争春by有厌
有厌  发于:2025年02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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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这位教授的讲座内容并不感兴趣,但很好奇这个女同学方才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了什么,又或者只是因为她的这本随身本和自己手上的尺寸相同,促使他望去。
她字迹娟秀工整,非常的好认。
赵华致只恨当时没有当场比对、质问,杜绝一切狡辩的可能。
大概是他盯得有些久了,春满不客气地把笔记合住,以此来提醒他的不礼貌。
赵华致视线上移,眼底惊喜和意外的复杂神色逐渐冷静下来,在春满戒备冷淡的注视下,他问:“你最近丢过一本这样的随身本吗?”
没等赵华致内心的期待和澎湃发酵起来,春满不假思索地回答:“没有。”
见赵华致还盯着自己看,春满丧失耐心地皱眉:“还有事吗?”
分明就是她的东西,但她为什么不承认呢?
从那场讲座离开后,赵华致才知道她就是春满,了解到更多有关她的信息。
但碍于出国在即,他需要学习、处理的任务艰巨,时间掰成两半都不够用,同时国内校园里发生的事他听说得总是不及时。
一年、两年……赵华致用三年时间关注并了解春满,以及她鲜少示人的、“羽蒙”这个名字背后的摄影师身份。
赵华致始终不理解为什么春满不承认,就像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能记挂一个人三年之久,甚至不知道自己执着的到底是什么。
得知羽蒙要办摄影展的消息,赵华致决定回国跟春满见一面,找一找困扰自己的答案。
他以为自己对春满是好奇,毕竟对救命恩人一见钟情以身相许这种烂俗戏码太drama,可当他在摄影展上,看到春满在别的男人怀里笑靥如花,幸福洋溢的模样,他的心突然开始绞痛,一瞬间明白了。
——他的牵挂,源自于藏在基因里喜欢,是荷尔蒙作祟的绵绵情愫。
赵华致自诩活得清醒,对工作有大局观,对感情充满理性,但似乎矫枉过正,这么简单的问题竟然花了三年才确定。
森林动物园内,救护中心没有突发状况,春满得以准时下班。
春满和同事路过保安亭,往车库走,视线扫过一辆辉腾车时着重看了眼车牌。
看到从车上下来的人时,春满驻足,让同事先离开,才朝辉腾车过去。
赵华致站在车门边等人走近,才说:“来附近办事路过,想着你还欠我一顿饭,就来碰碰运气。”
“该我请你的。”春满纠结了一下午,倒是白纠结了。
赵华致沐浴在夕阳余晖中,周身冰冷气质被削弱了几分:“谁请都不是问题,问题在于不要有事情打搅我们。”

去的是一家每天只接待两桌客人的私房菜馆, 赵华致提前订好的,菜单都没让春满看,两人坐下后, 他直接让服务生上菜。
“这里的老板比较任性,没有固定菜单。待会儿你尝尝看。”赵华致如是说。
春满饮食口味偏甜辣, 但别的也能吃,所以很愉快地接受了这个规则。
但不知是不是巧合,上桌的每一道都很合她的口味。
春满不由得想到在度假村一起吃饭时的事,姜早早说赵华致和自己口味像的事,那想必也合他的胃口。
春满正吃着,余光瞥见屏风隔断后走出个上年纪的男人, 两鬓花白, 仍难掩渊博斯文的气质。
“知道你来吃饭,我过来打个招呼。”老人看向事业有成的后生,笑容慈和。
赵华致起身:“您最近身体还好?”
