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那“张盈”,究竟是哪一支族人。虽然他们不认识“张盈”,但“张盈”的祖辈应该是在他们的族谱上。
当张家听说“张盈”有留侯兵书,就更坐不住了。
张父忙派自己的儿子张翼携带家谱,去成都拜访“张盈”,希望能借阅留侯兵书,并与“张盈”联宗。
听闻“张盈”孤身逃来益州,亲族皆陷于董贼之手,应该也是需要族人帮衬的。
张翼疑惑:“父亲,你不是说乱世未出雄主,张家便不可出山吗?”
张翼之父骂道:“那可是留侯兵书!再说了,只是你出山,你父亲我没有!你的弟弟们也不会从山里出去!”
张翼:“……”合着父亲是为了留侯兵书牺牲我了?
但张翼有什么办法?他是长子,只能他去冒险,让弟弟们守家,在乱世中给张家留下香火。
张翼便带着族谱和礼物,去成都寻“张盈”联宗。
刘盈得到张翼求见的帖子时,当即下线起床,去寻张良。
张伯父张伯父,你真正的后人来啦!赶紧快把留侯兵书后半卷写完,我好送给他!
张良让刘盈滚蛋。
又不是自己的世界,什么真正的后人?他真正的后人只有张不疑和张辟疆。
“没想到张伯父的名声,在几百年后还如此好用。”刘盈才不滚,他还霸占了张良的坐榻,“我现在可出名了!”
张良仍旧喜欢坐在榻上,就像是后世人喜欢在床上支一张小桌子一样。
恶霸刘盈霸占了张良宽广的坐榻,把张良赶去坐椅子。
即使是云淡风轻如张良,心中也不由生出了些许涟漪。
几百年后他的名声还能庇佑子孙,确实让他有些激动。
“好好干,不要玷污我的名声。”张良神情温和。
刘盈对张良竖起大拇指:“没问题!我争取追封你为先祖皇帝!”
张良:“……这就算了。”好丢脸。
刘盈对叔伯极好,给予叔伯好处的时候从来不在乎叔伯要不要。
他说要追封张良,就必定会追封,并把此事告知了阿父阿母。
吕雉不仅没有忌惮张良,还很同情张良。
刘邦鼓励刘盈好好干,惹得张良请了好几日的病假,刘邦好不容易才把张良哄回作业小组。
张不疑和张辟疆也加入了作业小组,帮刘盈谋划如何冒充他们的后人。
张不疑摩拳擦掌。刚刚知道刘盈神异之处的张辟疆咕噜晕倒。
太子在神仙给的梦境中冒充自己的后人,还要给阿父追封,陛下还在拍掌说“好好玩”。
太刺激了,他受不了。
这难道不是谋逆吗!自家还是被迫谋逆!
“别晕了,你不是很聪明吗?赶紧来帮我,和你的后人比一比。你不会还不如你的后人吧?”
刘盈捏着张辟疆的鼻子,亲手给他灌进一碗降火的苦药,把张辟疆弄醒。
张辟疆哭了。他不想当太子近臣了。
求陛下将我外放!
他在庭院里晨练一会儿, 换了身衣服,走出门。
偏安一隅的成都城还未被战火波及,虽然街道上衣衫褴褛的人不少,但在乱世中或许也是世外桃源般的地方。
天下已乱, 蜀未乱。
刘盈佩着剑走过繁华的大街小巷, 从系统不太走心的建模中想象这个时代真正的模样。
无关紧要的赏赐都是用文字描述, 系统自然不可能把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都在副本中建造出来。
明朝和隋朝的副本就像是一个单一类型的游戏, 如明朝第一个“瓦剌留学”副本是“求生”和“攻略”副本, 隋朝第一个“基建狂魔”副本是文字策略向建设游戏。
汉末乱世的副本则像一个半开放的角色扮演游戏。
刘盈操控着角色在地图上乱窜, 与许多人物对话, 触发不同的事件。但“事件”之外的地图建模模糊化, 非重要剧情的“动画演出”也很敷衍。
刘盈在汉中的几年,经历了许多次战争, 也曾亲自下田劝导农桑,除了一两次“典型事件”, 其他时间都是以画卷甚至最简单的文字描述, 没有让刘盈真的在梦境中度过几年。
如以前一样,他就像是玩一个全息游戏。
只是成年前, 角色都是方块人, 刘盈的代入感更低;现在人物建模趋于“真实”,此地又是汉末, 刘盈接触的重要角色可能就是身边人的“子孙后代”,对他的心弦拨动要强烈许多。
人在玩像素游戏时都可能被剧情触动, 何况身临其境的全息游戏。
刘盈站在繁华的街道中。
角色的剪影从他身边掠过, 代表着这里熙熙攘攘的人群。
刘盈对着代表人群的角色剪影笑了笑,转身回到住处,等待下一个剧情事件。
在刘盈游荡的时候, 有两位士人混迹在人群剪影中,跟了刘盈一路。
如果是现实中,刘盈已经把两人揪了出来。副本里,嗯,系统说了算。
刘盈突然脚步停驻,对着人群微笑这一幕,也被那二人看在眼中。
两人脱离剪影的人群,显现出了自己的身影。
这是两个未戴冠的年轻士人。
青衣士人道:“那人就是张盈?”
