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能得到她的爱呢?
薇薇安被安置在了皇宫里,她不知道梅林和这位陌生的人皇交易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他人眼里是什么身份,她的身边被派遣了许多侍女,她们照顾着她,她在三日后见到了那位高高在上的人类帝皇。
薇薇安穿着金丝制作的纱裙,裙尾绣着花边,女仆们为她梳头,将她打扮地像个贵族小姐,她们牵着精心打扮的薇薇安去了伟大帝皇的宫殿。
人皇静默地注视着她,他看了她许久,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深邃的蓝眸深处有未知的情绪在酝酿,他问道,
“你叫什么?”
薇薇安抓着自己的裙子,心不在焉地回了一句,人皇没有在意她的敷衍,他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说道,“白天使找的人是你。”
肯定的语气,薇薇安抬头,神情希冀,“你知道祂在哪里吗?”
人皇默了默,声音平缓,“北境。”
薇薇安的眼睛亮了片刻,她又问道,“我可以去找祂吗?”
人皇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他淡声道,“在婚礼完成前,你不能离开皇宫。”
“婚礼?”薇薇安反问了一句,“谁的婚礼?”
顺着人皇的目光望去,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这些天身边的人对她过于恭敬的态度,和一些不起眼的细节。
她的婚礼。
“我们……认识吗?”她难得十分迟疑。
人皇极轻地哂笑了声,他说,“不认识,但你欠我一场婚礼。”
薇薇安第一次认真打量人皇的长相,从他赤红的长发到深蓝的眼眸,这威严的帝皇对她似乎过于特别了,他甚至要立她为后。
人皇说,“只有朕可以庇护你,梦境之主与白天使都做不到。”
他叫她的名字,平静地说,“成为朕的皇后,帝国的疆土将归在你的麾下,你将共享朕的权柄。”
星星讶异的声音同时响起,“这是一只天使。”
它压低了声音,“怎么天使好端端的跑来人间当皇帝了,在天界待得不好吗……”
所罗门说,“你还有何疑问。”
薇薇安想了想,问,“梅林在哪里?”
所罗门沉默了会,答道,“梦境之主并非良人,你与他待在一起不会有结果的,这次若不是我,你会被他拖入梦境中永不醒来,连灵魂都不再属于自己。”
薇薇安瞪大了眼睛,所罗门瞥了她一眼,说道,“你不该与他们待在一起。”
“那瑟兰呢?”
所罗门顿了片刻,才说道,“他既自甘堕落,那就休怪无人救他。”
“你不是他的父亲吗?连你也不救他?”她探究地问道,所罗门平静地回道:
“毫无意义。”
“你为什么要抓他们?”在薇薇安还是个人偶的时候,魔术师的通缉就挂满了大大小小的城池,直到现在她才有机会问出来。
“五十年前,一座城池的数千居民因未知原因陷入沉睡,至今仍未苏醒,我给过他机会,可惜疯子是不会与人讲道理的。”
“他在那时就已初见疯狂的端倪,时而清醒时而疯癫,他清醒时主动戴上镣铐来伏罪,可惜关押了短短二十年就杀死了所有看守者越狱而逃,如今已完全堕入疯狂的深渊。”
星星“哇”了一声,嘀咕道,“这个人皇怎么对你知无不言啊,他不会真喜欢你吧……”
薇薇安眨了眨眼睛,问道,“你为什么要娶我啊?”
她的问题全部得到了解答,这次也不例外,“成为人境皇后,你才能掌握自己的命运。”
才不会轻易陨落。
一簇火焰突然燃起,薇薇安惊讶地发现这簇赤红的火焰落在了自己的身上,细小的火苗一经着落就迅速膨胀,直接吞噬了她的全身,她浑身都燃烧着火焰,可是没有任何东西被烧毁。
所罗门说,“你身上的印记太多了。”
薇薇安莫名觉得他这话里还有别的意思,等她回过神的时候,手心处传来阵阵滚烫的触感,她张开手,白皙的手掌多了一处赤红的火焰印记,她左看看右看看,有些不确定。
“试试召唤我的火焰。”他沉稳说道。
薇薇安戳了戳自己的手心,赤红火焰升腾而起,空气中温度似乎升高了许多,火焰摇摇晃晃地落在了她的手指上,嗖的一下就包裹住了她的戒指,火焰熊熊燃烧,蓝宝石戒指瞬间黯然失色。
她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它将保护你。”所罗门低声道,“除非我的火焰彻底熄灭,否则没人能伤害你。”
炽天使的承诺。
星星这下真的说不出话来了,它目瞪口呆,“他这是上赶着把自己的东西送人啊。”
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星星惴惴不安,他想从薇薇安身上得到什么?薇薇安有什么值得人境之主图谋的?
