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小面馆by松雪酥
松雪酥  发于:2025年0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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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济掀了掀眼皮:“支使他们跑一回少说也得二十文,贵得很。”虽然阿姊给了他不少钱,但他在书院里一直省着用钱,钱都是阿姊辛辛苦苦挣来的,他哪里敢如此挥霍?
也不知阿姊与湘姐儿近来可好,铺子里生意如何,会不会劳累?
“我请客啊。”海哥儿跃跃欲试,“你有没有看甲舍的监生,那个宁学子写的文章?书院里到处传看抄录呢!他写自己如何吃了烤鱼,如何美味,还配有绘图,实在太诱人了!我只不过读了一遍,口水都擦湿两条帕子了。”
沈济抬眼看了看他,动了动嘴:“烤鱼?”
“对呀!那宁学子写道:信步夜市之中,忽闻食香袅袅……陶盆中铺以杂蔬,当中卧一大鱼,底下置一小炉,炭炽其中。待到汤沸如珠,鱼渐浸于汤汁之中,须臾,鱼皮焦香,肉亦渐熟。招呼上三二好友,如此边炖边吃,其香也,辛、辣、鲜、美兼而有之,令人欲醉……”
沈济扯了扯嘴角:“你竟还背下来了。”
“如何?今夜我请你吃一顿这烤鱼,不必你出银钱。闲汉入不得书院,只能从后山围墙递进来,咱们就在那儿吃完再回去。”海哥儿双手合十地哀求,“你只当陪我一回,我们学舍的先生是个厉害的爆炭性子,我怕溜出学舍偷吃会惹他责罚,你是甲舍生,有你在,应当不至于挨打,成不成?求你了。”
沈济想了想,又好奇道:“从内城送过来,那么大老远,不就凉了?那要怎么吃?”
“唉?你怎么知道是从内城送来的?你果然也听说过吧!”海哥儿显然早已打听好了,“多加十文钱,便能买下那陶盆,店家会将煎好的鱼和菜蔬放在陶盆里,另用竹筒装上汤汁,等闲汉送来后,我们便自个用小炉子煨,倒上汤水,等它煮沸,便能吃了。乙舍的学子已有人这么吃过了!”
原来如此,还是阿姊聪明。
沈济摸了摸下巴,便答应了。
海哥儿当即便将手里的泔水粥倒进了泔水桶里,兴奋极了,拉着济哥儿走出啄饮堂还絮叨个不停,满嘴的美食经:
“还是你们内城好吃的多,这些好东西,你肯定都吃过了!毕竟你考学那天就把速食汤饼带来了,我之后才知晓原来竟有这样的好物。对了,我听闻还新出了什么小笼馒头、燕州炸酱汤饼、蒸汤饼……哎呀听得都想吃,可惜爹和阿娘唯有收租子才进内城,先前为了收粮,他们还领着我去乡下住了大半拉月,一回汴京,立马又把我扔进这牢笼里了!害得我一点儿没吃上!否则什么速食汤饼、小笼馒头、燕州炸酱汤饼,我沿街走过去,必要全都吃一遍。”
他说得气势恢宏、口水横流,满脸肉都因激动而颤抖,好似在立下什么宏愿似的。
沈济真像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他听人家说这些的时候,是不是光顾着听这东西有多好吃,竟全然没记住店家的名字?还是他觉得天下姓沈的人那么多,压根没想到自家人身上?
咱就说,有没有可能,这些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他家阿姊做出来的?

