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如意by暮兰舟
暮兰舟  发于:2025年03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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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笑道:“我知道了。”这个娃娃昨晚把王嬷嬷也吓一跳!今天又吓到了来寿家的。想不到这两个厉害的人物都怕娃娃。
可见再厉害的人,也是有七情六欲的。
枇杷不知道如意笑什么,以为笑她呢,就瞪着眼问:“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如意要蝉妈妈去照看后面大院去了,才慢斯条理的说道:“关你什么事,你管天管地还管别人笑不笑,你是如来佛祖啊。”
枇杷说道:“我刚才都听见了!你们两个分明在背后嚼我呢,我还听见你们提到来寿家的——说实话,你是不是偷偷找来寿家告黑状去了?”
如意笑道:“我才不像你说小人告黑状,我跟来寿家的能说什么呢?说我和你刚才在台阶那里不是聊天,其实在吵架吗?这不把自己也坑了嘛。”
枇杷想了想,确实是这么理,但她刚才分明听到两人小声说了“来寿家的”,心里实在不安,说道:
“那你就是告状说我欺负梅园的胭脂。你,胭脂,来寿家的,都是西府的人。”
枇杷不提这个,如意还真没往这处想,哎呀,幸亏没去松鹤堂,人多是非多,关系复杂,本来很简单的一件事,都要被这样那样的揣测,那地方的人活的真累。
如意说道:“你还知道自己做的不对啊!脏活累活都要别人干,自己躲清闲。不过,我也没提这事,来寿家的眼里只有老祖宗,才不管丫鬟们的事。”
如意坦坦荡荡,枇杷做贼心虚,还是不信,心里惶恐不安,就放了狠话,说道:
“你先别得意,我虽在松鹤堂不成器,但也是有靠山的,我表姐是东府周夫人房里的一等大丫鬟白梨,你敢欺负我,我就告诉我表姐去!”
枇杷越是如此,如意就越是看穿她是个内心软弱、欺软怕硬的草包,说道:
“谁欺负你了?从头到尾都是你欺负人,你欺负胭脂,你还要欺负我给你扛梅花枝,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欺倒了,你还血口喷人,被告成了原告反咬我欺负你?”
“原来你这么有本事啊,你咋跑去梅园砍梅花枝,而不是在正院里伺候老祖宗用饭呢?”
字字诛心!
“你——你——你……”枇杷气得抹着眼泪,连续两次吃瘪,晓得做不过如意,就跑出了承恩阁。
这下承恩阁终于安静了。
如意再次得空,清清静静欣赏着米芾的画,约过了半个时辰,王嬷嬷来了,她脸颊有些红,应该中午也喝了酒,但身上没有酒气,反而有种淡淡的松柏香气,想必是衣服在熏笼上熏过了,真是个
讲究人。
伺候主人,片刻都要自省,不得失仪,干啥都不容易。
王嬷嬷一来,如意就如临大敌的站起来,“嬷嬷来了,是不是老祖宗和小姐们歇够了,马上要来这里打叶子牌?”
王嬷嬷说道:“老祖宗年纪大了,上午又是走路,又是爬楼梯,怪累的,中午高兴,又喝了些酒,这会在还在睡午觉,没有醒来,我们都不敢打扰,如果老祖宗醒的太晚,估摸就回松鹤堂,不来打牌了。”
如意心道:太好了!少干点活!
如意嘴里说道:“哎呀,这里都预备好了,怪可惜的,我还盼着老祖宗和小姐们来玩呢。”
心口不一的小家伙,王嬷嬷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如意的额头,笑道:“你这个小蹄子,心里想什么我还不清楚?嘴上倒是说得好听。”
被王嬷嬷看穿,如意索性也不装了,笑嘻嘻的,“这真迹什么时候撤?也要到半夜吗?”