华服士人道:“我们从他出门,跟了他一路,还需要问?”
青衣士人沉默,但不知道自己在沉默什么。
华服士人继续道:“他是不是有一种很特别的魅力?若他不是太年轻,我可能会投奔他。”
华服士人叹了口气,又道:“如果他长辈仍在,我也会投奔他。”
青衣士人道:“你可以与他成为好友。”
华服士人笑道:“也只能是友人了。”
“张盈”是张修和张鲁的下属,自己绝无可能投奔张修和张鲁两个米贼,太丢份。
华服士人对青衣士人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两人走向刘盈所居住的别院的门扉。
这时,刘盈已经知道他们到来了。
虽然之前他没可能察觉一模一样的人物剪影中混杂着重要角色,但以上对话事件发生后,系统及时通知了刘盈,并给刘盈了一张过场动画图。
正躺着跷二郎腿剔牙的大混球刘盈丢掉了剔牙的柳树枝,起身整理衣服和头发,准备待客,摇身一变,变成了文质彬彬的年轻士人。
华服士人领着青衣士人走进小院时,刘盈一手握着书卷,一手舞剑,一心二用两不误。
“看剑!”华服士人见状,拔剑相刺。
“法孝直你什么毛病?每次都要偷袭我?”刘盈挥剑挡住华服士人的剑,“哐当”几下就击退了对方。
偷看刘盈的华服士人,便是当日站在刘璋身后,试图和刘盈争执的刘璋帐下谋士,法正,法孝直。
法孝直今年是真正的十八周岁,不是刘盈那种假冒的。
法正虽是刘璋帐下谋士,但其祖父法真乃是闻名天下、通晓诸子百家的名士,其父在扶风郡为官。
虽然父亲病逝,让法正家境中落,凭借祖父和父亲的名声和人脉,以及积攒的家底,他对人生也有足够多的选择权,虽是刘璋帐下谋士,但未与刘璋绑定。
他与其说是刘璋的人,不如说是刘焉给刘璋的人才。
所以刘璋和刘盈虽表面上和好,但私底下仍旧合不来,法正却能私自与刘盈交好。
刘盈对法正提前出现在蜀地,有些惊讶。
法正应该在刘焉病逝后,才因为天下饥荒而入蜀投靠已经继任益州牧的刘璋。
因是外地人,又恃才傲物,性格偏激,法正不仅没有受到刘璋重用,还饱受当地士人非议。
这个副本时空,法正怎么提前入了刘焉帐下?难道是系统推演历史时出错了?
