竟渐也熟练起来。
若是传出去,怕要?惊掉一地眼珠。
宋吟咬牙切齿地转头看他,眼眶发红:“你,你怎么能这样。”
卫辞面不改色地擦拭了水珠,甚至替她绞过发,垂眸觑了觑:“我怎么样?”
“门也不敲,便擅自闯入。”
宋吟小声?骂着,他却肉眼可见地开心起来,只因道?明了身份之后,她的态度一如往常,这实在令人感到愉悦。
小侯爷难得低声?下气地哄着:“我错了,吟吟要?打要?踢都行,好不好?”
他环住宋吟的腰,将人带回外?间软塌,用?薄毯包裹着颤巍巍的可怜家伙,凑过去舔吃她水润不已的唇。
察觉到她的放松,卫辞一心二用?,抬指轻稔起透红耳珠。宋吟被刺激得朝后仰去,卫辞受了鼓舞,离开她的唇,凑近敏感耳廓低声?说话:“吟吟,我真想日日与你这般。”
晶莹泪滴大颗大颗滑落,却非因为痛楚。
宋吟脚尖触不到地面,只得紧紧抱着他环在胸口的小臂,如同溺水之人对待救命稻草。
卫辞动作凶狠,嗓音却割裂的温柔,海妖一般蛊惑与她:“不要?忍,哭出来。”
极力?压制的啜泣,可怜、动听,仿似莺声?燕语,无疑是抚慰他的良药。
“你既忧心,便在锦州先?住着。”卫辞变换姿势,将她抱坐于膝上,四目相?视,“到了京中我怕是会忙上一阵,得空便给你写信,至于旁的,从长计议。”
宋吟软软撑在他肩上:“当真?”
卫辞“嗯”一声?,再度堵住她的唇,舌尖抵死缠绵。
卫辞起身之前,将睡梦中毫无防备的她又折腾一番,地动山摇,以至于宋吟惊得嗓子眼几欲跳出来,还以为浪潮冲至了锦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