真迹不撤,如意一颗心始终悬在这里。
“不用。”王嬷嬷说道:“等我把老祖宗送到松鹤堂,我就亲自过来撤。”
那时候就可以收工了。
如意正高兴着,一阵少女的笑声从门外传来,有丫鬟打起门帘,但见大小姐张德华,二小姐张言华,三小姐张容华嬉笑着鱼贯而入。
如意的高兴霎时变成失望:怎么老的不来,小的都来了?又要忙了!
一进来,承恩阁里暖香扑鼻,三位小姐都把大红面子的皮袄脱了,只穿着轻便的交领小袄和马面裙。
见到王嬷嬷,大小姐张德华快步跑到王嬷嬷跟前撒娇道:“嬷嬷,您一上午都没怎么跟我说话,自从您到了颐园当差,我都没见过您几面,怪想的。”
王嬷嬷是大少爷的奶娘,大少爷和大小姐一母同胞,所以张德华和王嬷嬷很是亲昵。
王嬷嬷笑道:“上午太忙了,再说老祖宗进宫多年,想和三位孙女多亲香一会,我们怎么会没有眼色的凑到前头去呢——老祖宗还在睡?”
张德华说道:“芙蓉姐姐说,老祖宗乏了,就让老人家安静的睡吧,要我们三姐妹先来承恩阁玩一会。”
二小姐张言华笑道:“嬷嬷,我们三姐妹打叶子牌都打不起来,三缺一,嬷嬷陪我们玩一把。”
王嬷嬷忙道:“我还一堆事呢,等把老祖宗送回松鹤堂才算完——来寿家的没事,我叫她过来陪小姐们玩。”
张德华连忙拉住王嬷嬷的手,说道:“谁敢惹这个活祖宗啊,别去别去,比老神仙还难伺候。”
“就是。”张言华说到:“跟来寿家的打叶子牌,我们赢也不是,输了也不是,不想要她来——我们把腊梅姐姐叫来吧。”
一旁安静如梅花的如意心道:来寿家的果然在东西两府都有人嫌她。三位小姐也都不喜欢她,唉,做个“孤臣”不容易啊。
王嬷嬷说道:“快别叫,腊梅比我更忙。”
芙蓉就更不用说了,她一直守着老祖宗。其余的丫鬟婆子,都不够资格上桌陪小姐们打牌。
张德华说道:“干脆今儿就不打叶子牌了,我们赏画吧,上午走马观花的,我还没看够呢。”
这时,一直保持沉默的三小姐张容华开口了,说道:“我也没看够,米芾的画真是妙极了,我还想照着临摹几笔,王嬷嬷,这里可有文房四宝?”
王嬷嬷忙道:“有有有,我要丫鬟去取。”
不一会,丫鬟端着笔墨纸砚来了,三小姐画画,大小姐和二小姐一边赏画一边聊天,这两个小姐很亲密,大小姐是原配生的,二小姐是继室周夫人生的。
虽然东府“原配党”和“继室党”不和,明争暗斗,但在如意看来,这两位小姐亲得像一母同胞似的,连赏画都手牵手,姐妹情似乎不受影响。
张言华问道:“大姐姐,听说大哥哥的婚事腊月就要定下来了,到底谁家的名门闺秀是咱们未来大嫂子啊?”
张德华说道:“我也不知道啊,我问过咱们大哥哥,大哥哥只是羞红了脸,说还没正式行聘,不好大张旗鼓的说,免得女方不满,横竖就等个十来天,你急什么呢。”
张言华笑道:“我着急打叶子牌啊,如有大嫂在,我们就永远不会三缺一了。”
张德华点了点张言华的鼻头,“胡说什么呢,难道我们将来都不出门的?”