因好奇法正提前出现的缘由,刘盈对法正多留心了几分。
刘盈性格洒脱,爱玩爱闹,正好与法正合拍。两人很快成为友人,刘盈也得知了法正提前入蜀的原因。
原来是“汉哀帝被火烧死”这个蝴蝶翅膀。
小皇帝再憋屈,也是在大汉气数未尽时走正规程序继位的皇帝,是汉灵帝之子,汉少帝之弟。
乱世战火虽已经点燃,汉献帝刘协还坐在皇位上,还有人认可他,天下大抵还是遵循大汉那一套,不会立刻变成一团乱麻。
刘盈诈死后,汉灵帝的直系子嗣就断绝了,只能立宗室子弟为帝。
那选择面就太广了。
虽然当时身在长安的公卿已经迅速选出了新的皇帝,各地手握兵权的枭雄不全听他们的,联合各地虽然被削了又削,但也能算个豪强的刘姓宗室诸侯王,各地都有称帝者。
如果刘焉没有重病,他这么胸无大志的人,都有了称帝的野心。
可以说,刘盈变成了“汉哀帝”,大汉正统已经断绝。
新任的傀儡皇帝们,连玉玺都要自己刻。刘盈这个印章小偷,早就把所有印章席卷一空,连太后和皇后的印玺都没放过。
游戏难度增加,系统给了刘盈新的便利,比如角色扮演游戏游戏必有的角色背包。
不过角色背包非常小,只有二十个格子,不能叠加,还有一立方米的体积限制。
比如刘盈若想用系统背包存粮食,一粒米算一个格子,一立方米的馒头也算一个格子。
还好一立方米的水缸里可以带一立方米的水,不然刘盈还不知道怎么存饮水。
刘盈将皇帝、皇后和太后的印章放进背包里,其他小印章和金银散碎都用现实的背包扛走。其余格子放了备用武器和粮食、水。
太平道和五斗米教都是用封建迷信来聚集信徒,刘盈的系统背包自然成为他装神弄鬼的好帮手。
对张修和张鲁嘛,他就说自己隔空取物是民间把戏,手快而已。
这两人更注重刘盈“士人”的身份,刘盈也不在众人面前显露自己的把戏,只是用来收服部曲。刘盈这点小手段没有引起能威胁他安全的人的注意。
话题拐回来。
汉哀帝死的时候,法正的父亲正在病中,还未辞世。
他立刻动用自己的关系,让法正带着家眷迅速入蜀。
蜀地闭塞,刘焉的统治也已经稳固,这里可能是最难被战火波及、还能让家人过好日子的地方之一。
法正入蜀的时候,父亲还在扶风郡为官,与他在饥荒中匆忙投靠刘璋的境遇大不相同。
他没经历过太过苦难,没有与友人一同逃荒,性格只是普通的有才士人的高傲,在成都士林中口碑不错。
当法正的父亲去世时,特意给刘焉写了信。
不知道信中写了什么,但法正奔丧回来时,刘焉对法正便更好了。
法正正式在成都安了家,融入了成都士人群体中。
没想到自己诈死,能给天下引发这么多变化。刘盈十分满意。
虽然能预测的未来,会让他的道路变得容易。但不能预测的舞台,才会更有趣。
何况未来虽改变,舞台上的“演员”不会改变,就如历史大势不会改变一样。
刘盈在咸阳做了那么多准备,项羽还不是烧了咸阳?
曹操没有“挟天子以令诸侯”,势力发展困难了一些,但就袁绍那逆境英雄顺境狗熊的性格,最终能拥有整个中原的还会是善于隐忍的曹孟德。
孙家没拿到玉玺,也在江东经营了势力;刘备还是因为作战勇猛入了某一位傀儡皇帝的眼,成为了刘皇叔。
刘盈津津有味地看着益州之外的风起云涌,暗自积攒势力,与成都士人交朋友。
一个朋友会带来更多的朋友,法正是给刘盈带来最多的朋友的朋友。
今日,他又带来了新朋友,一个令刘盈惊喜的朋友。
留侯真正的后人,才十五岁的少年郎,张翼。
刘盈打量了张翼几眼,心底评价,这人脸比张伯父差多了,不过可堪一看。自己勉强承认他是张伯父后人了。
“借阅留侯传书?好啊。”刘盈道,“不过只有我自己的募本,并只有半卷。”
张翼惊讶道:“族兄居然还有原本?!”
他根本没想过能看到原本。世家留下的传家经书都是历代手抄的。
刘盈胡言乱语道:“原本的留书与祖宗牌位一起埋了起来。”
张翼不敢再打探。如果他打探出位置,将来说漏嘴怎么办?
他连忙道:“半卷就够了!”
刘盈对法正道:“你想看吗?我刚誊写的。”
法正没想到自己还能借阅,忙道:“当然!”
刘盈带着两人去书房。
这里不仅有留侯的半卷传书,还有阿兄等人的兵书。
他无聊时就把能想到的书籍都默写下来。
一日复一日,再加上系统帮忙略过抄写时间,他竟然已经藏了一屋子的书。
张修和张鲁毕竟是地方豪强,不如刘焉豪富。刘盈在成都所用笔墨纸砚,都是刘焉提供。
刘诞常在刘盈这里暂住,就是馋刘盈默写的书。
他深知世家的规矩,不会白看,而是拿自家搜集的藏书交换。
刘盈默写“藏书”的行为传出去后,他世家子弟的身份,就更让人深信不疑了。
他的名声也更加响亮。
蜀地豪门放弃矜持,纷纷拿藏书与刘盈交换借阅。
虽然他们不敢借阅刘盈祖传的兵书,看一看刘盈所默写的诸子百家藏书的其他注解版,也是不错的。
法正带来了许多书,日日等着刘盈默写新的书。
他居然能看到留侯兵书,惊喜地把张翼忘在一边,只顾着催促刘盈赶紧把留侯兵书拿出来。
张翼顿时对法正不满。
我家祖宗的兵书,当然是我先看,你一边去!
