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那一年,谢望便是凭借这股恨意?,在武德司越挫越勇,逐渐崭露头角。
可如今他已?然身居高位,若再有人揭穿这些沉痛的过往,让谢望知道?他师父从始至终都在骗他。
沈固安亲眼见到高诩和明悟在密谋什么,好像说动了明悟去见谢望,等人走?后?他闯入明悟的禅房。
“你这老不死的,原来?你还活着!”
这些年但凡自己和高诩有什么争执,他便拿明悟的遗言来?压自己。
在谢望心中,明悟如师如父,很多时候便不由自主地偏向高诩。
为此沈固安可没少痛骂明悟,想着他死就?死,死前叮嘱那么些没用的作甚?
距离群玉问过楚榆,如何才肯帮谢望解蛊又过了几日?,竟得知李全福来?请,说是孟少尹入宫求见,还请郡主过去。
这倒是奇怪,孟澜入宫,谢望几时有这么好心,愿意?让自己见他了。
虽然心生疑惑,群玉到底是换了身见客的衣裳,坐着小轿往紫宸殿去了。
寒风萧瑟,凉意?阵阵直入人心底,群玉手?里捧着汤婆子,也觉得冷得厉害。
好不容易停了小轿,进了暖香四溢的紫宸殿,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身着青色襕袍的孟澜,清雅卓绝,端方正派。
“许久未见二表哥,上回?的事?多谢你来?了。”
这说的是群玉被?沈璋的人藏在黑檀木夹层中带走?那件事?。
尽管他没能拦下?,但因为他发觉不对劲,谢望后?来?才会?及时赶到救下?他。
“表妹客气来?了,这都是我分内之事?罢了。”
孟澜侧身躲过她的礼,如今群玉有郡主名号在身,品级比他高,自然是要避开。
谢望心头一紧,手?指微微动了下?,明明是他让人宣孟澜入宫的,只是这会?正见到二人寒暄,说的事?是他不曾知晓的,面上也情不自禁地浮上一层躁郁之色。
他虚咳两声,试图拉回?群玉的注意?,“好了,都坐吧。”
只是群玉也不挨着谢望落座,反倒是拉着孟澜坐了两张圈椅,皆是离谢望有些距离。
他虽然心中不快,但是想到自己往后?也陪不了她多长时日?,让孟澜照顾她也未尝不可。
“今日?让孟卿入宫,是有一事?之托。”
闻言,群玉敛住心神,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圣上但说无妨。”孟澜拱手?行礼。
“不必拘束,落座吧。朕想着承恩候府那座老宅子年久失修了,需要个人监工,思来?想去寻不到合适人选,又想起孟少尹从前破擅此道?,不输工部官员,便想将这事?交给你。”
他的语气很淡,像天将亮时那点朦胧的蟹壳青,被?风一卷便消失不见了。
群玉听出?他的意?思,这是想让她回?侯府住了。
茫然与委屈的情绪一拥而上,再开口时她声音发濛,“为什么要赶我走??”
“朕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霍家如今已?经平反,玉儿总得回?府住住不是?”
余下?的话她不愿再听了,索性负气离开紫宸殿后?殿,去了廊庑之下?吹风。
孟澜欲言又止,见谢望竟然也没拦她。
等她离开后?,谢望又道?:“朕听说了一桩怪事?,事?关孟卿便想着请你入宫,辨个真伪。”
谢望取下?手?腕上的佛珠,在手?指间飞快捻动着,“有人声称见孟少尹的那位亡妻死而复生,竟是如今的嘉和郡主。不知道?这件事?,你可清楚?”
说到此节,谢望话里陡然都是凉意?,眼神中闪过不快,不怒自威的气势很是骇人。
孟澜从圈椅上起身,躬身向他请罪,“此事?是臣一人之过,还请圣上莫要怪罪郡主。”
听他这般语气,那便是知晓了,谢望凤眸微眯,平淡语气下?藏着盛怒,“朕何时说要怪罪你二人了?”
