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是什么样?”
“是个球。”
“啊???”
韩信和刘肥再次不住点头。对,就是这个反应。他们得知脚下是个球的时候,反应和田横一模一样。
“你要是足够命长和命硬,就沿着东边一直走,直到回到大汉,你就是证明地球是个球的第一人!”
“我可能没有那么命长和命硬。”
田横更加郁闷了。他怎么又信了?他怎么什么都信!
这刘盈有毒吧!
“啊?让田横出海,证明脚下的大地是个球?”刘邦把胡子从孙儿手中抢救出来。
大概是受到的宠爱太多,小崽子胆气越来越足,虽不如幼年时的刘盈顽皮,也嚣张了不少,最爱玩刘邦的胡子和吕雉的头发。
刘邦看向吕雉:“就算大地是个球,盈儿证明这个干什么?”
吕雉忙于文书,头也不抬地敷衍道:“无聊呗。田横也无聊,又不好无罪杀了,免得齐地又反,便给田横找点事做。”
刘邦认为刘盈应该不是出于无聊,才做这样的事。
他想了想,道:“如果有一日我们有了比马拉的更快的车,有比车更快的船,那些我们不了解的海外大国,会不会从海岸那边不请自来?”
吕雉终于抬起头:“他们来干什么?”
刘邦道:“当年秦国为了壮大自己,就常去六国掳人。”
吕雉的脸皱成了一团:“像匈奴那样,掳我们的人当奴隶?怎么可能?”
刘邦道:“谁知道未来可不可能。反正多了解海外总是好的。和好的国家互通有无,防备坏的国家,有备无患。”
吕雉看不下去文书了。她放下笔:“想那么远干什么?反正你不是说大汉还有三四百年就要灭亡了,灭亡时海外都没有来人呢。”
刘邦道:“我倒是不想想这么多,但盈儿看得太远,所以想得多。都说你我宠孩子,他将来才是最宠孩子的父亲。”
吕雉想了想,道:“或许吧。反正他要当皇帝了,他想做什么就自己去做,你我别愁。”
刘邦颔首。没错,就是刘盈想得太多,他才让刘盈赶紧当皇帝。
自己又不愿意想那么远,为了后世都不认识的子孙那么劳累。刘盈想当千古称颂的明君,他自己当去。
别拉着我!
刘邦的心态,已经完全进入养老太上皇了。
任由盈儿自己忙去,我只爱醉酒高歌!
“醉什么醉?赶紧批改文书!”吕雉把手中文书卷起来砸向刘邦。
还好造纸术改进后,汉宫里的文书基本实现了纸张化,不然一定能给刘邦脑袋上砸出个大包包。
小刘恒在刘邦怀里对手指玩。
他眼珠子转了转,又转了转,最后转累了,往旁边一倒,呼呼大睡。
“这倒头就睡的本事,倒是很像盈儿。”
“是啊。”
大父大母给小孙儿盖好被子,继续干活。
唉,干不完的活呢。
被软禁的田横不仅走出了家门,还站在了汉太子刘盈身边。
全齐国的豪族和士人都震惊了。
太子什么时候和田横勾搭上了?根据他们内部消息,田横被幽禁,不就是想把刘盈拉下太子之位吗?
田横听着众人的议论,目不斜视。
他才懒得理睬这群人。
当曾经的齐国王室族人来向田横打探消息时,田横冷酷无情地把人打了出去,并丢下一句“再来就分宗”。
田横虽是齐国宗室,但最厌恶齐国宗室。
他和兄长好不容易建立齐国,齐国宗室和齐国老贵族便恬不知耻地来要求他们把齐王之人让给齐王的子孙。
凭什么?凭你们脸大吗?
齐国宗室和齐国老贵族基本不站在他们这边,并投靠了项羽。
齐人将齐国被屠之罪扣在了兄长头上,并杀了兄长向项羽献媚。但在田横看来,引来项羽的明明是这群人,这群人才是罪魁祸首。
兄长反抗项羽才是正确的行为。你看,齐人投降后,项羽屠城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西楚霸王项羽,最喜欢折磨的就是没骨气没力气的弱者。你要如汉王那样成为项羽的心腹之患,刘盈进了彭城,都会被项羽礼遇。
田横突然对复国意兴阑珊。
齐人不肯站在他们一家这边,他也没必要再维护“齐”。
“齐”什么的,消失了也没事。齐人已经是汉人了。
田横在刘盈耳边道:“老臣有一计,可让齐国豪族联盟分裂。”
刘盈指着刘肥道:“和他说去。”
田横嫌弃道:“他能行吗?”