第54章 被排挤了
沈海——便是海哥儿的大名, 他蹲在墙根底下连着吃了三回闲汉送来的烤鱼,吃得上火嗓子疼,才悻悻地停了, 否则他能再吃几天都不腻。但这下, 他屋子里都积攒了三只陶盆了,这东西占地方,他又不舍得丢,便抬了去刷洗,想着用来做什么好。
这装烤鱼的陶盆虽是粗陶, 做工也有些糙,但他运道好, 有回送来的陶盆上竟带着滴墨绿的窑泪,为这烧得焦黑的粗陶盆, 添上几分古朴美感。
沈海将陶盆淘洗干净,捧着赏那盆上窑泪时,便想,不如拿这最好的陶盆栽上几棵铁皮石斛, 介时摆在窗前,也有些趣味。
沈大伯附庸风雅,家中栽种了不少梅兰竹菊, 沈海也耳濡目染,除了吃,他也爱莳花弄草, 集各类瓷器陶器, 如今连这烤鱼盆都赏了起来。
这时,他手指摸到了陶盆底部有刻印的凹痕,便将盆翻了过来, 这才后知后觉发现陶盆底部刻印了“杨柳东巷沈记”这几个小字。
沈海呆看了半晌,将陶盆放回屋子里,立即拔腿便往甲舍跑。
沈济下了半日的学,午时回了学舍,正坐在自己床边的桌案边,专心将课上所学的新篇在自己装订的空白小册上再抄一遍,并在旁边用朱墨小字批注上邹先生阐述的释义,日后复习起来方便些。
他学舍里那个戴着叆叇的童子名唤孟弘和,他年纪最小,今年刚满八岁,只比湘姐儿大了一岁呢!但他却考了今年的第七,就睡在他边上那一床。他手里捧着两块糯米糖糕,一边吃一边趴在边上看沈济抄写,糕屑糖霜落了满衣都不知晓。
沈济在家里照顾妹妹习惯了,十分擅长一心二用,一边学习一边注意胡闹的湘姐儿,能及时抬手将快要摔了滑了的她捞回来是他的日常。
因此,他笔下不停,却好似后脑长了眼似的,左手从怀里掏出帕子来,头也不抬地递给孟弘和:“擦擦吧,一会儿衣裳毁了。”
孟弘和忙接过来擦拭,擦完接着吃,吃完一个了,他却没吃另一个,反倒用帕子把糕包好,放在沈济的桌边,专门留给他吃。
一间学舍五人,孟弘和因年纪小,家里又娇惯,很多事都不大会做,水桶抬不动、衣裳不会洗、夜里还得抱着枕巾叠成的布老鼠睡,其他人还在背地里笑话他“四眼”,唯有沈济不嫌弃他,所以孟弘和便也与沈济亲近些。
啄饮堂膳食不好,孟弘和吃了两日便拉了肚,之后孟母便日日走三四里地,提着食盒到书院围墙外为孟弘和送餐食和点心,顺道将儿子积攒下来的脏衣裳抱回家去洗。孟弘和便隔着围墙对孟母说些学堂里的小事,自然也提及了学舍里同住的沈济平日里待他多有照料。之后孟母再送来点心,便都是双份的了,还总细细地交代孟弘和:“万不要小气,与你同窗一起分着吃。”
这糯米糖糕便是他阿娘亲手做的,将饴糖熬成水,拌在蒸好的糯米里,再上锅灶翻炒,直到糖水被完全炒入糯米中,最后用模具压成方形,便能吃了。吃起来软糯黏连,却又不沾牙,甜香不腻。他觉着阿娘做得糖糕比外头卖得还好,他自己是极喜爱的。但不知沈济是否会喜欢,听闻他家开食肆的,想必吃多了好吃的了。
沈济倒是瞧见了他动作,也没客气,说了声:“谢了,闻着很香。”
“你尝尝,是我阿娘做的。”孟弘和眼睛一亮。
“好,一会儿写完。”沈济蘸了蘸墨,翻过一页继续写。
孟弘和便高兴地坐回自己的床榻上看书了。
沈海趴到窗子上哀嚎时,沈济刚抄好一篇,正拿了糖糕在吃。
“济哥儿啊济哥儿,你瞒得我好苦。”沈海推开了窗,胖胖的上身卡在窗洞里,显得那脑袋愈发胖圆了,他哀怨无比,“那烤鱼便是你们家的,你怎么不告诉我?”
“你也没问啊。”沈济三两口吃完糖糕,还回头对孟弘和说了声很好吃谢谢。孟弘和本来被突然冒出来的沈海吓了一跳,但听沈济夸糖糕好吃,又立马高兴起来,还道:“是吧是吧,我也很喜欢吃,下回我让阿娘多做些!”