总不至于真的想娶她吧?
……还真是。
薇薇安挥退了所有服侍的侍女,她褪去衣物,从镜子里看到了自己光滑的后背,魔鬼留下的烙印消失了,星星唏嘘地说,“他好像是认真的。”
不仅如此,白天使的印记也消失了,戒指也被重新封印了,她现在身上只有他的火焰。
“人境之主果然霸道。”星星感慨道,眼里容不得沙子,连薇薇安曾经与别的存在交往过的痕迹都不能看到。
“你真的要嫁给他吗?”星星问。
薇薇安翻开自己的梳妆台,发现了许多珠宝与首饰,“我该怎么让拉斐尔知道我在这里?”
“其实也不是很困难。”星星沉吟片刻说道,“呼唤祂的名字就行,就像之前呼唤幻梦境之主一样。”
“只是你不知道祂完整的名字。”薇薇安帮它补充完了,如果这么简单,它之前在薇薇安被精灵抓住的时候就应该说了。
星星理直气壮,“我只知道那些神的真名,神祇以下都不了解。”
薇薇安“哇”了一声,不知道该说它是厉害还是不厉害,星星又忧心忡忡起来,“其实嫁给他也不是不行,好歹是人境帝皇,坐拥一个帝国呢,你嫁给他想要什么得不到……”
只是薇薇安喜欢他吗?
如果薇薇安不喜欢,那么即使他是人皇又怎样,星星不会认可的,它无条件地支持着薇薇安。
虽然说着要娶薇薇安,但她未来的丈夫好像没有很上心的样子,即使薇薇安主动去他面前晃荡,他看她的眼神和看自己的子女没什么区别。
年轻的未来皇后百无聊赖地坐在帝皇的身旁,卡斯特亚侍立在一旁,他早已认出了这熟悉的女孩,只是在抬头的瞬间他看到了帝皇的眼神。
那是从未在帝皇身上出现过的眼神。
帝国的主宰绝不会被凡人的情绪所左右,他的决策从未出过差错,帝国的子民从小听着他的传说长大,伟大的征服者竟然要娶妻,他的皇后定不是凡人。
薇薇安在皇宫里住了下来,她见到的所有人都态度恭敬,俨然将她视作未来的女主人,她的衣食住行都有人服侍,人皇没有限制她的自由,她有时在皇宫里乱逛的时候会遇到他的其他子女。
她只和一开始护送她的索菲莉亚比较亲近,可惜这位帝国执政官实在没有空闲去管其他的事情,她每日都要处理大堆的事务,维持帝国的秩序。
薇薇安和他们没有多少交集,他们大多数时候远远地看到她会礼貌地打个招呼。
既不失礼也不亲近。
有一回她遇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老人自我介绍说是帝国的教宗,他望着她露出了智慧的眼神,邀请她去圣殿参观。
薇薇安答应了,老人欣慰地摸胡子,说要带着未来的皇后去接受圣水的洗礼,然而他们都没想到这短短的出行会出意外。
伟大帝皇的幼子,十八岁之前一直被养在宫外的圣子,不久前* 刚刚结束旅行归来的圣子。
这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年轻人,红发蓝眼,虔诚又圣洁,正跪在圣殿的女神雕像下祷告,他抬头,对上了一双乌黑的眼睛。
如果说人皇的所有孩子中谁是最特别的,那一定是圣子,不仅是他的身份,更是因为他自降生起就被送往宫外。
不问世事。
因此这虔诚的年轻人还不知道父皇要立后的消息。
望着薇薇安,他清澈如海的眼眸真切地流露出了欢欣之意。
教宗是最先察觉到不对劲的,他看看无知无觉还在好奇地东张西望的薇薇安,又看看眼底闪烁着惊人喜悦的红发年轻人。
忽然感到额头有冷汗滑落。
圣子是个诚实且执着的年轻人,某方面甚至过于坦率了,经常让他周围的人感到头疼,他如若确定了一件事那么除非能彻底说服他,否则他会不依不挠,直至将反驳之人都驳倒。
即使是他的亲生父亲。
圣子朝薇薇安说,“你好,我是塔兰.所罗门。”
薇薇安没有回他,她还在看圣殿周围的壁画,直到红发年轻人轻快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姐。”圣子问道,“我能娶你吗?”