刘盈道:“不行也得行。身为兄长,他要为弟弟减轻负担。不然阿母和阿姨会鞭笞他。”
田横沉默了一瞬,失笑:“你们兄弟感情很深。”
他喜欢兄弟感情深的人。
刘盈也知道田横欣赏兄弟情深的人。因为在原本历史中,复国的是田横,军政大权都在田横的手中,田横却将齐王之位交给了兄长之子,自己只为相国。
“唉,再玩十几日,我就要回去当皇帝了,好烦。”
刘盈突然陷入忧愁。
田横惊讶:“陛下的身体不是很好吗?”
刘盈憋屈道:“他早就想当太上皇了。若不是我和壮壮偷跑去西域,他前几年就已经得逞。明明他还没到死的时候,居然就不想干活了。我也想再玩几年啊。”
田横:“……”
他失笑,大笑,笑得喘不过气。
所有人都将大汉混乱的希望寄托在汉帝和汉太子总有一日会起冲突上。
就像是年老的头狼不允许年轻的头狼挑战自己的地位一样。
他也在刘盈去西域的时候,做了很多很多的事。
可大汉皇帝这一家人啊……哈哈哈哈哈,真是奇葩。
他们所有的希望和小动作,在这奇葩的一家子眼中,全是乐子,全是乐子。
可太好笑了。
“刘肥如果真的造反……”
“那刘肥会先把自己给吓死。”
“真是没用。”
“怎么说我阿兄呢?小心我揍你!”
“我是老人。”
“我专揍老弱病残!”
田横再次对刘盈无语。
虽然他对刘盈的印象有所改观,但……大汉交在这样的人手中,真的没问题吗?
田横忧虑了,去问曹参。
曹参很想给田横一个白眼。你一个有二心的人,怎么和大汉忠臣似的,还忧心起大汉的未来了?
不过看在田横抱怨刘盈,自己也很想抱怨刘盈的份上,曹参回答道:“嗯,没问题,他不会折腾大汉,只会折腾臣子。大汉交到太子手中不会有任何问题,只是他的臣子可能会有点难过。”
田横庆幸道:“还好我不会入朝为官。”
曹参心道,希望萧何保重身体,晚点死,最好在自己死后再死。他可是一点都不耐烦去给刘盈当相国。
那真的是太可怕了。
刘盈在齐国刷了一波礼贤下士的仁厚名声——谁也不知道,刘盈自己都不知道,他怎么礼贤下士。
他根本就没见过那些“下士”。
他又收复了田横这个齐国地头蛇,相当于收复了齐国豪族——田横否认这一点。他说他和齐国其他豪族没关系,有关系也是特别恶劣的关系。
总之,他的假期终于结束了。
当刘盈返程的时候,齐国士人纷纷总结,汉太子刘盈特意在齐国停留了这么久,一共干了多少大事。
他们一件事一件事地揣测,去揣摩刘盈来齐国背后的目的。
最后,他们得出一个让田横白眼翻上天的结论——太子是不是地位不稳,所以才来向齐王示威?
淮阴侯只是义子,齐王才是陛下的长子。当汉太子身陷西域时,让齐王当太子的声音很洪亮。太子死里逃生,这不第一时间就来齐国示威了?
刘肥听到这样的言论,动刀子的心又蠢蠢欲动。
盈儿马上要登基了,不能见血。刘肥按下了杀心。
“阿父阿父,有人说你才应该是太子?”已经会说话的刘肥的长子刘襄趴在刘肥腿上,仰着脑袋道。
刘肥温和地揉了揉儿子的脑袋:“谁说的,看阿父把他们全杀了。”
刘襄吓得小嘴变成了“O”形。
刘肥将刘襄抱在膝盖上:“来,你长大了,阿父该和你讲一讲太子叔父有多厉害了。这天下之主的位置,除了你叔父,无人能坐。”
齐王宫里也该清理了。若自己不清理,劳烦皇后动手,那自家后院就活不了几个人了。
等清理完后院,他就马上去长安,可不能错过盈儿登基。
唉,他本想和盈儿一同回去的。
因为刘盈在齐国随心做了许多事,需要齐王收尾,刘肥不能与刘盈一同回长安,心情已经很不好了。
曹参也在铆足了劲干活,好多日没喝酒了。
若他没来得及参加刘盈的登基典礼,刘盈当皇帝后肯定次次拿这个说事。
刘盈那张嘴啊,可比陛下损多了。
何况他还没和子孙分出胜负呢。汉末乱世推演真是有趣。
刘盈静悄悄地出京,敲锣打鼓回来。
刘邦就纳闷了,刘盈怎么回来时如此大动静?以前刘盈不是最不耐烦用太子的典仪吗?