沈海还趴在窗沿上对沈济絮叨控诉:“你还让我请你吃了三回!”
沈济怪道:“不是你自己要吃的么?还求我陪你。”
“可那是你家的啊!”
“我家的你也得付银钱。”
“我与你是堂兄弟啊,若是知晓是你家的,你托闲汉跑一趟,让你阿姊给你做一份送来不就成了,哪里还用得着这么麻烦?”沈海还是心中不平。
沈济淡淡道:“海哥儿,你难道是如今才知晓我们是兄弟么?我在你家住了三年,也没见你将我当兄弟,你们一家人只将我与湘姐儿当累赘。怎么,如今才吃了三条鱼,我与你之间便有了这样大的转变了?你先前不也瞧不上我?”
“你……”沈海脸涨红了,诺诺道,“都那么久了,你怎么还提。”
沈济眼里露出讥讽道:“那是三年,并非三日、也非三月。我记性虽不如你,但也没那么差。”他顿了顿,又将情绪压了下去,自顾自收拾起桌案上的纸笔,“海哥儿,我也不想旧事重提,只是我今日当借此机会与你分说明白。我爹与阿娘走后,我家的铺子便是大伯在打理,我与湘姐儿在你家三年,并非吃白食,这你不可否认吧?后来,铺子烧毁了,你家收不到租银,又不知阿姊会回来,便不想再抚养我与湘姐儿了,我也勉强能说一句情有可原。但是,若是阿姊真的没回来呢?等大伯娘消了气,总算想起来要找我们了,你猜猜,我与湘姐儿可还有命站在这里与你说话?”
沈海语噎。
沈济将书一本本装好,抬眼直视面露心虚的沈海,他眼神倒是平静,语气也平静,像是在说旁人的事儿一般,但沈海被他这样看了一眼,还是觉得浑身刺挠,开始后悔跑这一趟了,他脑子真是抽了,只想着能拉上关系日后吃更多好吃的,如今倒好,只怕日后更难吃上了。
“你除了嘴上坏一些,爱慕虚荣又爱炫耀,倒不曾打过湘姐儿,所以我这些日子才这般心平气和与你相处,但这并非我对你心无芥蒂了,而是我自有我珍视的至亲家人,早不在乎你们了。故而……你也不要期望我摒弃旧怨与你做什么劳什子兄弟,你如今与我,不过最普通的同窗之交,这交情只怕比水还淡三分。所以,日后你若是来我家中吃食,不能赊账也不能折价,该结多少银钱便结多少银钱,懂了么?”
沈海已经努力将自己的身子拔出来,默默地缩回窗台下了,他没敢应声,灰溜溜地跑回去了。
孟弘和捏着半卷书,听得两只眼瞪得滴溜溜的,架在鼻梁上的叆叇都滑了下来,他又默默地往上托了托,顺带将这些话都记在心里。
日后若也有人再取笑他“小四眼儿”,他也要如沈济一般如此体面地反击,摆出冷淡的模样说你我不过是陌路之人,说什么我都不会在意的。
学会了。孟弘和捧着书暗自点头。
杨柳东巷中,沈渺也是受了几个无座又非要吃烤鱼的食客启发,才发现做烤鱼外卖也没那么麻烦。家里住得近的,会自个拿家中的大盆来装,若是一时没有这样合适的,花上十文钱与沈渺抵押陶盆,便能拿了沈记定制的陶盆回去自己煮着吃,等第二日或是什么时辰得了空,再洗干净了拿回来换取押金便是了。
也有人干脆花十文钱买上一个,并不退,日后再来吃,便带着那个陶盆来。
后来沈渺干脆跟那陶窑的陶匠再定制了三十个“升级版”的陶盆:带盖、双耳能穿提绳,还让陶窑的陶匠在做的时候上明针,将外表刮得干净些,这样烧的时候上釉均匀,做出来也好看些。最后,再在上面刻上跃火之鱼的纹样,刻绘了一条身姿矫健的鱼正从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中跃出,这纹样之下还要刻上一行“沈记烤鱼(永康坊金梁桥杨柳东巷)”的字样,企图将广告通过这陶盆打进千家万户里。
之后,沈渺将这批带LOGO的陶盆押金提高到十五文,专门用来做烤鱼外卖,竟然还挺受欢迎的,不少家里有仆从的派遣仆从来买,之后还将陶盆留下来,没来退盆。
优化外卖包装带来的好处不仅在此,还令许多人觉着沈渺的烤鱼讲究干净些,比其他店家的要好:没错,如今这汴京城中卖烤鱼的便不止她一家了!