刘盈既然冒充留侯后人,只有半卷的留侯兵书,当然先给张翼看。
张翼翻开前言,惊讶道:“这前言是写给汉惠帝吗?”
刘盈点头:“对。”张伯父就是啰嗦,写个兵书还要逼逼我几句。
法正凑上前,和张翼一起看。
张翼瞥了法正一眼,看在他帮自己引见的份上,没有小气。
刘盈用纸张默写的留侯兵书。张翼和法正翻了几页,对留侯兵书的真假再无怀疑。
留侯的兵书并非如今兵书那样,从深奥的原理和普遍意义的“军略”入手,更像是一本传家的手记。
留侯从自己最初经历的战斗写起,反思了自己带兵的失误。
若是后人帮留侯写兵书,肯定不会写留侯在帮韩国复国时,带着兵屡屡受挫的窘迫。
留侯张良在几百年后,已经被人神化。
张翼看着祖宗在兵书里碎碎念,好像看到了祖宗本人坐在自己面前,对自己谆谆教导。
法正忍不住道:“难道留侯曾用这卷书教导汉惠帝?”
刘盈再次点头:“对啊。”别看张伯父经常装快羽化飞仙的隐士,实际上可啰嗦了。特别是在给他上课的时候,非常喜欢忆苦思甜,啰嗦话一大堆。
真不知道阿父为何喜欢听张伯父说话。他更爱听陈平说话。
法正惊诧:“留侯不是早早归隐了吗?”
刘盈道:“没啊。《史记》中也有记载,在平定天下后,汉高祖常与留侯论策,书信往来频繁,只是无关天下大事,太史公便没有记录。”
法正和张翼都是熟读史书之人,刘盈一提,他们立刻记起,《史记》中确实有这么一段记载。
法正若有所思:“或许是吕后之祸时留侯站在吕后一边,太史公不好多写留侯在大汉建立后的功绩。”
张翼嘴角抽了抽,不是很开心法正点评他的老祖宗。
刘盈当然不计较:“与其说留侯站在吕后这一边,不如说他站在刘盈这一边,支持刘盈和他的后人。刘如意的外戚乃秦朝降将。”
法正眼睛一亮,竟有拨云见日之感。
刘盈对法正的眼睛一亮很无语。这一切都在史书中记载得清清楚楚,多看几眼就能想到吧?
难道是反吕后是政治正确,留侯又必须保有好名声,所以才非得坚持留侯被二舅父用剑逼迫的说法?
别说他那里的二舅父,在汉高祖活着的时候,让吕释之去威胁留侯试试?不知道汉高祖有多宠爱留侯吗?
谁在汉高祖眼皮子底下用刀剑逼迫留侯,不和有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威胁陈平一样?看他不上门掀了那家人的屋顶。
周勃和灌婴天天在陈平面前蹦跳,那是陈平不计较,谁都当看个笑话,他才也不计较,还煽风点火。
刘盈道:“如果相信张良被刀剑逼迫而支持刘盈,那应该也相信汉高祖那时已经被架空,变成傀儡皇帝了。”
法正失笑:“能御驾亲征的傀儡皇帝?”
刘盈正色道:“正因为他被架空了,其他勋贵不听话,所以他就只能十分可怜的御驾亲征。”
张翼都忍不住插嘴了:“十分可怜的在御驾亲征后连续喝了十几日酒才回京?”
刘盈辩解道:“他因被架空,成为傀儡皇帝,而喝了十几日的闷酒,活活把自己喝死了。”
诽谤阿父,他是最专业的!
法正和张翼真是被刘盈逗乐了。
虽然天下已经大乱,也不要胡乱评价大汉的开国君王好不好?他们表面上还是要尊敬一下汉高祖的。
刘盈过了个嘴瘾,没有继续诽谤阿父。
他说看在张翼也是留侯子孙的脸面上,今日张翼和带着张翼来的法正可以随意翻看他书架的书。
刘盈自己磨墨提笔,继续默写。
张翼看得很慢,一页纸要反复看十几遍,不断揣摩祖宗的深意。
法正实在等不了,便翻看书架上其他书。
“淮阴侯兵书?真的假的?”法正惊呼。
张翼吓得手中的留侯兵书差点掉了。
铺纸的刘盈抬头:“不知道,反正祖辈是这样传说的。”
法正把淮阴侯兵书塞回书架,又打开另一卷兵书:“曹相国的兵书?留侯家中确实可能藏有曹相国的……啊,怎么只有几页?”
