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这人再偷偷叫御厨做了别的什么,送去哪里,却没人知道。管事得明白,御膳房做的吃食不止送来后宫,还会送去乾清宫!”
皇帝有什么不能吃的,郭珍珠当然不知道了,但是这些御厨未必知道。
真要是宫里的谁起了歹意,又私下得知皇帝不能吃什么,偷偷怂恿御厨做了送去乾清宫。
那就不是一个御厨掉脑袋的事,而是整个御膳房都要陪葬了!
管事听得一头冷汗,也不敢继续压下此事,息事宁人了。
他正打算让心腹去禀报李德全,却被郭珍珠拦下了:“管事一开始就有了偏颇,还是让咱们这边的人过去禀报,回头事情如何,让李伴伴查清楚就好。”
郭珍珠可太清楚什么是先入为主了,要是管事的心腹过去,先提了小礼子没注意,做错了菜送去德贵人那边。
后边才说,可能点菜的人弄错了,也或许送菜的人错了。
但是先听前面,就对小礼子的印象变差了不少。
哪怕后边听着其他解释,印象就很难改变太多。
如果前后的话换过来说,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听着就是小礼子有错却不多,算得上是被人利用的无妄之灾了。
郭珍珠以前的上司就是很懂得语言艺术的人,在老板面前先说自己最近多辛苦工作,然后才说部门一季度的业绩。
业绩要好,那就是上司努力的结果。
业绩不好,那就是上司在努力,但是被部门其他员工拖后腿了。
实际上是上司什么都没做,每天只盯着他们上班下班的时间。
上班要是踩点来,上司就阴阳怪气数落一番。
下班如果也踩点,上司骂得就更难听了。
偏偏老板从来不下凡,亲自视察一番,只相信上司的话。
于是部门业绩好,全成了上司的功劳,每次上司的奖金是最多的。
凭什么!
郭珍珠以前当乙方,功劳是上司的,苦劳是她的。
如今她当上甲方了,怎么也不能看着别人重复自己以前的憋屈。
管事分明是想让小礼子认罪,御膳房就能彻底摆脱干系,此事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郭珍珠可不能让管事这么干,索性吩咐林嬷嬷去跑一趟,禀报的话就能客观中立得多。
林嬷嬷其实不大愿意自家主子掺和此事,不但会把事情闹大,还会因此得罪整个御膳房的人。
可是林嬷嬷得知小礼子的遭遇,不免感同身受。
宫里人一向捧高踩低,有本事却不懂四处巴结讨好,后边也没人,下场就跟小礼子一样。
运气好点的,跟林嬷嬷这样还能全身而退,捡了个机会,跟着一个好主子还能重头再来。
运气差的,就像小礼子这般,被泼了脏水,最后可能丢了差事,甚至没了小命。
郭贵人意外插手此事,可能年轻气盛,看不惯这等事,也可能真的是为皇上着想。
无论如何,林嬷嬷只心底庆幸自己真是跟了个心气正的主子。
毕竟在宫里,能为宫人打抱不平的主子实在是凤毛麟角。
郭贵人对待外头的宫人尚且如此,对待自己人可不就能更好了吗?
御膳房的管事见林嬷嬷一走,也带着其他御厨灰溜溜退下了。
既然宜嫔一个都没看上,他们继续呆在翊坤宫也尴尬,还不如赶紧走,别留着碍眼。
人一走,宜嫔这才好奇问道:“姐姐怎么突然管起这事来了?总不会是心疼德贵人,想帮着查清此事吧?”
郭珍珠听着好笑道:“怎么会,我这不是心疼娘娘吗?娘娘难得喜欢那个小礼子的御厨做的菜式,既然他是无辜被利用的,要是查清楚后洗清冤屈,不就能留在翊坤宫的小厨房给娘娘做菜了?”
