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小姐，出了点事，需要你帮忙。”
还是那位助理工程师，她神色焦急，程维洛放下手里的东西，“还是需要我当驾驶员？”
“是，但又不太一样……”工程师说，“是采矿船出了事，有人被困在了矿星上。”
阿德洛星的探测人员当初在探索柯依星系的时候，共计发现了两百多个矿藏丰富的星球，统一用编号命名。
KR103是一颗岩质行星，外观上呈暗红色，大气的主要构成是二氧化碳以及少量的氨和硫化氢，地表环境高温高压，这种极端恶劣的环境条件下，人绝不可能生存。
“我们总共有三艘采矿船，只有一艘是全新的，另外两艘都是买的二手货，回来改造维修后投入使用。”
停泊港负责人面色凝重又羞愧，“二手的故障率会高我是知道的，但是为了省钱……也没有办法，我们要发展。”
采矿船上有轮班制的驾驶人员和地质相关的工程师，确保矿船的正常运行，他们主要监测和调控矿船的一些基本参数。采矿船体型庞大，对于操控灵活性要求不大，所以对驾驶人员的精神天赋要求也不高。
“这艘矿船的中心系统当初被改造过，它可以一定程度上完全自主控制，根据外界环境变化自动调整最优状态，确保矿船的正常运行。”
负责人继续说道：“这么久以来，它一直运行得很好，这次突然出现了故障。从传回的信息来看，是KR103星上出现了极端天气，已经超出了我们之前的预测数据极限值。”
矿船目前停在了KR103星上，驾驶人员无法启动它，也无法关闭中心系统，使用完全手动操作强行让矿船开启紧急事态模式，让矿船上的人弃船逃生。一旦能源耗尽，船上一百多人只能被困死。
“极端模式下矿船的能耗速度会加快，而两外两艘矿船都在其他矿星，因为体型原因，飞行速度也很慢，指望不上。所以我们讨论的结果是，用中型飞船派人去KR103星，好的预期结果是成功启动矿船返航，如果不行，就放弃矿船把人带回来。”
“当然也有最坏的结果，就是去的人也会困住。”
“ KR103星的环境极为恶劣，所以我们需要最优秀的驾驶员，”负责人说完，看着程维洛，“我知道这是在为难人，但那上面有我们一百多个同胞，程小姐… …”
程维洛看着会议室中央投放的星图和信息投影，思考了一下，正要开口说话，坐在她身旁的黎绪拉住了她的胳膊。
“我去。”黎绪说，“我有目前各项飞行器的驾驶资格证明和记录，除了阿洛，我的精神力水平强于现场任何人。”
“黎工……”负责人很为难，相比于程维洛，黎绪只是他们采购订单公司的设备支持人员，没道理要在这里冒着生命危险帮他们救人，“非常感谢你，但这好像不合适，万一……有什么，我们也没办法向你老板交代。”
“如果她出了事，你也不能向你老板交代。”黎绪说。
负责人答不上来。
但人毕竟要救，程维洛抬眼看他，斟酌着用词：“你……身份特殊，来这里是有事情要做的。还是我去吧，我驾驶经验很丰富，不要担心。”
黎绪紧抿着嘴，看向她的眼神复杂，程维洛分不清那是怒意还是怨气。最终他叹了口气，“那我和你一起去，就像当初……”
他没说完，但程维洛听明白了，就像当初在念川要塞，她说，我和你一起。
程维洛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放弃了。
她点点头，道：“好。”
太空服、压缩氧气循环仪、维修监测仪……负责人把能用上的最好的装备全部给他们带上了，开了专用通讯和分析频道，时刻监控着飞船状态。在停泊港全体人员的注视下，飞船飞离了阿德洛星。
“保持通讯，期待你们安全返航。”
中型飞船的驾驶舱，程维洛和黎绪没有使用智能辅助，两人连着脑机头盔，操作着飞船，极速向着星图上那颗暗红色的行星飞去。

第44章
中型飞船的体型要比程维洛常用的那种星际旅行用的普通型号更大，灵活性当然也打了折扣，但功能装配会完善很多，在进入KR103星那层稀薄的大气层之前，程维洛就打开了防护罩，把抗热抗压指数推到了最大。
舷窗外是KR103星地表那压抑感颇重的暗红色，偶有些云一样的白色物质出现在星图上，但那不是云，而是不能触碰的酸性漂浮物。
