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那些老爷们必定是两边都‘偷’了,不仅仅偷了上缴国家的,还向下拿了更多。所以如果悄悄找到地方上的人,叫地方上的官员带着人证物证来。您再突然召集所有人,宣布现场对账……这一定会让那些人措手不及的。”
“这种时候,问题最容易暴露出来了。”
其实,此时的大臣欺上瞒下、两头吃好处,这是非常常见的,都不值得说了。问题是,路易三世时期养肥了这些人,也养大了他们的心。他们向上偷得更多、损公肥私,向下也更加横征暴敛,以至于到了破坏大局的程度。
纪尧姆对科西莫的提议有些兴趣,不过他还需要更细致的计划,另外他也得和心腹讨论一下——当然了,纪尧姆是非常有效率的性格,所以前后也没有耽误超过一个礼拜,就认可了科西莫的建议,并且让他也参与到了这件事里。
科西莫为此感到非常兴奋,特意来到路易莎这边奉承。不只是感谢路易莎将他推荐给了纪尧姆,也是一种表态,表明如果路易莎有需要,他随时愿意为路易莎效劳。他当然知道作为王后的路易莎正如日中天,不会做出有了国王青睐,就一下将原本的恩主抛诸脑后的蠢事。
“……陛下选择了信任您,这可是很难得的机会,希望您能不辜负陛下的信任。”人是路易莎推荐的,对于现在的情况她当然是乐见其成的,所以也只是勉励了科西莫一番,然后就提点起了他来。
“我并不怀疑您的才能,不然也不会将您推荐给陛下了,但我希望您注意到,这次的事儿和您过去的‘收账’可不一样。我是说,那些大臣们可没有那么好打交道,不同于你们过去收账时遇到的贵族,那些贵族即使蛮横,一般也是认账的。最多是想用自己的权力、门路来压迫你,叫你能够暂缓收款,又或者减免一些利息。”
“仔细想想,连一国之君差不多也是这样。那些说是欠账很多不还的,弄到借贷商人都破产的,其实最后或多或少都还了一些,真的有勇气完全赖账的都屈指可数。”
主要是,赖账那么彻底,连最后一层脸面都不要了,那对信用的损害就真的太大了。那样做,到最后真的会导致需要钱的时候无人肯放贷——而正常的话,也就是提高下次贷款的利率,以对抗高企的风险罢了。
“但现在是代表国王面对大臣,反而不可能像放贷商人一样该怎样就怎样,因为他们毕竟都不是商人。其中的分寸,您能明白吗?”路易莎像是在问科西莫,但其实不是的,纯粹就是提醒而已。
科西莫真的能回答不明白吗?或者他回答不明白,路易莎就能教他吗?先不说作为下属,主要就是为上司排忧解难,要教也只是提纲挈领,又不是师傅带徒弟,哪有手把手教细节的?就说路易莎肯教,这又要怎么教呢?
要教人很难的,尤其是涉及到‘分寸’这种微妙的东西,只能说会者不难、难者不会。而不会的人,还是那句老话,‘人教人,百次无效。事教人,一次入心’,与其指望有谁能教会,还不如想着脑子还不错,经了事慢慢就会了。
果然科西莫也是连连称是,说自己完全明白。只不过是真的假的,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或者他自己都不知道,只有等最后做完了才有结论。
回头告退出宫,科西莫就去为纪尧姆办这件事去了。这次会有不少纪尧姆信任的骑士,分散到地方上找人,科西莫也会负责几个郡。这时候还轻松一些,真正难的在后头,汇总后的工作他也要参与,而且是负责人之一呢!
他做这件事的积极性很高——当然高了,这可是关系到一辈子富贵前途的事,这次的机会没抓住,想要有下一次可就难了!一个富商养子,失败后想要得到第二次机会,可比得到第一次机会更难,真正的难如登天。
在多数人还在过圣诞节假期,沉浸在圣诞节氛围中时,科西莫就和其他骑士一同悄悄出发了。那些被瞄准的贵族老爷们,这时候正是最忙的时候(圣诞节前后,各种宴会、拜访、庆祝活动,那可太多了),丝毫不知道有这样一支队伍,正准备往他们的致命处插上一刀呢!
