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核心下属就十几个人,都在大泽附近安了家。
刘盈去拜访那些下属的女眷孩子时,观察了这群人的生活状态。
彭越这个强盗并非丧尽天良,手上有人命,但不残暴,也不抢本地人。
这样的人在古代很常见,隋末的瓦岗寨就是这样,身为强盗还在当地颇有声望。
因彭越约束了下属,他下属的家人也如普通黔首一样,家庭里没太多狗血惨剧。
刘盈从瓦剌副本里获得了智力加成后,语言天赋突飞猛进。
乡里人说不来雅言,哪怕昌邑和单父县同属砀郡,土话也听得刘肥头疼,几乎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刘盈本也听不懂。
但就算听不明白,他也能和旁人通过比划聊得很开心。
比划了一阵子,刘盈就能磕磕绊绊接上话;只两日过去,刘盈就能顺利与当地人用土话交流。
彭越本以为刘盈只是闲不住,想四处看看不同的风景。
刘盈说要找自己下属的家眷聊天,彭越当听个笑话。
语言都不通,一个孩童要怎么和自己下属的家眷交流?
如果是刘邦,彭越相信他就算遇到语言不通的人也能顺利交流。就像自己和人交流,通过肢体比划就可以。
但那是成年人,且是少数厉害的成年人。
刘盈只是一个孩童,就算再聪明,又能聪明到哪去?
当刘盈迅速用比划语言和人打成一片时,彭越感慨自己小看了沛公的继承人,这孩子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聪明。
当刘盈迅速学会土话,嘴皮子逐渐比当地人还利落,彭越满头雾水。
啊这……这还是个人吗?!我就不说这是不是八岁孩童了,你就说人做得到这种事吗?!
“不就是学个话,只要记忆力好,都能做到。”刘盈用眼神鄙夷彭越的惊讶,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陈平,你也能做到对不对?”
陈平压住心中的惊异,温和道:“我没有盈儿这么厉害,还是要多花个几日才行。”
刘盈抱着手臂得意:“那是当然,我是最厉害的!”
陈平一看刘盈这表情,就知道刘盈示意他夸夸,一连夸赞脱口而出。
陈平的夸赞就像是肥而不腻的红烧肉,刘盈特别受用。
刘肥叹气:“我的记忆力就不行,现在就勉强听得懂几句话。盈儿,你真厉害。”
刘肥也在对刘盈夸夸,但刘盈不为所动。
父母刘肥阿兄夸他,或者叔伯小弟们夸他,那都是理所当然,听了没意义。
还是要找个能说会道的外人在自己身旁夸夸,才叫真情实感,令人畅快。
他刘盈又不是什么喜欢听阿谀奉承的昏君,千古明君对奉承话很挑剔的。
刘肥和陈平围着刘盈夸,彭越在一旁阿巴阿巴。
了不得,了不得,他之前听说沛公斩什么白蛇,还以为是沛公自造的神异。
斩白蛇有什么了不起?沛公有这样的儿子,才是真的神异啊!
彭越再次感受到了刘邦对他的信任。
刘邦在外有很多传闻,他的儿子刘盈的消息却很少。就连自己,见到刘盈之前,都不知道刘盈的名字。
现在刘邦将他最大的秘密展现在彭越面前,就像是把自己的野心剖给了彭越看。
彭越也是想要成为诸侯的人。
现在所有敢起兵的人,都有一颗成为诸侯的心。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句话,点燃他们这群黔首的野心。
但沛公这颗野心,似乎不仅仅是当个诸侯了。如果还很强势的暴秦,和起义军中势力最强的项梁得知了沛公的野心,恐怕沛公的事业就要夭折了。
彭越喜欢瞻前顾后,想得很多。与他领兵打仗时的勇猛作风不同,一旦从战场上下来,他就丢掉了果敢,显得优柔寡断,容易退缩。
就像是韩信离开战场,立刻就把情商和耐心全部丢掉,仿佛回家脱去的外套一样。
得知了刘邦的野心,彭越第一反应不是佩服,而是惧怕。
他担心刘邦野心太大惹火烧身,牵连自己。
刘盈的笑声唤回了彭越的理智。
他看向刘盈洋洋得意的自信笑容,想起了刘邦同款笑容。
刘邦和刘盈真的是亲父子啊。
看到这样的笑容,彭越也生出一种“小事,不用担心”的错觉。
他收起心中惶恐,继续纵容刘盈去接触更多的人。
刘盈学会昌邑土话后,交流水平飞速提升。
壮实聪明又嘴甜的孩童总是引人疼爱。刘盈的脑袋都要被一众女眷盘出佛光了。
彭越募了一千青壮,生活紧巴巴的。因刘邦希望他不要再打家劫舍,引来秦兵围剿,彭越除了靠打鱼和劫掠商队之外,就全靠萧何给他一口吃的。
刘盈喊了几声“媪媪姨姨姊姊”,彭越的老母拿出一大块腌排骨给刘盈炖汤补身体。
那肉啊,那盐啊,看得彭越心都酸了:“阿母,你不是说腌排骨早就吃完了吗?”
