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黄没料到惠王爷要陪她一起等头发干,见王爷看向她摆在一旁的绣鞋,姚黄悄悄缩了缩裙摆下的脚,解释道:“这么坐着不舒服,腿搭在椅子上又怕弄脏椅子,便把鞋脱了,顺便让脚也透透气。”
赵璲看看她的太师椅,问:“有纳凉专用的躺椅,怎么没用?”
姚黄:“我才嫁过来,躺椅在库房放着呢,我叫她们明天去搬过来,今天懒得折腾了。”
赵璲点头,靠到他的椅背上,抬眸看天。
姚黄趁此机会,悄悄探出一只脚去够旁边的绣鞋。
两只都穿好了,见王爷并未注意,姚黄的心踏实了,不时摸摸头发,全干了后问:“王爷继续在外面待一会儿,还是进去歇息了?”
赵璲:“进去吧。”
姚黄自来推他,几道门都没有门槛,一路平平稳稳地进了内室,学青霭那样将轮椅靠在床边。
赵璲撑坐到床边,侧身,先把左腿搬到床上,再是右腿,他手臂力量足,这个动作也是做惯了的,看起来轻松简单,毫不吃力。
姚黄:“我去熄灯?”
赵璲:“不急,我想看看书,你叫阿吉去前院拿,青霭知道我要的是哪本。”
姚黄便出去吩咐阿吉。
再进来,发现王爷背靠床头,被子盖到腰处,轮椅空着。
姚黄走到桌子边,给自己倒了碗温水。
很快,阿吉拿了书回来,姚黄递给王爷,忽然不知道自己该上床躺着,还是坐在下面等着熄灯。
赵璲拍拍身边:“上来吧。”
姚黄只好脱了鞋爬到床上。
钻进被窝,姚黄保持距离,瞅瞅王爷认真看书的侧脸,没敢乱开口打扰人家。
翻了一页后,赵璲似乎察觉了王妃的注视,看眼姚黄,他放下书,同时道:“转过去。”
姚黄照做,听见他将书放到一旁,听见他挪腿褪裤子的声响。
姚黄的心提了起来,王府富贵,光内室各处就点了好几盏灯,屋子里不说亮如白昼,至少也堪比外面的黄昏光景,比新婚夜的喜烛亮*堂多了。
她背对王爷半撑起来,一边掀被子一边道:“我去熄灯吧。”
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不用。”
姚黄侧躺着,急得想哭:“太亮了,我睡不着。”
赵璲看着她绯红的脸微微颤动的睫毛,左手撑床,右手将她掰正,慢条斯理地帮她解开中衣。
但凡他的腿没事,就算他是王爷,姚黄也不会这么干躺着,怎么也得躲一躲。
可王爷有腿疾,姚黄只能双手掩面,颤颤巍巍地随了他。
轮到裤子,赵璲拿走姚黄的枕头,让她往上躺躺。枕头与床头板中间还有一尺多宽的距离,姚黄的脑袋抵住床头板的话,赵璲帮她会更方便。
姚黄发颤的声音从指缝间漏了出来:“我自己来吧?”
女医都说过,要她伺候王爷,不是王爷伺候她!
惠王回答的语气很温和:“不用,听话。”
夜晚的烛光有种春水般的温柔,又像最最轻盈的薄纱毫无重量地罩在了姚黄身上。
姚黄又想起了选秀前的日子,家里的武夫爹把她当宝贝疙瘩,凡是姚黄想要的想玩的,爹就是要花掉他辛辛苦苦藏的私房钱也要给她买。哥哥对她稍微比爹差一点点,那么老沉的身板真敢让她背,但哥哥给她当马骑的时候更多,她要摘外祖父家的柿子时,常常踩着哥哥的肩头扶着树站起来。
娘算是对她最严厉的人了,姚黄小时候贪玩天黑也不回家,急得直哭的娘能抄起烧火棍打她的屁股,可姚黄照样敢把娘的一些命令当耳旁风,该溜出去还是溜出去,直到她渐渐懂得道理,变成个知道不叫爹娘担心的半大姑娘。
就这么一个不服管教的姑娘,嫁了人,竟是王爷夫君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王爷既没有用强硬的命令语气,也不是爹娘哄她吃药似的软声央哄,简短的二三字平静温和,偏因为他的腿,叫姚黄生不出拒绝的心。
王爷叫她往上挪,姚黄慢慢蹭了上去,直到碰到床头板,王爷叫她抬左腿抬右腿,姚黄乖乖抬,王爷让她放下手,姚黄就不敢再捂脸,眼睛紧紧地闭着,两手不安地攥住名贵绸缎做成的褥单。她动了个小心眼,故意将褥单攥出一角拧出花,好让王爷知道这样子她有多难熬,但凡他有点良心就别再折磨她了吧?