就这样,大约到了2月中旬,派出到地方的人,包括科西莫,总算都回来了。他们不只是自己回来,还带来了一批人证物证,将任务完成的很好。
得到一份报告的纪尧姆也知道时机刚刚好,也不拖泥带水,立刻做了安排配合。
首先他宣布,将在罗本都别墅组织一次狩猎活动。当然了,罗本都本来就是王室的‘狩猎小屋’,虽然现在经过了一番扩建,可这附近依旧有属于王室的、适合狩猎的大片山林,用于大型狩猎活动是没问题的。
因为要给准备时间,所以将时间定在了三月初。正好三月初天气也会温暖许多,不少动物也出来了,相对适合组织户外狩猎活动……
既然是国王提起的大型狩猎活动,那只是现在住在罗本都别墅的一些人就不够了,邀请还给到了西岱一些人那里。应该说,凡是有一些身份地位的,不管其立场是什么,这次狩猎活动都邀请了——大家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对,大型活动让能来的贵族都来,这也是常见的。
像狩猎这种准军事活动更是如此,一般甚至会特意邀请自己的敌人,也算是一种武力威慑了。
这算是纪尧姆准备的一个‘鸿门宴’,是打算打猎期间突然发难,对质查账的。这也既突然,也是把人控制在了罗本都别墅这个纪尧姆的大本营,不可能临时去做什么应对。而且狩猎这样的准军事活动中做这样的事,威慑力也更大。
虽然纪尧姆不会搞什么类似‘血色婚礼’的屠杀,但关键不在于他怎么想,而是参加者怎么想,会不会感到压力——其实他们也不会觉得纪尧姆会搞那么大,这种事此时是没有先例的,没有人觉得哪个君主敢那样冒天下之大不韪。
不过威慑还是一样威慑,这也是狩猎活动拉来敌人观看最初的出发点。
由此,不出所料的,当狩猎的间隙,享用帐篷晚宴时,纪尧姆突然发难,是多么让人反应不过来了——当然不是纪尧姆开口先说的,这方面还是得做做表面功夫,即使大家对于真实情况都心知肚明。
是早就得到纪尧姆示意的人,突然跳出来说要举报云云……之后一唱一和之下,被举报的人目瞪口呆,然后就不知怎么的,进入到了需要对质自证清白的情境。
匆匆忙忙下答应的对质,当然不可能应付纪尧姆这边的充足准备,结果就是一败涂地。
“殿下,殿下,这次您难道也要袖手旁观吗?”在西岱王宫里,这次元气大伤的旧臣们只能去‘逼’安娜王太后,说道:“陛下完全被一些小人蛊惑了,一些‘改革派’,活像我们都是十恶不赦的罪臣!您应该去阻止陛下的。”
还有人跟着说到:“哦,改革派!要我说,这世上最不该存在的就是改革派了,他们都是为了讨陛下喜欢,不择手段的家伙——这世道是有什么不好的,非得用那些人去改革?无非就是自己过去不得重用,所以要用这种方式显出自己来。”
在古代的话,其实无论东西方,‘改革’都不算褒义词,甚至连中性词都算不上。这也不奇怪,封建社会强调稳定,而‘改革’虽然没有‘革命’那么强烈,但也不像是封建社会统治阶级会喜欢的。
他们就喜欢一直不变,喜欢自己,还有自己的血脉,全都能一直做人上人。阶级稳固,尊卑分明,正是他们理想中的样子。
安娜王太后故意露出为难的样子:“陛下最近的确太不顾及贵族的脸面了……但我听说,你们的确是被抓住了问题。”
“殿下,”有人立刻打断:“殿下,我们得生活啊,为陛下效忠,难道不该有回报吗?依靠自己的职务,获得一些好处,这就像是从自己的领地里收取钱财,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儿。”
此时的观念倒的确如此,依靠公职弄到手各种好处,这被看做理所当然。甚至,很多职位一旦任命,时间一长还很可能会成为这个家族的‘财产’,可以代代相传——难怪在此时很多人眼中,一个官职和领地也差不多。由此一旦当上就是自己说了算,可以尽情上下其手了。
安娜王太后一点儿不意外这些人会这么说,但依旧是不紧不慢地说道:“的确是这样,但你们似乎是拿的太多了,尤其是拿走了太多原本该送进国库的东西。不管怎么说,这是不是有些不合适呢?现在陛下也只是要追回这部分东西,也没有要定罪的意思,倒也……”