随后两人按照标识位置，开始朝着矿船所在的地表位置做着陆准备。
从两人登船起航开始，身旁的黎绪就一直很安静，程维洛有点心神不宁，她终于忍不住伸手拉了他的胳膊，问道：“你在生气？”
黎绪转过头，没有说话，隔着头盔，程维洛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得到那双灰色的眸子。
“是因为我吗？”
程维洛想起两人的通讯和阿德洛星的外线还连接着，于是压低了嗓音小声道：“不过现在不方便说这些，回去再讨论行不行？”
黎绪伸手关闭了外线的通讯连接，通讯频道里只剩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我是在生气。”他说。
“啊？”程维洛不明白这人情绪化的缘由，只说：“那能先不气吗？”
黎绪又想瞪她。
程维洛认真道：“我们两人共感，你的情绪传递到我这里来了，我老是会分神。”
“阿洛。”黎绪看着头盔后那双眼睛，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最终点头道：“我控制一下。”
他的话没说完，就被飞船剧烈的抖动打断了，舷窗外的视野不再清晰，中控台屏幕上，地表被一种混沌的红色覆盖。黎绪紧急制动操作杆，打开了外线通讯，频道里传出阿德洛星会议室里负责人焦急的声音：“有强热风暴过去了，强度等级17级，注意躲开！重复一遍！”
抖动越来越强，两人耳边的外线频道通讯开始断断续续，间杂着不稳定的噪声，负责人还在说些什么，但已经听不清了，随着屏幕上警戒信息警报亮起，外线彻底中断了。
“范围很大，躲不开。”黎绪沉稳的声音在程维洛耳边响起，“控制好船体平衡。”
“好。”
程维洛紧靠椅背深呼吸，努力维持情绪的稳定，两人的精神意识在连着，但主导权在程维洛这里，驾驶舱里的手动操作主要权限在黎绪手里，他紧握操纵杆，保持着船体的平衡。飞船的稳定引擎在狂暴的热风里持续运作，一段时间后，开始闪出警报消息。
“下方强度较弱，控制好速度，先降落到地表。”
“好。”
速度极慢的降落过程持续了一个小时，抖动幅度渐渐变小，随后消失，舷窗外深浅不一的岩层地貌显露出来，程维洛松了一口气。
飞船系统音响起：“着陆成功。”
极速的狂风席卷着尘埃和碎石，头顶上方远处的天空依旧一片混沌，遮蔽了部分光线， KR103星地表目之所及是一片红色的荒原。
两人休息了片刻，但随后发现了一个更严重的问题：飞船探测器返回的信号显示，周围没有矿船。
“我们的降落位置偏移了，因为热风暴。”黎绪说。
“外线通讯还能连上吗？”
“不行。”
程维洛翻出了飞船配备的矿星测绘地图，但用途不大，“精度太低了，误差在十公里到上百公里。”
但他们不能等，KR103星的极端环境下，不仅这艘飞船上的能源消耗在加倍，那艘不知停在哪个角落的矿船能源也在快速消耗。
从矿船出事故到两人降落，已经过去了三天，按矿船上的能源储备情况，最长还有五个小时的援救时间。
“在低空找吧。”程维洛说，“打开短程通讯。”
飞船在距离地面极低的位置开始了盘旋，一圈一圈扩大范围，除了飞船的信号接收装置，程维洛的精神意识也在保持着高度的警觉，努力感知可能出现的任何一丝精神力波动。
这种高强度脑力劳动极为消耗体力，每间隔一个小时，黎绪就会强制程维洛中断精神连接，躺着休息五分钟。
黎绪伸手托着她的后颈，打开了头盔上的一个小孔，把便携营养液管剂伸进去给她补充体力。
“呜……谢谢，我自己可以的。”程维洛边喝边含糊地说道，咽下嘴里最后一口，又补充了一句：“还是黎工做的饭好吃。”
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但总之讲讲好话应该有用，程维洛也确实感觉得到，黎绪的心绪平静下来了。
黎绪凉凉地瞥了她一眼，收起管剂，道：“闭目休息，五分钟后我叫你。”
