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过奖。”连慕淡淡一笑, 外表上看不出是何心情。
“两位师妹,我就送你们到这里。”那位师姐停下了脚步,“慢走。”
两人与她告别,姬明月回过头,感觉很古怪:“我们又不是不知道引香峰在哪儿,师姐看样子是器师,居然还给我一个丹修带路。”
连慕:“你有没有觉得,宗门里变冷清了?”
姬明月朝四周看了看,道:“这个时辰到饭点了,以往总会有许多弟子来回跑,今日却只有零星几个。”
“别愣着了。”
不远处传过来一道男声,两人齐齐转头,姬明月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师父。”她道。
是引香峰峰主。
他招了招手,说:“回来得挺快,忘记告诉你们了,最近宗门戒严,所有弟子不可擅自外出,他们都待在住处。”
“你们离开太久,宗门内发生了一些事情,怕影响你们比试,没有及时传达。”引香峰峰主道,“其实,在你们出发前往朱雀南后不久,山脚下的深潭封印又被人动了。”
闻言,连慕想起来了。归仙宗三千仙阶之下,有一片树林,树林后有一方深潭,里面封印着一只鱼形魔兽。
“为什么不直接杀了那只魔兽,偏偏要封印在那里?”
姬明月:“你怎么又知道……”
她甚至都不知道山脚下有什么。
“那只魔兽原本是镇山灵兽,后来被污浊之气侵染,才会变成那副模样。宗主念它曾经守护隐客山千百年,不忍杀它,于是才将其封印在深潭里。没想到,魔族余孽紧盯着它不放,三番五次上归仙宗闹事。”
引香峰峰主的视线落在连慕身上:“别多想,之前拦着你们,只是为了归仙宗的安全着想。毕竟,魔族余孽开始耍新招了,不得不提防。”
他话只说了一半,便转身走了:“你们两个跟我来。”
剩下的事情,应该不是她们能知道的。
连慕收回思绪,看了看已经走远的引香峰峰主,也跟了上去。
归仙宗寒气太重,进入引香峰的护山结界后才暖和了些,峰主带他们去了主堂。主堂附近花开满地,虽是在玄武北境内,春景却一点儿也不输朱雀南。
“我听说,沈宗主当着所有人的面,重测了你的灵根,结果出乎意料。”引香峰峰主倒了一杯茶,推给对面的连慕,“先喝点热茶,暖暖身子,等会儿我再帮你重测一次。”
主堂大门敞着,他们所坐的位置,可以看到外头的风景。
连慕接下了那杯茶,喝了一口:“玉山花茶?”
引香峰峰主微微惊诧:“喝得出来?你不是这届弟子里赫赫有名的穷鬼吗,居然识得这么贵的茶。”
姬明月差点一口茶喷出去:“……”
师父,也太直白了吧。
“之前有朋友托我帮他卖茶,结果太贵了,大家都买不起,只能我自己喝。”连慕放下茶杯,“不过,我不喜欢。尊长无需客气,直接开始吧。”
“行吧。原本还想和你套套近乎,聊一聊别的事。”引香峰峰主微微一笑,“我是弈子非,想必你从姬明月口中听说过我。慕容传信回来和我说过你的情况,一开始我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不一般。”
他也是木天灵根,指尖凝聚灵力时,散发出青色淡光。
连慕感觉脚下一动,忽然有东西破土而出,缠住了她的脚。她低头看,原来是一根草藤,顺着她的腿爬上来了。
迅速生长的草藤绞住了她,连慕顿时觉得体内灵力被抽走了一部分。
抽掉她的灵力后,草藤上开出了三朵小花,颜色都不一样。
“奇怪。”弈子非眉头微皱,“确实是三灵根,但这灵力,也是三灵根的寻常境界。你在故意隐藏?”
连慕如实回答:“没有呢,尊长。”
弈子非:“……给我好好说话,别怪腔怪调。”
连慕:“尊长,我在好好说话。”
虽然她的声音听起来欠揍,但这是天生的,她也没办法。
“幻境里的那一剑,真是你斩的?”弈子非站起身,绕着她走了一圈,“可是无论从哪方面看,你都像个再普通不过的三灵根。”
姬明月:“师父,她是重铸灵根者,现在只是缺灵气而已。”
弈子非:“我早就知道了,慕容都告诉我了。我说的是灵气痕迹,就算你丹田受损,灵气不足,暂时无法施展出天灵根的实力,但从你体内出来的灵气痕迹不会骗人。”
连慕:“什么意思?”