安娜王太后难道过去就不知道这些人做了什么吗?当然不是!只不过以前是路易三世的时代,他的威慑力不足,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既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平常大家就不可能把这些放到台面上,互相讨论你贪了多少,我又贪了多少什么的。所以安娜王太后这里装模作样,仿佛自己真不知道,其他人倒也很难说什么。
这就是那种可以做,但不好说的事。当初没有挑破,这时候自然有了装傻的余地。
没错,就是‘装傻’,这一次安娜王太后是打定主意不参与到这件事中了。这当然是因为她和纪尧姆有了默契,所以即使会大大地得罪这些‘盟友’一次,她也不会在他们地要求和鼓动下做什么。
至于说这次为什么就能有这么好的默契,肯定不会是时间久了自然有默契,而是因为纪尧姆答应了在弗朗索瓦的事上他来主动——之前是打算晾着安娜王太后,由此获得更大的妥协的。这次正好需要安娜王太后配合,就干脆放弃了原本的打算。
反正纪尧姆主动开口,最多也就是多给弗朗索瓦一点儿领地,封一个有领地的爵位。大可以给一个名义上在瓦松,实际又不在瓦松失控的土地,这也算是另类的‘慷他人之慨’了。
真要说起来,这对纪尧姆没什么损失,甚至还刷一波友爱兄弟、慷慨名声——当然,安娜王太后也不算白忙,一方面纪尧姆开口,而不是她去求着纪尧姆,这减轻了她的压力。只要没有做出直接倒向纪尧姆的姿态,‘盟友’们这边就还能糊弄。
另一方面,这也算是获得了一个强力无比的宣称权了,别看现在地不在实际控制中,但将来的事谁说得准呢?
第200章 穿越中世纪200
针对过去路易三世时代, 贪婪无度,揽了太多好处回自家的大臣(或者原大臣),最近可以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总之, 再一群少壮派纪尧姆亲信的乘胜追击下,不管他们愿不愿意,都只得吐出当初吃下的大半好处。
之所以是‘大半’,而不是全部, 那当然是因为做不到。很多都已经花费了,哪里还能拿得出?这方面, 纪尧姆也不可能真的催逼太过, 毕竟这是贵族的时代,纪尧姆即使贵为国王,也不能真的让为数不少的贵族一下全完蛋……除非是战争。
路易莎上辈子时的英国历史上,就有红白玫瑰战争,两个家族争王位,这倒是死了大量的贵族。而这也为后来英国集权铺平了道路, 毕竟贵族消耗了不少嘛,可不是方便集权么——虽然英国的体制从诺曼征服后,就是相对集权的了。在威廉一世的设计下,英国就不可能出现能够威胁国王的强大诸侯。
像是红白玫瑰战争什么的,其实也是王族内部你来我往来着……
“这次你做的很好。”纪尧姆从科西莫手中拿到了最近查抄到的财货清单,这也是‘一事不烦二主’了,先前科西莫就是清账的主力。之后追款,更是他的老本行, 索性纪尧姆就让他做了这件事的主要负责人。
看到最新一份的财货清单,虽然之后应该还会有新的,但‘高潮期’已经过去了。拿这份财货清单和之前几份做总结, 就是这一波‘和珅跌倒’的主要收获了。
这些归拢起来当然是极大的一笔财富,纪尧姆对使用这笔财富已经心中有数。但这不必这时候和科西莫说,所以不动声色地放下财货清单后,他就说起了自己对科西莫的安排。
“朕很想直接任命你为国库大臣,但这是不可能的。”
这也算是敞开天窗说亮话了,现在的国库大臣也是纪尧姆的心腹,或许能力不如科西莫那么强,但他又没犯错,纪尧姆没有理由解他的职。而且科西莫的出身,以及此前从未担任过什么瓦松政府职位,他甚至还是个外国人,这都是问题。
这些科西莫自己同样心知肚明,然后他就听到纪尧姆说道:“首先,朕会册封你为骑士,赐给领地和身份。这样再将你任命为朕的财务顾问,等到下次有机会,再安排一个大臣的位置给你,就非常简单了,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册封一个骑士并不算什么,即使是附带领地的骑士,对一个国王来说也是小事一桩。所以纪尧姆册封科西莫,知道科西莫这次功劳的自己人,一点儿不会奇怪,更不会有反对声。至于国王的私人顾问这类职位,更不必说,这原本就不看出身,只要国王满意就行。