彭越的老母驱赶彭越:“去去去,没你的份!”
彭越的妻子也驱赶彭越:“你饭量这么大,这点肉还不够你一口吃的。”
连彭越的儿子也护住碗:“要给老大吃!”
彭越再次满头雾水。
老大?什么老大?
当刘盈再次出门遛弯,身后跟了一群垂髫孩童学着刘盈背着手遛弯,彭越终于意识到了情况有点不对劲。
而当刘盈带着这群垂髫孩童,去给正在被韩信操练的兵卒送水送饭,自己的儿子在刘盈身后声音洪亮地大喊“老大”,帮刘盈整队点名,彭越头皮发麻。
呃,这……
彭越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己辛辛苦苦募的兵,恐怕快不是自己的了。
即使他没有看到韩信如何练兵,但刘盈都把自家下属的孩子们都收为小弟,恐怕下属们以为自己也是刘邦的小弟了。
虽然也不能说下属没想对,但彭越以为自己成为刘邦的小弟、自己募的兵成为刘邦的兵的过程,应该是比较正统的。
他跟着刘邦南征北战,他的兵被打散进入刘邦其他军队。
就像是他听过的七国名将出征的事迹一样,兵是王的兵,不是将军的私兵。
既然决定跟随刘邦,彭越没想过搞独立搞特殊。
可不该是这样啊!
刘盈回头看着自己新收的愚蠢小弟们,满意颔首。
不愧是我!
他先获得了女性长辈的喜爱,再透露自己有大贤教导,然后出口成章卖弄才学。
果然,长辈们放养自家孩子,不是不想让孩子拜师求学,只是没机会。
刘盈只要一透露自己现在闲得慌,可以教导孩童们本事,那些孩童的母亲大母马上把孩子送到了自己手中。
得到了长辈同意后,他再收复这群比自己在沛县的小弟还蠢的新小弟,就手到擒来了。
我已经把彭越下属的儿女都收为小弟,还担心彭越下属不听阿父阿兄的命令吗?刘盈鼻子喷气。
韩信练兵很有本事。
张良学的是庙算和奇谋的《太公兵法》,韩信的兵法则是传承自孙武吴起。
归纳成一句话,即“唯兵强马壮尔”。
韩信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兵卒们学会听命令,让兵卒们成为合格的战争“武器”。
兵仙就是这样,练兵爆兵的本事都很厉害。
但兵仙的局限是,他和兵卒都只是将军和兵卒的关系,兵卒认可他,但不会认他为主,他也没想过去收兵卒的心。
所以刘邦能大摇大摆走进他的大帐,摸了兵符就走。
换成其他将军,兵符其实没什么用,将军本身才有用。
韩信这个将军,就和封建王朝鼎盛时期的将军差不多了。
经过韩信的训练,即使彭越的下属仍旧认为自己归属彭越,只要上了战场,也会听命韩信。
韩信不在乎那些兵卒想什么,来自哪里。他只要这些兵卒能完成自己的命令。
不过就算练兵时就会变成无感情机器的韩信,也察觉到了士气有一点点变化。
总的来说,抵抗命令的人少了,围着自己说话的人多了。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在拐弯抹角询问刘盈的事。
韩信从无机制练兵机器中脱离,顿时警觉。
他召集友人们,把刘肥唤来,询问刘盈最近动静。
在得知刘盈已经吃上了百家饭,并收了一批新小弟时,韩信和二代们纷纷露出无奈的笑容。
“不愧是盈儿。”
“这不是和在沛丰时一样吗?”