刘盈用镇纸把纸张压平:“祖辈说,曹相国惫懒,就写了这么几页。”
法正:“……”这话你敢和自称曹相国后人的曹氏族人说吗?
刘盈当然敢。
他在前几个副本与曹操作伴的时候,就多次以“我是皇帝,我知道内情”的可憎嘴脸,对曹操吐槽曹伯父的离谱。
虽然那时曹操屠城好色,对刘盈还算脾气好。刘盈追在他身后念,他捂着耳朵在前面跑。
刘盈眼中闪过一丝怀念。
能在汗青中留下名字的枭雄,他们能聚集那么多人才,本身肯定极具人格魅力。
哪怕是他经常玩梗的孙权,在孙权变成多疑的老头子之前,他也曾与孙权有一段仿若朋友般的时光。
去东吴时,他跟随的是孙坚。
那时别说孙权,连孙策都没想到自己会过早登上乱世大舞台。他曾与孙策一同去折腾周瑜的琴,还曾和孙权一起设计安全猎虎的大车子。
周瑜看见他就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总是用袖子掩着嘴鼻绕着自己走,好像自己是什么臭不可闻的大垃圾。
这么厌恶自己的人,在重病的时候,他却悄悄给自己留信,让自己尽早从朝堂上隐退,遁入山林。
刘盈微微一愣神,一滴墨落在了纸上。
啧,这张抄写废了。
刘盈重新落笔,就着那滴不规则的墨滴,涂了一张张牙舞爪的怪石画。
法正眼尖,立刻窜了过来,要卷走刘盈的画。
“你的画和你的字一样桀骜不驯,将来绝不会屈于人下。”法正评价。
刘盈笑了笑,道:“我自出生就不屈于人下。”
因为大汉的天下不是他打的,是阿父打的。他不是汉王,也不是大汉皇帝,是汉太子。
作为创二代,他自然是看“出身”。
法正再次心生遗憾,“张盈”为何如此年轻,又为何没有长辈为他积攒势力?
若“张盈”是刘焉的儿子,他也能为一方雄主。
刘盈看出法正的遗憾,一笑置之。
若在秦末,一个贼寇都能拉起一支队伍争霸天下。但在汉末,天下已经被豪族瓜分完毕,出身不好的人再想逐鹿中原,就不容易了。
但再不容易,能有隋末不容易?
如果李世民在洛阳一战擒窦建德、王世充两王后,李唐还被揍得只剩下关中之地,准备割据关中当诸侯王。若李世民在被李渊气成脑溢血暴卒,那时得到天下的,肯定不是隋朝贵族李家。
刘盈还是想与天下的豪强碰一碰,看看没有阿父和叔伯直接帮忙,自己能不能成为开国君王。
首先,他要扬名。
虽然留侯兵书很快就看完了,张翼仍旧没有离开。
他只往家中送了书信,就留在刘盈家中,说要向刘盈学习兵法。
虽张修和张鲁那里不是个好去处,但张翼认为可以先跟着族兄积攒名声,到时有兵有资历,再投他处也容易。
若不是法正在刘焉处过得不错,他都想和“张盈”、张翼当同僚了。
还是和挚友在一起有意思。成都城内都是一群什么虫豸啊!
又是一旬过去,法正在晚上匆匆敲开了刘盈的门,催促刘盈找借口离开成都。
法正严肃道:“益州牧病重,虽将益州牧的位置交给长公子,但益州豪族更支持幼公子。成都要乱了,你不要卷入其中,趁着益州牧还活着,明日就找个借口离开!”
法正作为刘璋门下策士,要站在刘璋这边。但他宁愿冒着背叛刘璋的名声,也将情报透露给刘盈。
虽他知道刘盈与刘诞的交好只是表面,但站在刘璋那一方的人不这么认为。他们一定会对刘盈下手。
刘盈本想留在成都浑水摸鱼,但看到身边神色惊恐的张翼,他叹了口气。
“好,明日我就离开。”刘盈对张翼道,“明日你我去向益州牧辞行,就说收到了伯父的回信,我将去你家联宗祭祖。这个借口,谁也不能拦。”
张翼回过神,使劲点头:“我能模仿父亲的字迹,我现在就去写信!”