事实上,很多出身不高的人,正是靠着和国王的私人关系做了顾问,然后才慢慢成为大臣的。这其中最常见的就是一些神甫,他们可能是王室的家庭神甫,也有可能不是,但因为各种原因,能够和国王建立起联系。他们如果得到了国王的欣赏,之后成为顾问、大臣,这一条路是很通畅的。
对于这样的结果,明白其中意味的科西莫当然不会有什么,他非常感激地道:“陛下的恩惠,小人一定会牢记在心。”
纪尧姆也没有说太多,之后又是几句勉励,就让科西莫下去了。之后他则是带着财货清单,和自己的另一些心腹商量使用的问题——他虽然早有打算,但这样开会商议的过场还是要走的。而且这也不是纯粹的过场,是能够起到统一思想的作用的。
当然,纪尧姆的打算本来也就是大多数人所认可的。毕竟纪尧姆的内政并不出色,但他的头脑和性格就决定了水平至少在是平均线以上。所以这种时候他的打算也不会是什么迷惑行为,都是没什么亮点,但也挑不出毛病的。
首先就是还钱了,路易三世时代是真的从商人那里贷了不少款子。其中有的是被半赖掉了,有的却是拖延到了纪尧姆继位,现在就是纪尧姆的事了。
纪尧姆虽然不至于要连本带息全还,但本金还是打算还的。这也是为了瓦松的信用,为了未来借贷不至于利息高得可怕。
是的,纪尧姆只要还本金,瓦松的信用就能不降反升了。毕竟那些借贷商人之前就已经收了很长一段时间利息了,而且是很高的利息,现在纪尧姆只要能还本金,他们已然是大赚,自然没什么不愿意的——肯定还想争取积欠的利息,可面对一位能征善战的国王,谈判打消他们这个念头倒也容易。
只要意识到纪尧姆能还钱就会还钱,至少会还本金,瓦松的信用就能上升。属实是已经降到最低点了,怎么都是往上走。
还钱之余,剩下一些钱,纪尧姆则是打算用作军事开支。这并不是准备打仗了,而是单纯要敲打一些不听话的封臣——不听话的封臣,这是任何一个国王都有的烦恼,再加上纪尧姆最近对一些路易三世时代的老臣动作不断,更容易刺激出反骨仔。
这种时候,一些敲打是很有必要的……这也算是作为国王,都要经历的事。纪尧姆刚刚继位时位置不够稳固,而且也确实没钱,这都没办法立刻提上议程。但现在就不同了,位置稍稳,手头也有钱了,正好可以计划起来。
“一次领地巡视是很有必要的,可以每到一位诸侯的领地,就组织一场大型狩猎。”在讨论这个针对封臣们的‘敲打计划’时,克莱尔骑士很快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克莱尔骑士现在也是王室卫队的侍卫长了,作为大臣之一,这时候当然能发言。而他提出的建议虽然无甚新意,但这种事本来就有大量先例了,也不需要‘新意’,能达成目的就是最好的了。
果然,这个建议一出,大家也都没什么反对的意思。虽然大家猜测克莱尔骑士就是揣测着纪尧姆的想法才提出这样的建议的,觉得他有过于谄媚的嫌疑——之后的重点只在于领地巡视的细节。毕竟一场领地巡视也是千头万绪,尤其加入了具有敲打封臣的狩猎活动,组织策划的细节就更多了。
“这样啊,领地巡视……”纪尧姆开完会议,晚上就和路易莎说了这件事,路易莎对此倒是不太意外。
虽然纪尧姆过去从没有和路易莎说过要来一次上强度的领地巡视,但‘领地巡视’本身是不值得意外的事儿。中世纪的君主、诸侯,经常不在自己宫廷呆着,更多就在领地巡视中。之前纪尧姆还是王太子的时候就代路易三世巡视过领地,路易莎还和他一起去的呢。
纪尧姆继承了瓦松王位,刚继位时不太稳固就不说了,现在差不多安定下来,新的一年又开始了,领地巡视提上议程也是或早或晚的事儿。
最多就是纪尧姆给这次领地巡视加了更多目标,这是之前不知道的。不过联想到纪尧姆一直以来的志向,又觉得理所当然了——纪尧姆一直有自己的抱负,想要收拾封臣,建立更强大的中央集权,这是路易莎看得出来的。
另外,路易莎倒也不意外这个,毕竟贵族一直是君主最大的烦心事,哪个君主没有集权的念头呢?重点不是想不想,而是能不能。反正现在的瓦松是很难的,传统和现状都是制约,纪尧姆此行也不是为了集权,能暂时让一些人老实下来就是胜利了。