“而且还了他清白,小礼子也能更死心塌地给娘娘做好吃的。”
宜嫔听得一怔,转而满脸感动道:“还是姐姐疼我,我还说姐姐怎么忽然掺和到这事来了。不过姐姐说得也对,御膳房要是随便什么人就能胡乱点菜,谁知道以后入口的东西有没问题?”
“还是得仔细查查,回头杀鸡儆猴了,也就没人再敢对御膳房伸手,咱们吃着也能安心。”
她摸着自己还平坦的小腹,小厨房里掌厨的人要不够忠心,还真让人担惊受怕。
如今小礼子身陷囫囵,这时候真把人全须全尾救出来,的确会对她们两姐妹死心塌地,吃食用着就放心多了。
毕竟吃食这东西想动手脚实在太容易了,不需要明面上什么不好的东西,只需要放两样相冲的。
分量只需要一丁点,日积月累下去,人的身子骨就会渐渐虚弱,御医都未必能查出问题来。
之前郭贵人怀孕的时候,宜嫔就比她还紧张。
毕竟刚进宫的时候,宜嫔就听了一耳朵后宫争宠,私下动手脚的事。
所以郭贵人怀孕后吃的用的穿的,每一道宜嫔都让人仔仔细细检查,生怕有人对郭贵人下手。
如今轮到宜嫔有喜了,自家姐姐立刻支棱起来,反过来护着她。
知道宜嫔喜欢小礼子的手艺,她就想尽办法把这御厨保下来。
怀孕的人口味多变,难得碰上喜欢的手艺,吃点好的怎么了!
宜嫔心里暖融融的,她进宫后因为意外得宠,晋份位比姐姐快,就万事揽在身上,事事操心,只担心姐姐在宫里过得不够如意。
如今宜嫔发现自己事事把姐姐放在心里,姐姐何尝不也把她放在心上呢!
另一边,林嬷嬷匆匆赶到御书房外,跟李德全低声禀报了此事。
李德全听得不由蹙眉,心里暗骂御膳房的管事简直不知所谓!
幸好郭贵人是个拎得清的,没被管事忽悠过去。
不然东窗事发,不说御膳房,内务府也得跟着吃挂落。
至于李德全这个大太监,也会因为没及时告知皇帝这个消息,指不定跟着受连累,只怕要领一顿训斥!
他连忙说道:“多得娘娘警醒,此事确实非同小可,我这就进去禀明皇上。”
林嬷嬷迟疑一会,压低声音道:“我家主子见小礼子无辜受累,又是心善想为宜嫔娘娘的孩子积福,加上宜嫔娘娘喜欢小礼子的手艺,小厨房也正好缺个掌厨之人。”
“当然,还得请李伴伴仔细查明。如果小礼子真是不知情,别是辜负了我家主子的一片好意。”
李德全一听就懂了,郭贵人这是听闻小礼子这个太监无辜被人借刀子利用,起了恻隐之心。
只要这太监确实不知情,郭贵人就愿意把小礼子留在翊坤宫掌管小厨房。
李德全身为大太监,再清楚不过宫里这些阴私。
小礼子能被推出来当刀子,显然是因为身后没有靠山,性子也不是个左右逢源的。
但是有一点,他这运气着实不错。
不提郭贵人暂时还不是小礼的主子,却也愿意捞他一把。
哪怕贵人只是一时的善心,却能救下小礼子一条命!
在这宫里,有靠山的人未必能走多远,但是运气好的却可能走到最后。
李德全虽然有心拉这御膳房的老太监一把,却没冲动到直接进去跟皇帝禀报。
皇帝这会儿正跟朝臣商议前线之事,这时候他冒失闯进去,却只听林嬷嬷的片面之词,没能
说出什么来,简直是找骂。
李德全叫来两个干儿子,一个去御膳房那边打探,一个则是到永和宫查问,做了两手准备。
两个小太监都因为机灵才被李德全看中,听见吩咐立刻拔腿就跑。
他们当然不会傻到直接说明来意,只找相熟的宫人随意探口风。
一点蛛丝马迹立刻抓住,换了几个人一问,他们顿时心里有数,回来告知李德全。
李德全一听,只觉得无语。
正好里头皇帝商议得差不多,正打算留下几个重臣用饭。
他之前就瞥见李德全跟两个小太监嘀嘀咕咕,知道外头可能出了什么事,只让宫女领着重臣去侧殿用饭,把李德全叫了进来:“怎么回事?”
