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劝了一会,见小晓情绪逐渐好转,紧接着开会讨论,并且联系了青山工作室的商务。
谁也没想到会在除夕前发生这样的事,原定好的放假安排没有变,其他组的员工陆续放假,留在沈月灼身边可以出谋划策的人很少,好在有人自愿留下,忙着将损失降低到最小化。
这两天,谁的消息她都一视同仁地没空回。
再见薄司礼时,他就站在大厦楼下,给她递了一杯咖啡。沈月灼这些日子不是没有动作,她从早些年曾跟薄家有过往来的人物里品出些眉目,沈时顺藤摸瓜派人去查,涉及民生工程,数额巨大,只要收集足够的证据,足以牵动整个利益网的人。
因此在这看到薄司礼,她的表情有些冷,艰难地弯唇,“最近忙得晕头转向的,都忘了请你吃饭,不介意的话,在附近吃?”
薄司礼:“我吃过了。”
“看来只能下次了。”沈月灼说。
薄司礼看出她的憔悴,并没有绕弯子,“我认识青山工作室的老板,有需要的话,我可以担任中间的桥梁,帮你们调节。”
沈月灼在附近的连锁店买了便当,店员用微波炉加热好,再搭配一杯咖啡,倒也省事。
之前青山工作室一直拒绝和她们联系,偏偏薄司礼在这时候出现,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所以你是来雪中送炭的?”她吃完饭,才不咸不淡地问了这么一句。
薄司礼脊背挺直,即便如今在官场里浮沉,也依旧不减少年感。他未置可否,轻声说:“你到现在才反应过来,还真是跟当初一样迟钝。”
沈月灼哼了一声,没做反应。
联系到青山工作室后,对方撤回了侵权诉讼。只不过舆论发酵,沈月灼并不打算同对方和解,了目前手里资料的时间线,打算年后处。
除夕夜当天,褚沈两家齐聚一堂,晚餐都是由宋知许亲自掌厨,沉曼铃和佣人们在旁边配菜打下手。褚清泽则窝在地下室里写歌,关着门,不让众人影响他。
沈月灼环视一圈,也没在书房里看到褚新霁。
只好下楼敲响地下室的门,褚清泽见到是她,微微一滞。
“今天除夕,霁哥不回家吗?”
褚清泽目光落回录音器材,“你怎么不给他打电话?”
沈月灼:“他没接。”
“消息也没回。”
地下室的装潢一向很前卫,褚清泽席地而坐,稿纸乱七八糟地散落一地,看起来倒有点流浪艺术家的味道。他把旁边的杂物往前推了推,给沈月灼拿了个软垫,“他应该是抽不了身,你要是实在担心,晚点我送你去湖心馆看看。”
“今天可是除夕,全国都放假,他又不是在海外,哪至于抽不开身。”沈月灼嫌弃软垫在地上,没有坐,就靠在门边站着。
褚清泽看出她表情里的骄矜,“朱姨前几天才洗过,比我脸都干净,你就放心坐吧。”
他懒洋洋地躺在地上,也不顾及形象,“想问什么就问呗,在这拐弯抹角饶这么大一通,浪费我时间,我的歌词还没写完呢!”
沈月灼抿抿唇,没想到被他一眼看穿,“霁哥最近是不是跟你爸妈闹闹矛盾了?”
“他又不是我,哪里吵得起来。”
褚清泽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地面,思绪放空,想起从前和沈月灼毫无顾忌互怼的过去,不禁有些怅然。
见从他这套不出什么,沈月灼作势转身离开。
“等等。”褚清泽从地上弹坐起来,玩世不恭的表情转为凝重,“好像还真有。你跟我来。”
沈月灼将信将疑地跟了过去,褚清泽猫着腰拿了钥匙开了他哥的房门。她皱眉,“……你干嘛呢?”