“好,都好。”
春满起初并不觉得自己该认识赵华致社交圈中的人, 但在老人出现的那刻, 她随之搁下筷子。
等对方跟赵华致简单问候几句, 朝自己望来时,春满恭恭敬敬地喊了声:“翟教授。”
翟敏慎是央大的鸟类学博导。
春满爱上观鸟后,真正系统地了解专业知识便是通过一本由翟敏慎编纂的科普书。
春满大一那年参加完他的讲座后,特意选修了他的课程。
赵华致竟然认识他, 看关系,比自己还要熟悉。
说是打招呼便只是打招呼,几句话后, 赵华致送翟敏慎离开。
春满盯着屏风上投影着两人相对而立的身影,直至赵华致本人出现在视野里。
“你……”春满话到嘴边顿住, 她记起大一下学期,赵华致也参加过翟教授的讲座,和她同一场,且座位相邻。
赵华致迟迟没等到下文,询问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春满记起那场讲座上发生的小插曲,自然也记起那本她明明知道在谁手里却没办法讨回的随身本。探究的心思便逐渐淡了,她不动声色地改口,说起:“你刚刚和教授说了什么?我好像听到我的名字了。”
“教授夸你,说你不仅专业能力强,还心善。他一直记得户外课上,属你急救知识最好,不仅维护大自然,还经常救人。我说你也救过我。”
春满撩起眼皮觑了赵华致一眼,并不相信,但也没较真,顺着他的话说:“不过是危急时刻身为人的本能。”
言下之意是救他是顺手。
赵华致自然听出来了,视线扫过她刚夹的那道菜,移到她眼睛上,说:“我的运气一向不错。但我这个人有恩必报,不喜欢辜负每一份善意。”
春满便没再说什么。
一顿饭吃完,除了翟教授来打了趟招呼,两个人的手机静悄悄,连个新消息提示音都没响过。
春满自然也注意到这个细节,语气轻快地调侃道:“看来也不是每次都有意外打扰我们吃饭。”
“希望以后继续保持。想在周围逛逛吗?”赵华致见时间不算晚,提议道,“旁边有家鸟舍,挺有意思的——”
正说着,春满的手机响起。她在赵华致沉默的凝视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拿起手机看了眼,是姜早早的电话。
姜早早有事没事都喜欢找她扯闲天,但大多是弹微信语音或者视频,犯得上打电话的一定是十万火急的事。
“抱歉,我先接一下。”春满解释完,接通电话,没等开口,就听姜早早在电话那头咋呼:“看见群里消息了吗?你妈是得罪谁了,被十几个营销号发通稿黑。”
春满沉着脸,挂断电话查看群消息。
几个朋友在群里已经讨论过一番,其中薛引章作为社会新闻记者,跟娱乐记者壁还挺厚的,但也帮着打听了不少消息。
春满翻到时间最早的几条复制粘贴般的通稿内容,满郁自身热度很高,成立的MCN机构培养了十数个高流量网红,网络讨论度可见一斑。营销号说她五十岁装少女、私生活混乱、拉皮条等等。
满郁刚在网络上红起来时,因被扒前夫身份上过热搜,当时热搜撤得太快激起网友逆反心理。
如今再提起来,都说她前夫是个惹不起的人物,网友们纷纷阴阳怪气地调侃着“当心律师函警告”。
春满大致了解后,给满郁的助理发消息,问团队公关那边怎么说,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看向面前的赵华致,焦急的神情中流露几分抱歉。
没等她解释,只听赵华致手机也响起。
是特助打来电话。赵华致接通后,听对面说了一番,只回一句“我知道了”,便有效率地结束通话,放下手机。
“抱歉,鸟舍去不成了。我妈出了点事,我得过去看着她。”春满觉得自己和赵华致之间大概有诅咒,这已经是第几次因故爽约了,明明赵华致才是那个日理万机的霸总角色,好在这顿饭已经吃得差不多了。
赵华致不甚在意:“一起吧。我也得回公司加班。”
春满抿唇,才想起满郁近期和赫京有合作,她的负面新闻直接影响到品牌。
刚刚春满仓促扫了眼,品牌官宣七夕节邀请满郁直播的动态底下,网友们纷纷排起高楼:“不看,滚。”
对品牌而言,最简单有效的解决办法是和满郁解约,并在短时间内找到同等流量,甚至更高流量的planB人选。
这在业内是再寻常不错的公关方案。最近有位亲宠网红因人设翻车影响到所合作品牌的形象,品牌一小时内发通稿解约,两小时敲定了和新博主的合作,公关步骤简单直接。
春满暂时没有精力关心赵华致会如何处理,眼下满郁的状态更重要。
满郁一直是个很有魄力的女人,当初被攀高枝的前夫抛弃,满郁上门大闹,谢家为了家族体面愿意给她两百万分手费。满郁却直接把价钱谈到了六百万,并且保证离婚后不说前夫一句坏话。
带着六百万的创业资金,满郁的事业坐火箭似的飞升。
虽然不能和谢家分庭抗礼,但在直播领域做到了佼佼者,而且早年创立的服装品牌发展得一般,但实体经济稳健,每年效益还是不错的。
那段婚姻结束得风平浪静,是因为对方没到便宜,她拿到了补偿。
如今栽了这么大跟头,春满怕满郁没人拦着会失控。
春满回满郁常住的别墅没找到人,准备去公司时,接到满郁助理的电话。
刚一接通便听到激烈砸东西的声音,同时伴随着中年妇女尖叫声。隔了会儿,春满才听到小助理的声音:“你现在方便来你舅舅家吗?你妈在这里——”
小助理略一顿,才找到一个稍微委婉的词,“发脾气。”
春满了解母亲,立刻明白轻重,挂断电话往那里赶。
春满到时,该砸的都砸了,只看到一地狼藉,和不再一味尖叫而是叫嚷着要报警的舅妈。
“你不用报,警察很快就要上门了。不止警察,还有法院的传票。”满郁抱臂站在门口,语气铿锵有力,“我那大侄子这几天是躲外地去了吗?看来他也知道剽窃同学的论文,致使对方抑郁症自杀的事。学生家长马上就找上门了,等着吃官司吧!”