出门就是出嫁的意思。
张言华说道:“嗯,等大嫂进了门,大姐姐也要说亲了,还不知道未来的大姐夫是谁呢。”
张德华十五岁,已经是及笄之年了,哥哥一旦定了亲,娶了大嫂,她也该说亲了,她羞得掐了掐张言华的鼻子,“我要你胡说。”
两姐妹你掐我一下,我羞你一下,也没心思赏画了,开始在罗汉榻上滚成一团笑闹着。
倒是年纪最小的三小姐张容华气定神闲的临摹米芾画作,最小的年纪,偏偏有当大姐的稳重之感。
张德华和张言华嬉笑打闹,浑然不见在老祖宗面前的拘谨,两人闹着闹着,不小心把正在临摹的张容华的胳膊肘推了一下。
张容华手一颤,这一笔就画歪了,刚刚成型的山水瞬间变形。
“妹妹,对不起。”张德华连忙道歉。
“没事的。”张容华收了笔,把画纸团了团,扔进纸篓,笑道:“本就临摹的不好,我想着干脆丢了重画,又有些舍不得,正好大姐姐撞了一下,替我做了决定,这张就不要了。”
张德华怜爱的摸了摸张容华的脸,“瞧这小脸瘦的,以后我得了好吃的,就给你捎去,好好养一养。”
“谢大姐姐。”张容华谢过了,说道:“一楼的画太难临摹了,我上去看看有没有简单一点的,两位姐姐要去么?”
张德华摇头,“上面四层楼都没有地炕,只有火盆和熏笼,上去还得把皮袄穿上,笨笨的像头熊,还没有梅花赏,我就不去了,就在这里玩。”
张言华说道:“我陪大姐姐玩,妹妹自去吧。”
张容华点点头,暂辞了两位姐姐,然后对如意点点头,“如意,帮我开门。”
张容华是如意不熟的熟人。
说不熟,是因张容华是侯府千金小姐,如意是三等丫鬟,地位悬殊。
说是熟人,是因鹅姐是张容华亲弟弟的奶娘,鹅姐时常把如意带进西府二门里见世面,因而和张容华见过很多次面,也说过话,是熟人。
“是,三小姐,这边请。”如意在西府的时候,叫她大小姐,在颐园,就要改称呼。
张容华的贴身丫鬟叫朱砂——三小姐喜欢画画,她房里的丫鬟都是以颜料的颜色为名字。
朱砂服侍着张容华穿上皮袄,再把文房四宝装进提盒里,跟在两人后面。
到了二楼,如意正要掏钥匙开锁,张容华说道:“我们先去五楼看看。”
“是。”如意继续爬楼梯,到了五楼,开了锁,五楼是顶楼,最冷,纵使点了火盆和熏笼,里头只是不冰而已,依然要穿着皮袄。
朱砂心细,把脚踏里放上炭,给张容华烘脚,只要脚暖和,身上就不冷了。
张容华踩着脚踏,坐在椅子上,吩咐道:“把文房四宝摆好就告退吧,我安安静静的画。”
又道:“朱砂,外头冷,你去一楼屋子里头候着,等我画完了,如意会去叫你上来收拾。”
朱砂告退,如意静静守在一边,心想:看三小姐这样对待朱砂,可见她是个为他人作想的人。
张容华临摹米芾的一张假山石,画纸上走笔如龙,嘴里也没闲着,问道:“如意,你来这里当差还好吗?”
如意说道:“承恩阁挺好的,人少,安静,活也不多。”
张容华继续画画,“为什么不去松鹤堂?”