一只大手握住了她攥花的拳头,慌得她手一松,花散了。
姚黄努力并拢着双腿,用哭腔道:“王爷,你到底要做什么啊?”
赵璲还是那句话:“你自找的。”
前两晚她一直在拱火,早上在院子里也口没遮拦,他没直接带她去竹院已经够克制了。
姚黄委屈极了,也是再也受不了这份煎熬,她虾米一样折了身子,头从他撑起的手臂下钻过去,从后面紧紧抱住他,利用他的身体藏住自己,两条腿侧叠成一线往下压,尽量减少能被他看到的地方。躲好了,姚黄小声地讲起道理来:“是我先朝王爷抛媚眼的,勾着王爷选我做王妃,可王爷亲口承认你不嫌弃我家官位低,还喜欢我的长相,这几天咱们也过得好好的,我哪都没得罪王爷,王爷为何要这样羞我?”
赵璲低着头,看着缠住他的柔白水蛇:“我没有羞你,我只是想仔细打量我的王妃。”
姚黄:“……那也没有这么打量的,王爷真想看,可以看我的脸。”
赵璲:“你怎知别的夫妻不会这么打量?”
姚黄确实不知,正要耍赖,王爷抬起了他的右手,他的动作是那么方便自然,倒像姚黄主动送上的门!
姚黄眼巴巴地看着近在眼前的床沿,只要她的胆子再大一点,她完全可以泥鳅般滑溜出去。
可她能把废了双腿的王爷丢在床上吗?能仗着自己腿脚灵便欺负他动弹不得吗?
姚黄干不出这种事,只能抓住他这边的被子往自己头上拽,随便王爷怎么看吧,她看不见就行。
次间,阿吉铺好了自己的铺盖,瞅瞅内室的门,想到上次她守夜时等了两刻钟左右王妃就叫水了,她便先去了堂屋,坐在一张椅子上等。王妃那样的声音,像猫尾巴似的在她心口挠痒,还是不听为妙。
惠王府太大了,明安堂离左右邻居都很远,没有来自街坊家的大声吵闹或狗叫,夜里便显得十分幽静。
明明多隔了一道墙,阿吉竟然还是听到了王妃的声音,好在比在次间听着轻多了,阿吉掏出提前准备好的棉花捏实了塞进耳朵,基本就得了清静。
王府有很多小巧方便的漏壶,阿吉把漏壶也拿了出来,放在桌子上。
距离两刻钟还差一点,阿吉取出棉花,刚拿下来,里头就传来一声甚是清晰的……
阿吉吐吐舌头,赶紧又把左边的棉花塞了回去,右耳朵空着,因为她怕王爷王妃已经到了快结束的时候,万一她错过了王妃的传唤,王妃不会跟她发脾气,王爷就不一定了。
阿吉这一等,就又等了两刻钟。
阿吉都心疼王妃了,她不清楚其中的具体滋味,可王妃的哭装不了假,就算不难受但也不会多舒服吧?
阿吉悄悄地抱着漏壶回了次间,做好进去的准备。
内室,姚黄被惠王禁锢在怀,等她终于能听到周围的声音,王爷的呼吸已经恢复如常。
回想她的种种狼狈,姚黄气不过,抱起王爷的胳膊,咬上他的手腕。
头顶传来一声闷笑。
姚黄咬得更加用力。
赵璲没觉得疼,只觉得她的嘴唇很软,忽地,他意识到她此时可不光是嘴在咬着他。
赵璲挣开了她根本没什么力气的手。
姚黄确实还没出够气,可堂堂王爷真的主动把手指送过来让她惩罚,姚黄又不好意思了,按下他的手指哼道:“刚刚不听我的,现在装好人有什么用。”
赵璲听完她的抱怨,继续送上手指。
姚黄嫌弃地别开脸:“脏死了,我才不咬。”他忘了他这只手都碰过哪里吗?