“不是喜欢伙同外人背刺我?继续去啊,我看到最后是谁栽得最狠。”满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说,“我劝你最好不要赌,毕竟我是不介意家丑外扬,也不介意帮对方家长请最好的律师。”
舅妈顾不上哭,像一头看见红布的牛似的,弓着背朝满郁冲过来。
满郁没傻到站在原地等她撞,转身跨出门槛把门带上,见春满忧心忡忡地过来,脸上风轻云淡挂出笑:“着急跑来做什么,你是能帮我打还是能帮我骂?头发都跑乱了。”
春满没出口的那句“妈,你没事吧?”堪堪咽回去,任由满郁帮自己捋了捋头发。
街坊邻里不少听到争吵声跑出来围观的,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发生了什么,母女俩坐到车里耳畔才清静。
“网上的事是舅妈做的吗?”春满问完便觉得不对,舅舅和舅妈不精通互联网,没这么大的能力。
但网上爆出来的料,有些内容不是身边人不会知道。
“一半一半吧,这些事不用你操心。”满郁没详说,只道,“我现在赶时间去跟品牌方开会讨论公关方案,一会儿到地方再让司机送你回去?”
“我不急着回家。”
“那行。”
满郁要见的品牌方自然是赫京旗下的珂兰。
半小时后,车子停在赫京大厦外,江鎏送人下楼,正巧看到这辆车停下。
春满一下车便听到江鎏跟自己打招呼:“赵华致知道你来肯定开心。”
从另一边下车的满郁闻声打量江鎏一眼,倒没深究什么,只道:“春儿,你跟我上去还是在楼下等?”
春满说:“我在楼下吧。”
满郁点点头,带着助理进了大厦。
江鎏盯着满郁风风火火的背影,再看回春满,刚要说什么,被春满抢先介绍:“我妈。”
“知道。”江鎏对目前的形势见怪不怪,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指了指一楼的几家门店,“一起去喝杯东西?”
“好。”春满跟上江鎏,走近大厦一楼的清吧。
江鎏见春满神色中难掩担忧,安慰道:“不用担心,咱们赵总会处理好的。”
春满本没打算从江鎏这里打听,听他提起,才顺势问了句:“这件事对品牌的影响大吗?”
江鎏翻着酒水单,冲服务生指了指某一种,回春满的话:“可控范围内吧。”
春满不由得好奇:“你们知道谁在背后搞鬼?”
“小青梨嘛。她之前和天谢有合作,但因为爱宠人设翻车,遭天谢解约索赔。她跟你妈属于同类主播,昨天夜里你妈过生日上热搜,广场全是好评,她则是被骂上了热搜,凡事最怕对比,一对比吧,好的越好,差的越差,小青梨刚回暖的热度跌回谷底,才整了今天这么一出。”江鎏毫无波澜地做着科普,“怪只怪谢开阳那边做的太绝,小青梨想在赫京这边找机会,结果咱赵总同样一点情分都不讲。估计是被逼急了想鱼死网破谁也别好过,索性把所有人一块拉下水。”
春满嘴唇微张,一时没说出话来,竟不知其中还有谢开阳的事。
“不过你放心,咱赵总跟她清清白白,也就早些年因工作的事接触过,如今小青梨想见他一面都难。”
公关会开了两个钟头,满郁下来时一身疲惫。春满和江鎏作别回到车里,自知从满郁嘴里打听不出什么,满郁一向不让她操心这些事。
春满趁满郁阖眼小憩时,小声问一旁的助理:“都解决了吗?”