“颇有刘叔父之风。”
“这话别被盈儿听到,盈儿会生气。”
“行行行,是刘叔父有盈儿之风。”
二代们嘻嘻哈哈。
韩信也差点笑出声:“我本来只是想夺走彭越的领兵权力,盈儿却直接把他下属夺走了。他带着彭越去做这些事,彭越的下属们一定以为这是彭越认可。”
刘肥骄傲道:“彭越根本不知道盈儿在做什么。等他反应过来,已经晚了。他总不能因为盈儿太受欢迎,就背叛阿父吧?”
萧禄再次感慨:“盈儿不愧是刘叔父的儿子。”
萧延再次提醒他阿兄:“劝你这句话别被盈儿听到。”
萧禄无奈:“是是是,刘叔父不愧是盈儿的父亲。”
众人皆大笑。
他们都知道刘盈是故意的,但彭越不知道。
彭越即使察觉自己的下属已经渐渐不再是自己的下属,也只是感慨刘盈真讨人喜欢。
刘盈只是个孩子,他懂什么?
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城府,能使什么阴谋诡计?
韩信带着军队离开昌邑大泽,朝着荥阳行进,并在路上继续练兵。
刘盈离开的时候,彭越原来下属的女眷和孩子都在哭着与刘盈道别。
韩信留下了一百人,护送这些家眷回沛丰定居,彭越的家眷也在其中。
刘盈安慰他们:“我很快就会回来。等我回来,我就让我的老师们开个启蒙班,所有人都能识字!”
彭越的老母拿出一沓厚厚的鞋底递给刘盈:“你比我家竖子更加关心我的孙儿。竖子从未想过给孙儿找识字的老师!”
彭越深吸一口气。
我是不想找吗?!我只是一个打鱼的强盗,我是真的找不到啊!
彭越倒是认识几个字,但他不是教书的料,一看到儿子学一个字能学三五天,他就暴躁。
他一暴躁,儿子就更学不下去。
没想到儿子为了给刘盈当小弟,居然好学了。
彭越看到刘盈抱着那一堆鞋底,心里又酸酸的。
这些鞋底都是他阿母给他纳的,现在全部剪小了,一双都没给他留。
“你那么费鞋,穿草鞋就行了!你看盈儿居然只穿着草鞋,这怎么行?”
阿母的话回荡在彭越耳边,彭越的心就像是泡在梅子汁里,已经是一颗酸梅的形状了。
彭越的下属多是这种心情。
虽然他们与刘盈接触得不多,也对刘盈认识颇深了。
没办法,好不容易扛过韩将军可怕的练兵训练回家休息,一家人都在说刘盈,自己不跟着附和,根本说不上话。
刘盈这个孩童都如此厉害,沛公一定是个神人!
陈平也是这么想。
他知道刘盈了不得,刘盈与性格、年龄所不相符的城府和算计,还是让他叹为观止。
刘盈在收复小弟时,曾多次向陈平问策。所以陈平很清楚,刘盈不是“误打误撞”,而是一开始就制定了缜密的计划辅佐韩信,尽快收服彭越这支兵的心。
此计说来简单,但陈平相信,这世间很难有人做得到。
他不明白,刘盈这样的年纪,见识不可能多广,认识的人也不可能多,对人心的把控更是不可能有多强。
刘盈却像是自己一样,总能窥见对方隐藏的真意,奉承信手拈来,如春风细雨,很快就博得别人的好感。
陈平看刘盈,仿佛看到了小一号的自己。
老实说,有点新奇,还有点可怕。
孩童心眼太多,可不讨人喜欢。
刘盈见陈平又在观察他,过了几日,问道:“你观察出什么了吗?”
陈平半开玩笑道:“观察出盈儿将是千古明君,万古难见的雄主。”
刘盈叉腰:“你说得对!眼光很好!”
陈平失笑。
刘盈对陈平挤眉弄眼:“你可不要太迷恋我,舍不得离开了。我还等着你去项梁,把项家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再回来呢。”
陈平却摇头:“我不去项家,也有本事把他那里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
刘盈也摇头:“那就要花很多钱了。若你去项梁处,不仅不花钱,项梁还要给你钱。”
陈平笑不出来了。
他觉得刘盈确实是雄主,看这压榨人的本事啊,啧。刘邦也是这样?
陈平开始为今后的职场环境担忧。
沛公看重自己是好事,那个间谍也不是不能当,他有信心带着情报全身而退。
但刘盈说的是人话吗?
陈平委婉地问道:“盈儿,沛公真的和你性格相似吗?”