法正松了口气:“保重。以后我们可能就是敌人了。”
刘盈笑道:“那可不一定,不要小瞧了汉中‘米贼’啊。说不定刘焉一死,汉中就割据了。”
对刘盈直呼益州牧姓名,法正面无异色。
他对刘盈道:“如果刘璋不思以怀柔收复汉中,而与汉中交战还失败,我就来投你。”
如果刘璋无能,他不如和挚友并肩作战,以后一起换个好去处,还能在新势力守望相助。
刘盈对法正点头:“保重,我等你。”
听了刘盈这一声“等你”,法正居然露出腼腆神色,有些对这样的离别不好意思了。
但他仍旧庄重回答:“好。”
法正悄悄离去。
第二日,果然如刘盈所说,无论是想借用他力量的刘范和刘诞,还是想杀他的刘璋,都不能反驳他联宗和祭祖的借口,将他强行留在成都。
张翼来成都,就是为了和“张盈”联宗。祭祖和联宗乃是家族大事,如父母去世后奔丧一样。
刘焉已经快说不出话来。
他深深地看了刘盈一眼,同意刘盈离开。
离开时,他还做出了一件让儿子和下属都不解的事。
刘焉让张修和张鲁去汉中前,留下了他们的部分亲人作为人质。
他居然让刘盈带走了这些人质。原本历史中会死在刘璋手中的张鲁母亲和弟弟就在其中。
虽然不会有人认为这些人质能真的威胁到人,但刘焉此举,就是主动放弃了对汉中的控制。
屏退所有人,刘焉单独留下刘盈。
“若你有余力,在我家族覆灭时,请收留我一缕血脉。”刘焉将帛书递给刘盈。
他不仅送还张修和张鲁的家族,还送给刘盈六百壮卒,壮卒家属在内的仆从越三百人,十车粮草和武器。
刘盈此次只带了一百壮卒前来成都。
刘焉给刘盈授官,为刘盈补足一千部曲,让刘盈可以在离开成都后,投奔任何势力。
刘盈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物,在刘焉面前晃了晃,没有出声承诺什么。
刘焉眼睛瞪圆。
而后,他愉快又释然地笑了。
刘焉没有问刘盈真正的身份,也不去猜测刘盈的身份。
他开心又艰难地起身为刘盈送别,祝刘盈的旅途一帆风顺。
自己不行,自己的儿子看来也不是能与天下群雄逐鹿的大英雄。
但这天下,终究还是有我刘氏族人的一席之地啊。
刘盈分出部分人手,让他们护送张修和张鲁在成都做人质的亲人回汉中。
刘盈吩咐道:“告诉伯父和义父,我留下八车粮草,在路上招些壮士,再回汉中。”
下属领命离去。刘盈登上了顺流而下的大船。
虽现实中他在长江上航行过多次,出蜀还是第一次。
上次从汉中到长江,他走的是汉水。
张翼想着要在父亲面前炫耀刘盈的藏书,一路上兴奋得手舞足蹈,好像刘盈的藏书是他的似的。
刘盈坐在船头,扣剑唱起了歌。
歌声郁郁,与他平日性格完全不同。
入夏了。曹操已经二屠徐州了。
刘盈在曹操阵营的时候, 曾阻止曹操屠徐州。
《三国演义》中曹操屠徐州是为父报仇,但正史中,时间线与《三国演义》不一样。
曹操先一屠徐州,陶谦因愤怒杀掉曹操之父曹嵩, 然后曹操二屠徐州。
曹操一屠徐州时, 曹嵩已经在徐州避难, 徐州官宦豪族对曹嵩很是礼遇。
做大事不拘小节, 也不管父母, 人人都有汉高祖之风。
刘盈能以“我有办法帮你得到徐州”和“既然有办法得到徐州, 你还是注意一下你的老父亲”阻止曹操屠徐州, 他却不能阻止曹操屠更多的城池。
曹操是这个性格, 当某座城池的吏民抵抗太强烈,他就会担心反抗力量死灰复燃, 定是要把那座城全犁一遍才放心。
刘盈被拘禁,即将被杀时, 得知曹操派兵去徐州。
他当时很不能理解, 即使徐州在自己建议下没被屠,但徐州人应该也不会为自己报仇。曹操何必霍霍他自己的大本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