助理脸上的焦虑少了些,她说:“差不多了,和珂兰的公关团队沟通得很愉快。我原本以为珂兰会直接解约,没想到竟然愿意跟我们一起处理危机。大集团就是不一样,做事有格局。”
春满闻言便放了心。
助理还在自顾自道:“不过这么说也不准确。天谢也是大集团,但在小青梨塌房时,说解约便解约。这样一对比,赫京真的很有人情味。刚刚见到传闻中的赵总了,没想到这么年轻,好帅啊。”
春满正准备附和几句,捧捧场,这时满郁睁开眼,打断助理刻意压低的雀跃声,问春满:“你跟赵华致认识?”
大概是江鎏的热情引得满郁注意,春满觉得从头到尾解释一番太过兴师动众,嘴唇碰了碰,只说:“他住在我楼上,上下楼时常碰见。”
满郁哦了声,没再说什么。
满郁的住处有娱记蹲守,她不想上赶着闹心,跟着回了女儿的家,时间已经是夜里九点钟。
危机不是一时半会儿解决完的,当务之急是填饱肚子,满郁报复性消费点了一大桌子菜。
结果餐厅外送还没到,满郁突然想起来自己今晚约了人见面。
“都这么晚了?”对于她的社交时间,春满表示难以置信。
满郁在玄关穿鞋子:“晚什么晚,夜生活才刚开始。”
“……”
春满无奈,不放心地把她送到车库,看着她坐上车才折回,意外在电梯间遇到刚回家的赵华致。
赵华致见她着一条居家舒适、没什么版型却被她穿出韵味的长裙,脚上还穿双凉拖,纤细的绑带绕过脚背,脚趾圆润骨节秀长,皮肤白皙中泛着肉粉。
“去喂猫了?”
“没,刚送我妈走。”
电梯到达,赵华致先跨进去。春满要抬步时,手机却响起,本以为是满郁忘记交代什么事,她停步接通,才知道是餐厅外送。
她来车库送人这几分钟,外送员已经到了春满家门外。春满让对方稍等,说自己在上楼的电梯里。
见赵华致帮她拦着电梯门,春满边挂电话边跨进去。
电梯里静悄悄,两个人分站左右。春满大概知道满郁点菜的风格,种类丰富,量也大,两个人吃都绰绰有余,更何况只剩她一个人。
“你想吃点宵夜吗?”
春满突然出声,赵华致视线从洁净反光的电梯内壁中的影子移到她脸上,回:“去哪里吃?”
男人侧脸瘦削,目光中隐约有期待。
春满抿了下唇,说:“我妈叫了餐到家里,但是突然有事离开,餐刚刚送到了,你介意一起吃吗?”
不少网民对满郁落井下石,赫京作为合作方却相信她。
在这份信任的对比下,春满觉得自己再隆重的道谢都太轻了。
春满邀得毫无心理负担,却不想赵华致答应得更是直接:“想在你家还是去我家?”

“去我家吧,外送员已经在门口了。”
春满先回家接外送的饭菜,赵华致也回家一趟, 再下来时,扣得一丝不苟的衬衣扣子多开了一颗, 衬衫袖口叠了几层,露出精瘦的小臂,手里拿着一瓶红酒。
“家里有醒酒器吗?”
“给我吧。”春满把红酒接过来,进厨房起酒塞、倒入醒酒器,再回到餐厅时,赵华致已经洗了手, 把她刚刚没来得及分开的碗筷摆在餐桌两边。
春满把醒酒器放下, 拉开自己习惯坐的那把餐椅:“看看合胃口吗?不够的话我再点几道。”
“足够了。”赵华致在她对面坐下,
赵华致注意力落在春满身上,裤脚被什么东西扯拽时,才注意到脚边不知从哪里跑出来一只橘猫。
“她叫橘皮。”春满说着, 试图把它唤到自己那边。
橘皮偏了偏头, 又蹭回赵华致身边。它不怕生, 很亲人,赵华致见她抓了几下他的西裤似乎是要爬上来,伸手把他捞到自己腿上。
“是上次绝育的那只?”