刘盈可不喜欢拐弯抹角,直爽地回答道:“你是问我阿父是不是和我一样吝啬?那当然不是,他手头很宽,存不住钱。所以他不如我,我能让人白干,绝不多花一枚钱。”
陈平劝谏:“无重赏,无忠诚。”
刘盈龇牙:“我会重赏,但重赏要赏在刀刃上。比如你,只要多用你的献策,你就会很开心。以你的本事,金银绸缎易得,甚至高官厚禄想要得到也不是特别麻烦。但你要让人不看你的出身,忽视你的皮囊,只看重你的才干,那可就不容易了。”
陈平收起温和的神情,静静地看着刘盈大放厥词。
刘盈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我就不一样,我一开始就知道你很有才华。你的出身和长相在我面前都不值一提。跟着我,你会有操不完的心!”
陈平深深叹了口气:“盈儿,你应该说,我有享不完的富贵权势,可以尽情施展才华,而不是有操不完的心!”
刘盈摇头:“我对自己认可的人从来不说谎。”
陈平不信:“我看你是谎话连篇,嘴里难有一句真话。比如说你阿兄‘唯愿海波平’,就是你胡诌的吧?”
刘盈眨眨眼:“你凭什么污蔑我?证据呢?没有证据就是诽谤!我只是个孩子,孩子怎么会说谎?不信你去问刘肥!”
陈平没好气道:“问刘肥?刘肥除了捧着脸喊‘盈儿好厉害’,还会说什么?”
刘盈大笑:“我本来就厉害。”
陈平叹气。
他恢复了温和的模样,催刘盈洗漱睡觉。
待刘盈往马车上一蜷,倒头秒睡。陈平跳下马车,走到篝火处。
刘盈不喜欢睡大帐,非要睡马车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陈平察觉,刘盈似乎很警觉,随时准备逃跑。
以刘盈的生平,不应该有这样的想法才是。
“盈儿睡着了?”韩信问了一句废话。
陈平点头:“他的睡眠从来不让人操心。”
韩信问道:“你还去项梁处吗?”
陈平狡黠道:“盈儿想让我去,我偏不去。”
韩信赞同:“这才对,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他的路太顺,对他也没有好处。”
陈平潇洒地席地而坐,对韩信已经没有了最初的谨慎:“你是在报复他给你胡编理想吗?”
韩信嘴角微抽:“你等着,等你和盈儿熟悉了,你也会遭殃。”
陈平摇头:“我无所谓。他夸我志向高远,我会很认真地附和他,说盈儿夸得对。”
韩信嘴角再次抽搐:“看来要把你尽快送往义父处了。”
盈儿身边一个刘肥阿谀奉承助纣为虐就够了,再加上一个脑子更好的陈平,谁还制得住盈儿?
虽然现在也没人制得住盈儿。
陈平对韩信伸手:“你们搜集的李由的情报告诉我,把你们想要达成的目的也告诉我。你带了足够多的财物吗?”
韩信道:“现在没带,但你想要多少财物,阿父都能送来。”
他将怀里的竹简递给陈平。
不知什么时候,他竟已经准备好了。
陈平展开竹简,低头笑道:“沛公是否真的类盈儿?”
韩信持反对态度:“虽然义父绝对是天下难得一见的雄主,但他与盈儿并不一样,盈儿更单纯善良。盈儿只是顽皮。”
陈平手一抖,差点把竹简砸腿上。
他不敢置信地抬头看韩信。
韩信眼神清澈,彰显出他心如明镜。
陈平明白了。韩信看着理智,实际上和刘肥一样,提起刘盈时眼睛都是瞎的。
刘盈伸了个懒腰, 从马车里钻出来。
驴车副本后劲太大,他在野外睡帐篷睡不好,只有在驴车马车里睡得才安稳。
刘盈不由再次佩服驴车副本的主人公宋太宗。
宋太宗兴兵北伐,不仅要搞微操, 非要让将士们摆出一个漂亮的阵图, 辽人破阵后, 他还能抛下大军独自驾着驴车逃跑, 前线将士都以为他死了。
可怜的宋太祖之子赵德昭, 在众人以为宋太宗英勇阵亡时被议论是不是该让他当太子, 下了幽州战场就被宋太宗训斥自杀。
大约是驴车副本太难了, 刘盈很讨厌宋太宗, 愿意以最大的恶意推测此人。
哼哼,说什么自杀, 莫不是背后中八刀自杀吧?
历史中的前车之鉴太多了,刘盈深以为戒。
靠天靠地靠人靠长辈, 都不如靠自己。
即使现在他还只是个孩童, 也不能老老实实坐着等阿父把天下送到他手上。
如果阿父不送呢?