只见原本空荡荡的桌面,放了许多瓶治疗抑郁的药物,有的拆封了,有的则纹丝未动。
“前两天徐院长来了我们家一趟,她们医院这阵不忙,说让我哥有时间过去。不过他表情很淡,没说好,也没拒绝。”
褚清泽想起什么,继续道:“贺成屹跟他最近貌似关系有些僵硬,我听赵特助提过,说他总是失眠。”
“应该是从你离开后开始的。”
褚清泽说到这里,眼瞳里涌出一抹难懂的复杂,“月灼,你跟他离婚,是真的还是假的?”
沈月灼心情百味杂陈,自从上次在酒店分别后,她一天二十小时都得掰成三份用,也就没有和褚新霁再联系,那天她在楼下看到熟悉的车牌,不过碍于薄司礼也在,只能假装无视。
现在想来,长辈们瞒着他们的事,恐怕没那么简单。
“假的。”沈月灼回答地干脆,她看了眼桌上歪倒的电子时钟,“阿泽,你帮我跟我爸妈还有褚叔叔和宋姨说一声,我可能要晚点回来,让他们别等我吃饭。”
见她似离弦的箭般往外冲,褚清泽急忙追过去,沈月灼不是火急火燎的性子,骤然如此,褚清泽到底不放心,扬声问:“你去哪?”
“我去找贺成屹!”
“你找他干嘛?”
留给他的只余一片脚步声。褚清泽暗骂一句,一步三阶梯地下楼,把他那辆京A摩托车驶了出来,头盔扔给她,“今天外面堵得要死,你开车过去,怕是等到半夜都到不了。上来。”
“这时段摩托车不限行吗?”沈月灼犹豫。
“限个屁!”褚清泽语气不善,就算是被交警抓进去,他不也得把这祖宗送过去。
冬日寒风凛冽刺骨,两人同坐于一辆摩托车上,却保持着极远的距离。褚清泽心里不是滋味,喉间苦涩,大声问她:“冷不冷?”
沈月灼:“你专心点骑,就这么一会不至于。”
大小姐的骄纵脾气,原来也可以为了别人改变。
褚清泽没好气地将人送到四合院门口,末了,还踹了一脚摩托泄愤。
贺成屹正好在贴春联,见到两人,惊诧:“你俩不在家里过除夕,跑这来蹭饭啊?哟,还把阿泽的大宝贝骑过来了。”
见沈月灼冻得脸颊发紫,贺成屹进门拿了件军大衣给她披上,“什么事这么着急,也不怕把自己冻坏,回头生病又得让一大家子人操心。”
沈月灼裹紧后,把贺成屹往胡同巷里拉。
“我爸刚还念叨你,不进去拜年?”贺成屹一头雾水,倒也配合两个小孩跟过去,哑然失笑道:“表情这么凝重,我看你俩不像过除夕,过清明还差不多。”
褚清泽纯属是自个生闷气作的,这会沈月灼脸上有了血色,他也就没那么揪心,还有余力开玩笑:“这你得问她,祖宗说过什么节,就过什么节。”
沈月灼认真看向贺成屹,开门见山道:“成屹哥,长辈们有什么事瞒着我,我想你应该知情。”
看到她手里那瓶氟西汀,贺成屹了然于胸,似笑非笑:“原来是到我这套话来了,一群人里,就属你成屹哥最好说话?”