赵璲倒是愿意擦干净再给她,可床边这边没有备水,有水他也无法在这个时候转身。
快五月了,姚黄出了一身的汗,被惠王爷抱在怀里就像一张炉子挨着另一张炉子。就在姚黄准备叫他下去时,她难以置信地僵住了:“你……”
赵璲什么也没说,只用右手抱紧她。想归想,并不急,这么躺着就好,歇一会儿再来。
让姚黄选,她真想收拾一下就睡了,但一想到明天开始王爷会连续四晚不过来,姚黄就觉得她还可以坚持。
门外站了好一会儿的阿吉:“……”
阿吉真正把两桶温水提进内室,都快二更天了,进屋时拔步床两重帷帐低垂,王妃并没像刚嫁过来那晚站在外面。
沉甸甸的水桶落地,发出两声闷响。
帐内,姚黄强打精神,叫阿吉可以出去了,明早再来收拾。
阿吉走后,姚黄先穿上中衣才手臂发软地坐了起来,一旁的惠王早已靠坐在床头,居然还拿起了之前放在一旁的书,眉眼沉静心如止水地看着,仿佛前面的一个时辰他并没有叫她做那些难为情的事,更没有一而再再而三地弄哭她!
再看看她自己,头发乱得不成样,中衣皱巴巴的,就连该穿在里面的小衣也为了救急被……
姚黄气鼓鼓地抢了他手上的书。
赵璲看看她,视线渐渐下移。王爷王妃的寝衣用的都是最上等的绸缎,夏季的轻薄透汗,王爷的多是白色,王妃的就鲜艳多了,像今晚姚黄穿的就是一件正红色的,领口袖边绣了缠枝花,姚黄又不怎么讲究,想着等会儿还得清理,她只是随便系了系,抢书抢得太用力,领边都松了。
姚黄顺着惠王的视线低头,这下子更恼了,忙把书塞回去,宁可他装模作样看书也别看她。
确定王爷没乱看,姚黄背过去穿好裤子,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她发现绸缎做的褥单有几处破了丝,有一处则是湿漉漉的,姚黄红着脸边检查范围边回忆,竟也分辨不清源头到底来自谁。
“怎么了?”赵璲见她呆坐不动,放下书问。
姚黄仍然背对着她,赌气地拍了拍破丝的地方。
赵璲看了,再去看她的指甲:“下次备条手帕给你抓。”
姚黄:“……你肯轻点,我也不会这样。”
赵璲继续看书。
姚黄下了床,指着轮椅道:“你先下来,我要换条新的褥单。”
赵璲扫眼轮椅,道:“凑合睡一晚,明早让丫鬟换。”
姚黄:“好啊,你睡里面。”
她不像那么娇气的人,连几处破丝也受不了,赵璲再去检查里面的褥单,终于发现了那团湿渍。
养尊处优的惠王爷不想吃这份苦,当然也不会委屈他的王妃,对着书道:“你先去洗,洗完再换。”
姚黄:“我去给你拿巾子。”
赵璲默许。
巾子交给他,桶也提到床边,姚黄提了另一只水桶去了里面。
她用的时间更久,出来后赵璲已经收拾好了,穿着他并未沾染到多少汗水的中衣坐在轮椅上,床上的被子堆在角落,那条褥单被他扯了下来,还给叠了叠。
姚黄小声嘀咕:“浣衣房的丫鬟不知道要怎么想……”
赵璲:“都学过规矩,不会乱嚼舌根。”
姚黄再瞪他一眼,将褥单丢到竹篓,去衣橱里翻了一条新的铺好,总算可以熄灯睡觉了。
这一觉姚黄睡得很沉很香,只是做了一个羞人的梦,梦见王爷又挨了过来。
当姚黄猛然清醒意识到这不是梦时,王爷都快成了。
姚黄很困,忘了自家夫君的王爷身份,一边推着他一边往里躲。
她挣脱了王爷无力的腿,却没逃开他有力的臂弯,赵璲随手一捞,棉花似的王妃就滚回了他怀里。
“最后一回。”赵璲在她耳边说。
姚黄恢复些理智,睡眼惺忪地看着黑暗中王爷的身影,半推半就地应了,但也是有条件的:“不许再那么久。”
王爷说好。
然后姚黄就一直哭到了第一缕晨光透进窗纸。
呜咽得最凶时,赵璲哄她:“接下来几晚就没有了,这几天随你做什么,我不会再过来。”
姚黄昏昏涨涨断断续续地说胡话:“你当然不用过来,我都要死……”
赵璲拿手捂住她的嘴。
天彻底地亮了。
赵璲替王妃盖好被子,从脖子到脚都盖得严严实实,才叫了青霭进来。
坐着轮椅离开内室,赵璲跟阿吉五个丫鬟说了大婚后对她们说的第二句话:“除非王妃传唤,谁也不得进去扰她。”
熟睡的姚黄翻了个身,肌肤与锦被摩擦引起的不适叫她蹙起眉头,醒了。
透过两层纱帐,她看到了窗边明亮的光。
旁边的被子是平的,王爷……
想起天亮前的那一场,姚黄蓦地一阵尾骨发麻,也就是这个时候,她发现她竟然还光着。
暂且不能叫丫鬟进来了,姚黄抱着被子坐正,刻意忽略那人留给她的东西,姚黄顺着被子找了一圈,中衣在枕头一旁,中裤在脚底下,小衣……姚黄记起来了,完事后王爷体贴地帮她擦了擦,定是随手抓了她的小衣用!