李德全知道什么都瞒不住皇帝,连忙简明扼要把事情说了:“翊坤宫设小厨房,两位娘娘挑御厨的时候发现少了个人,回头一问才得知这人犯了错,给德贵人送错了菜。郭贵人觉得这不是小事,让身边的林嬷嬷过来禀明皇上。”
闻言,皇帝皱眉道:“御膳房的管事年纪也大了,确实跟郭贵人说的一样,不是什么小事。”
御膳房居然还想把事情压下来,要不是郭贵人当机立断派人来禀报,这事想必都传不到皇帝耳中!
皇帝最厌恶别人犯错和隐瞒,可以说御膳房的管事两样都犯了。
李德全心知御膳房这管事要倒大霉,却压根没半点同情,继续说道:“奴才派人打探了一番,这犯错的太监叫小礼子,以前是在恪太妃身边伺候过。“
他这么一提,皇帝倒是有印象。
顺治后宫的嫔妃不少,大多是科尔沁来的,恪太妃则是唯一的汉人妃子。
恪太妃十年前去世,皇帝还追封她为皇考太妃。
这位太妃性子温婉,又知书识礼,是吏部侍郎的女儿。
她病逝前,还把身边伺候的人都安排妥当。
宫女们愿意出宫的,都贴了一份嫁妆。
不愿意出宫的,则是留在宫里当个嬷嬷。
太监不能出宫,也被安排在宫里各处。
这个叫小礼子的太监原本在太妃寝宫的小厨房办差,确实手艺不错,身份也没问题,就被皇帝安排去了御膳房当差。
十年一过,皇帝没想到会再听见他的名字。
“他这是犯什么错了?”
李德全低头答道:“小礼子做了一份花生炖猪蹄的菜式,送去给永和宫的德贵人了。”
皇帝听后眼底透着疑惑,李德全立刻小声解释道:“皇上,听闻德贵人不能用花生,一用脸上就会起红疹。”
当然这事不可能所有人都知道,外头只知道德贵人不爱吃花生而已。
这事皇帝自然也是不清楚的,他听着却明白,这事是针对德贵人,想让她出丑了。
李德全继续说道:“点菜的人没找着,御膳房的管事就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把犯错的小礼子推出去给德贵人赔罪。”
闻言,皇帝嗤笑一声道:“既然这事是郭贵人禀报的,那朕过去看看。让御膳房的人去翊坤宫,另外再派人叫德贵人一并过来。”
李德全应下,这就立刻吩咐下去,跟着皇帝去了翊坤宫。
郭珍珠也没想到,居然惊动了皇帝过来,连忙起身行礼。
宜嫔比郭珍珠要紧张得多了,心里乱糟糟的,生怕皇帝发怒。
原本皇帝应了郭珍珠的话赏了小厨房,她们两个在御膳房挑人的时候发现小礼子的事,愣是把一件好事闹出个糟心来。
皇帝赏小厨房的时候是因为前线大胜的消息,心里高兴。
他也可能因为郭珍珠不识趣,坏了自己的好心情而问罪。
宜嫔越想越害怕,腿都有点软了。
郭珍珠见宜嫔摇摇晃晃要站不稳,连忙伸手托着她的手肘。
皇帝一看宜嫔就笑了:“平日见你胆子大得很,怎么今儿胆子跟老鼠一样小了?”