“你是剑修,有些事情说得太深,你听不懂。”弈子非手中凝聚灵力,一朵红莲在他掌心绽开。
“看到这朵花了吗?就算它只有一朵,形不成一片花丛,但它终究是花,不是石头也不是树。”
“从你体内逸散出的灵气痕迹,根本达不到天灵根的门槛。”
“世人以灵根划分资质,一个人生来的灵根决定了他以后可走的道路,但你是个例外。”弈子非说,“你好像脱离了寻常的灵根限制。”
“在你重铸灵根之前,是不是也修炼过一段时间?”
姬明月:“怎么可能,没有灵根根本无法修炼。”
连慕沉默了一会儿:“……”
她上辈子就是剑修,但他们那个世界的修炼方式不一样,不需要依靠灵根也能正常修炼。
但那也只是上辈子,和现在不同了。况且,她的真实来历,不能轻易告诉别人。
“没有。”连慕面不改色答道。
弈子非:“你确定?方才你犹豫了。”
连慕:“实不相瞒,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之前得过一场大病,差点死了,好不容易挺过来,却失去了一段记忆,此事关怀林师兄也可以作证。”
“原来如此。”弈子非若有所思,“你的运气真不错。听慕容说,你重铸灵根时出了差错,你吃的药,是谁炼的?”
“是我自己。”连慕道。
弈子非愣了愣:“你……会炼丹?”
姬明月幽幽道:“师父,你还记得有人私闯你炼丹室的事吗?那次不是我,是她。”
“你……”弈子非一时说不出话,半晌,竟然笑了出来。
“敢走他后路的人,果然有几分本事。你是怎么找到天灵根篇的?”
连慕简单讲述了一下前因后果,顺便道:“我们宗门的藏书阁,有点不靠谱。”
弈子非:“恐怕是个意外……风天彻当年销毁了归仙宗门内所有关于重铸灵根的书籍,只留下一本收在他自己那里。你在藏书阁里见到的,可能就是唯一遗本。”
连慕:“……”
也就是说,那本《风氏秘法》,是风天彻自己弄成那样的?
“完整的《风氏秘法》本不应该出现在藏书阁底层。但是当年风天彻忽然暴毙,自己也没来得及收拾,他残留的书籍都被弟子收进藏书阁了。你见到的那一本,因为残缺,才会收在底层。这件事情不能怪你,你也是受害之人。”
“你的身体情况太复杂,不是我目前的境界所能解释的。”弈子非道,“若你真有三个与众不同的天灵根,那你……迟早会像他一样,暴毙而亡。”
姬明月:“师父,竟然连你也没有办法吗……”
“你叫连慕对吧?”弈子非看向远处的山峰,“你们这些逆天而行的人,本就是走不远的。像风天彻那样的人,连短短一百年都撑不过,更何况,你说你有三个天灵根。”
“几百年前,天道压住了风天彻,现在也同样会压住你。只是你运气好,天道还不想让你死。”
“虽然世上有修补丹田之法,但天道是不可违逆的,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
弈子非垂眸,神情不明:“只为了证明自己,却落得如此下场,何必呢?”
他像是在问连慕,又像是隔了很久,在和另一个人说话。
“你去过藏书阁,又偶然炼出了重铸天灵根的丹药,即使相隔几百年,也算是一种缘分。”
弈子非从袖中掏出了一块挂名玉牌,上面雕刻着一朵白梅,他将玉牌推到连慕面前:“去藏书阁顶层见见他吧。明月,你留下,让她一个人去。”
姬明月一愣:这是师父的挂名玉牌,为什么给连慕……
“见谁?”连慕问。
“我的师父,也就是你学的那个人,风天彻。”
“他还没死?”