搜寻在两个多小时后终于结束，飞船始终没有接收到有用信号，但程维洛却感知到了微弱的精神力波动。她靠着那股子不知道算直觉还是她的脑部感应，指导黎绪向着来源方向飞，四十分钟后，两人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矿坑，和停在坑底的黑色矿船。
越靠近矿船，那股波动越强烈，那是程维洛之前没有遇到过的，强度有起伏，像是信号一样的精神力，大概是意识附着在了某种波段信号上面。
飞船飞至矿坑上方，开始对矿船发送短程通信信息，这里能探测到一定强度的磁场，但对于二者的近距离通信影响不大。
但奇怪的是，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两人的信息每三分钟发送一次，矿船却一次也没有应答。
程维洛皱了皱眉，在精神意识中，她的精神虚体靠近了那股波动的源头。
“阿德洛星救援人员，请问还有多少人存活？”
那股子意识缓慢但清晰地回答了她：“全员。”
程维洛松了口气，“辛苦了，现在来接你们返航。”
矿船是因为故障停止的，两人本来做好了要爆破进入的打算，而在输入了阿德洛星准备的备用开锁密钥后，顶部舱门居然自动打开了，两人就这样轻易地进入了船舱内。
矿船内部的重力配置不知是失效还是被关闭了，两人进入后只能靠随身携带的小型动力辅助器在船舱内的低重力环境中浮动游走，船内温度很高，氧气浓度已经远低于配置临界值，船上的工程师是不可能在这种环境下工作的，人会很快因为高温脱水，缺氧窒息。
两人的太空服背部用弹力牵引绳连着，确保不会分开太远的距离，从进入主舱内开始，他们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的影子。
程维洛皱了皱眉，她再度连上精神意识，带着焦躁和不安问道：“你们在哪里？这里一个人也没有。”
那股意识依旧平静而和缓，似乎感觉不到她的情绪，“控制室内。”
程维洛和黎绪开始按停泊港处提供的矿船内部信息寻找控制室的位置，整个矿船内部有五十几层，控制室位于中间层处，两人花了半个小时时间，移动到控制室门外，程维洛刚想开门，黎绪把她拉到了身后，自己伸手输入门禁密钥。
同样的，门也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控制室内部空间很大，各种设备基本都被关闭了，只有顶部一排灯亮着，程维洛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人，正要再度在精神海内开口，她看到了不远处亮着的一排指示标识，指向一个房间。
程维洛给黎绪示意，两人移动过去，依然没花力气就打开了门，室内的灯全部打开了，程维洛看到了排列整齐而密集的休眠舱。
入口处亮着一块小显示屏，上面是休眠舱的各项监控数据：人数、身体指标、休眠时间、能源剩余……程维洛看了一下， 156人，全都活着。
数量和救援人数对得上，两人对视一眼，程维洛松了一口气。
“他们大概用了最节能的方式来保证所有人能活下来。”黎绪说。
他又看了一下整间房外部的构造，“这里可以形成一个封闭仓，之后整个从矿船脱离出来。我们先把这里关闭，然后让它从上方脱出船舱，用飞船把整个封闭仓运走。这是最快的方法。”
程维洛转过身，环视了整个控制室，只有这里亮着灯，用剩下不多的能源在维持着一百多人的生命体征。
但，如果所有人都在休眠，那她感觉到的那股精神力是谁？
“你是谁？”她在脑内大喊。
对方无应答。
“你在哪？”
依然无应答。
船内温度和压力都在急剧上升，程维洛的太空服开始出现环境警报提示。
终于有一股意识传递过来，“我无法离开，这艘矿船已经没有维修价值，能源即将耗尽，请带他们离开。”
黎绪刚关闭房间门，封闭仓自动启动脱出。他看了一眼程维洛，带着她朝着来的顶部出口处移动。
牵引绳已经被拉到了极限长度，程维洛始终落在后方，她整个人悬空在矿船内舱中，想要找出那个始终存在又一直没有出现的精神意识。