宜嫔勉强挤出一点笑容来:“皇上百忙之中还要分出心思管这事,臣妾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听见这话,皇帝摆摆手道:“这有什么,要不是郭贵人告知朕,朕还被蒙在鼓里。”
他坐在上首,示意宜嫔和郭珍珠也跟着落座。
御膳房刚走的人又呼啦啦回来了,郭珍珠不由一愣,明白是皇帝把他们又叫回来。
只是她没想到,就连德贵人也被叫过来了。
德贵人一张芙蓉脸透着苍白,看着就楚楚可怜。
宜嫔见了,险些翻了个白眼,她就是不喜欢德贵人这矫揉做作的模样。
偏偏皇帝很吃这一套,让人扶着德贵人在自己右手边坐下。
德贵人落座后就开口道:“臣妾没想到这点小事竟然惊动了皇上,还给宜嫔姐姐添了麻烦。”
宜嫔瞥了她一眼开口道:“要不是皇上赏了小厨房,御膳房过来让我选人,也不会碰巧知晓此事。妹妹也是的,御膳房犯错何必瞒着,毕竟御膳房可管着宫里所有主子们入口的吃食。”
听罢,德贵人眼圈一红,低头认错道:“宜嫔姐姐说得对,妹妹只想着皇上最近忙碌,担心叫皇上劳累了。”
郭珍珠听得也忍不住看了德贵人一眼,什么意思,她关心皇帝累着所以不说,她们说了反而是让皇帝受累了是吗?
这位德贵人看来是懂得如何不露声色的阴阳怪气,尤其宜嫔这火爆性子,一听就要炸了。
郭珍珠眼看宜嫔就要发作,立刻偷偷握住宜嫔的手,轻轻捏了一下,让她暂时消消气,别跟德贵人一般见识。
德贵人显然很清楚宜嫔的性子,这是让她在皇帝面前发脾气,这位贵人就能继续装被吓着装可怜,叫皇帝更为怜惜了。
被郭珍珠一阻拦,宜嫔慢慢冷静下来,立刻明白德贵人的险恶用心。
她回捏了郭珍珠的指尖一下,表示自己明白了,不会让德贵人如愿。
谁知道宜嫔这边忍下了,那边郭珍珠却挑眉开口反问道:“德贵人既然担心皇上,怎的没想到御膳房出了差错,给皇上送的膳食可能不妥当?”
阴阳怪气谁不会了,来啊,互相伤害呀!
德贵人显然没料到郭珍珠会把皮球踢回来,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帕子沾着眼角,一瞬间泪水就轻轻划过脸颊:“郭贵人说得对,是臣妾错了,还请皇上赎罪。”
郭珍珠看得大为震撼,她这眼泪说掉就掉,还哭得十分好看。
而且德贵人这话一出,郭珍珠要继续追问好像故意欺负她一样。
德贵人能从一个小宫女得到皇帝的宠爱,果然是有几把刷子的!
郭珍珠似笑非笑看了德贵人一眼,转而对皇帝开口道:“皇上,臣妾进宫两年都不知道德贵人不能用花生。那位小礼子在御膳房多年,瞧着也是不知情的。”
言下之意,能用花生来对付德贵人,不说是德贵人的心腹,也该是对她极为熟悉之人才能知晓。
御膳房的管事和御厨们被叫过来,就跪在下首一动不敢动。
如今听见郭珍珠的话,御膳房的管事还以为这位贵人是向着他们的,立刻告罪喊冤道:“皇上,奴才对天发誓,真不知道此事。”
其他御厨也纷纷跟着附和,恨不能把此事彻底从自己身上摘下去。
郭珍珠听后笑眯眯道:“你们说不知情,为何把给德贵人做菜的好事往外推?听闻这小礼子平日上灶的机会不多,你们这是不愿意伺候德贵人了?”
这话一出,御膳房所有人的冷汗都要下来了。
管事一脸不可置信:郭贵人原来不是站在他这边的吗?