“你只需将事?情经过全须全尾告知于朕即可。”谢望见他岿然不动,复添一句。
“郡主那日?来?京兆府求助,因为没有凭证,门口小吏不肯放人,情急之下?,郡主便声称是微臣死而复生的亡妻,这才进了京兆府得以禀明春禾遇难一事?。”
孟澜敛了敛眼,语气波澜不惊,“微臣得到消息后?,担心真的是表妹……郡主有急事?,便匆忙感到门口见到了她,想来?人多耳杂众人误会?了,这才坐实了郡主是我孟家妇的消息。”
谢望手?中攥紧佛珠,眉目冷冽,眸中浸满寒意?。
短暂失神过后?,谢望竭力收敛情绪,只装作面不改色,淡声吩咐道?:“既然盛京城中已?然传开,朕也不好多说什么,等郡主出?宫归家,你二人的事?,朕不会?再过问。”
孟澜沉默片刻,语气愈发恭敬,似乎根本不敢相信,“圣上的意?思?莫不是要将嘉和郡主托付给臣?”
一股怅然忽然涌上心头,谢望垂着眼复叹道?:“朕也不瞒孟爱卿,我能陪伴玉儿的时间不多了,与其让她被?关在深宫,倒不如自由自在,快意?余生。”
“臣以为,此事?或许要过问郡主?您不改自作主张的替她做决断……”
孟澜不卑不亢的反驳,倒是有理有据,只是谢望却听不得,神色不耐地打断道?:“不必孟卿提醒,朕知道?该怎样做,对她最好。”
见他一意?孤行,孟澜不好再劝,只是答应谢望,他交代?的事?情,自己一定会?做到。
孟澜离开紫宸殿后?,群玉旋即转身进去,二人衣角擦肩而过,他原本想叮嘱几句,又见她气势汹汹的这番模样,摇了摇头还是算了。
谢望显然是没有想到群玉会?去而复返,见她忽然进来?,那杯热参茶只好推远些,免得叫她看出?端倪。
结果群玉毫不客气地坐在他先前的位置上,又端起他那盏不烫正适合入口的热茶。
“诶,这茶你不能喝……”
谢望企图阻止她,却被?群玉翩然躲开,抱着白?瓷茶盏啜饮好几口。
等喝完了她才发觉不对劲来?,“怎么这么难喝啊!”
群玉拧着细长的眉,垮着张小脸同他抱怨,“我要喝些白?水漱漱口,嘴巴里太苦了!”
“好,我让人去备茶。”
如今他病的厉害,侍茶的宫女也不会?再备凉水,多是滚烫的热水喝热参茶。
“不要,那不得好久,你乖乖别动,我马上就?好了。”
群玉有些恼,樱唇微微撅起,因为嫌麻烦,便凑上前俯身亲他。
依她说哪里需要这么麻烦,亲一亲他换下?味道?,不就?干净了嘛?
谢望紧紧抿着唇不肯让她闯进去,他才咳了血,虽然用热参茶压了压,但是恐怕嘴中还是有铁锈味,会?叫她尝出?来?。
也不知道?他在闹什么脾气,现在居然敢不让她亲了!
群玉不高兴了,猛地伸手?将他一推,谁知谢望反应不过来?,竟然真的摔倒了?
不对劲,这很不对劲!
从前他像是一座小山似的,怎么现在居然轻而易举的就?被?她推倒了。
“你、你没事?吧?”
群玉焦急地弯腰扶他,谢望借着她的手?试图起身,心中却是拍起一片惊涛骇浪。
他如今怎么能虚弱到这般地步?!