一个晚上糟蹋两条褥单与小衣,他可真行啊!
系好中衣的带子,裤子也穿好,姚黄将褥单塞进已经装了半满的竹篓,挑起帷帐散散味,又给自己倒碗水,扶着腰坐到了梳妆台前。
镜子里的王妃,披头散发,两眼浮肿,中衣领口处还隐隐露出个红印?
穿衣时晕晕乎乎根本没往自己身上瞅的姚黄疑惑地挑开领口,震惊地找到了更多的痕迹,分散在锁骨以下腰线之上,有的地方密集有的地方稀疏,最触目惊心的是落在她左肩头的一个明显的掌印,那是王爷禁锢她不许她躲的证据!
姚黄瘫到了椅背上,这王爷是属狼的吗?
姚黄又穿了一件外裳,挡住所有痕迹后,哑着嗓子叫阿吉。
门被推开,阿吉几乎冲了进来,画眉、百灵、春燕、秋蝉留在次间待命。
“王妃,您没事吧?”
姚黄摇摇头:“什么时候了?”
阿吉一边端详王妃一边道:“再有一个时辰该吃午饭了,王妃怎么睡了这么久,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姚黄见她眼神怪怪的,下意识拢了拢领口:“没啊,为什么这么问?”
阿吉不想叫别人知道王妃的秘密,凑到王妃耳边道:“昨晚您哭得时间太久了,早上还多哭了一回,您跟我说实话,王爷是不是欺负人了?”
阿吉真的很担心。
姚黄怪脸热的,对着桌面道:“还好吧,以后你成亲了就明白了,好了,我要饿死了,快去叫水房准备洗澡水,洗完再给我弄点东西吃。”
阿吉出去传个话,百灵再让小丫鬟们去水房、厨房跑腿。
既然要沐浴,就不用往内室端水了,画眉几个进来铺床叠被。
画眉瞄见了王妃明显哭过的眼睛,主动提了竹篓往外送。
等浴室的水倒好了,姚黄单叫阿吉进去服侍,画眉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昨晚王妃挨了王爷的拳脚,大概昏过去了,所以起得晚,醒后还趴在床上哭了一阵,在褥单上留下一团新的湿痕。阿吉昨晚都听见了,这一上午才会忧心忡忡,王妃身上有伤,故而只让知情的阿吉近身。
惠王腿废了,跟唯一能亲近的王妃关系也不好,画眉很替贵妃娘娘舒坦起来。
贵妃娘娘宠冠后宫,年轻时唯一的不顺心便是迟迟没有子嗣。众所周知,永昌帝的“种子”颇有些问题,周皇后连生两子都夭折,别的妃嫔也只有刘贤妃命好得了一个皇子,在那样的情况下,当一个被皇上临时起意宠幸的卑微舞姬传出喜讯,后妃们就都盯上了对方的肚子。
几个月后,舞姬难产生下一个皇子,生完人就没了。
杜贵妃凭借自己的宠爱,顺利将小皇子抱到身边,请旨记在了她名下。
这之后的整整八年,杜贵妃都没有过身孕,失望的次数越多,杜贵妃就越看重惠王,她给惠王请最好的文先生武先生,让先生们用最严格的方式教导惠王。据说惠王每日鸡鸣时分就得起床,读书读到三更天才能睡觉,是皇子皇女中最勤奋刻苦的一个,并因为这份刻苦学得文武双全,被皇上夸赞的次数也最多。
惠王八岁时,杜贵妃破天荒地诊出了身孕,可惜这胎是个女儿,杜贵妃就继续严格教导惠王。
惠王十岁时,杜贵妃终于如愿生了她的亲骨肉四皇子。
杜贵妃放松了对惠王的教养,开始将一腔母爱与期望灌注在四皇子身上,三岁就教人给四皇子启蒙,却又舍不得让四皇子吃惠王曾经吃过的苦,这就导致渐渐长大的四皇子学问、功夫都不如同龄时的惠王,当皇上在笑谈中点评四儿子不如二儿子聪慧,贵妃娘娘听了得多刺耳?