教宗心想。
“殿下,不可。”教宗苦口婆心, “您面前的是帝国未来的皇后。”
圣子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教宗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就见这红发年轻人真诚地问道, “为何不能同时拥有呢?”
他看向薇薇安,用一种宽容且无知的语气说,“我和父皇不能都娶一个人吗?这样父皇白天不在的时候我就可以陪着她了……”
“殿下!”教宗吓得声调都变了,连忙打断他这石破天惊的发言,圣子投来疑惑的视线,教宗忽然感到头疼,塔兰殿下自小性格异于常人,他可能真的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如果他不拦着,他可能立刻就要去面见陛下提建议了。
“塔兰?”薇薇安开口了,她盯着这红发蓝眼的圣子,问道,“你是圣子啊。”
塔兰颔首,薇薇安打量他,突然发现他和她见过的所罗门家的人都不太一样,他的长相并不锋利,相反十分精致秀气,气质也不像他其他的兄弟姐妹那样充满攻击性。深蓝的眼眸清澈又包容,连红发都不是像所罗门那样夺目的红,是静静流淌般的暗红,圣子手捧圣典,身着最普通的白色圣服,红发垂在身后,眼含悲悯,身形既不高大也不挺拔,还带着少年人的修长与纤细。
他朝薇薇安笑了下,气质干净,眼眸澄澈,真的一点也不像他的兄弟呢,薇薇安想,她被教宗带出了圣殿,老人愁眉苦脸,生怕她与圣子再次相见,好说歹说才安抚了他待在圣殿别想着觐见人皇。
“唉……您不要将这孩子的话放在心上。”教宗斟酌着语气说,薇薇安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在意。
教宗苦笑。
出了这么一遭他也没有心情继续带着薇薇安参观圣殿了,薇薇安被他送回了皇宫,然而就连教宗也想不到前脚刚安抚好的圣子后脚就出现在了薇薇安的寝殿里。
“呀!”薇薇安被突然出现的人吓了一跳,圣子笑着朝她打招呼,红发少年喜气洋洋道,“我在这里!”
薇薇安对他过分的亲近感到稀奇,她问道,“你要做什么?”
圣子如实交代:“我想见你。”
薇薇安:“那你知道我要嫁给你父亲吗?”
“自然。”圣子弯起了眉眼,看上去年纪更小了,“但那又如何,爱不应被限制在世俗框架之内,父子共侍一妻也并非不可。”
星星:“哇哦。”
薇薇安发现他确实一点也不像所罗门家的孩子,圣子蹲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她,眼型微圆,蓝眸专注,她一动他的视线也跟着动。
她莫名想起了自己的黑猫,又想起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见她没有动作了,圣子歪头,蓝眸里流露出思索来,他从地上站起,问道,“你累了吗?”
不等她回答,他就自顾自地推荐起了自己来,“要不要我帮你,我精通许多,圣殿的法术也不在话下,或者你想要我帮你逃婚吗?”
薇薇安觉得他后面这句可能才是重点,她没忍住问他不怕被所罗门发现吗,圣子坦坦荡荡道,“发现又如何,若是你不喜欢他那便不嫁。”
他又殷勤地给薇薇安递来了一束花,还沾着露水,像是刚从路边花圃里摘的,颜色比他的头发还要鲜艳,他用沾沾自喜的语气说道,“送给你,希望你快乐。”
红发蓝眼的年轻人送完花后从大门离开了,他依依不舍地和薇薇安告别,再三保证自己还会来看她的。
这个过程发生地太快,以至于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薇薇安抱着怀里的花,渐渐张大了嘴巴,觉得自己要收回之前的看法,他们家明明没有正常人。
圣子言出必行。
他果然经常偷溜过来看薇薇安。
不知道他使了什么办法瞒过了她身边的侍卫和教宗,每回来见薇薇安时都会给她带一束花,再蹲在墙角眼巴巴地盯着薇薇安看,只要她不收,他深蓝的眼眸就会立刻瞪得又大又圆。
这时薇薇安会想起自己的第一只宠物,这对兄弟并不相似,从容貌到气质,但某些方面却让她莫名熟悉。
为了防止被侍女们发现她身边多出来的花,她每日都会外出去皇宫的后花园,带着满怀的花回到自己的宫殿。
她一回来就听到一道幽幽的声音,“你为什么收别人的花?”
