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乃孝悌仁义汉太子也by木兰竹
木兰竹  发于:2025年02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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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盈不会劝人,只会嘲笑刘肥, 并撺掇刘肥下次直接跑路,别理睬阿父。阿父还能因为刘肥偷偷回长安杀子不成?
韩信忙阻止刘盈带坏刘肥, 自己劝慰刘肥。
曹参欣慰。
韩信比在军中时成熟许多, 确实有长兄的模样了。
他以前以为刘肥是三兄弟中最成熟的人,结果这么多年了, 刘肥一点成长都没有。
哭过之后, 刘肥才发现刘盈把刘孺儿也带了来,欢天喜地地和妹妹问好。
虽然刘孺儿过于年幼, 又是女孩,刘肥在沛丰的时候几乎没机会和刘孺儿相处, 但刘肥仍旧对刘孺儿很亲近。
刘孺儿对刘肥也很有好感。
虽然幼年时记忆不清晰, 但她依稀记得,每当阿兄拿虫子吓唬自己的时候,都是二兄来拯救自己。
在年幼的刘孺儿心中, 刘肥才是他的兄长。至于同胞兄长刘盈,那是让小孩瑟瑟发抖的大坏人。幼年的刘孺儿看见刘盈朝她冲过来,就会吓得哭泣。
几人坐在车中,说起在沛丰的过往。刘盈对刘孺儿噘着嘴的控诉十分得意。
萧谨斜眼瞥着刘盈:“这有什么好得意?”
刘盈得意扬扬:“有人怕我,我当然得意!”
刘孺儿的嘴噘得更厉害。
刘肥都不好睁眼说瞎话,替刘盈找补了。他只能嚅嗫道,那时盈儿也还小,确实有些顽皮。
韩信只听不说话。
只是那时顽皮吗?看看现在的盈儿,难道就不顽皮了?
韩信实在是听不下去,出马车和曹参一起骑马了。
“怎么,不陪着他们?”曹参打趣道,“受不了太子的自我吹嘘了?”
韩信道:“盈儿的吹嘘还好,肥儿的附和才让人听不下去。”
曹参失笑。
韩信待曹参笑够之后,道:“齐国很麻烦?如果太麻烦,盈儿恐怕会忍不住出手。”
曹参笑容一僵。
他深深叹了口气,道:“即使盈儿动手,六国的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的。不然陛下就不会在齐国设郡国了。”
韩信道:“肥儿还是太心软了些。”
曹参笑道:“他对其他事很心软,但在太子出塞时,可是生了好大的气,杀了好多的人。”
韩信嘴角噙着浅笑:“应该的。”
曹参拈须颔首,在马背上远眺已经隐约能见的齐国城池:“太子若想做点什么,也挺好的。他亲自招揽齐国士人,比齐王和我招揽齐国士人更好。”
韩信道:“他大概会想再来一次论战。”
曹参问道:“只是论战?”
韩信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盈儿的想法,谁能猜得透。”
向来气定神闲,被刘邦和萧何联手暴揍时都神色自若的曹参,也面露难色了。
是啊,谁能猜透盈儿?连陛下都猜不透。
曹参只能道:“既然陛下和皇后让太子来齐国,就是默许他行事了。”
韩信再次摇头:“默许不默许有什么用?义父义母向来溺爱盈儿,就是没有默许,盈儿做了什么事,他们都是护着。”
曹参想起往事,不由叹息。
其实皇后还好,至少不会把皇后印玺随意丢给太子,更不会纵容太子乱刻皇后印玺。
但这样对太子也无用。太子会偷盗。
我大汉的太子,怎么是个贼呢!
刘盈从马车里探头:“我喷嚏打了不停,你们俩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曹参和韩信连忙否认。
刘盈狐疑地缩回脑袋:“你们小心点,别被我抓到了!”
曹参和韩信相视一眼,不敢再聊刘盈了。
这孩子怎么如此敏锐?
太子来齐国探亲本是公开的秘密,即齐国人本来应该装作不知道太子来了。但一进齐国,刘盈就展开了太子的旌旗,这下齐国人就没法装了,纷纷来拜见太子。
刘盈说是放松,就真不管政务,只每日宴席。
齐国靠海,光是靠着煮盐就足够富庶,刘肥供得起刘盈每日宴请。
刘盈大肆收受礼物,自己和萧谨随意挑几样,韩信和刘孺儿再挑几件,剩余可以卖钱的都送给刘肥。
刘肥不肯收,刘盈竟公开贩卖礼物,所获得的金钱再赠予刘肥。
齐国观望的士人很是不屑。这个太子居然如此不讲究!