他看着沈月灼的眼睛,她眸色坚定,眼眶被寒风吹得有些红,明明看起来那样纤弱,平常受不得一点委屈的人,此刻却坚韧地像是一株劲草。
贺成屹心一紧,揉了把她的头发,却被她挥开。“我只想听真相。”
他无奈投降,“进屋说吧。”
贺成屹毫无保留地说了褚新霁曾查出来的双相,还把为了和她结婚,褚新霁硬生生承受了十二道鞭伤,大半夜跑来找他的事也讲了出来。他语气轻松,沈月灼却越听越心惊,眼泪在眼眶里盘旋打转,牙齿紧紧咬住,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褚清泽都跟着心脏抽疼。
话题讲完,褚清泽拳心攥紧,根本不可置信。
“他们怎么可以这么过分?”沈月灼光是听完,心脏都在无法控制地收紧。
贺成屹声音放柔,哄小孩似地说:“新霁的性子你还不清楚吗?他在四九城里也算位高权重的头号人物,哪有你想得那么脆弱,前些年商战的时候,比这残酷的事多了去了,都不值一提。”
沈月灼鼻尖涌起一阵酸楚,她深深地望了贺成屹一眼。
目光里有敌视,错愕,以及。
这一幕刺痛了贺成屹。
她一言不发地坐上了摩托车,褚清泽仿佛同她心有灵犀般,沉默地带她离开。
贺成屹从没见过她露出这样的表情,那是人在防御姿态下才会做出的反应。他在这一刻被她推出了信任的范畴。
除夕夜的空气肃杀而冷冽,年夜饭的香气从悬挂的红灯笼里溢出来,热闹,喜庆,也将她们隔绝在外。
贺成屹赶到褚宅时,沈月灼仿佛已经跟两家的长辈们进行过一轮的对峙,褚清泽冷然地站在她身侧,场面一时凝滞而僵硬。
她哭得梨花带雨,眼神充满着力量。
明明不及褚清泽肩膀高,却比冲锋陷阵的前锋还要像真正的战士。
“他把你们当成家人,你们是怎么对待他的?有所忌惮的敌人,还是可以借机掌控的工具?”
“他不计较,是因为他对你们还有期待。就算是颗石头,也会因一次次失望而变得千疮百孔。你们真的有站在他的角度,替他想过哪怕一分吗?!”
“不,你们没有。”沈月灼说到这里,胸膛剧烈起伏,眼泪簌簌而落,“真正残忍的是你们。”
她字字振聋发聩,犹如针锥一般刺入所有人的体面,两家长辈低着眸,快要无地自容。
沈时不知情,此刻的反应跟褚清泽一样,除了愤慨,还有心惊。沈月灼的哭腔让人动容又心疼,沈时更是难以抑制地湿了眼眶。
褚清泽心如刀割,递纸巾的手僵在半空又收了回去,他不忍心打断她。
褚老爷子欲言又止,起身主持局面,唤了一声,“月灼。”
“褚爷爷。”沈月灼倔强地擦掉眼泪,第一次忤逆长辈,“我爷爷做了您十多年的部下,跟您商定儿孙辈姻亲的时候,说得应该是长孙、长女,对吧?”
褚老爷子沉默须臾,“褚耀,小宋,沈歧,曼铃。月灼说得没有错,既定的缘分,本就不应该强行更改。”
他站起身,忽然觉得乏了,也在那一瞬想起了昔日好友。“这场持续二十几年的闹剧,就到此为止,以后我不希望在这个家里,有谁试图拆散新霁跟月灼。”
沈月灼刚哭过,鼻音很重,说了一句:“谢谢爷爷。”
一群人目送褚老爷子上楼休息。
她对上贺成屹的视线,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成屹哥,他把伤疤揭给你看,不是为了让你在最后一刻,成为压死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贺成屹心脏倏地沉到底。
连她都懂得的道,他们却明知故犯,以亲人、朋友的身份,用对他无法造成实质性的痛苦来作为借口,自欺欺人地实施伤害之事。
见沈月灼驱车准备离开,贺成屹知道自己输得彻底。
“月灼,替我向他说一声对不起。”
爱让褚新霁有了今生唯一的软肋。
也让她的柔软穿破血肉,生出无坚不摧的盔甲。
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背影,贺成屹竟然开始羡慕褚新霁。
羡慕他,终得所愿。