仅仅是叫玉儿随手?一推,便摔倒在地,简直就?是愧当男儿。
谢望脑中思绪纷飞,连群玉摸他都没发觉。
直到群玉将人压在身下?,趴在他胸口,胡乱勾画,“哥哥的身子究竟是怎么了?究竟什么时候愿意?和我说实话。”
尽管早就?从德叔那里知晓,谢望倏然生病是因为体内引入了子蛊,可群玉非得亲耳听到他和自己说。
若是不肯开口,群玉便非得让他知道?,他的一片好心,换来?的可不是她的感激。
“无事?,就?是近日?病了。”
谢望果然还在逞强,怎料这句毫无诚意?的话彻底激怒了群玉。
“哪里病了?是这里,还是这里?”
她那双犹如滑鱼似的小手?四处游走?,抵在那处硬挺之上,语气讥诮,面露不悦。
“玉儿,你、你松开好吗?”
尽管很不想承认,可谢望也觉得,自从中了蛊毒以来?,他确实不大行了。
“哥哥是只有一样可以用吗?”
群玉倒是给了他痛快,复而去摸他的手?,粗粝的指腹被?人按来?按去,紧接着她另外?几只纤纤玉指,塞进了他口中,抵住湿滑长舌。
“这么久没试了,你伺候人的功夫应该见长才是。”
越是怕什么越是来?什么,谢望想拒绝,只是嘴巴被?她堵住,哪里说得出?话。
群玉愈发过分,将身上的披帛解开,将他的双手?绑住,又暗暗向前磨蹭。
谢望呼吸一颤,大抵猜到她要做什么了。
等群玉真的坐上来?时,谢望闭着眼闻着幽浅香气,心跳骤然加速,快到几乎要漏掉一拍。
她说得没错,即便是那里不好用了,仅凭旁的,他也能伺候好她。
薄唇翕张耸动,随着长舌钻磨,倒是引得她阵阵颤栗,群玉抱着厚厚的衣摆,再没有多余的手?去扶床柱。
谢望喉结滚动,吞吃着源源不断的滚烫,原先苍白?的面色逐渐浮上一层粉。
他湿滑软热的舌头,像一尾肆意?游蹿的鱼儿,所到之处乱撞乱搅,闹得春水泛起阵阵涟漪,陡然漫出?接连不断的白?色水泡。
他脸上水痕遍地,就?连眼睫都被?洇湿,群玉抓着绵软的衣摆,手?指攥得紧紧,几乎是要小死一回?。
等她伸直纤细长腿,脚趾不自觉间松开时,见他湿漉漉的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就?连束好的头发,也从端庄到纹丝不动,变成如今这般散乱地扒在脸上,因为被?打湿交错的粘黏在一起。
再定眼一瞧,他眼尾泛红,显然是被?她欺负得很了。
群玉眯了眯眼,调笑道?:“再怎么嘴硬,舌头用起来?还不是软的。”
冬日天寒,冷风凛冽,刮得人脸生?疼。
前往玉佛寺上香的?老檀越们,则是冒着严寒湿意,也?要亲自来烧香拜佛。
这一来便撞见一桩怪事?,有人竟然瞧见英国公沈固安,竟然与人大?打出手。
此人倒也?不陌生?,竟是玉佛寺早就圆寂的?法?师明悟。
之所?以能够笃定是他,是因为这么多年过去,明悟法?师还是鹤发?童颜,花白长须飘逸潇洒,出拳时动作流畅,几回合下来,沈固安被招架不住,被人反手绑住,彻底没了翻身的?机会。
有好事?者?将此事?散播出来,不过三日盛京百姓便将玉佛寺的?门槛都?要踩破了。
毕竟明悟法?师佛法?精深,若是能得他解签,不说来年一定大?富大?贵,也?是无病无灾,顺风顺水的?。
谢望得知此事?后,先是召来了高诩,向他逼问真相。
“高爱卿,已经死了三四?年的?人突然出现,不如你与朕解释解释?”
高诩满头?大?汗,他没想到会是以这种?方式暴露,给圣上措手不及,一点陈情的?准备都?没有。
他低着头?敛目躬身道:“圣上,此事?是臣一人之过。当年明悟法?师不肯放您离开,为了让他同意您还俗入世,不得不有了这一出。”
“高诩,你当朕是傻子吗?”