皇帝原本听郭珍珠问得有趣,这会儿也扬眉,指着管事问道:“你来说说。”
管事后背瞬间被冷汗打湿,他没料到郭贵人如此敏锐,问得这般一针见血。
如果说他们不知情,却又所有人正巧都躲开了,怎么看都有问题。
但是管事又不敢隐瞒,却也不敢说实话。
见管事支支吾吾的样子,皇帝没耐心道:“看来你是得用刑后才愿意开口说实话,来人,把他送去慎刑司。”
管事吓得连连求饶,不得已开口道:“皇上,奴才确实不知情,只是平日德贵人用得精细,御厨们手艺不精,饭菜经常退回来重做……”
郭珍珠眨眨眼,原来是德贵人嘴巴挑,御膳房反复重做菜给做怕了,于是推给没靠山的小礼子来做。
谁知道这一推,居然推出意
外来了,管事索性顺水推舟,一股脑让小礼子背锅。
哪里想到这事被郭贵人捅到皇帝跟前,管事知道自己要彻底完蛋了。
德贵人听见管事的话后,小脸更是惨白得毫无血色,整个人摇摇欲坠,可怜巴巴开口道:“皇上,臣妾……”
皇帝的面色淡了下来,吩咐道:“既然德贵人不舒服,那就先回去永和宫休息。”
他都不说请个御医来给德贵人看看,而是直接把她送回去永和宫。
德贵人心里发慌,知道皇帝这是不高兴了。
毕竟前朝和后宫都在节衣缩食,偏偏她反其道而行,反复做菜。
退回去的饭菜哪怕御膳房的人想分食了,根本吃不下那么多,也就浪费了。
皇帝自然不是只在意饭菜浪费的事,而是德贵人这举动摆明跟他对着干。
他都节省着,德贵人却大肆浪费,最要紧的是一直以来都没人告诉皇帝!
如果不是这次出了意外,皇帝都不知道要被瞒多久,他心里能痛快吗!
德贵人还想张口说什么,李德全已经躬身上前道:“德贵人,请。”
见状,德贵人只能泫然若泣看了皇帝一眼,慢吞吞往外走,三步一回头。
皇帝压根没看德贵人一眼,德贵人的做派只白忙了一场。
他看向李德全,后者立刻说道:“皇上,奴才派人去永和宫查问了一番,知道德贵人不能用花生的只有两个大宫女云醉和云烟。两人已经被送入慎刑司,并没有故意把消息透露出去。”
“唯独云醉曾跟一个同乡提及,对方是御膳房烧火的小太监。奴才派人过去,这小太监已经在屋内上吊自尽了。”
德贵人听得脚步一顿,接着就飞快离开。
郭珍珠远远一瞥,这德贵人仿佛有恶犬在后边撵着跑一样,显然她不想继续听下去。
贴身宫女犯了错,德贵人不在皇帝面前求情就显得太冷漠,一直以来她善良小白花的人设就得崩坏了。
但是这宫女犯错险些害了她,德贵人心里暗暗咬牙,压根就不想救人!
不然继续把人放在身边,德贵人岂不是每天都要提心吊胆了?
第4章 借口
皇帝没料到事情居然更复杂了,这个烧火的小太监明显有问题,不知道被谁指使来害德贵人。
原本他只以为是个意外,是御膳房管理不善,如今就不这样想了。
皇帝示意侍卫把御膳房的管事拖下去,其他御厨们顿时战战兢兢,一个个跟鹌鹑一样不敢抬头。
他们真怕跟管事一样被拖去慎刑司,能从慎刑司出来的就没几个人,哪怕出来了也得脱层皮!