第67章 晚春
褚新霁刚在高尔夫球场接待了位德国客户, 对方知道今日是除夕,还调侃他怎么不陪夫人,感慨他是个勤奋到令人敬重的工作狂魔。话语里并无冒犯之意, 褚新霁温声应:“我太太在国外度假,也许正乐不思蜀。”
那位德国客户最近苦练中文, 对各种成语极其感兴趣,听到褚新霁这么说, 兀自念叨重复一阵,被褚新霁东方幽默逗地捧腹大笑, 年后的合作也因此愉快敲定。
从高尔夫球场出来,褚新霁换了套正装, 回集团开了年底的最后一场会议, 赵檐今日不在,少了最得力的助力, 也需多耗费不少精力。
回到湖心馆。
他随手将驼色大衣搭于架子上, 长腿迈动,在落地窗前站定,眺望远处的湖心岛景色。入了冬,干枯的积叶很早就被物业清干净, 尽管枝干上张灯结彩, 放眼望去,依旧难掩冷灰色调的萧条孤寂。
赵檐的这通电话终于打来,言简意赅地汇报:“林小姐丢失的机械硬盘已经送到她手里了, 由她本人亲自签收, 等她一发布证据澄清, 热搜就会紧跟而上。”
胃部传来的烧灼痛感持续侵蚀,男人却只是眉梢轻皱, 落拓身影倒影在落地窗前,筋络分明的手掌解开马甲的两颗纽扣,声音听不出丝毫波澜,“嗯。”
闻言,赵檐会意,继续道:“先前传播不实言论的营销号和数据高的博主,也已发出警告并联系。”
这场抄袭风波也算是尘埃落定了。
褚新霁勉强忍住了痛意,在沙发上坐下,对赵檐道:“辛苦你了,年后你写一份提薪申请给人力部,我过段时间会亲自批复。”
赵檐的薪资并不低,正是因为褚新霁的知遇之恩,才得以从居无定所的北漂,到如今全家都落地京市定居,孩子也在教育资源优渥的小学受教育。听到提薪的消息,赵檐更多的是感恩。
跟在褚新霁身边这么多年,赵檐将老板的顾虑都看在眼里,忍不住迟疑道:“褚总,您为沈小姐做这些,她要是知道了,肯定很感动,您或许应该再尝试……”
一室寂静。
褚新霁睁开眼,疲惫地揉着眉心,“赵檐,我不希望她活在对我的歉疚里。”
“如果这是她的选择,我只能选择尊重。”
赵檐无声无息地叹了口气,为两个人的事情揪心,却也不好再僭越,挂断电话前,对他道:“先提前祝您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夜幕降临,室内的光线逐渐趋于黑暗,仅有外头悬挂着的火红灯笼洒进来的微弱光芒,男人仰靠在沙发上,西服马甲包裹着挺拔落拓的身形,只是纽扣散开两颗,袖箍也随意置于地面。
电话结束后,新年快乐的祝福像是与他无关,将他困在这座犹如深海一样的囚笼。
他慢慢搁下了手机,不再抱有期望。到底还是又被她骗了一次,褚新霁单手扯松领带,将衬衣下摆也拽出来,劲瘦分明的腰腹因他略显粗暴的动作,而迸发出张力强劲的线条。
本以为这一次,他会暴怒,会怒气冲冲地前去抓人,将她抱在怀里,质问她到底有没有心,哪怕做一辈子见不得光的情人,也要和她纠缠到死。
出乎意料的是,没有。
平静到让人遍体生寒。
二十九年来,他从未质疑过自己,哪怕全世界都认为如此。可是现在,他开始不确定,悬在头顶的达摩克斯之剑开始摇摆,所谓坚固城墙也隐有倒塌的迹象。
他在黑暗中喘息良久,脖颈泛起道道青筋,喉结滚动,犹如沉默的刀锋影子。
也许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额间的汗珠凝聚滴落,他蓦然睁开黑沉的双眸,将岛台上的安眠药握在手心。臂膀抖动地厉害,白色药片洒落一地,在月白瓷砖上滚动。
一切都凌乱地像是失了序。
沈月灼在来的路上已经调整好了情绪,这个时点物业值班的工作人员很好,登记车牌花了好些时间。
所幸还保留着她录入的指纹和脸部信息,没怎么被卡,指纹锁解开,铺面而来的是清冽的腊梅香气。很淡,也有些晦涩,像是腊梅花瓣干枯后的味道。
房间里漆黑一片。地暖也没开,屋内屋外的温度相差无几。
沈月灼打开玄关处的鞋柜灯,试探性地唤道:“霁哥?”