“快说你在哪，我们带你走，”程维洛说，“时间快不够了。”
黎绪已经到了顶部，太空服的极限警报已经响了很久，他们必须得赶紧回到飞船内，“阿洛，快上来！”
“喂！”程维洛在精神海中大叫，“你快出来啊！一起走！”
“请离开。”
“上来！阿洛！”
“时间真的不够了！”
“请离开。”
无论她如何呼喊大叫，对方始终机械地重复着“请离开”，她无法精准定位那股子意识的精确位置，感觉就在矿船之中，又好像哪里都没有。
她的头脑昏沉，人已经有些缺氧，最后被黎绪强行启动动力辅助器拉了上来。
黎绪以最快的速度带着她返回飞船，大概五分钟之后，程维洛感觉到那股意识消散了。
黎绪紧紧抱着她，一进入飞船就立刻扯下两人的头盔，他眼中满含怒意，瞪着程维洛，终于忍不住吼了出来：“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程维洛脸已经热得通红，额头全是汗水，“那里面……那里面……刚刚有一股意识。”
“对不起，对不起……”她张着嘴无力地喘息，垂下眼，语气有些难过，“我也想带他走，但好像来不及了。”
“我们已经救到人了。”黎绪抹了一把她脸上的汗，把她抱进怀里，双臂收得很紧。
“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样。”黎绪脸埋在她脖颈处，声音有些压抑。
程维洛耳畔是他剧烈的喘息声和有些埋怨的话语，胸口是隔着太空服也能感受到的，他心脏跳动的动静，她好像明白了他为什么生气。

第45章
程维洛蹲在地上，看着眼前打包好的装备，思考着找个怎样的理由喊上黎绪晚上一起出去。
她在KR103星矿船里的行为好像真的把他惹恼了，从返航到现在，三天了，这人气好像还没消。
虽然黎绪每天依然照常来做饭，陪她吃饭，但始终冷着脸，只有在程维洛主动挑起话题时才应答两声，其他时候都一言不发。
她看了天气，温度偏低，但能见度很好，十公里外的山顶位置，观星的绝佳地点。
门外有飞车停下的动静，黎绪推门走了进来，道：“和我去一趟停泊港中心处。”
“他们都醒了？”程维洛问。
“是，昨天就都醒了。”
以阿德洛星停泊港中心办公室的人力配置，无法实现156人休眠舱的集体唤醒，所以他们分批次花了三天时间才让全员苏醒。
黎绪顿了顿，“中心负责人说要给我们办感谢宴，让大家当面表示感谢，被我拒绝了。”
“拒绝得很好！”程维洛给他竖起大拇指，那种场合她绝对应付不来，想想都脚趾抠地。
“那我们还去中心处干什么？”
黎绪神色依然冷淡，道：“你不是想问一些关于矿船的问题。”
还有她执着的那股意识。回来之后，程维洛再次确认他们确实成功救援了所有人，没有其他遗漏。但整个过程中回答她问题，引导她去找人的那股意识，是真实存在的，她不可能感觉错。
“哦哦，对，那去吧。”
黎绪说完转身就要走，衬衫的袖子被扯住了，程维洛跟在他在身后，悄声问道：“那晚上还和我去观星吗？”
他径直往前走，没有回头，只道：“去。”
程维洛做了一路的心理准备，如何不尴尬地和156个人打招呼，但接待他们的还是熟悉的停泊港中心负责人。
“我们和休眠唤醒的工程师们开了个会，记录了整个矿船故障的细则。大家身体都无碍，就先让人都回去了，困在那种环境下经历过生死攸关的时刻，需要放几天假放松一下身心。”
“有什么疑问可以问我，”负责人看着两人，道：“如果有什么细节要了解，再叫他们。”
程维洛点头，“我想知道，大家什么时候休眠的？为什么会选择集体休眠？”
如果不是明确知道救援会在短时间内赶到，全体休眠很可能导致的结果是全员死亡。即使要休眠，也至少应该保留一两个清醒的人，用来进行紧急情况应对以及和外界联络。
“故障之后的第二天，也就是你们救援前的一天。”
负责人摸了摸脑门，“这也是我们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工程师们说全体休眠的指令是母星中心下达的，但我们其实并没有给出这个指令。虽然从你们反馈的现场情况来看，休眠的确是最优解。”