见他还不肯说实话?,谢望语气重?了几分,却不小心诱发?咳疾,拿来一张明黄的?丝帕,捂着嘴咳出两口血。
高诩当年先找到他以后,谢望得知了自己的?身世,师父无奈叹气,说是是让人找到了,瞒不过他了。
此后,师父让他自己选,是遵循母亲遗愿,不复仇搅合在这些恩恩怨怨里,还是继承父亲留下来的?玄甲军。
思忖数日,高诩与他秉烛夜谈,谢望最?终决定答应他。
师父见他都?已经同意,全然没有阻止的?理由。
可为什么非要假死,避世三四?年,若非此番沈固安在玉佛寺苦行,与他起了冲突,恐怕这件事?会被底下人瞒得死死的?,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高诩单膝跪地,沉默良久,终于憋出一句,“圣上恕罪,这件事?,恐怕还要明悟法?师亲自来与你解释才能说得清楚。”
“好,那便宣明悟法?师入宫。”
谢望斜斜倚在小榻,身上还搭着厚实的?毡子,面?色却是愈发?冰冷,已然是一副疏离姿态。
明悟是在午后入宫的?,他也?没想到会这般快接到宫里的?传召。
甚至还是李全福这个首领太监亲自来请,一路上殷勤备至的?为明悟打帘子,请他上马车。
围观百姓见了明悟,纷纷上前来行礼,丝毫不惧于这辆樟木马车旁,有好几个出自宫里的?侍卫,以及身着宫装的?小太监。
约莫走了半炷香的?功夫,马车停在宫门口,等入了宫李全福使要让人来抬小轿的?。
奈何明悟却是怎么也?不肯,硬要吹着冷风,亲自走过去。
甫一入紫宸殿,明悟便双手合十,念了句佛号,礼数周全的?同他行礼。
谢望神色冷淡,凝沉视线落在他身上时,好半晌才缓声道:“四?年未见,师父倒是如从前一样。”
明悟眸光平静,波澜不惊,“假死欺君,此乃贫僧一人之过,单凭圣上随意处置。”
“师父以为仅凭这一句,便能让朕不追究玉佛寺的?包庇之罪吗?”
谢望手掌重?重?拍在椅背上,漆黑瞳仁犹如淬火。
当初得知他的?死讯,谢望听说师父因为代自己受过,被罚关禁闭,因为重?伤不愈这才导致撒手人寰。
他将所?有的?罪过拦在自己身上,足足花费三年功夫,心里那道坎终于迈过去。
岂料又在孟家遇见群玉,谢望又想起这件陈年旧事?,难免迁怒于她,为此还做了许多的?错事?。
如今明悟突然出现,谢望本应该为他尚存于世而感到高兴,可想到这几年来,自己愚不可及的?行为时,谢望无法?原谅他。
“贫僧此生?犯下过三桩罪,其一便是明知霍家有变,却想着将你顺理成章的?带走,没有提前通知霍家人,这才导致霍家那场大?火到后面?死伤无数;其二?便是让你前往薛家赴宴却被人算计,薛家三郎原本是想设计我,为他姑母报仇;其三便是贫僧假死,只?为让你能够更加心无旁骛的?复仇。”
明悟神色寂然,语气倒是始终云淡风轻。
“只有这三桩吗?师父还忘了,当年你救我时,我不肯跟你走,你说会有人救她们的?,又将我敲晕带走。”
谢望倒是记得清清楚楚,这么些年他对明悟不是没有怨,只?是怨恨之下,更多的?还是那分敬重?。
是他抚养自己长大?,可谓是如师如父般的存在,若非是明悟一手栽培,谢望也?不会文武兼备,后来入仕之路更不可能平步青云。
明悟目色平静,淡声应道:“贫僧数罪加身,恳请圣上判罚。”
谢望以手握成拳,掩面?咳嗽,还未开口,便听得明悟推断,“咳唾脓血,已经这般严重?了,圣上可还因为久咳不止引发头痛?”