如意实话实说,“挤不进去。不过,我现在挺喜欢这里的。”
张容华说道:“花椒在松鹤堂当差,我天天跟着太太来松鹤堂给老祖宗请安,今天倒是头一回见到花椒,人多眼杂,我不好和她讲话。回头,你跟她解释解释。”
虽说大户人家,嫡出庶出是一样的,但是在现实里,庶出要面临着各种尴尬,比如今天张容华和花椒。
按照血缘关系,花椒是张容华的表姐,但按照封建伦理,花椒是奴,张容华是主。
花椒今天献绿萼梅枝得宠,咸鱼翻身,终于熬到了出头之日,是大好事。
但是对于张容华而言,看着“表姐”出头得宠固然高兴,但听着来寿家的那句“她是秋菊的侄女,秋菊您还记得吧,当年是我调教过的丫鬟……”
秋菊是张容华生母花姨娘的名讳——但对于一个姨娘而言,好像没有避名讳的必要,来寿家的就这么大喇喇的说出来,还点名是她“调教过的丫鬟”。
张容华听了,心里着实不好受。
来寿家的无疑是在邀功,但无意中狠狠得罪了三小姐张容华。
还有,当老祖宗特意戴上眼镜,就像得了一个新宠物一样评价着花椒的容貌,“这眉眼和秋菊确实有些相似……就是面相更圆润一些,这肉皮也更白嫩,豆腐似的……”
总之,当时那个场面,张容华当时用尽所有的涵养才表现的面色如常。
之后,花椒近身伺候老祖宗,张容华连眼神都没和花椒有过触碰,更别提说话了。
对于侯府千金小姐而言,张容华这样对待一个丫鬟完全没有问题,但是……张容华还是觉得纠结,甚至有些隐隐的愧疚。
所以张容华会私底下和如意交代,安慰花椒这个“表姐”。
如意聪明,一听就明白张容华一口气上五楼远离众人的缘故,原来是为了要她和花椒解释张容华的难处呢。
如意说道:“大小姐放心,花椒姐姐善解人意,她懂得。”
既然是私底下,如意就改口称呼张容华为大小姐了,毕竟都是西府的人。
其实懂不懂的,花椒又能怎么样呢?她一个备受排挤欺凌的三等丫鬟,想不了那么多,努力出头得老祖宗欢心最重要。
行笔至此,张容华搁下画笔,从荷包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如意,“这是沤子壶(一种半流体的香蜜,类似护手霜),我看花椒的手都有些皴了,你替我送给她,好好把手养一养。”
作者有话要说:
庶出最大的难处,就是血缘和封建伦理是互相冲突的,除非是个完全没有心的人,否则不可能一点都不在意生母这边的亲戚。

第三十六章 一日游两人得厚赏,说月钱嬷嬷给机会
如意替花椒接过了沤子壶,心想这又是个麻烦事——倘若有人问花椒,这沤子名贵,不是咱们的份例里有的,谁给你的?
花椒能直说是三小姐给的吗?
哎呀,真是纠结啊。算了,这不关我的事,我把东西交给花椒就行了。
张容华继续临摹,看得出她是个对自己要求很高的人,如意觉得已经描的很像了,张容华还是不满意,废了两张画稿,到第三张才满意,画画的时候全神贯注,不要喝茶也不吃果子,就好像天地之间,只有她和画。
约过了半个时辰,张容华停笔,吹了吹画纸上的墨,“好了,要朱砂上来收拾吧。”
如意跑到一楼去叫朱砂,两人一起上了五楼,朱砂收好文房四宝,张容华拿着画纸,三人都出去了,如意关门落锁,把钥匙放在左襟暗兜里。
朱砂笑道:“人家钥匙都挂在腰间,你放到怀中,也太小心了。”
如意拍了拍胸,“落袋为安嘛,在腰间叮铃哐啷的,总觉得不安全。”
三人回到一楼,大小姐张德华和二小姐张言华正在喝茶吃点心聊天,三小姐也加入了,约过了两盏茶的时间,王嬷嬷进来说道:“老祖宗醒了。”
三位小姐连忙放下茶盏,穿上皮袄,去了大院正房。
如意朝着蝉妈妈使了个眼色,蝉妈妈赶紧跑去后罩房,叫醒了因喝醉躺在如意床上睡觉的来寿家的——上了年纪,不胜酒力,原本只是歇一歇,后来睡着了。
来寿家的本就是和衣而眠,她立刻起来,穿上鞋子,用已经凉透的茶水漱口,打开香包,含了一颗除口臭的丁香,然后拿出一个红封塞给蝉妈妈,“今天辛苦你了。”
蝉妈妈后来打开一瞧,里头居然是十来个金馃子,加起来至少有二钱重——这差不多值二两银子啊!