薇薇安不是很想知道他是怎么从这么多花中看出哪束是别人送她的,她一扭头,果然看到圣子正蹲在角落里,蓝宝石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她看,不知道等了多久。
圣子盯着她,看她不理不睬的背影,怎么看都十分喜爱,他遵从内心的想法问道:“我能亲你吗?”
薇薇安问他:“你为什么想亲我?”
圣子答:“因为我一见到你心就跳得很快,我猜这应该就是爱,父亲说我若是遇到爱人就会变得不像自己,我看到你就很想把自己的东西都与你分享,也想把你藏起来,不被别人发现。”
他眼眸微亮,像是期盼得到肯定的犬类,“我爱你,你愿意爱我吗?”
“不愿意。”薇薇安拒绝地很干脆,“我不需要你的爱,你的爱对我没有用。”
“这样吗……”圣子看上去有些失望,但他并没有沮丧,他一向是个乐观的年轻人,洋溢着蓬勃的生命力,对一切都抱有耐心与怜悯。
在圣子的眼里世间的万物其实都大差不差,无论是自诩高人一等的贵族们还是为生活奔波的平民们,即使是高高在上的人皇或是神明,圣子以平和的目光注视着一切,他悲悯着不公,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但也仅限于此了。
毕竟他不是神。
他会为死去的窃贼而惋惜,即使窃贼窃取的是他的钱财,他会怜悯无辜之人,也会同情恶人,他的老师说他还有许多需要学习的,他看着薇薇安,欣然地想到至少自己懂得爱了。
这就是人境的圣子。
他又礼貌地换了个要求,“我能抱你吗?”
薇薇安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干嘛老是想这些?”
圣子眨了眨眼睛,诚实回道:“大概是因为我爱你,爱到见到你就情不自禁想要与你亲近,想亲吻你,想拥抱你,想与你做更多的事情。”
这没有体验过情爱的圣子动不动把爱挂在嘴边,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他们之间的爱情就像恶作剧般,突如其来,荒谬错乱,不知何时会结束。
薇薇安却没有听过多少这样直接的情话,她小声地啊了一声,有所触动,“我是你父亲的未婚妻。”她重复道,并不抱能说服他的念头。
圣子果然没有被说服,他振振有词,“那你告诉我你愿意嫁给他吗?如果不愿意我可以帮你逃婚。”
他丝毫没有身为人皇之子的自觉。
圣子在第一次见到薇薇安之后就很认真地问过她,愿意拥有两个丈夫吗,薇薇安当时没有回答他。
其实对圣子而言,如果薇薇安嫁给父亲的同时也能嫁给他,那也不是不行,可惜他身边的人都不会同意他这个想法。他又想让薇薇安直接嫁给他算了,可惜这个想法一说出来就被教宗严令驳回了。
圣子又问教宗那自己可以嫁给薇薇安吗,在他的眼里,这样下来薇薇安是父皇的妻子,那自己也是薇薇安的“妻子”,谁也不会碍着谁,除了薇薇安同时拥有了一个丈夫和一个“妻子”。教宗的脸色更古怪了,老人脸色煞白,一口气没提过来险些晕厥过去,圣子有些无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他的建议全都没有通过。
明明他和父皇一起娶薇薇安就好了呀,这样父皇得到了皇后,他也得到了爱人,皆大欢喜。
薇薇安思考再三,还是同意了,因为她确实不愿意嫁人,她之前都没见过人皇呢。
二者一拍即合,当晚决定趁早逃婚,圣子为她出谋划策,她说她要去北境,因为有人在北境等她,圣子说好,末了又说自己也要去。
“你不是圣子吗?”
“圣子就不可以出远门吗?”
薇薇安被他说服了,圣子看看她,又看看地上四散的花,幽幽道,“你为什么不愿意亲我?”