弑父的名声毕竟不好听,他汉圣宗圣皇帝还是要顾及一点。
刘盈背着手大摇大摆去巡视自己的军队。
阿兄都是自己的下属, 阿兄的军队就是自己的军队。
没听过二元君主制吗?我虽然是阿父的儿子, 但我的军队不是阿父的军队。
刘盈一大早就在睁着眼睛做白日梦。
和几个陌生将领打了声招呼,混了个眼熟后, 刘盈才去吃早饭。
刘肥已经把刘盈的饭盛好了,正准备去寻刘盈。
韩信和陈平凑在一起, 一边啃麦饼, 一边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
陈平以前没吃过麦粉做的饼子。和刘盈等人厮混了这么多时日,他每天不吃麦饼就难受。
萧禄等人先各吃各的,后也端着碗围着韩信和陈平, 似乎在他们的谈话中学习什么。
刘盈非常反对他们的做法。
吃饭就好好吃饭,学什么?不差这点时间。
他就从来不在吃饭的时候走神。
刘盈吃得肚皮圆滚滚。他拍了拍肚子,才去问韩信和陈平在商量什么。
韩信道:“陈平要派人去咸阳送信,状告李由谋反。”
彭越眉头直跳:“这、这是不是太冒险?”
“李由被族灭,谋反很正常。”刘盈拍了拍手,让刘肥把马车上的驴车中的小箱子搬来。
他打开小箱子,里面满满的金子,看得彭越的眼睛都绿了。
“阿父一时半会儿来不了,这些钱你先用着。”刘盈当着陈平的面点了点金子,“记得记账。”
陈平开玩笑道:“你该不会还打算让我还?”
刘盈嬉笑:“我是让阿父还。这些都是我个人的家当。本来我自己打算用钱传谣逼李由投降,既然你要代劳,我就懒得做了。我只有一个要求,骂李由的信由我来写。”
陈平收起小箱子:“当然。盈儿最有文采,只有盈儿的笔墨能让李由幡然悔悟。”
刘盈昂首:“那当然!”
“等等,这些都是盈儿你的钱?”彭越看金子看得眼睛都花了。
刘盈还未回答,刘肥就满含怨气道:“当然。阿父已经阵斩砀郡长和泗水郡长,夺二人家财而还,所获珍宝多如繁星。但阿父对盈儿很吝啬,盈儿的金子都是很艰难地向阿父讨来的。”
韩信劝道:“盈儿,我说过,由我和刘肥出钱。我们俩在战场上立过功,得到了许多赏赐。哪需要你来出钱?”
刘盈豪爽摆手:“不说这个。阿兄和刘肥得到的赏赐是阿父给的,好好攒着给我找嫂子,别乱花。阿父的钱就是我的钱,现在我花出去,能问他要十倍。如果他没钱,就给我打欠条,一个子都不准少。不要耽误我赚钱。”
韩信和刘肥只能叹气同意。
他们见刘盈把攒的金子带出门,还以为刘盈是担心刘邦得知刘盈偷跑,会一气之下没收刘盈的积蓄。
谁知道,刘盈竟然存着花自己钱的想法。
彭越的视线勉强从已经关上的木箱子移开。
他琢磨,韩信和刘肥说沛公对刘盈吝啬,刘盈还能攒一箱子金子。若自己立功,沛公不知道会给自己多少金子。
夺荥阳,自己要努力了!
陈平想的是另一件事。
韩信和刘肥的脑子一涉及刘盈,就像是被面糊糊住似的,根本转不动。
旁观者清,他能看出刘盈出钱真正的含义。
离间计需要主公来出钱。刘盈竟然在离开沛县时就想到代替沛公行事。
虽然此战的统帅是韩信,但刘盈不上战场,却无人不知道他才是“小主公”。
这件事,刘盈可以对韩信和刘肥说明。但他却另找了借口,淡化了身份地位的纷争。
一介孩童,居然如此油滑,真奇怪。
陈平不由起了点坏心思。
他私下对刘盈道:“你想在军中树立你主公的地位,才坚持自己的付钱。为何不敢和韩信、刘肥说实话?”