须知蝉妈妈一个月月钱只有三百钱,这个打赏相当于六个月的月钱呢。只是带着来寿家的歇个午觉,再叫醒她,就比她上夜巡逻半年赚的还多。
蝉妈妈把金馃子分给如意一半,说道:“我只是引来寿家的过去歇息,再叫她起来,她睡的是你的房间,这打赏本就有你一半。”
如意对蝉妈妈生了三分敬意,蝉妈妈虽然穷,但做人做事都很敞亮。
如意只接过一个金馃子,说道:“这个就够房钱了,来寿家的本就是赏给你的,她这个人要做孤臣的,从来不欠人人情,她不想欠你的情,给你重赏,你就拿着呗。”
推来推去不好看,蝉妈妈不再坚持,想着以后做点什么再贴补给如意,就收了剩下的金馃子,说道:“都是说来寿家的不好相处,我怎么觉得还行,挺和气的,没有轻贱对待我这种下等婆子。”
如意笑道:“其实我也觉得她还行,不是那等得势就轻狂的,只是东西两府上上下下,来寿家的得罪人太多了,大家都说不好,也就妈妈你说来寿家的和善。”
且说另一边,正院大炕房里,老祖宗午觉醒来,一看天色,“哎哟,都这么晚了,什么时辰?”
一旁服侍的芙蓉看了看腰间的西洋怀表说道:“快申时了(约下午四点)。”
老祖宗忙道,“快,穿衣,三个丫头呢?”
这时大小姐张德华引着两个妹妹进来了,“老祖宗慢点起,小心起猛了头晕,我们下午在承恩阁里喝茶赏梅来着,容华妹妹还临摹了米芾的画。”
三小姐张容华忙把自己刚画好的假山石图给老祖宗看。
老祖宗卧床看画,满意的点头,“画的好,芙蓉啊,把画裱起来,就挂在我的书房里。”
“是。”芙蓉双手接画。
腊梅上前一步,问道:“老祖宗,今天晚饭摆在那里?”
老祖宗睡眼惺忪,揉了揉太阳穴,说道:“怎么觉得刚吃了午饭又要吃晚饭了,老咯,走了几步路,喝了点酒,就睡到这个时辰。”
芙蓉笑道:“老祖宗为家里操劳这些年,晚年了就该这样享清福,想睡就睡,想玩就玩,想吃就吃,您要是没胃口,就要厨房晚些摆饭。”
张德华也忙道:“我们三姐妹下午吃了一些点心,这会子也不饿。”
老祖宗听了,心里很是舒坦,她拍了拍大孙女的手,说道:“那就摆在松鹤堂吧,乘着太阳还在,没那么冷,我们祖孙慢慢走回去——花椒,记得把开花的绿萼梅带回去,回去继续赏梅。”
花椒乖巧的应下,说道:“梅花的切口用火灼过了,用泥浆封住,还能赏个两三天。”
这时,来寿家的匆匆赶来了。老祖宗打趣道:“你怎么才来啊,我孙女们都比你来的早。”
来寿家的睡了一下午,此时精神好着呢,笑道:“怕喝多了吐到老祖宗裙子上,我找了个清净的地方歇息,没想到睡迷了,这会子才醒。”
老祖宗感叹道:“我们都老了,喝几杯就撑不住,想当年还在沧州的时候,一坛子花雕都休想醉倒我。”
来寿家的走近了,曲着腿,半边屁股坐在炕上,半边屁股在外头,“人都是会老的,醉了就睡会,谁还敢嫌咱们不成——老祖宗,我服侍您穿衣。”
来寿家的精心服侍老祖宗,芙蓉倒是退了一射之地,芙蓉也不恼,一件件的把在熏笼上已经暖过的衣服递给来寿家的。
之后,老祖宗一行人离开承恩阁,花椒依然用一块棉布把花枝连梅瓶都包裹住了,伺候祖宗似的,亲手抱着花瓶跟在后面。
走下八十一个台阶,老祖宗本想继续走回松鹤堂,但下了台阶之后,双腿发软,此时还起了风,芙蓉等人连忙劝老祖宗坐暖轿。
年纪大了,不服老不行,老祖宗听劝,坐上了八人抬的暖轿。
三位小姐也上了两人抬的小轿。
小姐们的轿子没有暖炉,但是有装有炭火的脚踏,手里再抱个手炉,坐在里头也不算太冷。
三小姐张容华坐在轿子里,松了口气——其实下了台阶后,她也快走不动了,只能强撑着。
承恩阁里,如意看着四顶轿子渐渐走远了,长舒一口气:可算忙完了!