送礼的人回过味,再送时就只送金银绸缎了。
齐国士人实在是忍不下去,许多士人都来叩齐王宫的门,希望劝谏住在齐王宫的太子。
刘盈一概不见。
曹参的相国府便被士人围了。
曹参在齐国表现得很和气,礼贤下士的名声很洪亮。当齐国名士来访时,他只能接待。
曹参也不知道刘盈在干什么,只能承诺会去劝劝太子,把人先敷衍过去。
敷衍几次后,齐国名士回过味,便不再去骚扰曹参,继续堵齐王宫的门。
曹参相国府中的门客很不理解:“相国为何不劝太子?”
曹参苦笑:“太子从不好财,他做出反常之事,必有图谋。”
门客更不理解:“太子有何图谋,为何不与相国说?难道太子不信任相国?”
曹参叹气:“不,太子是太信任我了,所以顽皮呢。”
门客:“???”
他彻底搞不懂了。相国你在说什么?你自己听得懂吗?
在曹参看来,刘盈就是顽皮。明明可以告诉自己,却等着自己去问。
既然刘盈没寻自己,就是还用不上自己。待用得上时,刘盈自会告知自己。曹参便陪他玩了。
齐国情况确实很复杂,但曹参对刘盈十分信任。刘盈日日开宴席,定有他的道理。
就算没有,太子来齐国开几日宴席又怎么了?陛下也爱开宴席。
曹参对太子收钱也丝毫不在意。
别人收钱,他会担忧收钱的人徇私。他对刘盈还不了解吗?送给刘盈的钱就是打了水漂,别指望刘盈会给你回报。
刘盈是出了名的收钱不办事。他不要脸的。
曹参晃晃酒杯,眯眼。
送吧送吧,就当是你们给大汉缴纳赋税了。
又过了几日,送礼的人也察觉不对了。
太子是礼物照单全收,赠送的人一概不要。他们想要让子嗣去太子身边伺候,太子也不屑地拒绝。
虽然他们还未向太子提要求,但见他们送礼再多,在宴席上的位次也没变过,更别说太子找借口寻他们说话,他们就知道太子的态度了。
太子居然如此不要名声!
有人便称病不来赴宴,观望太子会不会生气。
刘盈自然是不生气的。谁来谁不来,他都不在乎。
反正送礼他招收不误,没送礼他也不会派人去敲打。
很快陆陆续续有人不乐意来拜见了。刘盈的宾客一日比一日少。
又过了几日,齐王宫便门可罗雀。送礼的齐国豪族无声地抗议太子骗他们钱,还对他们不尊重。
他们想,自己冷落了太子,太子无论是发怒还是反省,总该有个态度吧?
刘盈的态度就是换个城池,继续召开宴会。
齐国豪族:“……”太子莫不是缺钱,故意来敲诈他们的?
他们纷纷串联齐国城池的豪族,让他们别给太子送钱,别去赴太子的宴。
士人社会地位高,就是皇帝设宴,只要没强迫他们去,他们都可以不赴宴。
拒绝皇帝的宴请,还是性情高洁的代表呢。
“只是这拒绝在多次送礼之后,就显得他们只是气急败坏。”萧谨悄悄对刘孺儿道。
刘孺儿双手捂着嘴笑,差点笑出声。
见刘盈迅速成了齐国豪族厌恶的对象,曹参终于来寻刘盈了:“玩够了?你不会真的只是为了让齐国豪族缴纳税赋?”
刘盈坏笑道:“我就是敲诈他们。”
曹参无奈的神情中带着一丝宠溺:“然后呢?”
刘盈道:“以我的名义雇佣工匠整修河道,建堤坝,挖沟渠,造水车和磨坊。”
曹参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这不是黄老的休养生息啊。”
刘盈耸肩摊手:“我管它是哪家的休养生息?”
曹参问道:“太子,以后你要兴儒学吗?”
刘盈又耸了一次肩,摊了一次手:“我管它什么学,想用就用。非要说,我那叫‘实用学’。”
曹参有点头疼:“你总要确定一个让朝臣能跟着走的学说。他们不像你,任何学说都能学以致用。”
刘盈道:“那就暂时黄老吧。黄老说不干涉当地人做事,所以我用齐地的人送的钱,来修齐地的大河堤坝,不是很符合黄老吗?”