“没有这个指令？”
负责人摇摇头，“或许……当时大家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了，现场某一位工程师想到了这一点，但借用了母星指令的名义，来让大家执行，这样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在那种情况下，要保证一百多人的意见一致，还是有些难度。”
负责人叹了口气，“但现在矿船已经被弃留在哪里了，暂时也没办法去找记录数据验证。”
一旁没怎么说话的黎绪皱了皱眉，问道：“你之前说，这艘矿船是买的二手货，被改装过。”
“是，从之前的表现来看，可以说改造得很成功，我们平时主要依赖它的自动系统。”
“有改装的记录吗？或者自动系统的备份资料之类的东西？”
“数据记录是有的，但那种东西我也看不太懂。之前负责设备维护和改装的工程师因为身体原因从中心离开了，除了他之外，基本没有人懂那些核心组件。”
程维洛和黎绪对视一眼，如果不是人为，这个自己出现的指令和矿船里的那个幽灵意识一样，都有些荒谬。不过这个时代已经让她在各个方面刷新了认知，她目前触及到的技术边界，可能只是认知有限而已，真正的界限或许在她根本看不到的地方。
“我们能看一下吗？”黎绪又补充道：“只是看，不会拷贝数据记录，也一定不会窃取你们的改造方法，我们想了解一下那艘矿船更详细的信息。”
“当然可以看，”负责人道，“其实都是之前负责改造的那位的功劳，你们想要了解里面的详细技术细节，征得他同意就可以。”
助理工程师带着两人进入了停泊港的数据中心，黎绪作为合作公司人员，权限不如程维洛大，毕竟她是老板兰卡授意来帮忙的。他自觉等在中控室外，看着程维洛和助理工程师走了进去。
“稍等程小姐，我先帮你搜索一下相关数据记录。”
“不用，”程维洛说，“我自己来的话，可能会更快一些。你这里有脑机连接设备吗？”
“有的。”
程维洛连接脑机，精神意识顺着数据网络往深处探寻。
阿德洛星停泊港处的数据中心主要存储的都是飞船、星船、矿船以及小型飞行器设备的各项记录，数年下来数据累积了不少。但矿船目前只有三艘，查找起来难度不大，她甚至没花几分钟就找到了维修相关的数据包。
数据文件的署名信息是：克劳德。
程维洛在心中记下这个名字，意识继续向内延伸，她在两艘改装矿船的数据里飞速翻阅，也在其他的数据池中找关键词涉及这个名字的信息。
与克劳德相关的记录并不多，这人是跟着兰卡从特维尔航道的据点行星一起来到阿德洛星的，再往前的记录就没有了，他改造过多个小型飞行器以及工厂和智能组件设备，相关数据表现都很好。
程维洛仔细看了一下矿船相关记录，确实如负责人所说，自从他对矿船的改造完成后，两艘矿船基本没有出过事故，除了这次的极端天气情况。
而当她想要打开改造的具体设计内容时，她的访问被拒绝了，需要密钥。尝试使用精神力突破也无果，最后只能退了出来。
整个查看的过程很快，程维洛不到半个小时就从中控室出来了。
“确实改造过，那位负责人应该叫克劳德。”程维洛说。
听到这个名字，黎绪眼中浮现出震惊的神色，随后又快速恢复了正常，问道：“具体改造细节呢？”
“锁了，需要密钥。我尝试过用精神力深入，但不行。”程维洛摇摇头，嘟囔着：“很奇怪，它明明看起来似乎只是非常简单的一个封装外壳，但我找不到突破口。”
两艘二手矿船，还有一艘完好的，只要上去查看一下它的中心系统里被改装了什么就能明白了，但那艘矿船的返航日至少还有好几天。
两人回到中心会议室，负责人还在，黎绪问道：“那位工程师，人还在阿德洛星吗？”
“啊，当然。”
负责人补充道：“不过这两年他基本不怎么外出了，这次出故障的时候我们也派人去请教了，得到的答复是，人会没事的，派人去救就行。其他的就没说什么，所以我们才找到了两位来帮忙。”
“我们可以拜访一下他吗？”黎绪说道：“是想要交流一些问题，关于矿船的改造和维修方面的。”