刘盈道:“啊,因为我再不用太子典仪,这一辈子就没用过一次太子典仪,好像我没当过太子似的。”
刘邦想想,有道理:“那你要不要在登基之前,再玩一点其他你当太子不耐烦的事?”
刘盈在“好麻烦”和“没做过的事好想做”之间,选择了先填满图鉴空白。
于是他突然穿上了太子的冠冕,频繁与群臣接触。太子应该干的例如祭祀之类的事,他也不推脱了。
韩信去齐国时,以为刘盈要来一场论战,谁知道刘盈光开宴会了。
回长安后,刘盈把论战也补上。
他以太子的名义招收讲师,召开文会,广邀天下文士为他讲书,声势十分浩大。
长安城的贵人们都摸不着头脑了。
“太子这是终于要做点什么巩固他的太子之位了?”
“太子不是马上要登基了吗?”
贵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双眼都刻着“迷惑”二字。
太子这样突然彰显存在感,衣冠楚楚(贬义),变成了一个正常太子,真的很像是他之前太过荒唐惹恼了陛下,为了保住太子之位必须更改以往恶习啊。
萧何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
萧何不仅是最了解陛下的人,也是刘盈的老丈人,他应该知道内情吧?
萧何十分忙碌,不想把心力花费在这上面:“去问陛下。”
好不容易回到长安躲懒的雍齿嘲笑萧何:“你越来越恃宠而骄,对陛下真是不客气了。”
萧何“呵呵”。
如果陛下不是因为快当太上皇,就想提前过上太上皇的悠闲生活,批改文书效率大大降低,隔几日就需要自己进宫催促,他还能对陛下继续恭恭敬敬,谨小慎微。
快不当皇帝的皇帝开始偷懒,快当皇帝的太子也嚷着当皇帝之前必须偷懒,你们是不是不想要这天下了啊!
这群勋贵重臣也是,一个个都在操心公务之外的事。你们给我好好干活啊!
不干活还打扰萧何干活的雍齿被萧何打了出去。
雍齿摸了摸脸上的乌青,自言自语道:“萧何还有心情忙,陛下和盈儿父子感情肯定没出问题。”
他知道问陛下,陛下肯定会回答他。但雍齿现在除了喝醉,已经不会再用琐事去问陛下了。
“等陛下当了太上皇,说不定我又能了。”雍齿自嘲地笑了笑,回去把好消息告诉老兄弟们。
陛下和太子父子感情没问题,别操心。
张良并非沛丰老兄弟,却是敢直接询问刘邦的。
刘邦将真相告知张良,算无遗策的张良瞠目结舌。他想了许多理由,这个理由是真的没想过。
刘邦疑惑:“陈平都猜到了,你怎么会没猜到。你比陈平厉害!”
张良答道:“陈平更为了解太子。臣与太子不熟悉。”他这一生都不想与太子熟悉。
刘邦畅快地笑了。没错,子房与孽子一点都不熟!
“他也该玩累了,会让群臣知道他玩累了,别担心。”
“太子是知道分寸的,臣从不担心。”
君臣随意聊了几句,才说起正事,即敲定刘盈登基的日期。
明年正月,就把刘盈绑皇位上去。
翻年后, 刘邦离原本的死期已经快六年,刘盈也已经要到二十六岁。
二十过五,可以说是奔三的人了。
再过两年,原本历史中的汉惠帝刘盈都该和阿姊鲁元公主一同病逝了。
这个时空的刘盈眉眼间仍旧桀骜之气不灭, 看着仿佛还是曾经偷跑到北疆, 率领壮士刺杀冒顿的明媚少年郎。
父母仍在, 刘盈似乎还是个“孩子”。
反正刘邦、吕雉和刘肥帮刘盈收拾烂摊子的时候, 总会把“盈儿还是个孩子, 等再长大些就成熟了”挂在嘴边。
小刘恒已经会走路, 就是不爱开口说话。
萧谨牵着小刘恒在宫里不大的花园里遛弯时, 小刘恒听不远处大父不知道和谁聊天, 说刘盈还不够成熟,内心还是个孩子, 老气横秋叹了口气。
萧谨对小刘恒道:“恒儿啊,你要快快长大。”
小刘恒无力地仰头看了母亲一眼。阿父都不长大, 为什么我要快快长大。不长大。
他往母亲身旁一靠, 萧谨便把小刘恒抱了起来。
这时候从那个阴影处冲出一只壮硕的“还是个孩子”的刘盈,一把将小刘恒从萧谨怀里夺下来。
“宋昌回来了, 我给他看我儿子!”