齐国豪族真的是豪富啊,即使他们吞了小头,刘肥举办宴席的钱也赚了回来,所剩的钱还能做很多事。
曹参听着刘盈的歪理,满意地点点头:“好,我就这么对外说。”
他当然不在乎刘盈遵循什么学说,只是让刘盈找个借口,别让朝臣太混乱,挑起学说纷争而已。
哪怕刘盈这一手主动干预其实挺“儒”的,但刘盈说它是“黄老”,那这就是“黄老”。
如果刘盈决定捧“儒”了,曹参就会做准备,把要做的事都包装成“儒”。所以他才问刘盈,将来要遵循什么学说为朝廷主流,他好提前做准备。
皇帝只需要“学以致用”,但朝堂和天下,最好要有一种主流学说声音。
见刘盈没打算更改“黄老”的治国主策,曹参便松了口气,不用劳累了。
刘盈这“取之于齐国,用之于齐国”的歪理,还真被当地士人认可了。
大汉不征以官方的名义征发徭役,而是太子来齐国向豪族“集资”。“集资”也是让齐国豪族主动送钱,太子什么都没说。
这难道不符合黄老吗?太黄老了!
一些头脑灵活的齐国豪族忙又送钱,想攒一攒名声。
这次刘盈却把钱财都挡了回去。
“你们已经知道小王的目的,小王便不能收你们的钱了。”刘盈笑得特别敦厚和善,连“寡人”的自称都不用了。明明“寡人”也是谦称,他选了个更谦虚的“谦称”。
上次他自称“小王”,还是空手去北疆,骗了不少北疆边城豪族子弟主动来投。
刘盈不仅不收钱财,还拿出之前礼单的统计,从上到下选了十家人,让他们各出一定名额的子弟随他回长安。
这些子弟都将进入学宫读书习武。若考核合格,都有官做。
没能进入名单的齐国豪族捶胸顿足。特别是第十一名,他再送一次就超了!
既然自己没进前十,太子何必把所有家族的送礼排位都亮出来?!
刘盈说,没能得到学宫直接入学名额的人也有好处。
等堤坝建好了,他就在堤坝上立个碑,把捐钱的家族的家主名字都刻上去。
齐国豪族便不闹了。
齐国原本暗讽太子的士人,纷纷高歌夸赞太子高风亮节。
谁说这太子不要脸?他太给齐人脸了!
曹参再次疑惑。
虽然现在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太子的真实目的,但以他对刘盈的了解,刘盈不是花钱买名声的人。
齐国已经是大汉的地盘,刘盈马上就要当皇帝,他还刷什么名声啊?
至于修筑堤坝和开凿水渠,曹参虽打着“黄老无为而治”的旗号,其实都有好好找借口做。齐国豪族送的钱虽多,也就够一两处小工程,完全不需要刘盈耗费这么多心思。
曹参猜来猜去猜不透,兴致勃勃地向刘盈认输,询问刘盈真实的理由。
刘盈把脸上的烤鱼渣擦干净,又擦了擦手:“哪来那么多真实理由。我就是来玩,开宴会,顺便收钱,收了钱顺便做点事。”
曹参:“……”
刘盈笑道:“算计那么多干什么?多累啊。既然我在齐国做什么都不会影响我回长安继位,那我便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收钱开心,分完钱后把剩下的钱用了也开心。
曹参不死心地问道:“那太子给那些人好处,总有理由吧?太子不是收了钱财就会给好处的人。”
刘盈一脸老实巴交的表情:“就是顺便推广一下即将开业的学宫啊。”
曹参:“……”
刘盈拍着曹参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曹伯父啊,凡事别想太多,容易老。我只是随性而为诶。”
曹参时隔许多年,给刘盈掉落了经验值。
刘盈笑开了怀。
曹参气冲冲离去后,韩信问道:“盈儿,你来齐国真的没有目的?”
刘盈接过刘肥递来的蜂蜜水,慢悠悠道:“目的当然是有的,一是来探亲和散心,二嘛,自然是敲打一下齐国豪族。”
韩信仍旧不明白:“给他们好处怎么是敲打?”
刘盈对韩信眨了眨眼:“我让他们送最优秀的子弟去长安,难道不是敲打?”