春满嗯了声:“原本还担心她流浪惯了,在室内关不住, 结果待了几天就赖着不走了。正好我也挺想养只猫的,就留下了它。”
“挺好的。”
这个改变挺好的。
赵华致任由猫赖在腿上,正准备动筷, 被响起的门铃声打断。
非住户人员需要物业管家开放门禁才能上来,想必来人是春满亲近的人, 赵华致看春满一眼。
春满同样微怔,还以为是去而复返的满郁,起身开门。
“你怎么来了?”赵华致听见春满诧异地如是询问。
到访的客人回答:“网上的事我看到了。方便进去说吗?”
赵华致喝水的动作一滞,他通过男人的声音辨认出对方身份,是谢开阳。
“我家里有人在。”春满如是解释。
谢开阳任何时候都是一身笔挺的西装,闻言,朝室内望了眼,视线被隔断挡住,自然看不到餐厅里的人,只扫见门外鞋柜旁一双黑色的42码皮鞋,淡声提醒:“过了八点便不要留男性在家见面,有事去外面的咖啡厅聊。”
“谢总不是男的吗?过了八点来敲单身女性的门,合适吗?”赵华致从隔断后走出来,对于谢开阳这个时间造访的意外情绪,被默契熟练的敌对态度取代。
谢开阳同样意外,眼神疑问地看了春满一眼。
赵华致本不打算露面,但想到那天在医院停车场,春满主动上了谢开阳的车,如今还能自由造访春满家,想必不是第一次来了。
赵华致实在是坐不住。
春满稍微偏头看了眼后方,原本还在纠结让不让谢开阳进来,但此刻把谢开阳赶走,显得她只想跟赵华致独处一般,气氛太怪异了。
“先进来吧。”春满往旁边让了让,等他进来后,关住门。
谢开阳看到餐桌上丰盛的晚餐,更沉默了。
赵华致作为先来的客人,显得更从容些:“谢总今晚没去慈善拍卖会?”
谢开阳用审视的眼神看回去:“赵总不也没去吗?”
赵华致原本是打算回家换身衣服去露个面,但在电梯里面对春满共进宵夜的邀请,他没办法拒绝。
“你吃饭了吗?没吃的话我给你拿副碗筷。”春满突然出声打断两个男人简短的交锋。
“谢谢。我坐你旁边这把椅子。”谢开阳看到桌上春满手机摆放的位置,视线往旁边移了移,说。
“坐吧。”说完她进了厨房。
春满出发点很简单,没有留赵华致吃饭,让谢开阳干看着的道理。私下里兄妹俩的矛盾和心结另当别论,不方便拿在人前给彼此难堪。
但落在赵华致眼中却是另一番意味,他那点“先来”的特殊,荡然无存。
两个男人坐在餐桌的斜对角,面面相觑。
趴在赵华致椅子底下睡觉的橘皮不知什么时候醒了,迈着优雅的猫步绕着谢开阳嗅了嗅,在赵华致一声声“橘皮”的呼唤中,跳到谢开阳的腿上。
赵华致:“……”
连猫都不亲他了。
春满从厨房拿了碗筷出来,逼停赵华致的不甘。
赵华致皮笑肉不笑,彬彬有礼地看着谢开阳:“谢总和小青梨解约时,没料到会产生这一系列连锁反应吧。”
谢开阳在谈判桌上不遑多让,很少有人能在他那里讨到痛快,此刻亦然:“赵总是替小青梨鸣不平吗?抱歉,今天才听说赵总和小青梨是旧交。”
赵华致注意到春满朝自己看了一眼,担心她抱有同样的误会,率先解释道:“几年前见过几次罢了。在异性缘方面,比不得谢总。”
谢开阳弯唇笑笑,看向春满,问:“醇啬的公关团队应付得来吗?我可以安排更专业的团队。”
醇啬是满郁的MCN公司。没等春满回答,赵华致率先道:“不劳谢总费心,满郁女士是赫京的合作主播,赫京会全程跟进公关事宜。”
谢开阳面露诧异地哦了声,颇有意味地挑明:“难怪赫京这两年势头越来越猛,看来得益于赵总的仁义。”
春满对两人互相不对付的关系早有耳闻,适时打断:“先吃饭吧。”
餐桌的食物摆得没有规律,春满看了眼,把几道偏清淡的换到谢开阳面前,说:“吃饭说话对肠胃不好。你多吃,少说。”
谢开阳被要求了反倒很开心,顺从地应了声“好”,引得赵华致朝他不怎么友善地瞥了一眼。
人与人亲近与否,往往不需要特意的表现,从气场和一些无意识的小动作就能感觉出来。
春满对谢开阳,明显比对他更从容。
一顿饭并不怎么融洽地结束了。餐厅外送的包装盒,收拾起来很快。春满起身刚准备收拾,被谢开阳制止:“我来。”
赵华致紧跟着也起身,接走她刚拿起的碗筷:“我去厨房洗。”
春满两手空空站在餐桌边,看他们俩人一个问“抹布在哪?”,一个问“洗洁精在哪?”,她把干抹布拿给谢开阳,转身进厨房帮赵华致:“有洗碗机,你放着吧。”
这种动动手指几十上百万起步的总裁,此刻穿着她家的家居鞋,袖子挽在手肘,周身散发着洗手作羹汤烟火气质,这两种矛盾的气质混杂在一起不违和,甚至更有魅力,有种很难精准形容的温柔。
姜早早如果在这里,肯定能给出精准的定义——人夫感。
春满不懂这些,趁谢开阳专心于餐桌卫生没注意到这边时,跟赵华致说:“谢开阳不知道这次的事上,你帮了很大的忙。他就是嘴巴坏,经常词不达意,你不要介意。”
赵华致盯着她,眼神探究:“为什么要替他解释?”