刘盈将小刘恒夹在咯吱窝里, 没等萧谨和不远处的刘邦回答,人便不见了。
姜还是老的辣。比刘肥先回长安的齐相国曹参笑眯眯道:“陛下, 你看太子那动作是不是很眼熟?”
刘邦跟着笑道:“你们看着眼熟,我看着肯定就不眼熟了。我又看不到自己。”
自称了这么久的“朕”, 刘邦私下对老兄弟还是喜欢自称“我”。
嗯, 有时候他也会和刘盈一样自称“乃公”。
萧谨默默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她甩了甩手,去帮皇后干活了。
儿子被抢,那还能怎么着?她又抢不回来。
宋昌和张不疑在大汉刚建立的时候, 还在抽签争夺谁给刘盈当大管家。
可惜刘盈的大管家是消耗品,谁当了,没多久就要被刘盈踢出门。
宋昌早早被刘盈留在南边,只能从南巡的吕后口中打听曾经的主父的消息。
张不疑好不容易上位,还没来得及得意多久,就被刘盈留在了北边,如今在蒙恬麾下,也与宋昌一样负责边市。
刘盈笑话两人。他们关系太好,所以要把他们一个派到南疆,一个派到北疆,永世不见面。
宋昌和张不疑都被刘盈的来信给恶心到了。
小刘恒周岁的时候,两人没被准许回长安。刘盈要登基了,在两人的哭诉下,刘邦终于同意两人回来。
刘盈亲自出城去迎接他最早家吏。
宋昌先回来。他正向刘盈跪下,就被刘盈一个熊抱,双脚离地。
宋昌面目赤红:“太子!”
刘盈嘲笑宋昌:“你长矮了!”
宋昌又恼又气,一口气堵在胸口说不出话。
他怎么可能长矮,是太子的个头比起征讨英布时,又往上窜了一大截。
宋昌以为自己重新见到太子,场面一定会很感人。
太子与自己时常通信,太子心中有自己。太子一定也很想念自己。
等见面,宋昌瞬间回到了给刘盈当家吏的心理状态——那种波澜不惊仿佛心如死灰的心理状态。
宋昌见到了刘盈现在的太子宫詹事,陈平之子陈买。
他一见陈买,便知道陈买的本事肯定比不过自己和张不疑。因为陈买的眼下已经青黑一片。
宋昌也见到了太子宫副管家詹事丞,张良次子张辟疆,一位唇红齿白少年郎。
他一见张辟疆,便知道张辟疆刚入太子宫没多久。因为张辟疆眉目间难掩自傲之气。
宋昌见到了新的太子宫詹事和詹事丞,看向刘盈的眼神颇为复杂。
刘盈把小崽子往宋昌背上丢,强迫并不想调皮捣蛋的小刘恒去爬宋昌的背:“你瞅什么?”
宋昌问道:“太子新选的太子宫詹事和詹事丞,莫非是因为他们长相出众?”
陈买早就知道答案,神色未动。张辟疆面目立刻浮现被侮辱的怒气。
刘盈毫不犹豫地回答:“对啊。”
陈买轻轻叹气。他就知道。
张辟疆如遭晴天霹雳。
宋昌孤家寡人,除了他之外的全家都丧于项羽之手,是刘盈的孤臣,说话不在意会不会得罪人。
再者他和陈买有些交情,知道陈买不会计较。而张辟疆,张不疑的弟弟罢了。
宋昌当着陈买和张不疑的面道:“太子宫琐事极多,不过太子妃能力出众,寻常人仔细些,也能做得好。但太子若登基……”
刘盈拍着小刘恒的屁股,把面无表情的小刘恒送上了宋昌的肩膀。
小刘恒抱着宋昌的脑袋,下巴放在宋昌头顶,脑袋一歪,一副废崽崽的模样。
“等我登基,多选些好看的人当侍中,足够为我分忧。”刘盈一副好美色的昏君模样,“陈买会继续当皇后詹事。壮壮也喜欢他那张脸,早早问我要了他。”
陈买深吸一口气。他该说谢帝后厚爱吗?