“你去了便知道了。”弈子非站起身, 朝门外走去,停在门前,静静地看着外面繁花满地。
“引香峰如今盛景, 全是他一手造出的,他虽是我的师父, 我是他亲点的新峰主,但我从来不认同他做的事。”他道, “连慕,你年纪还小, 不明白这重铸灵根之法有多危险。我以为有了风天彻的先例,世上便无人再敢行此道,没想到阴差阳错……”
“但是, 如果风大师不走这条路,他不可能成为您的师父。”连慕说。
弈子非笑了笑:“是啊, 他是我恩师,我不想他因为丹田受损死得那么早,可若是没有重铸灵根之法,他不会入归仙宗,也不会成为我的师父。”
“这么多年, 我不敢去见他……如果你见着他,代我给他请个安吧。”
话音刚落,门口的身影忽然化作飘花,随风消散了。
“师父!”姬明月刚开口,却发现弈子非已经走了。
连慕看了看手里的挂名玉牌, 比她当初借来的那一块精致得多,天灵根弟子才有,上面的白梅已经稍稍模糊了, 看样子这玉牌有些年头了。
没想到,当初跑断腿都借不到的天灵根挂名玉牌,今日如此轻易就拿到手了。
连慕不在意引香峰峰主口中的天道压制,她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自己选的路硬着头皮也要走下去。
不过,她倒是很好奇,风天彻为什么会在藏书阁顶层……世人都说他死了,该不会是去见牌位吧?
“你师父好像有心事。”连慕说。
姬明月叹道:“风天彻大师的死,一直是师父的心结。风大师当年收了不少徒弟,我师父是他手下最优秀的弟子,也受了他很多关照,师父他自然是舍不得的。”
连慕想了想,沈宗主之前也是这样。她说:“你去看看你师父,我去藏书阁一趟。”
“等等。”姬明月拉住了她,悄悄说道:“你要是见到风大师了,回来给我说说他长什么样,我还从来没见过呢。”
连慕:“……行吧,不过很有可能就是块木牌子的模样。”
两人约定好了,姬明月便动身去找弈子非,连慕则掏出扫帚,准备飞去藏书阁。
藏书阁在千灵峰和引香峰之间,连慕所在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她直接飞了过去。
出了引香峰结界,不出意料,半空中又裹了一身雪。今日雪下得很大,连慕落地时,青色门服有一半变成白色了。
藏书阁门前的师兄吓了一跳,看清来人的脸后,说:“怎么又是你,你不是去参加仙门大比了吗?”
“师兄,你的消息太落后了。”连慕拍了拍身上的雪,“现在我可是宗门特别关照的剑修,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师兄一脸无语,说:“你少来,又想找借口混进藏书阁。这次我不让着你了,没有挂名玉牌,不准进。”
连慕当即掏出刚拿到手的挂名玉牌:“师兄,我要进去。”
师兄凑近一看,惊诧道:“你出息了,哪里捡的?”
“峰主亲授。”连慕笑嘻嘻说,“话说,怎么只有你一个人还在这里,不回去休息吗?我听说最近有魔族入侵,所有弟子都不准乱跑了。”
“前段日子确实有魔族入侵,听说是关师兄回来的那几天,魔族余孽忽然潜入了千灵峰,后来被当场杀了。”师兄说道,“小道消息,知道就行了,可别到处乱传。”
“我守在这里,当然是因为有灵石赚。今日本该守藏书阁的臭小子,看见别人都在休息,也跑回去了,他花了钱让我帮他守着。”
连慕:“我问一句你就告诉我了,师兄早就传给很多人了吧。”
师兄:“……”
师兄:“居然连你也觉得我是大嘴巴,哼,早知道就不和你说了。”
“好不容易碰上魔族,不抓起来严刑审问吗?这么轻易就杀了。”连慕说。
“因为是叶师兄和萧师兄碰见的,不是尊长。他们刚从十方幽土回来,见着不对劲就当场杀了,哪里想得那么多。”师兄有些不耐烦,“你问这么多干嘛?烦死了,要进去就快点。”
连慕:“好。这件事情,我一定不会告诉别人是师兄说的。”
师兄:“……师妹,求求你,快进去吧。”
连慕收起挂名玉牌,大摇大摆地进了藏书阁。
她刚进来,便发现第一层好像变了不少,有人进来过这些书,有些书的位置和她记忆中不同了。