金梁桥附近便有好几家大汤饼铺子也学着弄了这陶盆烤鱼,与她一般在烤鱼中放入汤饼,起先也卖九十八一盆。后来,见沈渺岿然不动,还化店铺小的劣势为优势做起了外卖,这些铺子更是直接降价,只卖八十九文一盆,还刻意弄了两个人沿街吆喝,显然是刻意要与沈渺打擂台了。
不过沈渺的烤鱼汤底、调料都是秘制的,其他家汤饼铺短时间内尚未复刻出来,但他们也很聪明,上了羊肉汤底口味的,还有酱肉口味的,算是发挥了自家的优势,虽然与沈渺那等浓郁辛香得恰到好处的汤底有很大区别,但也不难吃。
若是持续下去,沈渺的独家优势终会被慢慢抹平。
顾婶娘特别忧心,坐在院子里替沈渺摘菜时,脏话不重样地怒骂那些店家骂了大半个时辰,甚至想替沈渺叫上顾家那些高大的叔伯兄弟去那些铺子里讨个说法。
“别生气,这事一定会有的,且很难杜绝。”沈渺弯着腰给自家菜地浇水,还心态十分平和地笑着劝解顾婶娘。
顾婶娘抚着胸口,恨恨道:“我都要气死了,你还笑得出来。”
沈渺是真的不在意。后世这样的事儿见得多了。比如后世那些奶茶铺子也是如此,一家出了果茶,之后每一家都出果茶,若是为此生气讨说法,只怕永远也讨不完的。
“要不咱们也降几文钱?如今好些人贪便宜都去别家吃了,看得我干着急。”顾婶娘小声地建议道。然后她便看着沈渺摇摇头,继续悠哉悠哉浇完了菜,再顺手把水瓢挂在院墙上——大姐儿有个怪癖,她喜欢把所有能挂上墙的东西都挂墙上,灶房里菜刀、大勺、锅铲乃至抹布都穿了绳子一溜烟挂在墙上,院子里也是。
水瓢、笤帚、畚斗、簸箕、背篓和斗笠,甚至水盆,就没有一个不在墙上的。顾婶娘时常在心里想,沈家院子这地上难不成会扎人不曾?怎么就不能落地呢?不过她看久了之后看得也习惯了,而且渐渐觉出些好处来,这样弄的确整齐,让人心里觉着清爽。
她见沈渺这般稳得住,心里也稍稍放平了些,只是还是唉声叹气。
“若是与他们一般在菜价上做文章,今儿降几文,明儿降几文,咱们这铺子迟早要关门的。”沈渺洗了洗手,心里已有了决断,扭头对顾婶娘笑眯眯地道,“婶娘别担心,我有个好玩的法子能解决这件事。趁今天还早,您帮我看会铺子,我去陶窑和米家木雕坊一趟。”
后世的餐饮界竞争更为激烈,想要能在其中脱颖而出,打价格战是最愚蠢的一种方式。沈渺准备出门,还把雷霆套了绳,想着顺便把狗遛了。
顾婶娘默默盯着沈渺给雷霆套上狗绳,默默盯着雷霆兴奋了起来,撒丫子便要往外冲,她刚要喊:“当心!”却发现沈渺把狗绳往手上缠了几圈,用力往回一勒,便将要飞出去的雷霆控制住了。
大姐儿力气大呀!顾婶娘想起自己被拽飞的经历,不由才真切地意识到这一点。不过也是……她转念一想,上回她看着大姐儿收人家菜铺子送来的菜,那么大一箩筐,她说扛就扛起来了。
沈渺牵着狗出去了,如今进了六月初了,汴京城中多了不少卖莲花灯的商贩,因汴京城有一夏日大节庆为观莲节,每年六月二十四都会举办,每逢这一日,男女老少都会外出到金明池泛舟赏荷,还会在汴河上放荷花灯,要热闹一整日。
距离观莲节还有大半个月,应当来得及。她受此启发,又联想到后世爆火的某奶茶铺子的奶茶袋子与包包,便准备趁机办个节庆主题的活动。
要想吸引客人,不仅要菜做得好,也得要会营销。