刘盈安抚陈买:“我可没打算丢掉你。以后我肯定仍旧和壮壮住同一间屋,她的詹事,也是我的大管家。你要好好干,把说你能力不行的陈平脸抽肿。”
宋昌不解。他记得太子和陈平关系极好,为何突然对陈平不满?
宋昌问道:“曲逆侯可得罪了太子?”
陈平原本是户牖侯,在刘盈继位之前,刘邦特意给陈平加了食邑,升为曲逆侯。
刘盈摇头:“陈平可好了,我对他哪可能有不满?只是陈买更年轻,他比现在的陈平长得更好看,我站在陈买这边!”
宋昌:“……”
宋昌替无语到已经失语的陈买道:“我想陈买并不想抽父亲的脸。”
刘盈霸气道:“我的人我罩着,他不用想,我帮他想!”
宋昌再次:“……”
真可怕,还好他已经不是太子近臣了。
宋昌护着脖子上的孩子,道:“曲逆侯知道太子的打算吗?”
刘盈坦坦荡荡:“我怎么可能背后说他坏话?我早当面和他说了。”
陈买想晕过去。
什么时候的事啊!为何父亲半点消息没透露给自己?
张辟疆泫然欲泣。他还在为刘盈只是看中了他的脸,而不是看中了他的才华而大受打击。
当张不疑回来时,张辟疆就更受打击。
张辟疆和张不疑的岁数差距有点大,当张辟疆读书的时候,张不疑已经被刘盈丢到北疆历练。
对这位兄长,张辟疆极为尊敬。
兄长一直跟随太子南征北战,见证了太子在楚汉之争时的赫赫威名,也陪伴了太子在北疆击退匈奴。
在小小的张辟疆心里,张不疑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将军。
虽然张良总对张辟疆说,张不疑没太大本事,只是跟对了主父。张辟疆仍旧坚信,若兄长没有大本事,怎么能成为太子的左臂右膀?
张不疑回京时,刘盈也出城迎接他。
在宋昌愉快的眼神中,张不疑也是还未跪下,就被刘盈抱起来。
刘盈还把体格比宋昌略单薄的张不疑抱起来转了一圈,看得同来迎接兄长的张辟疆瞠目结舌。
张良以袖掩面。
他就知道太子逼着他同来迎接张不疑,定没安好心。
这时,张辟疆还是尊敬兄长的。
看,太子对兄长多亲近。兄长肯定很有本事,才会得太子看重!
张不疑回到家,细细问了张辟疆的生活和学习,替张辟疆解答了许多工作和学识上的疑惑。
张辟疆看兄长的眼睛已经成星星眼了。
“什么?你怎么是詹事丞?”张不疑诧异,“你的脸明明比陈买好看,你就该当詹事!”
张辟疆:“……”
张不疑没想到自己当詹事丞输给宋昌,弟弟居然还能输给人老珠黄的陈买。
他是抽签输的,运气问题,非人力所为。可弟弟居然都没到抽签这步!太子一定对弟弟不满了!
张不疑细思之后,想起陈平那张嘴,立刻醒悟。
谁说陈买没本事?陈买可能没有陈平那样足智多谋,但陈平谄媚人的本事又不难学,否则以陈平的老奸巨猾,不可能同意陈买跟随太子。
张不疑观察陈买后,发现陈买在察言观色上的本事炉火纯青,几乎变成了本能。
再加上陈买憨厚,没有陈平奸猾的名声,他每次奉承人,都像是出自真心,可能言语没有陈平华丽,但那质朴的感情更加打动人。
谁说的陈买平庸?陈买明明是不露声色的大才!
张不疑紧张极了。
同为谋士,自家父亲在朝中的地位狠狠压陈平一头。难道在下一代之争上,弟弟居然会输给陈买?
我们留侯家丢不起这个脸!
他决定留在长安期间,必须好好培养弟弟。弟弟,什么才华都是次要的,你首先要嘴甜!
张辟疆快哭了。不可能,我的兄长绝对不是这样的谄媚之人!