见韩信仍旧不明白,刘盈问刘肥明不明白。
刘肥根本没怎么听,他就觉得弟弟开心便好。
韩信真是服了刘肥。刘肥还当什么齐王啊,还不如自己当。自己至少会思考。
刘盈又问萧谨和刘孺儿。
刘孺儿当然说不知道,萧谨则让刘盈别卖关子,很无聊。
见众人都不买自己卖关子的账,刘盈很没趣地解释自己的行为。
后世总说黄巢掘了世家的根。黄巢确实打击了世家,但掘根还不至于。
魏晋南北朝时世家被屠了一遍又一遍,不还是死灰复燃了?真正屠世家根的有很多事,是多种因素混合的结果。
比如“科举”将“注经权”从世家转移到中央。从此听中央的话士人才能做官,而不是依附世家做官。
又比如唐朝时科举不糊名,需要行卷。行卷就要求士人长期住在京城附近寻找机会。这一代一代,“郡望”就只剩下个空壳,世家的优秀子弟都住在了京城附近。
“学宫制度也是如此。大汉强盛后,哪怕是诸侯国的豪族优秀子弟,也是先倾向于在长安寻求机会,若不成再投奔诸侯王。”刘盈道,“我告知了他们有学宫这个机会,他们就会来长安游学。久而久之,他们就在长安住下了。”
就算不是全家人住下,肯定也有分支留在长安。这样他便不动兵戈地拆分了地方豪族。
其实刘邦已经迁过一次六国豪族入关中。现在还留在齐国的豪族,都是“迁不动”的。
他们可能“主家”迁了,但大部分族人转成“分支”,仍旧留在了当地。
这不是说刘邦的迁豪族的政策无用。地方豪族都是这样一层一层被削弱的。
刘盈将来也会搞个“五陵少年”来削弱豪族,但温柔的措施也不可少。
他只是求贤若渴,向往当年齐国学宫的热闹,所以在长安建了学宫,希望天下士人来求学而已,可没有什么坏心思。
韩信似有所悟:“所以盈儿没有骗曹相国。”
刘肥使劲点头:“盈儿明明回答了曹相国的话,相国自己不信。他确实是想太多。”
盈儿说的他的目的便是推广学宫,没说错啊。这就是盈儿的最终目的。
萧谨直觉有点不对,但细思又觉得好像是这么回事。
老大确实是该说的都说了,没有隐瞒。
至于刘孺儿,她已经晕乎乎地吃糕点了。
刘肥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在走神,将刘盈的真实意图告知曹参,为刘盈和曹参“打圆场”的也是他。
为刘盈故意制造的缝隙缝缝补补这事,刘肥最擅长了。
曹参再次为刘盈不好好说话而哭笑不得。哭笑不得之余,他细品了刘盈话中的道理,怅然许久。
刘盈看得太长远,倒显得他们这群叔伯跟不上了。这可不行。
曹参便停止找借口,主动问刘盈最新的课程,有没有需要自己帮忙的地方。
陛下都积极参与覆灭大汉,自己这个大汉开国功臣应该紧跟陛下的步伐,为陛下鞍前马后才是。
从刘盈的课程中与后世人杰交锋,先人从后世子孙的经历中吸取教训,这是神仙的馈赠。
《周书》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天假与我等之手,不可违~也。曹参拉长了声调,一头跳入了汉末乱世推演中。
刘盈没故意激将便激将成功,何尝不是一种高明的激将法?
汉末群雄争霸可以说是汉末豪强,即世家的雏形在争霸。曹参将袖子兜在袖子中,通过刘盈的描述俯瞰整个汉末棋盘,一点一点梳理汉末豪强势力,寻找他们薄弱的节点,如他领兵打仗时一样。
说来汉末有个枭雄也姓曹,虽是曹姓宦官养子,却自称是我的子孙?
哈哈哈哈,无所谓无所谓,先祖来会会你!
齐国豪族和士人还在回味太子刷名声的举动,谁也没察觉,齐国宽和的相国曹参眼中,多了一抹被他藏起来的大汉战功第一的名将锋芒。
他们也没察觉,刘盈大半夜蒙面挟持了被软禁的田横,来到了大海边听浪花拍岸。
田横在大汉刚立国的时候拜见过刘邦,也见过刘邦身旁桀骜的太子。
当刘盈扯下面巾,田横脸皮抖了抖,差点没叫出来。
当韩信面无表情地扯下面巾,另一个扯下面巾的是恢复了老好人愧疚表情的齐王刘肥,田横深吸一口气,很想骂一句“你们三兄弟有病啊!”
“这不是他们还在想我接下来要怎么讨好他们,好在齐人中刷名声,不好直接把你带出门嘛。”刘盈一副哥俩好的语气,勾搭着田横的肩膀挤眉弄眼,好像田横是他忘年交似的,特别自来熟,“要不要跟着我干一票青史留名的事?”