纪尧姆见路易莎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对路易莎说出了自己的请求:“我离开后的西岱可能不太稳定,这里有很多不满意我的人。所以必须要有一个我足够信任,权威也无可置疑的人,代替我稳定局势。”
纪尧姆一说,路易莎就懂了,这个人当然是说的她,不然纪尧姆也没必要这样子对她说了。
“太好了,能得到您这样的信任……看起来,作为王后我做的还不错?”路易莎故意以开玩笑的口吻说出这番话,就好像这是一件大好事一样。虽然从她说的角度,这的确是值得乐观对待的。
然而事实并非如此,留在西岱坐镇,这是一件很难做的事儿。就不说宫廷阴谋之类的了,从现在大局已定的情形来说,这个可能性即使存在,也很低了。但这依旧是劳神费心极了的一件事,而且做好了看不出什么功劳,一旦出了什么差错,就是她这个王后的巨大污点。
纪尧姆见路易莎露出开心的神色,没有说话,但嘴唇已经抿起来了。
路易莎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便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脸颊旁,温和地说:“我也很希望和您一起去领地巡视,见见新地方、新人,就像上次我和您一起领地巡视一样。不过,领地巡视是君主终身的事业,这次不行,很快又会有下一次……我还担心未来和您出行太多次,会觉得新鲜的东西也不再新鲜,赶到腻烦呢。”
其实,国王和大领主巡视领地,本来就不一定要带着妻子一起,甚至不带的比带的要多得多。像路易莎这辈子的父亲巴尔扎克伯爵,他巡视领地从来不带妻子的。路易莎这辈子的生母是这样,现任伯爵夫人也是这样。
为什么路易莎要预备有拉尼宫廷,就是预备着纪尧姆巡视领地,她就回拉尼呆着的。
当然,这次的话,即使她不和纪尧姆一起巡视瓦松,也不能回拉尼了。因为要帮纪尧姆坐镇西岱,人就得在西岱,最少也得在罗本都。
纪尧姆垂着眼睛,瞧着微微仰视着他的路易莎,某种很焦躁的东西被安抚了下去。但与此同时,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又上浮了——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惊异,原来他是一个这样儿女情长的人吗?
竟然会因为一段时间后的分离赶到焦虑……和眼前这个人分离,哪怕只是短暂的分离,也是那样难以忍受。
如果倒转回去五年,不,甚至三年前,他都不知道自己会这样。三年前时他已经见过路易莎了,正在谋求和路易莎结婚,那时的他当然也爱着路易莎,但那好像和现在又是不一样的。本以为会随着时间变得淡薄的爱情,现在却是一天比一天更能够牵绊住他的情感。
似乎是那么一瞬间,纪尧姆简直要为这强烈的情感害怕了,他侧过头不看路易莎。然后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道:“希望这次巡视全国能够顺利达成目的,之前和伏京公爵一战,虽然已经让一些人安分了一些,但不安分的封臣就像是雨后的蘑菇,总是会冒头,这大概是所有君主共同的烦恼。”
和伏京公爵打了一仗,赢的那样有压倒性,自然有一定‘示范作用’。更别说,战败的伏京公爵,以及和他站在一起反叛的一些其他领主了,这次损失巨大,他们那一波封臣,短时间内别说想不想了,是根本没有搞事情的能力。
但即使是这样,身为君主也不能安心。此时是中世纪中晚期的样子,诸侯征伐已经过了高峰期,蛮族入侵的狂潮也被有效抑制,基本几大满足都被抵挡在了西方核心区之外——‘蛮族’也是相对来说的,当罗马倾颓,蛮族取代了他们,接管了他们的土地和文明,蛮族自然就成了闻名世界的一份子。
只不过,当旧蛮族迈入‘文明’后,曾经孕育出他们的、艰难困苦的世界边缘地带,自然会有新的蛮族生息。再然后,为了财富和更好的生活,又来冲击‘旧蛮族’们。旧蛮族们理所当然自命为‘文明人’,相对的新蛮族就是‘野蛮人’了。