视线慢慢在客厅里搜寻,依旧空荡安静地过分。铺在沙发上的软垫被堆出褶皱,袖箍断了半截,难以想象用了多大的蛮劲。
她的心脏倏地揪紧,在一片黑暗中,捕捉到了男人仰躺在墙边的身影。锋挺的眉骨紧锁,长腿半支着,骨节分明的手掌搭在膝骨之上,明明是一袭西装,却松垮错落地挂在身上,连衬衣的衣摆都拧揉成结。
深凹纵横的腰腹肌大片暴露在空气中,他却像是察觉不到凉意,双眸紧阖,薄厉如刀削般的俊颜浮出隐忍的痛苦,仿佛历经过漫无止境的摧残。
她从未见过他如此狼狈的时刻,印象中他永远犹如屹立不倒的一座巍峨高山,与再强劲的敌人周旋,也能稳操胜券,直到今日撞破了坚硬外壳下腐朽的一面。
沈月灼刚止住的眼泪犹如决堤般滚落,仓惶的目光看到地上的那瓶佐匹克隆,颤抖着扑了上去,摇晃着他的身体,“霁哥,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打120。”
“可能是服用过量安眠药……对,表情很痛苦……不清楚多长时间了,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更早……”
静谧的房间里,只有她断续的抽泣声,沈月灼咬紧下唇,努力遏制住情绪,同急救电话里的医生描述情况。
在她颤着嗓音擦眼泪时,腰肢被一双有力的臂膀握住,熟悉的嗓音泛着被反复折磨过后的薄哑,“怎么哭了?”
沈月灼脑中传来一片嗡鸣,讷讷地转头看向他。
漆如深潭般的眸子溢出心疼,他捧住她的脸,额间与她轻轻相碰,亲昵的姿态传递着彼此的交缠的温度。
——他在安抚她。哄着她。
意识到这一点,沈月灼反倒哭得更厉害了,纤瘦的双肩轻颤,无法抑制地哽咽着抽泣。
褚新霁手掌扶在她后腰的位置,将泪水流淌个不停的小姑娘往怀里按,慢悠悠地拍着她的脊背,用哄小孩般的语气低声道:“灼宝儿,别哭了。”
沈月灼不听,又觉得丢脸,往他胸膛里钻,眼泪全擦在他身上。
耳畔传来褚新霁低磁而冷静的声音,“抱歉,我和我妻子之间有一点误会,是她弄错了,目前没有人员伤亡,耽误你们了。”
“谢谢,也祝你们除夕快乐。”
褚新霁有条不紊地处着后续,挂了电话后,才对上怀里一双湿漉漉的杏眸,她仰头望着他,双手死死拽住他本就乱成一团的衣摆,眼尾泛着红,不知哭了多久。
手掌逐渐下落,见她浑身冰凉,就这么跟着他半躺在地面,褚新霁喉咙蓦地发紧,轻斥道:“地上凉,快起来。”
沈月灼不肯,转而用力地抱住他。
或许她用尽了浑身的力道,勒得他的衬衣都随之绷紧,只可惜小姑娘这点力道,禁锢不了半分。
她柔软的唇瓣就贴在敞开的衣襟上方,刚哭过的声音糯得不像话,听起来跟撒娇时的呢喃一个样。
“我不要。”她瘪瘪嘴,赌气似地咬他一口,好似要确认这副躯体的真实性,留下一道清晰的牙印,闷闷道:“我怕一起来你就不见了。”
“属狗的?”褚新霁垂眸落响她,指腹摩挲着少女娇艳冰凉的脸蛋,心疼得紧,“每次都这么喜欢咬人。”
但凡跟她在一起,他浑身上下总能找出那么几处某人作恶留下的杰作。
他并不反感,甚至这点无伤大雅的小毛病还是他步步纵容宠出来的。
沈月灼糟糕的情绪因他一句话而转云销雨霁。
她该向他诉说自己的担心和害怕,却在同他对视时,倏地弥漫出一股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委屈劲儿,眨巴着眼,很是不满地扬起下巴,“我只咬你,又没有咬别人。难道应该反思的,不是霁哥吗?”