连慕顺着记忆找到存放《风氏秘法》的位置,踮脚一看,那本《风氏秘法》不见了,只留下了一道空隙,其中还有一片粉红花瓣。
“……”
看来引香峰峰主的动作比她快,提前一步到了这里,把那本《风氏秘法》取走了。
不过没关系。
她还有应游帮她借来的完整版。
连慕往左边走,在最底下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本灰扑扑的书,拿了出来。
其实她没有告诉弈子非,除了《风氏秘法》之外,她还看过一本叫《风氏秘法补录》的书,里面记载的魔兽内丹炼丹法,帮她撑到了现在。
否则以她的财力,根本买不起高阶灵植,吃低阶的补灵丹没多大用处。
既然风天彻的牌位在藏书阁顶层,想必那里一定还藏着其他东西,弈子非不可能单纯让她来看一眼。
带上相关的书,可能会有用处。
连慕把《风氏秘法补录》揣进怀里,顺着台阶上了楼。
藏书阁一共十二层,底下六层无限制,上面六层中,丹修和器师的书各占一半。
连慕先路过了器师的三层楼,她带着丹修的挂名玉牌,无法进去,只能在楼梯上瞥一眼里面。
器师层的入口被结界封着,透过昙花纹,连慕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悬挂的剑留影。
上一次进入高层,还是许衔星带他们一起去看名剑录。
时隔这么久回来,名剑留影依然挂在那里,她的剑确实比之前强了不少,但自己却带了一身毛病。
连慕只匆匆看了一眼,来不及感慨,转身继续往上走。
爬了十一层,才终于到达顶端。
连慕把挂名玉牌往墙上一贴,结界光阵显露出来,她回想起许衔星当时的做法,应该还要画点什么。
她照着玉牌上的图案,在结界光阵里画了一朵白梅,光阵忽然变红。
图案错了。
连慕:“?”
她又试了几次,画得几乎和玉牌上一模一样,依然没能解开。
连慕思索片刻,抬起手指,试探着画了一个乌龟。
结界光阵亮了一下,随后消散,成功了。
连慕:“……”
果然,《风氏秘法》上涂改的王八,就是风天彻本人画的吧!
她跨进门,发现这里和其他楼层都不一样,与其说是藏书室,不如说是书房,专门为某个人而造的书房。
四面墙由书籍堆着,窗边有桌案和笔墨纸砚,花瓶里插着一枝新鲜的白梅花,墙上挂了许多名画,室内萦绕着一股暗香。
干净整洁,像是一直都有人在住。
这里和连慕想象中的不一样。
世人皆传,风天彻原本是市井出身,为人放荡不羁,更有甚者说,他虽然是天下第一丹修,但为人粗鄙,胸无点墨,骨子里改不了那股地痞流氓味。
没想到他的书房,竟然如此正常。
连慕看了看四周,只在桌上看到一只手镯,用一块边角绣着白梅的手帕垫着。
这里没有人,也没有牌位。
连慕面露疑惑,走到炼丹炉旁边看了看,炼丹炉靠着另一扇窗。穿过窗外,她看到远处的引香峰,白梅树下坐着两个人,是弈子非和姬明月。
连慕:“……”
倒是告诉她,风天彻在哪里啊。
她正思索着要不要现在联络姬明月,让她帮忙问问。在她不注意之时,她袖子里的绿豆忽然睁开了眼,爬了出去。
绿豆砸到了地上,翻了个身,化作一道黑雾朝桌案那边飘过去。
连慕沉思片刻,一摸乾坤袋,才想起进来之前,鱼雁石放在外面了,进入藏书阁高层后不准带联络灵器。
她抬头,发现远处白梅树下的两人也在遥望她,隔了很远,弈子非在看她。
连慕刚想开口喊,反正她脸皮厚,藏书阁也没有别人。
“喂,这是你的灵宠?”
背后忽然被人点了一下,连慕猛然回过身,窗户无风自关。
她下意识想拔剑,被人按住了手。
“小姑娘,好端端的动什么手啊?”
她身前不知何时冒出了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笑吟吟地看着她,手里还拎着一只黑蝎子。
“进藏书阁,不要带贪吃的灵宠,咬坏了东西可不好。”他把黑蝎子放回连慕肩上,退后两步。
连慕这才发现,他的身体是虚的,根本没有。
“你是……风天彻?”
风天彻抬了抬手,活动筋骨,声音低沉慵懒:“哎,小姑娘认得我,该不会是被本大师的威名吸引而来?”