“理解理解，同行交流嘛，我们这边没什么不可以的。只不过他本人有些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
负责人纠结了片刻，最后说道：“他就在三区，我给你们地址，自己去试试看吧。”
三区距离一区不算太远，地区面积大小相当于一区的三倍，人口却也只有一万多人。它位置更为偏僻，大半区域都是山林，很多人的居住地甚至就在山里。
黎绪带着程维洛从停泊港飞了将近两个小时才赶到目标位置，程维洛在一处半山腰的院子门口下车，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已经快中午了，估计赶不回去吃饭了。
院子背靠一处不高的小山，秋日的山林颜色丰富，风带着一股干燥而清爽的凉意，程维洛环视了一下，觉得院子虽然看着简陋，但周围环境真的不错，让她想起自由城郊区的那栋房子。
院子的门开着，院中有个小女孩拿着玩具枪，拿树当靶子打着玩。程维洛往前走了两步，正要开口说话，猛然发现，她就是之前那个不说话的孩子，申泓喊她小念。
女孩看到了程维洛，空洞的眼神有了些神色，朝着她挥动手臂跑了过来。有个男人从屋子里走到了院中，拖沓着鞋子，懒懒地喊道：“慢点跑，小念。”
那是个瘦高的男人，灰白参半的及颈半长卷发，沉郁的水蓝色眼睛和下垂的眼角衬得整张脸都带着浓郁的倦怠感，程维洛看到他第一眼，直觉里感觉这人的厌人感和厌世感一样浓烈。
而身旁的黎绪在看清他的脸后，左手揽过程维洛，整个人上前一步用身体挡住了她，右手以极快的速度从后腰拔出了光能枪，瞄准了男人。
小念看到黎绪拔枪的动作，停在原地愣了片刻，随后把手中的玩具枪瞄准了他。
“坏！人！”
她原来是能说话的，发音有种机械的停顿感，黎绪之前说的是对的，这个孩子绝不是普通人类。
黎绪盯着男人，开口道：“克劳德，你果然没死。”
灰发男人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平静道：“你也一样，黎将军。”
黎绪冷笑一声，“躲在这里帮这些流民改善生存环境，几十年不见，刽子手洗心革面做圣人了吗？”
“那又怎样。”
克劳德无视黎绪手里的枪，姿态随意地在院中的躺椅上坐下，眯着眼看着午后的阳光，“技术无罪，我想怎么用就怎么用。”

黎绪一枪打在克劳德的躺椅上，“你来说这话，才是天大的笑话。”
说罢他又补了一枪，木制躺椅的两根椅子腿立刻被高能光束烧断了，克劳德身体往后仰，险些摔倒，他站起身，指着自己的胸口，骂道： “你有毛病是不是！直接朝这里打啊！来啊，杀了我！”
小念挡在克劳德面前，砰砰砰地开手里的枪打黎绪，“坏！人！坏！坏！”
那把玩具枪上的光能感应器功率很低，打在身上的感觉就像温度稍高一点的热水点子溅在了皮肤上。克劳德伸手把小念拉到身后，嘴里还在嚷嚷。
程维洛在黎绪身后，看着眼前这老小二人，一时间有点头大，她肯定黎绪只是来找人不是来杀人的，这个局面她真的没想到。
此时一个蓝衬衫的黑发青年从房间里走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葱，看着院子里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有点没反应过来。直到他看到黎绪身后同样没搞清楚状况的程维洛，惊喜地招手和她打招呼：“程小姐！你来了。”
程维洛从黎绪身后探出头，“你好，申医生。”
黎绪冰冷的眼神扫过申泓，黑发青年好像此时才看到他手里的枪，拿着葱举起了手，微微笑着道：“黎将军，你好。”
“……”
眼前三个人，一个残，一个病，一个手里拿葱的医生，黎绪皱着眉头收起枪，道：“你们早知道我要来。”
申泓点头，说：“我那天在程小姐那里看到你……回来就和老师说了，猜到你迟早会找到这里。”
他边说边顺手拿了一把新的椅子给克劳德，那人顺势坐下，继续眯着眼睛晒太阳，小念拿着玩具枪守在他身边，瞪着黎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