刘盈古怪地看着陈平:“这点小事,阿兄和刘肥早就知道。他们的意思是,他们以我的名义出钱。但这骗不过阿父。阿父对友人和下属豪爽,对儿子超级吝啬。阿父知道是阿兄和刘肥出钱,绝对一个子都不会补给我。”
陈平面色一僵。
刘盈见陈平爆出了经验值,哈哈大笑。
他还把这个笑话分享给韩信和刘肥。
那个油头粉面的陈平,试图在我面前挑拨离间,被我一语挑破,正抑郁呢!
刘肥警觉:“这人居然没怀好心!”
韩信倒是没被刘盈欺骗。
他对陈平道:“早告诉你别招惹他。”
陈平咬牙切齿:“我情报收集得还不够多。待我熟悉他,必不会再出错!”
韩信只能尊重祝福。
彭越也听到了这个笑话,惊出了一身汗。
彭越与韩信同被后世称为汉初四大名将之一,其政治素养也和韩信差不多。
啊不,他政治素养应该比韩信还差。韩信是被素来宽厚的恩人骗了,而彭越,他真心诚意地去找吕后诉说忠诚,居然信了吕后会救他的鬼话。
已经成为异姓王的彭越尚且在政治上脑袋转不过弯,现在就更迟钝了。
当听到刘盈到处宣扬陈平的笑话,他才意识到,原来一个给钱的行为,后面还有那么多弯弯道道。
他也终于后知后觉,刘盈在昌邑的行为恐怕也不单纯。
彭越发现,刘盈稚童的身份蒙住了自己的双眼。他对刘盈的评价失之偏颇。
但一个垂髫孩童,真的能城府如渊吗?
彭越想不明白。
他和韩信在战场上有过交情,又听闻韩信品行高洁,与向往荣华富贵的他不同,沛公这位义子打仗只为了封刀放马。
彭越在夜里悄悄钻韩信的帐子,请求韩信指点。
韩信正点着油灯,披着衣服看舆图。
闻言,他很想抓着油灯把彭越砸出去。
怎么连彭越都信了盈儿的谣言?他现在听不得“品行高洁”这四个字,连“国士无双”都快听不得了。
“在义父麾下没那么多勾心斗角。若你被冤枉,就找义父直说;如果你胆怯,就先去找盈儿。”韩信虽郁闷,还是尽力指点了彭越。
彭越的作战本事不错,是韩信难得看得上的将才。韩信对自己认可的人,态度向来不错。
韩信又否认了刘盈城府深的说法:“盈儿只是聪慧,对家人极好,竭尽全力为我和义父解忧。盈儿一片孝悌之心,怎么能说城府深?”
在这方面脑子本就不好的彭越,不仅能信刘盈说韩信的谣言,也能信韩信说刘盈的谣言。
他细细思索之后,一拍大腿,哎呀,真的如韩信所说,刘盈所作所为都是为了沛公和韩信,哪有什么城府?
刘盈是沛公的嫡长子,其舅父是沛公军中大将,老师皆为大儒,地位十分稳固。
他只需要乖乖待在沛县,等着继承沛公的位置就成。
现在没事找事,除了担忧沛公和韩信,哪还能有其他原因?
彭越长吁短叹,拍拍自己的脑袋,唾弃自己居然说一个小孩的坏话。
他不好意思向刘盈道歉,便向陈平拐弯抹角忏悔,希望陈平能把他的歉意转达给刘盈。
陈平应下,还体贴地宽慰了彭越几句。
一转头,陈平白眼翻上了天。
他虽然还未猜到刘盈此举的真意,但刘盈绝对不是为了孝悌才乱来这一点,他还是很确信的。
韩信是为了安抚彭越,还是真心诚意地认为刘盈孝悌?
不会是后者吧?
陈平决定见到刘邦,确立自己的地位后,就离韩信远一点。
韩信这么蠢,容易招来雷劈,可不能连累自己。
“不过若盈儿能长大,韩信倒是能高枕无忧。”陈平自言自语,失笑。
他会将彭越的话如实告诉刘盈,刘盈一定又会哈哈大笑。
刘盈与彭越团队磨合成功,彭越的军队从骨到皮都被韩信、刘盈兄弟二人化为沛公的军队时,陈平离开了刘盈,怀揣着刘盈给的一箱子金子,亲自前往咸阳。
韩信也摸到了荥阳城下,向荥阳城中射入了刘盈第一封书信。
李由知道敌人试图用攻心计,看都没看,直接让人把帛书烧了。
但三日后,他得知自己被族灭的消息已经传遍了荥阳城。
平心而论,李斯虽然过于注重权势,对大秦的感情还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