沈渺先去陶窑定了一批“节庆限定版本”的陶盆,让陶匠在盆上刻绘“鱼戏莲田”,将陶盆盖子做成荷叶状,粉上了些绿泥,还做了莲茎提梁,这做好的盆便古拙中还带有精致。她没订很多,只有几十个,便是刻意要做限量款。
做好后,她又往米小娘子的木雕坊去,预备做个“沈记会员拼图手册”,用木雕坊的那些边角料做小小的木片拼图,成为她的VIP会员不仅可以享受节庆优惠,每吃一次烤鱼便能集拼图一片,集齐全部拼图可以兑换优惠券或是专属周边……
唔……做什么周边好呢?
沈渺牵着威风凛凛的大黑狗,边走边想。
烤鱼小荷包?正好夏天到了,做点小折扇?或者……她要不要顺带问问米小娘子,若是定一批穿绳的烤鱼木雕徽章或是钥匙扣……不知成本高不高?
要不……搞会员抽盲盒活动吧!打卡七次抽一次盲盒。沈渺眯起眼,准备把后世小浣熊干脆面里藏水浒卡片以及某盲盒品牌的骚操作融合起来。
有点有趣。
她自顾自笑出来,笑容还有点儿小奸诈。
毕竟她小时候也沉迷过集卡!为了集齐那水浒卡片的好汉,她闹着爷爷给她买一整箱的小浣熊回家吃。这或许便是最早的盲盒了吧?
顺便么,她或许还能靠这波节庆活动,将沈记的品牌一鼓作气做起来。
打价格战?上门掀桌子?不不不,还远远不到正面对垒的时候。
虽然危机与挑战正摆在面前,但沈渺其实心情甚好,还有些跃跃欲试。
她路过人市牙行还在门口探头瞧了瞧,汴京城的人口交易市场十分庞大,又因秦州在打仗,里头因流离失所而不得不自卖或是被卖的奴隶比前阵子多了很多,沈渺远远看一眼,都觉着里头黑压压都是人。
若是隔壁铺子能盘下来,她或许也得来买两三个人使唤了。厨房重地,她需要副厨,这样重要的职位,更需要不能随意背叛的稳固关系。
之前不买人主要是觉着自己能顾得来,暂时不必挑战这种从未经历过的主仆关系,当然也是没钱,那会儿买人还贵得很。
如今……沈渺驻足稍微听了一耳朵人牙子与买主的对话,如今买一个年轻力壮的壮劳力已降至十两,若是女人,更要便宜些。
这些日子卖烤鱼的铺子如雨后春笋冒了出来,也催促着沈渺下定了决心:她不能再拖下去了,必须要扩大自己的铺子了!否则铺子里坐不下,外卖承接速度跟不上,还是会白白流失客源,到时候做再多的活动与花样也没用了。
而且自打烤鱼上新后,便有好些外城来的客人慕名而来,这是近来才有的新变化,说明她的铺子名声鹊起,势头正好!若是她在铺子正红火的时候突然改了地址,便如自断一臂,会造成不少损失。
沈渺昨日自个蹲在菜窖里,又数了一遍自己的家当,从冯家挣来的十二两金子能换二百四十贯钱。先前摆摊、卖方子、卖面共攒了一百二十两银子,再加这段日子卖烤鱼和其他零散挣下八十多贯钱。
除去铺子日常经营所需的流动资金,她能动用的积蓄还不足五百贯。
一千五百贯,讲讲价说不定还能往下压一些,但是她要买下来,缺口还是太大了,这么巨额的钱财,或许兴国寺的大胖和尚们也不一定愿意贷呢。
如今唯一的法子,也是唯一的希望……沈渺蓦然想起了开业那一日,砚书塞给她的谢家宴帖。
再过几日便是六月十五,谢家筹备了那么久,总算如约要开宴会了。
沈渺原有些犹豫要不要参加谢家宴会的,毕竟谢家往来的人家大多非富即贵,官宦世家之流定然占多数,正所谓圈子不同莫要硬融,她掺合在里头既凑不上又显得格格不入。