他抬起眉毛,睁圆了眼睛,看上去年纪小了许多,多了一些少年人的活泼感,眉眼精致柔和,红发没有父兄那么长,也没有他们攻击性那么强。如果说所罗门家的其余人像柄出鞘的宝剑,锋利又杀气腾腾,那他就像山间流淌的清泉,细腻温柔。
薇薇安不是很愿意配合他,打发道,“你怎么还没走?整天来我这里都没人发现吗?”
圣子谦虚道,“我的潜行术出神入化,少有人能发现端倪。”
薇薇安:“哇,原来圣子也要学这个啊。”
“你若是想学,我可以教你。”他有些高兴,真心实意地想对薇薇安倾囊相授。
可惜薇薇安并不会任何法术,即使让她背那些拗口的咒语,她也无法调动任何魔力,圣子安慰她,“没关系,你有父皇的火焰护身,寻常敌人近不了你的身。”
“包括你吗?”薇薇安是真的好奇,圣子思考了片刻,犹豫道,“不知道,我没有试过。”
两个人同时被激起了好奇心,跃跃欲试起来,薇薇安张开手,手心一点赤红的火焰印记,圣子试探着碰了碰她的手,温度急剧升高,火焰升腾而起,几乎瞬间就要吞噬掉他,薇薇安连忙合起手心。
薇薇安突然有了新的疑问,她问圣子,“这个印记是不是能确认我在哪里?”
他们忽然都沉默了。
薇薇安的逃婚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失败了,她被带到了辉煌的宫殿里,看到了跪在地上的塔兰。
塔兰看到她眼前一亮,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然而喉咙里只发出了嘶哑的低吼声,人皇面无表情地望着自己的幺子,教宗在一旁冷汗涔涔地求情:
“陛下,手下留情!殿下他还小不懂事……”
所罗门漠然道,“十八了,不小了。”
教宗及时改口:“殿下他自小养在宫外不懂规矩……”
“这么久,一点长进都没有?”冰冷的视线落在了幺子的身上,“谁给你的胆子觊觎朕的皇后的?”
塔兰摸着喉咙,朝薇薇安摇了摇头,似乎想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他忽然神色痛苦地倒在了地上,手掌青筋暴起,指甲抓着地面拖出长长的划痕,红发落满了灰尘,面容扭曲到了极点,赤红火焰炙烤着他,他痛得想要惨叫,但喉咙里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所罗门端坐在黄金王座之上,手指轻轻叩着座椅,火焰收回,低沉的嗓音响起,“可知错?”
塔兰脸色发白,他还在看薇薇安,继续朝她笑。
火焰熊熊燃烧,这一场酷刑持续到最后烧得圣子神志不清,他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嘴里吐出含糊不清的字眼,教宗欲言又止。
薇薇安全程没有说任何话,她安静地看着他们,直到人皇冷漠收手,“带他下去。”
圣子宛如一具烧焦的尸体般被拖了下去。
他看了薇薇安一眼,薇薇安福至心灵般的走到他的身前,坐在了一旁为她准备的座椅上。
薇薇安歪头看他,说,“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所罗门轻阖双目,不咸不淡道,“有何依据?”
她紧紧盯着人皇,“梦里,我在梦里见过你。”
这是段暧昧的话,一不小心就会解读成这姑娘在含蓄地向他告白,但所罗门动了动嘴角,他的眼底似乎有轻淡的嘲意一闪而过,他什么反应都没有。
薇薇安撑着下巴看他,她轻晃着双腿,直到殿外有人走来。
她抬头,发现那人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几秒,银甲骑士迅速低下头颅。
“陛下。”他恭敬道,“北境传来消息。”
薇薇安不由自主调整了坐姿,正襟危坐,双手规矩地放在大腿上,卡斯特亚说道:
“摩多迎来了新主人。”
她在第一日杀死了所有背叛者。
第二日杀死了所有不忠者。
第三日杀死了所有违逆者。
摩多迎来了新主人。
踏着尸山血海,血之女王坐稳了她的王位。
摩多迎来了新主人。
血之女王坐在王座上,居高临下地俯瞰众臣,白发的内臣最先出列,他彬彬有礼道, “陛下,人皇不日即将立后,我等是否需要前往人境参礼?”