田横深呼吸:“太子,你这话像匪徒。”
太子自来齐国之后,名声变得很快,但田横不为流言所动。
他可是亲眼见过刘盈如何戏弄西楚霸王项羽。总不可能刘盈随着年岁增长,战功越立越多,人还能变谦逊了?
田横不知道刘盈回长安就该当皇帝了,但他知道刘盈既然没死在沙漠里,太子之位就无人能动摇。齐人有多愚蠢自大,才会认为太子需要在齐地的名声?
田横就算猜不出太子的目的,也绝不可能相信太子的目的是讨好齐国豪族士人。
身为曾经齐国最大的豪族,田横很有自知之明,天下没有哪个豪族需要刘邦刘盈父子“讨好”。
他们不愿意动手,只是大汉需要休养生息,不希望大汉生乱。
可田横就算有自知之明,太子来齐地不是为了讨好齐地豪族,但太子直接当盗贼劫人,也实在是超出他的想象。
你不需要讨好我等就罢了,一点形象都不要吗!
田横不是大汉忠臣,他甚至不想当大汉的臣子,此刻也忍不住质问齐王和淮阴侯:“任由太子胡来,你们就是这么当臣子和兄长的?!”
韩信早就在后悔,自己怎么被刘盈“只能悄悄见面,所以把他带出来”的鬼话绕了进去。但田横斥责他,他还是装出个云淡风轻不屑一顾的神情,保持了风度。
刘肥完全没有了当初在田横面前挨个砍田家人头的冷漠王者风范,不断点头哈腰搓手手替弟弟找补,弟弟还小,弟弟只是顽皮,弟弟没有坏心思,田公别和弟弟一般计较。
田横深吸一口气。齐王你知道太子做得不对,你别事后道歉,你提前阻止啊!
大汉的未来交到这样的人手中,汉帝你真的心安吗?!

刘盈说要带着田横青史留名的大计划,就是支持田横出海当海盗。
听说东边的小岛有金银矿,你要不要去占一占?听说西边的国家繁盛不输于中原,你要不要在海上开辟新的商路?
田横根本不信:“这么好的事, 你怎么不去?”
他先被刘肥砍了小半族人, 又被刘盈劫掠, 是一点尊敬都不想装了。
齐地在田横复国前就被大汉拿下, 章邯先来, 韩信后来, 楚军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田横之后一直在刘邦麾下当客将, 很熟悉刘邦在战场上的英姿。
他看看刘盈, 又看看刘肥,最后看看老大不小了还和弟弟们胡来的韩信。
英明神武仁厚宽和, 只是嘴有点脏有点欠的大汉皇帝,怎么会有这样三个完全没有继承他一丁点优点的儿子?!
特别是刘盈, 刘邦怎么会有这样的孽子!
刘盈长吁短叹道:“我想啊, 但大汉人太少事太多,经不住折腾。可如果不在我当皇帝的时候好好探索海外, 继任者无知无能, 要么不知道海外的好,要么算不明白得失让大汉反受其累, 我也很为难。”
韩信和刘肥不住点头。他们就是这样被刘盈说服,陪刘盈把田横“盗”了出来。
刘盈在田横身旁坐下, 指着大海, 说起自己略知不多的海外的事。
仙山?那肯定是没有的。长生不老药更是不可能有。
我们大汉就算刚建立,也算这个世界最强大的国家之一了。若有人朝圣,就该来我大汉。
那么海外有什么?
刘盈没见过这个世界的海外, 但后世很少有人没听说过罗马文明和玛雅文明。
好想亲眼看看后世只存在于猜想中的古老神秘文明啊。
如果刘盈不是皇帝,而是不能继承皇位的诸侯王或者勋贵子弟,以他不安分的性子,后半生肯定会向往大海。
劳累?安危?那都无所谓,死在异国他乡也无所谓,他就要去看看,亲手将古老文明神秘的面纱揭开。
可惜他即将背负一个庞大的帝国,帝国中有无数他的子民。
“很少有贵族会把大海当退路,我想你对大海的看法,或许与俗人不同,与我有共同语言。”刘盈曲着膝盖,手臂放在膝盖上,双手撑着脸,“哇,日出!”