最主要的是白白浪费一日的光阴,还不如回家开店挣钱呢。
但如今,她有些不大好意思地意动了,是因为:她想去拉投资。
她想着,那一日能否寻到机会,与谢大娘子身边的喜妈妈递个话,一则问问汤饼作坊如今的进度如何了,再与其商议商议汤饼作坊那三成利能否预支?虽然那作坊尚在建造之中,也不知日后有多少利钱,但她可以与谢家约定,往后多少年之内都不再领取那红利的银钱,全用来还预支的债务。
她先前已交了速食汤饼的方子,还一共交了鸡汤、红烧和酸菜三种口味的配方呢!谢家大娘子说已派人送去幽州,命郗氏家中蓄养的忠心厨役学了,也不知做出来没有。
想着想着,米家的木雕坊便到了。沈渺走了进去,跨过满地的木屑和横七竖八的木料,她像迷宫探险似的,问了好几个学徒,终于在一面巨大的木雕酸枝木柜门下面找到了仰面躺在地上雕刻的米小娘子。
沈渺蹲下来笑道:“小米。”
米小娘子刻得专心,好一会儿才转过来,一脸迷茫地看着沈渺,半晌才惊喜地笑起来:“沈娘子,你怎么来了?”
这段时日两人好长时间没见了。一是米小娘子终于开始接过父亲的衣钵,上手雕刻大件家具,她便也不去桥市上摆摊了,专心雕着自己的第一幅大作。
沈渺忙自己的铺子忙得脚打后脑勺,除了每日与送香饮子的梅三娘谈话时得知米小娘子的境况,她也没能腾得出空来串门寻她说话。
若非今儿要过来定“烤鱼周边”,两人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见面呢。
不过沈渺觉着,她与米小娘子虽久未见面,却还是一见便觉着亲切。
在如今的世道,能这本般为自己喜爱的事务而奋斗的女子终究是太少了,她算是幸运的,米小娘子也是。恰巧她爹没有儿子,又恰巧她天赋极高,她爹便只能将技艺传给她,她才能像个男人一般在木雕坊里出入,否则这地方都不会有女人的身影。
见着小米,便好似见着一盏在幽微之处努力亮着的灯烛,令人望之而欣喜。
沈渺细细与小米说好了打卡拼图与那些盲盒卡片的雕刻样式,还让她留心做些防伪的设计,给她交了定金问好了交货日期,便又慢慢踱步往回走。
走到一半,雷霆停住往一棵树下撒尿,沈渺便站在旁边出神,继续盘算着脑中繁杂的种种事务。
一是琢磨着即将开办的活动细节,回去还是写个策划案出来,才方便核对细节。二是盘算如何说服谢大娘子拿出这么一大笔钱来。沈渺努力地回想着:她上辈子是怎么说服她的投资人与合伙人的来着?
爷爷曾经对她说过,有求于人,一定要从对方顾虑的角度思考问题。
若是一开口便要借一千贯,只怕兴国寺的和尚都能吓得打翻香炉,这钱有些市井小民一辈子也挣不来,更别提还了。那不如换个说法 ,沈渺心想,若是谢大娘子心甘情愿买下那间“旺铺”,再租给她不就成了?这便不算借钱了,谢大娘子也不必担心汤饼作坊没开起来,收不到利钱了。
铺子是真的,照如今汴京节节攀升的房价,买了定然是不会亏本的,虽然转卖困难,但租赁却不难,金梁桥附近地段算是不错了,即便不租给她,也能租给旁人。至于是不是个旺铺,则取决于她的手艺。她的手艺,谢大娘子是知晓的,这倒是不必发愁。
但人家不买也是可以的,谢家应当也不缺这么一个小小的脚店铺子。
所以,这才是关键,要如何说服她的天使投资人买一间并不需要的铺子呢?