承恩阁里还有米芾真迹,如意要守着,所以依然要蝉妈妈先去饭堂吃晚饭,给她捎带回来就行。
如意等着晚饭,蝉妈妈提着食盒回来了,身后还跟着胭脂和红霞!
红霞声音清脆尖亮,就像个唢呐似的,老远就叫道:“如意,我们给你带好吃的了!蝉妈妈今天请客,点了四个菜,都是大厨房现炒的!”
蝉妈妈今天得了来寿家的打赏,手头有钱,就请她们三个女孩子吃小灶现炒出来的好菜。
蝉妈妈把菜从食盒里拿出来,鲫鱼萝卜汤、山药肉圆子、烧羊肉、春不老(雪里蕻)炒冬笋,一碗白粳米饭。
蝉妈妈慈祥的微笑,“快,趁热吃。”
如意一边吃,一边把今天花椒献绿萼梅花枝、得了老祖宗眼缘、终于熬出头的事情讲给胭脂和红霞听。
红霞听到花椒一整天都陪着老祖宗时,喜笑颜开,“就该这样,那些不要脸欺负人、要花椒提着马桶从松鹤堂到承恩阁的丫鬟估摸气得晚上都睡不着哈哈!”
胭脂也为花椒高兴,但是她更担心如意,说道:“这么说,你今天和打门帘的、还有要我扛梅花枝的丫鬟都吵嘴了?你一下子得罪了两个人,以后可怎么好啊。”
如意根本不在乎,说道:“大不了就离了这园子,天塌不下来,反正我来这里是为赚月钱,可是不是来受气的。”
“还有,我打听清楚了,那个偷懒要你扛梅花枝的叫做枇杷,她表姐是东府周夫人的大丫鬟白梨,打门帘那个想把我赶走的叫做碧莲,是西府崔夫人陪房的外孙女,两个人在松鹤堂混的都不怎么样,现在花椒正得宠,枇杷和碧莲两个可不敢再欺负她了——她们两个要是不长眼再惹我呀,我就让她们知道姑奶奶今天怼她们还算是口下留情的,真吵起来,两个一起上我也不惧的。”
如意有四泉巷温暖的大家庭给她兜底,所以她放得开,不像别人那样有顾虑。
更何况,如意刚刚经历过生死劫难,把她的血勇给激出来了,眼睛一瞪,满是杀气,很能唬住小丫鬟。
蝉妈妈说道:“如意是占理,我今天都在承恩阁,我可以为她作证,就是吵架,也要讲理不是。”
红霞一听,问胭脂,“扛梅花枝是怎么回事?怎么没听你讲过?”
胭脂一愣,哎呀,刚才只顾着怕如意被人报复,忘记红霞这个鞭炮了。
如意就把腊梅要枇杷去梅园砍两颗还没盛开的梅花枝扛回来,枇杷却指使胭脂干活的事情说了。
红霞拍案而起,“这个死枇杷、烂枇杷,敢欺负胭脂,我非撕了她不可。”
“稍安勿躁。”如意按着红霞的肩膀,要她坐回去,“你是东府的人,我问你,一表三千里,枇杷是白梨表了几表的表妹?”