总之,看起来这段时间西方世界趋于平稳,可以划分为‘盛世’。但就像华夏的盛世之下,依旧多的是饥馑,普通老百姓所谓的好日子,在后世人看来也只是饥一顿饱一顿,根本经不起任何外部世界一点儿变化的可悲生活。西方中世纪的‘盛世’,战争也依旧是个过于日常的词儿。
最多就是战争的烈度、规模和频率都有所下降,但以后世人的眼光来看,还是动荡岁月。封君与封臣之间,领主与领主之间,从来不能放心。
路易莎真切感受到了纪尧姆对集权的渴望,想了想后说道:“集权的确很难,君权与臣权,中央与地方,一直是做着博弈的。即使是君主集权方面堪称‘典范’的远东丝国,达成的君主集权也只是妥协下的集权呢。”
因为路易莎的原因,纪尧姆对‘远东’是有一定了解的。‘三国演义’的故事都听路易莎讲过了,其他或真实,或戏说的历史故事当然也会听一些。这时候听路易莎说‘丝国’是君主集权,也完全不突兀。
他早已在之前的故事里就知道了,在‘秦朝’完成大一统后,远东的丝国就全国范围内由分封转向郡县了。虽然‘汉朝’一开始,皇帝有分封自己的儿子做国王,可那和独立王国的国王是两回事。更何况,‘汉朝’的皇帝还总想着削弱封国的力量,更是让分封名存实亡。
总之,汉朝的皇帝就如同古代的罗马一样,统治着广袤的领土。但不同的是,罗马很难将行之有效的统治延伸到外省,除了核心统治区,其他的地区,中央和地方也是妥协的。汉朝的统治则非常细致,真的可以下到很小的行政单位。
虽然只是听路易莎和一些去过丝国的外国人讲那边的故事,无法理解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纪尧姆依旧难免心驰神往。
这时候听路易莎说远东丝国的君主集权也是妥协的,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完美’,他倒是有些好奇了,追问路易莎。
路易莎上辈子上大学学的并不是历史,‘历史故事’知道,可其中的政治经济文化等,就只知道一些基础的、大而化之的东西了。纪尧姆问华夏的君主集权怎么妥协了,她也解释不清楚,想了想还是决定讲故事。
现在的华夏是元帝国时期,路易莎就以元帝国以前的故事来说明。她讲了围绕‘铸币’发生的一系列央地博弈,一旦中央强势,当然会尽可能收回铸币权,使其完全在国家的管控下。可当乱世来临,地方自己铸币就非常常见了。
围绕铸币,中央和地方的博弈一直非常紧张,可以以小见大。另外,铸币权在此时的瓦松也是一个很能挑动神经的话题,王室一直致力于收回地方铸币权,至少要限制地方铸币出地方后的流通。拿这个举例说给纪尧姆,也更有代入感呢。
当然,具体能从这个故事里感悟到多少华夏央地博弈的微妙,就看纪尧姆的‘悟性’了。
说实话,从最后纪尧姆的神情来看,路易莎并不觉得他感悟到了什么。他当然听懂了这个故事,也理解了远东丝国的君主集权是真实存在的,但又没有想象的那么绝对。可要说弄明白了其运行原理,还找到了可借鉴之处,对当下的他有什么启发,那是没有的。
嗯,其实就和路易莎差不多嘛。
不过说着华夏的故事,路易莎的思路却慢慢打开了,不经意就联想到了很多,她想到了世界历史上别的国家的君主集权之路。像华夏那么复杂、精巧的,别说融会贯通了,就是直接抄作业都很难,毕竟情况不同,想也知道生搬硬套只会失败。
可总有君主集权的操作相对简单,更方便此时的瓦松‘学习’的吧?路易莎就是这么一想,就想到了有可行性的‘案例’——上辈子历史上太阳王路易十四时期的法国,以及德川幕府统治下的日本。
太阳王路易十四这个例子就不用说了,瓦松大体就是捏他自法国,所以学习路易十四的君主集权操作,肯定更适合瓦松。即使路易十四那时候已经是17世纪,以世界近代史开始的年份1640为准的话(1640是英国资产阶级革命),他的统治时期完全在近代,世风民情和中世纪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