春满被问得噎声,一直不知道说什么。这时,谢开阳站在厨房门口,问:“赵总洗完了碗,还不打算回家吗?”
赵华致视线从春满的肩膀越过,微微笑道:“谢总不是也没走吗?”
春满:“……”
春满觉得这可能就是他们之间独特的社交气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理由让其中一个先走,最后一视同仁,以自己要休息为由送客。
两人一起站在电梯间,谢开阳手里还拎着从家里带出来的垃圾,赵华致淡淡地看了一眼,抬手按了电梯下行键。
很快,电梯到达,赵华致没动,只道:“你先下,我住楼上。”
谢开阳看他一眼,上次在医院见到两人在一起,有心让人查了他们的关系,着实有些好奇:“你是认真的吗?”
人吃饱了容易犯食困。赵华致只想快些把谢开阳送走,闻言,淡淡地睨回去:“难道你是玩玩?”
谢开阳没回答,只是轻呵了声,在电梯门自动合住前,跨进去,转身,面对赵华致按关门键时,突然想起来,问:“你们认识多久了?”
“有七年了。”今晚赵华致跟谢开阳杠上了似的,处处不服输,上扬的尾音颇有一种以此为傲的意思。
谢开阳表现得风轻云淡,说出来的话却专挑他的痛处:“是吗?那怎么还被房嘉恺抢先了。”
似有若无的嘲讽,在电梯门彻底合住那一刻,把赵华致吹得凌乱。
赵华致回到家中时,虎皮第一时间蹿出来,许是嗅到了他身上其他猫的气息,吃醋似的喵喵喵叫个不停。
赵华致先去洗了手,才顺它的毛,拉开抽屉拿猫条时,另一只猫也凑过来。
猫墙对着的是家里的展示柜,里面放了一张“观鸟惊心”摄影展的门票、所有刊登过春满摄影作品的杂志,以及那本不被主人承认的随身本。
赵华致拿起手机,拍了段两只猫头挨着头吃猫条的小视频,发给春满。
等待回复时,他在输入框里缓慢地编辑道:“你大学时是故意躲着我吗?”
两秒后,删掉,
春满的手机亮起,通知栏里提示有新消息。
她低头看了眼,却没有动。
从赵华致和谢开阳离开起,春满便坐在沙发上开始放空,橘皮在她身边跑上窜下,她敷衍地用手摸了几下,逐渐变得无动于衷。
那年的暴雨夜,谢开阳跟着谢揾离开的场景,挤掉兄妹间所有的温暖回忆,占据了她每一次想到谢开阳的时间,操控着她身体里那种叫作“恨”或者“怨”的情绪。
随着年龄增长,她在越来越熟练的自洽中,尝试着重新审视自己和谢开阳的关系。
那她是否也可以重新定义自己和赵华致的关系呢?
大一暑假救赵华致时没想太多,事后得知赵华致在找自己时,春满开始留意他,很快发现,他家的社会地位比谢家的更高。
两人的关系渐渐变成一个死局,对赵华致越了解,春满越不敢接近。
以至于得知赵华致捡到自己丢失的随身本时,本能的害怕,甚至是厌恶与他产生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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