对于谢望的?病,高诩多少知道些,顿时也?就顾不上谢望要治他什么罪了,焦急万分道:“你快给圣上瞧瞧,他这可不是一般的?病。”
明悟微微颔首,讶然之余,就对上谢望一双晦暗不明的?眼。
“师父如今还可信吗?”
群玉知道明悟如今还活着,同样是难以置信,当初她以为自己也?算是间接害死明悟的?罪魁祸首,可谓是心腔不安,还在庙里为他供了一盏长明灯。
尽管不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但她想着谢望定然会知道答案。
只?是好巧不巧,两个时辰前天上便在飘雪点子,到了这会地上积压一层厚厚的?雪,便是想走动都?不大?容易。
在蜀地待的?那三年,群玉几乎是没有见到过雪,如今回到盛京看见纷飞飘扬的?大?雪,遍地银装素裹,漫天飞花挂满枝头?。
群玉玩心大?起,一时间也?就忘了要去紫宸殿,在长宁宫中搓着小雪团,捏了三个胖娃娃。
她在外面?待太久,不仅手都?冻僵了,便是耳朵通红像是充血似的?,在内殿暖了许久,终于才算是恢复些知觉。
好不容易等雪停了,群玉裹上大?氅,让人传来小轿,就要去紫宸殿。
“郡主,这么冷的?天,等会天黑了,恐怕就不好回来。”
槐夏还想再劝,奈何她做不了群玉的?主。
冬日里天黑得早,群玉就是打着这个主意,这会正好赶上饭点,等陪着谢望用完晚膳,就寻些借口不回去。
再耽搁到了就寝的?时辰了,她就不信谢望舍得让她冰天雪地里冻一遭再回去?
倒也?如她所?料,刚进?紫宸殿,还隔着屏风便闻见令人垂涎欲滴的?饭菜香。
自从他生?病后,用膳也?就不必那么大?费周章去饭厅用了,每回都?是让御膳房准备些清淡的?饭菜,草草用几口后便不吃了。
李全福见圣上身子骨单薄了不少,每回都?是叮嘱御膳房变着花样的?做些吃食,奈何谢望胃口太差,才动了筷子不多时便叫人撤席。
“哥哥今日吃什么呢,可否让人多摆双碗筷,我也?陪着哥哥用些。”
她那双清凌凌的?目光望向李全福,倒是叫他惊喜极了,嘉和郡主来了,那么圣上总不能只?吃一两口了。
“郡主请入座,奴婢这就让人安排。”
李全福躬身退下,挪着步子走地飞快。
“玉儿怎么来了?”谢望眉峰皱起,显然是很不欢迎她来。
“外面?下雪了,我想着哥哥肯定喜欢,陪你用完膳后,我们一起去堆雪人吧。”
群玉语气欢快,丝毫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哥哥如今这身子不利索,恐怕不好出门。”
谢望委婉地拒绝了她,却被群玉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半晌。
“你上回还没告诉我究竟是得的?什么病呢?”