不过御厨还是被李德全安排到一边仔细再查问一遍,尤其重点问询他们对那个烧火小太监的印象。
御厨们被吓住了,跟倒豆子一样什么都说了,却也没能说出什么来。
毕竟一个烧火的杂役,御厨很少跟他打交道,平日甚至说不上几句话。
倒是有个御厨忽然想起一事来:“奴才有一次去后头,见这小太监在库房后边跟一个宫女见面。天太黑看不清全脸,只记得那宫女的下巴这里有一颗小黑痣。”
其他御厨面面相觑,他们平日见得最多的就是各宫来提膳食的宫女和太监,大多就是外院伺候的,谁会注意下巴有小黑痣?
他们看着这御厨的眼神逐渐变得不对劲了,这人连忙摇头跟李德全解释道:“那天乌云密布,天都阴沉下来,外头昏暗,那宫女提着灯,奴才只能看见半张脸,正好能看清楚她的下巴。”
所以他才一眼看见那颗小黑痣,并非故意留意的。
宜嫔分神听了一耳朵,回想了一遍,立刻想起一人来:“下巴有小黑痣……春盛?”
郭珍珠诧异地看了过来,宜嫔还真知道这么个宫女吗?
她还以为御厨说得那么抽象,还得满宫找这个宫女来着。
皇帝听见后,目光也看了过来:“这是谁?”
宜嫔斟酌着说道:“臣妾只是记得有个叫春盛的宫女,跟御厨说的那样,下巴有一颗黑痣,不过宫里有黑痣的宫女应该不止这么一个……”
提起名字,李德全马上记了起来:“皇上,春盛是敬嫔身边的宫女。”
皇帝摆摆手,示意李德全去查这个宫女,又吩咐道:“既然那个小礼子跟此事没有瓜葛,那就扣三个月的月银,把人叫过来在翊坤宫开始当差。”
郭珍珠一听,不由喜出望外,这私厨可算是弄到手了!
“臣妾多谢皇上。”
皇帝见郭珍珠一脸喜色的样子,不由打趣道:“你说是宜嫔喜欢这个御厨才想留下,朕怎么瞧着你也看上他的手艺。人来了,你比宜嫔还高兴?”
郭珍珠笑眯眯道:“皇上,这御厨过来后,臣妾不也能沾娘娘的光,自然高兴了。”
“以后皇上过来翊坤宫,尤其是冬天的时候,也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了。”
御膳房离养心殿最近,离乾清宫也近,更别提乾清宫里也有小厨房,简单的菜式亦能做。
但是后宫有小厨房的宫殿就不多了,除了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的慈宁宫,佟贵妃的承乾宫,如今就只有宜嫔和郭珍珠的翊坤宫了。
后宫离着御膳房远,不管怎么努力保温,送过来都要凉了。
在炉子上热一热,虽然能吃,味道却不如刚出锅的。
郭珍珠穿过来后,每次吃什么得派人去御膳房点。
一般都是御膳房哪个御厨有空就谁来做,每次都得仔细说明白想吃什么样的。
不说具体点,御厨就自个发挥,郭珍珠吃着就不对味了。
每次都要说,实在烦心。
如今有了小厨房,这御厨呆一段时间就摸清楚宜嫔和郭珍珠的口味。
那就不需要郭珍珠每次都具体说,自然而然御厨就能做出对她胃口的菜式来。
光是想想,郭珍珠就感觉以后吃饭都有了盼头。
当然她还得做点表面功夫,客气客气,不能只说有小厨房后自己有口福了,皇帝过来也能吃上一口热乎的了!
皇帝听着微微一笑道:“郭贵人这是让朕时常过来用饭,尤其是冬天的时候?”
郭珍珠一噎,她不是,她没有这么说!