“皇后?”血之女王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自己的金发, “为何不去?时间过去太久了,久到众生都遗忘了摩多的存在,千年前是摩多守住了人境的最后防线!如今的人境子民不感谢我等就罢了,连摩多之名都已遗忘,是时候让他们回忆起摩多的存在了。”
“人皇何日立后?”血之女王问道。
“半月后, 恰好又是一轮满月呢。”内臣答。
“即日起,备好宴礼,前往人境。”
血之女王命令道。
内臣笑吟吟地退下了。
在听到有关北境的消息后,薇薇安就有些坐立难安,所罗门扫了她一眼,发现这姑娘正满脸期切地望着银甲骑士,乌黑的眼眸里是直白的好奇。
银甲骑士感受到了她的视线,无人能窥探到盔甲之下的表情,他低着头,不发一言。
卡斯特亚退下了。
薇薇安失望地坐在自己的座椅上,她无意识地抓着头发,宫殿里只剩下了她和人皇,她安静了没一会儿就开始打量人皇,打量自己未来的丈夫。
她其实对自己要嫁人并没有多少实感,对这样的安排也没有什么认知,可能因为他不像个未婚夫?
事实上,没人敢这样肆意地打量人皇,更没人能将他与新婚的丈夫联想起来,他看上去太威严,也太冷漠了。
丈夫、爱人这类形容更具备人性,也更加亲密暧昧,可寻常的人看到他,谁会将这高高在上的人皇看作一个普通人呢?
寻常的人看到他,只会自觉地与他拉开距离,不敢将自己放在与他相同的层次上,比起活人,他更像尊雕像,一尊只需要立在那里就足以威慑众人的雕像。
他不需要言语,也不需要动作,他仅仅只需要存在着。
人皇是个符号。
象征着权力与秩序。
只要他还在人境一日,一切动荡与纷争终会停止。
这样的人,很难将他看作伴侣或是情人,因此当薇薇安提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他向来无波无澜的蓝眸出现了起伏。
薇薇安看着他,说:“你在看谁?”
你在透过我看谁?
她的语气纯然的好奇,神情天真又探究,他们对视着,直到人皇移开视线,他没有回答薇薇安的问题,薇薇安也没有计较,她撑着下巴观察他,看这威严的帝皇。
伸手接住了他一捧红发,忍不住做了下对比,发现他们父子三人只有他的红发是最夺目的,比火焰还要耀眼,他甚至连睫毛都是红色的,十分罕见,也十分引人注目。
人皇无言地注视着这黑发的姑娘,看她像找到了什么新玩具般抓起他的红发,思忖片刻还是放任了她的行为。
他的纵容无形壮大了少女的胆子,她渐渐地靠近了他,像试探一条假寐的蛇,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手。
所罗门阖眸,无动于衷。
她的胆子更大了。
这柔弱的姑娘似乎有一种天然的直觉,趋利避害的本能,她盲目地笃信他不会伤害自己,他会保护自己,他会为自己烧尽一切障碍。
——就像他已经守护了她许多年。
在他身边,会有毫无由来的安全感,明明他看上去不近人情,是她在其他的男人身上都没有体验过的,她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遇到了许多男人,无一例外都想索取她,但眼前的这个红发男人说要娶她,可是她并没有感受到强烈的欲望。
因此她待在他身边还没有一开始就想着要逃跑。
“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再次问出了这个问题,神情迷茫又困惑,所罗门垂眸,目光落在了她白皙的脸庞上,他依旧面无表情地摇头。
薇薇安盯着他却忽然笑了起来,“骗人。”她说。
“你要娶的人是谁?”她质问道。
她突然凑近他,黑发落在了他的肩头,他们之间的差别实在有些大,从体型到身份。
她踮起脚尖也仅仅到他的胸口,这伟岸的人皇永远挺直着肩背,从未佝偻过,高大的身影完全能覆盖她的全部,他轻而易举就捏起了薇薇安的胳膊,将她放离了自己的身边。
“还有半月,你将成为我的皇后。”他说,眼眸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知这黑发的女孩有没有听懂他的话,她眼珠子转了转,倏地一下就蹿到了他的面前,张开怀抱望着他。
人皇沉默。
见他一直没有动作,薇薇安干脆自己上前两步坐到他的腿上,她伸手挽住他的脖子。
暧昧的动作,气息都交融在了一起。
所罗门看她,觉得这姑娘确实胆子很大,只要不及时推开她她就会顺着杆子往上爬,某种天然的本能驱使她总能做出最有利于自己的事情,她并不会在意这样的行为会带来怎样的后果,也不受俗世条条框框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