张辟疆找父亲哭诉。
张良平静地听完张辟疆的苦恼,道:“你兄长在这方面,确实远远强过你。”
张辟疆包着两泡眼泪道:“那不是正途!”
张良温柔道:“为何不是正途?令君王开心,也是臣子的本事。若君王不开心,你有再多锦绣计策,君王也不会听。”
张辟疆没想到父亲居然站在兄长那边,惊得眼泪都不冒出来了。
目送困惑的幼子离开,张良将视线投向窗口。
张不疑翻窗而入。
张良嘴角抽了抽:“让你跟随太子,没让你连这种事都学。”
在军中生活久了,张不疑举止粗俗了不少。
他挠了挠头,咧嘴笑道:“我是不是教育辟疆时该温婉些?”
张良摇头:“你不需要委婉。若你不让在离开长安前点醒他,便是盈儿点醒他了。他会更苦恼。”
张良当然不在乎什么自己压陈平一头,儿孙也要压陈平一头这点小事。
自己是陛下的心腹谋士,陈平是太子的心腹谋士。他们的位置本就不同。
他只是心疼幼子。
若幼子没被太子看中,以幼子的才华,按部就班地进入朝堂,将来至少是一个能吏。
可太子却不放过他家,在陛下准备点张辟疆为侍中时,太子先把人抢到太子宫中,张良就无可奈何了。
给太子当近臣,和给太子当臣子,可是完全不同的。
太子定是明君。臣子只要有本事,在太子手底下不难出头。
但刘盈是个“昏君”。张辟疆要伴随刘盈左右,若不谄媚些,刘盈就会欺负他。
张辟疆天赋比张不疑强,快赶上自己了。但张辟疆生于大汉建立之后,他像在韩国当相国公子的自己。
回首过往,已经成长的人最清楚青涩的自己有多少不足之处。
张辟疆太骄傲了。他的骄傲让他就像是锥子,藏于布袋中也会露出头。但露出头的锥子,最容易被磨损折断。
没吃过苦的天才,太容易被自己的才华蒙蔽双眼,在不该出头的时候出头,不该站队的时候站队。
天才总认为自己能引领什么,不懂得明哲保身。
面对已经成熟的长子,张良放心地将心中的忧虑告知长子,让长子多看顾幼子一二。
张不疑却有不同意见:“太子当君王,父亲所忧虑的事不会发生。只要张辟疆为太子做事,太子便会庇佑张辟疆。没有人的锋芒能盖过太子。”
张良冷漠道:“若太子出事呢?”
张不疑毫不犹豫道:“那至少我会与太子同死。”
张良冷漠的神情垮掉:“闭嘴。你该护好太子的妻儿!”
张不疑犹豫了一会儿,道:“我不愿意想这个未来。”
张良挥手把张不疑赶走。
他还以为长子成熟了,谁知道长子还是如此令他头疼。
长子这冲动鲁莽的性格,究竟学了谁?
张良反省,无奈发现,长子的性格也随了还未遭遇毒打的自己。
唉,两个孩子,怎么都像早年的自己。
张良本与陈平没有太多交情。
他们一个是相国之子,一个庶民之后,私下交往时总有些矛盾,便懒得交往了。
但刘盈的作业将两人连在了一起。为了给刘盈辅导作业,他们不得不增加了私交。
久而久之,张良和陈平就能说一点心里话了。
张良向陈平抱怨时,陈平也和张良提起刘盈那句“陈买比陈平长得好看,我要帮陈买打陈平的脸”的混账话。
张良按着眉角道:“他是不是永远长不大?”
陈平道:“若帝后老去,太子瞬间就会长大。但你我不会想看到那一日。”
张良苦笑:“你倒是对他的欺负甘之如饴。”
陈平道:“他还有精力欺负人,就代表他过得很轻松。”
张良叹了口气,道:“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有太子看护他们,不过是受点欺负,未来是好的。”
陈平轻笑。
他很羡慕张良一双孩子。
陈平一身本事全靠天赋,家中并无人教导他,连能读的书都是他靠自己的脸换的。
娶妻之后,家中生活宽裕了,但在教育上,妻子并不能为他分担太多。
等陈平有空闲教导孩子时,陈买的性格已经养成,再多塞多少知识,也不可能将陈买养得多厉害。
唯独陈买那张脸继承了自己。
后来,陈平也渐渐发现了陈买的优点。因自己没有早早将家人接到安全的地方,陈买跟随妻子过了一段胆战心惊的乱世生活,变得较为早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