但是皇帝显然误会了,郭珍珠这时候也不能一口否定,坏了皇帝的好心情。
她只能低下头,假装害羞不好回话的样子。
好在皇帝被糊弄过去了,只以为说中了郭珍珠的心思,如今逗得人不好意思低下头,都接不上话来。
“那朕回头得抽空过来翊坤宫,尝尝小礼子的手艺。”
正说着话,小礼子就过来磕头行礼。
皇帝嘴边的笑意淡了下来道:“你以前在恪太妃跟前伺候,看在太妃的面子上让你去御膳房当差,却闹出这样的事来。要不是今儿宜嫔喜欢你的手艺,郭贵人又为你求情,如今也到不了翊坤宫来。”
郭珍珠见这小礼子其实也不小了,约莫三四十岁,身形消瘦,面白无须,结结实实又磕了几个响头道:“奴才叩谢皇上开恩,必定尽心尽力伺候两位娘娘。”
皇帝听他表忠心后,语气淡淡道:“暂时扣你三个月的月银,在翊坤宫先呆三个月。要是伺候得好就留下,不然再有恪太妃的脸面,你也不能继续留在宫里了。”
郭珍珠惊讶,皇帝这是给小礼子三个月的试用期了?
试用期不过就不转正,还要直接把人打发出宫。
宫女被打发出去,除了嫁人,还能去各家当个教养嬷嬷。
太监就不一样了,如果有家人还能去投靠,但是大多能进宫的,不是家里实在揭不开锅,就是家里容不下。
他们身有残缺,一般的活计更是做不了。
所以太监最害怕的就是出宫,宁愿是死在宫里。
皇帝这又是敲打又是试用期的,把小礼子吓得够呛。
哪怕皇帝走了,小礼子还跪在底下不敢起来。
还是宜嫔示意平嬷嬷把人叫起来,去小厨房琢磨一下晚膳做点什么。
小礼子再三行礼后,这才满怀感激和庆幸离开。
他被拖进慎刑司的时候,以为自己要死在里头,谁想到柳暗花明,竟然还能走出慎刑司,甚至得了翊坤宫小厨房掌厨的好差事!
不必皇帝敲打,小礼子都甘愿为宜嫔和郭贵人两位娘娘肝脑涂地!
礼子一走,宜嫔这才放松下来,小声道:“刚才吓坏我了,看皇上的脸色阴沉得不行,没料到咱们就给小厨房挑个御厨而已,怎的就摊上麻烦了!”
郭珍珠摇头道:“这麻烦事看着没完,不过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我看德贵人刚才跑得飞快,后头跟有恶犬追着一样。”
这话把宜嫔逗笑了:“她这可不就火烧眉毛了,原本可以在皇上面前装委屈,谁知道御膳房却把德贵人反复让人做菜的事捅出来了。”
“也是这事牵扯大了,皇上要先找出下手之人。等事情查明白了,指不定才回头跟德贵人算账。”
“皇上没当场发作,这才是最可怕的。不过哪怕皇上后边轻轻放过了,德贵人还是得倒霉。”
郭贵人听得一愣一愣的,疑惑道:“这是为何?”
难不成皇帝小心眼,又舍不得亲自责罚德贵人,于是让别人来?
宜嫔压低声音道:“姐姐想一想,如今掌着后宫的是谁?出了那么大的事,贵妃娘娘是难辞其咎。”
被她提醒,郭珍珠立刻明白了。
皇帝一共立了两个皇后,一是太子的生母赫舍里,她去世后,另立了遏必隆的女儿钮钴禄氏为后。
去年钮钴禄氏这位年轻的皇后也去世了,皇帝接连没了两任皇后,暂时不愿意再立后。
后宫如今位分最高的是佟佳氏这位贵妃,于是后宫事务都交给她来管着。
佟佳氏接管后宫事务这一年,打理得是井井有条,就连皇帝都夸过她。
尤其皇帝开始节衣缩食的时候,也是佟佳氏第一个响应,跟着照做。
但是御膳房这事一出,佟佳氏辛辛苦苦忙了一年给皇帝留下的好印象是彻底毁了。
郭珍珠想着自己如果是佟佳氏,估计都快气死了,只怕都想发疯!
她不能对着皇帝发疯,还不能对德贵人发疯吗?
光是想想,郭珍珠就好奇佟佳氏要怎么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