谢望还是不肯开口,见宫女将碗筷摆上来了,他夹了一块炙烧羊肉,试图拿吃食堵住群玉的?嘴。
见他又避而不谈,群玉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想法?,看来他身子如今愈发?亏空,与那只?四?处作乱的?子蛊脱不了干系。
诚然自私如群玉,既不想因为蛊虫,不得不向楚榆妥协,又不愿眼睁睁看着谢望病得越来越重?。
所?以她决定想法?子将那只?子蛊,重?新引入自己体内。
她先前会昏迷,是因为脑中瘀血未尽的?缘故,可如今却不会了。
和德叔悄悄讨论过,群玉更倾向于子蛊的?副作用,因人而异。
谢望如今的?症状,瞧着像是因为发?热引起的?咳嗽,实际上他身上的?温度烫归烫,却不觉得头?晕。
贸然做了决定,群玉不打算告诉谢望,却不得不告诉德叔。
因为帮忙取蛊这件事?,只?有德叔能够帮她,尽管不会那么轻易松口,但是群玉却觉得总归有法?子让他答应的?。
二?人沉默着用过晚膳后,谢望便说天色不早了,雪天容易路滑,让她早些回去。
群玉却摇头?拒绝,“不急不急,我再陪陪哥哥。”
说完这话?,群玉也?不管谢望答不答应,便悄悄打开支摘窗,伸手去摸窗棂上冻住的?冰柱。
谢望眸光微动,将大?氅披好,缓缓起身,伸手在她手心掐了一下。
“这么冷的?天,还胡闹呢?”
群玉嘴角浮起一抹笑容,当即伸手与他回握,五指交扣,眼睛亮晶晶的?像是有碎月,“不胡闹些,怎么引起哥哥的?注意。”
谢望宽厚的?手掌不复从前那般温热,摸着倒是有些发?凉,群玉心下一紧,眸中情绪翻飞,紧接着便伸出双手用力握住他。
“从前夜里哥哥给我暖手暖脚,从今日开始我帮哥哥焐。”
她似乎不是在用商量的?语气,而是斩钉截铁的?通知他。
“哥哥生?着病,你若夜里和我一起睡,恐怕会将病气传给你。”
说着说着,谢望虚咳两声,趁她不注意拿了帕子捂嘴。
殿内烛火昏暗,若隐若现,他又咳血了,还好帕子颜色较深,光线又不好,她应该没有察觉吧。
问到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群玉满心酸涩,恼得攥紧手指,若不是他病得厉害,她恨不得现在就打他两下。
怎么有人逞强到这个地步,若非她今日瞧见还不知道他已经开始咳血了。
群玉不动神色地敛了敛眼,知道他不想自己发?现,便装作什么也?没看到。
长廊外也?都?挂满了灯笼,将廊庑照得亮堂堂,谢望又催促她,“你真的?要回去了,再不走等雪下大?了,你就走不了了。”
“倒是叫哥哥说中了,抬轿子的?小太监我让他们送到后便都?走了,这一来一回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功夫去了,索性今夜我就留在这就寝吧。”
群玉漫不经心的?开口,她的?如意算盘终于落定,即便是谢望不愿,也?不舍得她冒着风雪,浑身湿透的?回去。
谢望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每天醒来的时间越来越晚。
入紫宸殿议政的朝臣大多是他心腹,却也发觉圣上?病情?太重,怕是要出问题了。
高诩急得嘴角都生出几个燎泡,打算向明?悟拿个主意。
“法师当年?跋山涉水,寻经问道,自然是比我等?凡夫俗子更加见?多识广,圣上?病依你之见?又该如何解?”
此?番入宫,明?悟也是为着他的病来的。
他当年?在千重崖思过时,遇到来自西域的僧人,辩经之余,明?悟又向其讨教了医术。
后来玉佛寺里医僧遍地,多是出自他悉心栽培,每年?到了冬天都会在寺门口支棚子施粥义诊。
玉佛寺此?等?善举几十年?如一日的坚持,久而久之便有了“天下第?一寺的”美名。
明?悟替谢望把过脉,心里大约有数,只不过还是想问问楚榆的意思,故而又对?他道:“还请高侯爷替我约见?那位少主。”
高诩动作很快,楚榆欣然同意赴约,等?见?了明?悟时,她不由?得暗暗惊叹,怎么是个老和尚。
原本她以?为是谢望松口了,特意让太医过来与?她讨论病情?,何时动手?用蛊的。
“莫非圣上?让你这个和尚来劝本少主死心吗?”楚榆把眼一抬,语气不快。
“少主多虑了,贫僧只是想告诉少主,你与?圣上?不仅八字不合,若是强行联姻,此?乃你命中大凶。”
明?悟准备妥当,甚至还将签筒带了过来,想让她亲自来抽。
“胡说!本少主天生贵命,我看是你这和尚信口雌黄!”