连慕伸手试探了一下,她的手直接从风天彻的身体里穿过去了。
“啧。”风天彻扼住她的手腕,“刚见面,就这么着急吗?不要乱摸死人,容易沾晦气。”
他碰得到她,但她却碰不到他。
连慕收回手,认真道:“风大师,一位尊长让我来找你。”
风天彻回到桌边,一脚踹翻插着白梅的花瓶,两腿放桌上一搭,一副潇洒自在的样子:“多少年了,还往我这放些没用的东西,当我屋里收废物呢。”
连慕:“……”
她扫视一圈,不知道风天彻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直到看见他拿起桌上的手镯,才隐隐猜到。
风天彻戴上手镯,抬眼看她,漫不经心地说:“谁叫你来的?”
闻言, 风天彻若有所思地点头:“是他啊。”
“弈尊长让我代他向你请安。”连慕决定先把别人交代的事情干了,再说自己的。
先前她以为,顶多见一见风天彻的牌位, 拿个独特秘诀什么的,没想到能见到他本人。
连慕觉得, 他也没有传闻中那么恶劣,长得也不差。或许是因为死得早, 他的容貌停留在了最年轻的时候,笑起来时总有种不正经的感觉。
风天彻:“用不着, 回去告诉他,管好引香峰就行了,少来我这里找不痛快。”
“小姑娘, 你爬这么高来见我,恐怕不只是为了帮他传话吧?”
“晚辈的确有事想请教大师。”
风天彻上下打量她, 忽然笑了:“一口一个‘前辈晚辈’……听你说话的声音,就不像个老实人,装什么装?”
连慕:“……不愧是大师。”
一眼就看出来了。
风天彻:“我死了多少年了?”
连慕:“我不知道。”
风天彻推开窗,外面正飘着飞雪,落进室内时, 迅速化成了水。
他看着远处的山,那一头是千灵峰。
“归仙宗仍在下雪啊。”风天彻想伸手接住飞雪,手指出窗的那一刻,却被一道金光打了回来。
“我死的那年,引香峰也下了一场大雪。我就站在门外, 看着他们在我棺前哭。”
连慕:“大师,你怎么……”
“怎么还没有被天道打得魂飞魄散?”风天彻笑了笑,“那当然是因为我聪明, 什么破天道,想彻底弄死我,做梦。”
“与我来往之人皆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强者,想锁住一缕魂魄还不简单。”他碰了碰腕上的手镯,“不过藏书阁这道结界是我设下的,一直以来无人闯入,你是第一个破解此结界的人。”
连慕:“……”
原来不是弈子非不想来,而是根本破不了结界吧。
谁能想到大名鼎鼎的第一丹修,会把解结界的符文弄成王八形,要不是她看过那本《风氏秘法》,她也想不到。
“看你的样子是剑修,你是谁的徒弟?”
连慕:“慕容邑尊长是我师父。”
“慕容邑?听说过。是不是参加仙门大比之后,把自己的双手弄废的那个首席剑修?他都收徒弟了啊……日子过得这么快。”
连慕一怔:“……”
她从来不知道,慕容尊长还有这样一段往事。说起来,她确实没见慕容尊长拿过剑。
“你来找我,是为了他吗?”风天彻说,“可惜我已是魂体之身,没法再炼丹了。况且,他那时双手尽断,骨头被魔兽咬碎,经脉也断了,能拼成原样已经是万幸,再好的灵丹妙药,也回不到从前了。”
连慕:“不是。其实我来这里,是为了我自己。实不相瞒,我也是重铸灵根者。”
话音刚落,室内安静了一瞬。
风天彻挑眉,从桌子上跳下来,绕着她走了一圈,随后揪住了她的衣领。
“小姑娘,你没听说过我是怎么死的吗?”风天彻道。
连慕偏开视线:“重铸灵根之前,确实没有呢。”
风天彻:“你哪里找到的方法?”
“藏书阁。”连慕指了指下面,“底层。”
风天彻忽然皱起眉,道:“看来是我没交代清楚……那本破书呢,我都画成那样了,还有人收进藏书阁?”
“目前在弈尊长手上。”连慕说,“不过我这里还有一本,你想看的话可以借你……”
“还有?”风天彻打断了她的话,“压在床下的最后完本,我分明嘱咐人拿去烧了。”
连慕:“四大宗门藏书阁都有,其他三个宗门收录的,据说是大师您的后人传给他们的。”
风天彻忽然沉默了一瞬,道:“……我连媳妇儿都没有,哪来的后人?”