能把胡搅蛮缠说得这么直气壮,也就只有她沈月灼。
褚新霁眉心疏懒地松散稍许,骨掌拖住她的臀,既然她不愿意起来,也就只有抱着她坐在他腿上。
沈月灼哪里都生得好看,臀部挺翘而浑圆,还是倒心型的。她非常不安分,坐在他腿上,还嫌弃不舒服,往他大腿的方向小心挪动,俨然没有一点引火上身的自觉。
褚新霁看破但不挑破,脖颈后仰,贴紧墙面,手掌虚扶着她的后腰,免得她又胡乱蹭。
“这个点过来找我做什么,没跟你爸妈一起跨年?”
沈月灼想起这个,眼眶隐约又泛出水光,声如蚊呐,“你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眼前的人没有说话,仅用深沉的视线凝着她。沈月灼下意识将自己代入褚新霁的处境,胸口好似积了一块大石,湿热闷躁地积郁着潮气,让她整个胸腔都跟着窒闷。
“嗯。”褚新霁低声应,语气温和而平缓,“都已经过去了,没有人在意的事情,不会影响什么。今天毕竟是除夕,总归是要陪家人过的。”
沈月灼哼了一声,“你也是我的家人。”
褚新霁眼眸闪了闪,因她出乎意料的回答,而陷入微滞。
她攀着他的脖颈,唇瓣贴上他的,蜻蜓点水般触碰。然而眼前的人没有丝毫反应,那张让她不太敢造次的英俊面孔一派冷肃,黑沉沉的眼眸里仿佛藏着无尽的深渊。
眼下的场景实在算不得多温馨,沈月灼半趴在他身上。一向矜贵冷淡的人此刻衣衫不整,还能看清深刻纵横的肌轮廓,她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耳根也一点点热起来。
“我们结了婚,霁哥当然也是我的家人。”
他仍旧不言,桃花眸压下来一些,呼吸因此而变得粗重。
沈月灼被他灼热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知晓这样的话听起来不矜持,也太肉麻,卖乖讨巧的意味很重。她抿抿唇角,避重就轻地解释:“我刚才当着大家的面,跟褚叔叔和宋姨对峙,估计他们这会不想看到我。”
“月灼。”
褚新霁胸膛起起伏伏,几乎不敢相信他听到了什么。
沈月灼刚要应声,就被褚新霁掌箍着后脑勺,铺天盖地的深吻落下来。他强势地用厚舌撬开她的牙关,卷着她的舌根温柔又强势的吮吸,带着她搅弄,勾缠。
刚开始的吻还算斯文,千言万语都淹没在交缠的呼吸中。后来这个吻逐渐变了味,沈月灼趴在他肩头,很乖地闭眼迎合着,细腰挺直,被他紧紧按住,同他积蓄着力量的腹部相贴。
她被吻得舌根发麻,双腿也随之泛软,暧昧的水声回荡在清寂的氛围里,雪白的肌肤很快氤氲出一片诱人的白。
褚新霁稍微退离,将她打横抱起,两人跌入柔软的床铺,清冽的雪松香气很快将沈月灼包裹,她睁开潋滟着水光的眸子,迷离地望着他。
“不做什么,想再吻吻你而已。”褚新霁用坚实的臂弯将她困在怀里,看她被他吻得脸红气喘,抽离的灵魂才终于落了地。
沈月灼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目光所及是男人锋利而性感的喉结,一个吻而已,她竟被他吻得香汗淋漓,像一条渴水的鱼。
他扣住她的下颚,更为湍急的吻落了下来,从嫣红的唇到精致的锁骨,最后碾了回来,力道极尽克制,吮咬她的下唇却仍旧像是发了狠,要急于占有。
沈月灼有些难以招架,用舌尖抵着他往外推,对上那双晦暗的黑眸,心跳漏了一拍,异样的酥麻连着羞臊,电流似地涌至全身。
褚新霁没有再纠缠,指腹穿过她的发丝,温柔地替她梳着。
“霁哥,我好饿。”
他抱着她从床上起来,表情恢复了近似于兄长的严峻,低眸看了眼腕表,“现在是九点二十。”
“你告诉我,你连晚饭都没吃?”