沈渺专心致志在脑海中排练,雷霆已经解决完了,很是奇怪地昂起头,看向捏着绳子呆立不动的主人,甚至小声旺了两下,满眼都是:尿完了,为何不走呀?
可沈渺已经想得入迷了。
雷霆犹豫了一会儿,又抬起后腿,连脸都在用力,努力地再挤出来两滴,但回头一看,沈渺还是一动不动,它只好委屈且大声地吠叫了起来:这回真没了汪!挤不出来了汪!汪汪汪!
“啊,你好了啊,走吧走吧……”
沈渺终于听见了,如梦初醒地拉着它回去了。
转眼又过了好几日,沈渺一直按兵不动,不管其他汤饼铺子如何,她既不降价,也不做其他的事,每日能卖多少卖多少。直到定的节庆限定版陶盆与打卡拼图、盲盒卡片等等东西,都送到铺子里来了。
此时,正好在谢家宴会开办前两日,沈渺也把这些东西都规整好了。心想,正好把活动办好了,就能专心去拉投资了。
于是隔天,她立刻便雇了两三个口舌伶俐的闲汉,在铺子门口、街市上充任扩音喇叭。
金梁桥对岸的康记汤饼铺,铺子连了三间,还是个如魏家糕饼铺子一般的二层小楼,不仅有堂坐还有雅座,是金梁桥附近最大的主卖汤饼的食肆,原本一直是客来如云,生意兴隆的。
直到沈记横空出世,这一间走个十来步便能走个来回的小脚店,竟将他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而且那沈记今儿卖这个明儿卖那个,随心所欲却又花样迭出,康掌柜被弄得摸不着章法,那速食汤饼还没琢磨透,近日来又弄出了个烤鱼!
闹得康记汤饼铺生意零零落落不说,竟然还有人拎着烤鱼来他铺子里吃,随手点了他家两盘小菜一碗汤饼,便坐在他铺子里大吃大嚼旁家的东西!
康掌柜忍着不悦,堆着笑问了问食客缘由,竟然是因为沈记坐不下了,又十分想吃,便只好如此。
这简直是打他的脸!
康掌柜实在受不了了,将自己的伙计和厨役都派去沈记偷偷地买了几回她的烤鱼尝,还另外买了几回外食,带回自家铺子后厨,从鱼到底下的杂蔬,所用什么调料,一样比一样地琢磨。
除了这脆皮和豆豉两种口味的汤底配比和部分调料没能弄清楚,花了四五日,康记的厨子们便将做法、用料、配菜大致摸索出来了。
哼,这东西做起来也不难嘛!康掌柜毫不犹豫,在自家铺子里也上了这一道烤鱼的新菜,还在汤底中加了羊肉碎和羊骨汤,不仅用料更足,还刻意卖得比沈记更便宜!
康掌柜也亲自尝过沈记的鱼,便也不得不承认,那沈娘子厨艺的确不俗。他放下筷子后,深深感到了一阵令人发寒的危机感。若是任由她这般开下去,他们这些其他的汤饼铺子都只能捞她的剩汤喝了。
于是康掌柜便将自己琢磨出来的与沈记有五六分相似的烤鱼配方,告诉了其他交好的掌柜们,召集大伙儿一块儿卖,一块儿排挤她!
一开始只想着将沈记的气焰压下去,但没想到,康记自打开始卖这烤鱼,也挣了不少银钱!康掌柜算盘打得噼啪响,虽说他的配方利更薄,但薄利多销,这几日下来,竟也还挺可观的。
而且那沈娘子不知是被吓着了还是无能为力,见生意被分去了,竟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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