田横顺着刘盈惊喜的眼神,将视线投向海面。
红色的烈日从海平面上喷涌而出,就像是爆发的火焰,顷刻染红了暗色的海面。
一老一少并肩坐在山崖上,远眺仿佛被火点燃的海面。
许久许久,田横看着已经完全跃出海面的太阳道:“我已经老了。”
刘盈道:“你老了,也比寻常人有雄心壮志。”
田横道:“出海算什么雄心壮志。”
刘盈道:“信我,无论是你们反了项羽还是反了我阿父,后世人都不会说你们有雄心壮志。你现在成为大汉探索大海的先驱,庙宇说不定会比我阿父还多。”
田横终于将视线投向刘盈:“谁的庙宇会比帝庙还多?”
刘盈在朝晖中伸了个懒腰:“大汉会灭亡,皇帝也会消失。后人或许不会祭拜大汉和皇帝,但一定会祭拜为他们开拓新疆域的先祖。”
田横问道,又像是自问:“皇帝怎么会消失?”
刘盈笑道:“皇帝会出现,也会消失。等这片土地变得更加繁荣,总会有更好的制度等着这片土地上的人。”
田横眉头紧皱:“皇帝不好?”
刘盈道:“比以前好。”
田横不说话了。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刘盈的话他都听得懂,但心里不明白。就像是刘肥嘲笑他,夸赞刘盈时,他也只能听懂话语表面的含义,听不明白刘肥真正想说的话。
什么未来,什么庶民,什么遥远不可见的后世,与用汗青堆积的丰碑,他都听不明白。
他不明白为何刘盈确信后世名声最响亮的不是王侯将相。
成王败寇,王才能青史留名。他一个在秦末争霸中的失败者,一个在已经逐渐稳固的大汉还不甘心的可笑的人,怎么可能出个海,就能比大汉的开国皇帝庙宇还多?
田横听不懂也看不懂刘盈,刘盈却能一看看懂田横心里的疑惑。
刘盈心道,因为皇帝的功绩记载在史书中,记载在人心中,不需要建庙啊。
田横若成为出海的先驱,以海边人的习惯,肯定会给田横封个神,建很多庙。
而皇帝只会是人,他们是人的皇帝,是人的祖先。若是怀念他们,就去他们的坟头蹦迪。
不会有人去庙宇里比剪刀手,但后世不肖子孙会在先祖的墓碑前做鬼脸拍合照。
特别是刘邦,你甚至可以去他墓碑前嫌弃他怎么能是汉人的先祖,老流氓不配当祖宗。他就算在天有灵,也不会责怪你,还会哈哈大笑,把你笑破防。
毕竟他真是你祖宗。
同样,秦始皇再霸气,你也可以在他墓碑前叫他一声“政哥哥~”,他不会从坟里跳起来给你五匹小马警告。
哦,你要想去汉武帝墓碑前大喊“刘小猪”,也完全没关系哦。
祖宗就是这样,任由后世子孙瞎逼逼。
人和被神化的人是不一样的。他们的牌位不在庙中,在人心中,融于文化中,是文明的一部分。
刘盈捧着脸继续看太阳一步一步朝着天空爬高。
自己在后世的口碑会如何?会有多少影视小说来异化自己?会有多少穿越女来和壮壮宫斗?又会有多少神奇的拉郎配?
哈哈哈,真期待啊。
“相信我。”刘盈对田横道。
“我怎么信你?我还能去未来求证不成?”田横很无语。
空口画一张大饼,就要让他卖命?
大海很危险,知道吗!
而且以刘盈的吝啬,他肯定一文钱都不会花,全让自己用家业支撑。自己再家大业大,也不是这么耗费的。你还不如抄我的家呢!
“我可以为你探索大海,但我不当海盗。”田横没好气道,“谁和你一样,天天想着当贼!你也别想什么都不管,准备好钱和人。听你说的话,你对大海之外的世界很熟悉,已经确定探索哪里,是吗?”
刘盈往后一躺:“嗯……唉,还是脱不开手,不能偷懒啊。”
田横仍旧是一点都看不明白刘盈。刘盈自己来找事,又说想偷懒,这人是不是太矛盾了?
他也有点看不懂自己了。
为何刘盈说了一大堆荒诞的话,画了一大堆根本落不到实处的饼,他就从了?
田横不明白,他怎么就相信刘盈说的话是真的。海外的璀璨文明确实存在,自己也确实会被后人称颂。
可能是他已经知道别说推翻大汉,就是想当个异姓王都绝无可能,但人这一生又不想郁郁而终,便抓住刘盈给的这根稻草,好再振作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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