楚榆恼羞成怒,正要负气离去时,高诩连连忙劝道:“别急别急,这位是玉佛寺的明?悟法师,有当朝国师之称,又怎会骗你?”
“哼?怎么不会,你们圣上?既不想娶,又想要我的蛊王救命,这天底下哪有这样?不劳而获的好事!”
楚榆出言讥讽,根本就不怕惹人生怒。
她们湘西蛊族隐居山林,这么些年?没少引得外人忌惮,尤其是弗陵百姓中几位地头蛇。
只是她们擅蛊,蛊虫既可以?医病救人,也可以?化作剧毒,顷刻间死伤无数。
所?以?楚榆根本不怕自己触怒了他们,会让寨子陷入不安境地。
“少主此?言差矣,为圣上?治病是需要蛊王没错,可并非是你以?为的,会害得蛊王与?子蛊两败俱伤。”
明?悟眉目平静,似乎胸有成竹,殊不知这话倒是引得楚榆一惊。
“这么说你有别的法子?”
楚榆自诩医术高超,并不信这个外门子,能懂什么蛊医之术。
“贫僧当年?在千重崖修行,遇上?苗疆不少穷凶极恶之徒,若要活命自然是得知晓他们的蛊怎么用,有一回性命垂危之际,遇到一位哑巴老妪被人追杀,贫僧将她藏好了,躲过一劫,那老妪为报恩,便将毕生所?学尽数告知于我。”
苗疆蛊毒多用于害人,毒性较之湘西蛊毒强上?数百倍,此?话一出,楚榆那番轻蔑的态度逐渐消失殆尽。
只不过还是将信将疑问道:“那你说说苗疆三道最出名的圣物,我便信你此?话当真。”
明?悟却道:“苗疆蛊族的圣物只有两件,其一便是影蛊,苗疆一族前身?是南诏国,在战场上?常常使用影蛊,用来追踪敌人;其二便是《蛊经精义》,如今仅存于世的孤本,仍然掌握在苗疆蛊族手?中。”
她原本是想诈一诈他,谁成想他竟然果真知晓。
“那行,就听你一言,在保全我的蛊王情?况下,还能救圣上?。”
明?悟听出她是愿意的意思,复而开口,“再过几日你便知晓了,近日严寒,若是此?时引蛊,恐怕容易让蛊虫冻僵了。”
“可以?,只不过你既然说我与?圣上?八字不合,那大师以?为本少主的姻缘应该落在何处?”
楚榆支颐望他,满怀期盼。
“少主莫急,等?明?日雪停,你去玉佛寺亲自算上?一卦,答案便知晓了。”
“那你这签筒莫不是摆设?”
楚榆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竹签,因为手?快顿时就抽出一根。
“下下签!怎会如此??”待看清了竹片背面的字后,楚榆一脸不信。
“莫不是你这和尚诓我,这一筒全都是下签吧?”
“少主若是不信,高侯爷也可抽一签,在心中默念你想问的事,一看便知。”
明?悟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根本就不担心有问题。
高诩点头应了,一副极其虔诚的模样?,双手?合十,站起来,向着紫宸殿的方向拜了又拜。
如今他心中所?求之事,唯有一桩,便是希望圣上能凿枘病愈,以?定民?心。
怀揣着紧张的心情?,高诩抽了一签,竟然是上?上?签。
倒是与?楚榆截然相反的结果,惹得楚榆恨声质问:“难不成你这签筒里,就放了这两种签,我要再试试。”
于是楚榆有样学样,站起身?来拜了又拜,这会抽中的事中下签,依旧不算好。
楚榆彻底认了,蹙着眉冷声道:“法师,我明?日便去玉佛寺,届时烦请你为我解卦解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