红霞说道:“是亲表妹,她们的母亲是亲姐妹,都是张家家生子,白梨的母亲嫁给了周夫人的陪房周富贵——就是刚死的那个周富贵,她母亲早就死了,所以周富贵到处浪。”
“枇杷的母亲嫁的是咱们府里的家生子,都在东府当差,母亲现在是针线上的小管事,父亲在钱库——正是我姨爹的手下。”
说到这里,红霞拍着胸脯说道:“你放心,有我姨爹在,枇杷这小蹄子不敢为难你的。”
这就是人情世故,人脉关系的作用了。
胭脂听了,不禁说道:“阿弥陀佛,一物降一物,卤水点豆腐,如意没事了。”
因昨天回四泉巷,鹅姐讲好些张家的掌故,尤其是家奴们取名字的讲究,要看主子的喜好,如意在心里留了意,沉吟道:
“枇杷和白梨……算起来都是东府周夫人的人,都是水果啊,周夫人是不是喜欢用水果给丫鬟取名?”
“就是啊!”红霞赞道:“如意脑袋真是好使,我们东府先侯夫人喜欢牡丹花,丫鬟们以各种牡丹为名字。现在的周夫人不喜欢熏香和花香,只喜欢果香,她屋里头常年摆放着各种应季的水果,不是为了吃,就是喜欢闻味,水果放蔫吧了就赏给下人们吃,再换上新鲜的水果,横竖周夫人的陪嫁田庄多,有好几个果园,专门种果子呢。”
一听这话,蝉妈妈说道:“听说周富贵死的不体面,他女儿白梨估摸不敢在这个时候兴风作浪,这会子周夫人病了,白梨一定贴身伺候,也没功夫理会。只是终究是结了仇,还是防着些。”
蝉妈妈经历的事情多,说的很有道理,红霞说道:“东府我也有亲戚朋友,会盯着她们的。”
如意脑子转的飞快,说道:“这事倒不用劳烦你,你姨爹来禄在东府是中立的,两边不站,何必让他为难,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我还是找王嬷嬷和魏紫她们。”
红霞笑道:“我怎么没想到呢?你一个西府的丫鬟比我还了解东府,没错,牡丹花和水果,在东府就是死对头,你找对人啦。”
又搞清楚了一串人情关系,这个顿饭吃的如意大有收获,正说着话,松鹤堂派来了两个婆子,婆子笑道:“今儿老祖宗在这里玩的高兴,这是赏你们的。”
婆子们给了如意和蝉妈妈每人一匹灰褐色的绒布。
如意和蝉妈妈都抓了一把钱,谢了两个婆子,还殷勤的送到了山下。
回到承恩阁,蝉妈妈不认识这布,“这是什么?又轻又薄又暖和,就像云朵似的。”
红霞见识多广,摸了摸绒布,说到:“这东西很贵的,是甘肃兰州的绒褐布,是用羊毛绒纺了线再织成布,这一匹至少值五两银子呢。”
“阿弥陀佛!”蝉妈妈又惊又喜,嘴里直念佛,“我一年都攒不下这些银子啊。”
如意跟着鹅姐长见识,但这种珍贵的衣料还是很少见的,如意爱不释手的摸着兰州绒布,说道:
“太好了,我还绞尽脑汁想着如何用五百钱月例银子给娘买好东西,钱太少,不好买,刚好这东西送上门了,我用这个兰州羊绒布给我娘,还有鹅姨她们做一身暖和轻柔的羊绒袄过年,五百钱就给鹅伯伯买个好东西,人人有份。”
其实如意打算第一个月钱都给娘花,第二个月月钱再给鹅姐和鹅姐夫买点什么——五百钱实在太少,第一个月就分给三个长辈,三瓜两枣的实在是不够分,现在不一样了,有了老祖宗的打赏,三个长辈都能顾及到。
胭脂手巧,说道:“我来给你裁,这绒布需要挂上里子,否则容易变形的,还会摩擦掉毛,里子用普通的棉布和绢布就行了,里布需要先过两遍水,里布一旦缩水,面布也会跟着皱。绒布也要先喷一点水,用热熨斗熨干,也是先缩一缩水再裁。”
如意说道:“我带进来的箱笼里刚好又一匹上好的杭州白绢,就用来裁里子吧。”
现在天黑,看不清,怕不好打粉线,万一裁坏了这么名贵的料子就毁了,如意和胭脂约定好明天白天再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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