连慕也愣了一下:“?”
连慕:“白虎西芜阳风家,不是你家?”
“我只去过白虎西两次,不曾听说过。”风天彻说,“要说亲人……倒是有几位同胞兄弟,他们资质比我好,年纪轻轻就进了仙门,瞧不上我这种人,后来我便与他们决裂,谈不上情深。”
“芜阳风家打着你的名号,入了仙门世家之列,号称丹修第一世家。”连慕说,“你死后,他们来归仙宗带走了你的遗物,一部分书籍卖给了其他三个宗门。”
“混账东西。”风天彻骂了一声,“什么书都往外传,那三个狗玩意儿真不要脸。”
连慕:原来白虎西的那个风家,全是风天彻的仇人?
难怪风家这么多年来逐渐走向衰落,偷来的东西,终究是用不长久的。除了风天彻以外,芜阳风家再也没有能叫得上名号的丹修大师了。
“把你手上那本拿出来。”
连慕乖乖掏出来了,没想到风天彻一拿到那本《风氏秘法》,直接撕掉了。
连慕:“等等,这本不能……”
“这本书本就不该留着。”风天彻把书页都撕成了碎片,丢进炼丹炉里。
连慕:“……”
这是应游从无念宗藏书阁借来的,她还要还给人家。
“这一本书上的留印,既不像蓬莱宗,也不像无双宗。又有新的宗门崛起了吗?”
“大师,你说的那两个宗门,都不在了。”连慕不知道无双宗是哪个,但蓬莱宗她有所了解,“几百年前,蓬莱宗与魔族大战,举全宗之力与魔族同归于尽,当世已经没有蓬莱宗了。”
“如今天下分割为东西南北四地:玄武北境归仙宗、朱雀南岭青玄宗、青龙东海赤霄宗,白虎西域无念宗。”
“无念宗是芜阳风家一手创立,现在的宗主叫沈明陆,他之前与我见过,也提起过你。”
风天彻:“原来外面过去这么多年了,连蓬莱宗都已不在了……沈明陆,我确实认识,他是我昔日好友。既然你见过他,想必他也把该告诉你的都说了。”
“小姑娘,误入这条路,你后悔吗?”
连慕道:“我不是误入,我是自找的。”
她想了想,这样讲好像有点奇怪,于是换了个说法:“我原来是废灵根,我想修炼。重铸灵根的方法,是我自愿去学,吃补灵丹要花的钱,是我自己赚的,我选择的路,从不后悔。”
“好。”风天彻说,“重铸灵根之法,就该你这样的人学。”
“先前我想毁掉那些书,是因为有太多人想走这条路,但做了之后,却又承受不起代价。”风天彻拍了拍她的肩,“你既然不后悔,那便好好走。我虽然死得早,但也没他们说得那么惨。”
连慕知道,他其实比大部分人活得都精彩。
至少,他只用了二十几年,便成了世人眼中不可撼动的第一丹修,远远吊打别人几百年。
“门口这道结界,我撤了。我的魂体存在这里,不能出去,你可以随时来找我。”
风天彻道:“我这一生徒弟无数,但没几个让我满意的,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至于修补丹田的事,我死之前,曾经也想出过一两个法子,没来得及尝试。我的遗物被那三个狗东西拿走了,现在估计也找不回来了。”
“不过,补灵气这一方面,本大师还是很在行的,你跟着我学,至少二十年都死不了。”
连慕从乾坤袋里掏出《风氏秘法补录》,道:“你是说这里面记录的方法吗?”
风天彻看见她手上拿的,惊诧道:“你已经找到了?那就好办了。”
“寻常补灵丹不能弥补丹田受损的灵气消耗,你看过这本书,应该知道,所以……”
连慕又掏出两颗炼好的补灵丹:“所以混进一些原本灵气丰沛的东西就行了,对吗?这是我之前混入魔兽内丹炼的,你觉得如何?”
风天彻愣了愣,凑过来一看:“你不是第一天学炼丹?我还准备从头教你,没想到……我们归仙宗果然人才辈出,随便一个剑修都有这样的本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