沈月灼还沉浸在刚才那个意犹未尽的吻中,注意力都放在了他顶着她时的凶悍,脸颊绯红一片,陡然听到这么一句质问,顿时觉得委屈。
“对呀,我来找你了。”她想起她来时看到的景象,心里不是滋味,“霁哥该不会也没吃吧?”
褚新霁:“没有。”
今日总共也就早上喝了点温水,其余时间都在赶进程。一是怕停下来,会抵抗不住思念的侵蚀,二也说来幼稚,被她带偏,自暴自弃地压抑着。甚至荒唐地想过,如果他病倒了,也许她会因心软来看他。
沈月灼听完,愤愤指责他:“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跟你不一样。”褚新霁心平气和地说,“你从小身体就不好,经不起折腾。”
“怎么就不一样了?”沈月灼跟他据力争,“你要是不好好照顾自己,我也会担心……”
她坐在岛台旁,明艳白皙的脸蛋不过巴掌大,说话的时候扬起下巴,宛若盛开在极寒之地的一株山茶花。
后面的句子陷入呢喃,失了真似的。
褚新霁喉咙涌起窒息梗痛,被他生生咽了下去,喉结滚动,低头吻上了她喋喋不休埋怨他的唇。他小心翼翼地圈住她,连手臂都在发抖,仿佛此刻捧着的,是世间唯一的瑰宝。
“好。”褚新霁说不出来话来,怕她看出自己眼框的湿润,抬手轻轻将她打量的头往旁边转,只留给她一个如刀削般的下颚线,“我答应你。”
沈月灼哪里是这么好糊弄的,垫着脚要凑过来看。
“霁哥,你怎么哭了……”她怔愣住,眼瞳里写满了诧异。
他实在没有办法,将人搂在怀里,心脏像是有一寸寸石子细细割碾般疼,哑着嗓子说。
“面对他们的指责,我也犹豫过、自责过。抱歉,月灼,我也并非你想象中那样无坚不摧。曾经我不太确定什么是真正的爱,以为那是占有欲,是嫉妒作祟。”
“后来发现,爱是违背天性,忤逆本能。所以,哪怕嫉妒得快要发疯,我也会忍下来。”
“霁哥。”沈月灼鼻腔涌出酸涩,“那你现在确定了吗?”
褚新霁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我确定我爱你。”
“我也是。”沈月灼坚定道,“很爱很爱。”
见她眼泪又要掉下来,褚新霁哄了半天,给她倒了一杯温热的椰奶,看着她晃着脚,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失落的心总算有了归处。
除夕夜,市区里不少知名的酒店和餐厅都还开着,只不过早就被预定一空,抢手得紧。这段时间餐厨团队也放了假,仅有一位擅长传统菜的大厨还在京市,褚新霁也不想让人专程跑一趟。
最后在沈月灼的央求下,定了一桌法餐,两人拿着刀叉,沈月灼居然觉得有些傻气,兀自笑出了声。
褚新霁拿她没办法,只能轻扣桌面,擦去她嘴角的面包屑,“吃完再笑,小心呛着。”
湖心岛内,星光乍现,成百上千架无人机闪烁着绚烂的尾灯,模拟焰火绽放,一朵朵糜丽的烟花在荡漾的湖面留下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