惠王越耀眼,四皇子就越被衬得平庸,惠王越得皇上的看重,四皇子离东宫就越远一步。
外宫娘娘们还在一旁幸灾乐祸明嘲暗讽,笑贵妃娘娘教好了养子,亲儿子反倒不行。
惠王如一根针在贵妃娘娘与四皇子的喉咙里卡了那么多年,当然要惠王郁郁寡欢,贵妃娘娘才称心如意。
姚黄可不知道画眉的胡思乱想,她舒舒服服泡了个澡,拿冷水浸湿的巾子敷敷眼睛,整个人就又变得神清气爽了。
今天不用跟惠王同桌吃饭,姚黄一个人吃得轻松自在,吃完躺在次间的榻上等着恢复力气时,画眉凑了过来,一脸关心地问:“王妃可是在王爷那里受了委屈?”
竹篓里还有两件半湿的小衣,可见王妃夜里哭得有多惨,醒后的轻快都是为了颜面装出来的。
姚黄瞅她一眼:“怎么说?”
画眉没提那些容易叫王妃抹不开脸的证据,委婉道:“奴婢瞧着王妃似乎哭过。”
姚黄:“哭过又如何?”
画眉提点道:“贵妃娘娘交待过,说王爷出事后性情大变,常拿身边人发泄怨气,王妃若受了委屈,可进宫跟娘娘诉苦,娘娘定会替王妃做主。您想啊,王爷再尊贵都是娘娘的儿子,当母亲的管教约束儿子,王爷肯定要听的。”
姚黄刚刚还一副没把画眉当回事的姿态,此时坐正了,看看画眉,迟疑道:“王爷当真喜欢责罚身边的人?”
画眉点头。
姚黄:“责罚得很严重吗?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画眉只好瞎编了两个例子取信王妃:“这两人早被逐出府了,其他人畏惧王爷,断不敢再提。”
姚黄想了想,朝外面喊百灵。
百灵恭顺地走了进来。
姚黄把画眉那两个例子说了,问百灵:“王爷真做过这些事?”
百灵一脸茫然。
画眉心头一突,有过在姚家被王妃借百灵掌她嘴的事,画眉很怕王妃又在给她埋坑。
姚黄看她的眼神果然多了猜疑:“怎么,难道这些都是你瞎编的,故意诓我去挑拨娘娘与王爷的母子关系?”
画眉心念飞转,承认瞎编会得罪死了王妃,这胆大敢为的王妃说不定直接把她罚到浣衣房去,不承认,她大可以推脱百灵在翊坤宫的时候性子太闷两耳不听窗外事,以百灵平时对她的敬畏,只会默认她的说法,不敢明着拆她的台。
只要王妃信了并真的进了宫,惠王挨了贵妃娘娘的训后定会冷落王妃,到那时,王妃只能紧紧抱住贵妃娘娘的大树,也再不敢轻视她。
思及此处,画眉冷静道:“奴婢句句属实,百灵不当差的时候都是闭门不出,无从知晓这些。”
百灵确实没听说过,所以她没法判断这些事的真假。
画眉推走百灵,她靠近王妃,苦口婆心地道:“王爷朝王妃动手了吧?王妃千万不能委曲求全,丈夫打妻子,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您今日忍了王爷,下次王爷就敢打得更重,您又没有强势的娘家倚靠,王爷不会把您的命当回事的,只有请贵妃娘娘干涉,王爷才会有所顾忌。”
姚黄攥紧帕子,愁眉道:“你先出去,我好好想想。”
画眉又劝了两句才告退,在外面待了一会儿,听见王妃唤阿吉,不到两句话的功夫阿吉出来了,看也不看她们,直接往外走。
画眉拦她:“王妃有何吩咐?”
阿吉烦躁道:“不该问的别问。”
画眉:“……”
她更盼着王妃早点拿定主意,盼着盼着,阿吉回来了,身后跟着王府的大管事之一,专管女仆事宜的柳嬷嬷。
姚黄端坐榻上,让画眉将那些话当着柳嬷嬷的面重复一遍。
画眉脸都白了,柳嬷嬷虽然也是早年贵妃娘娘安排去照顾惠王的,可惠王开府后柳嬷嬷就再也不听贵妃娘娘的话了,与曹公公一起对惠王忠心耿耿,让她在柳嬷嬷面前诬陷惠王,她嫌命长吗?
画眉不说,姚黄让百灵说。
百灵嘴笨,记性却好,几乎原样复述了下来。
柳嬷嬷听完,脸色一沉,维持着礼数对王妃道:“王妃莫听此人信口雌黄,王爷开府三年,一直都是青霭飞泉近身伺候,不曾惩罚过任何下人。”
姚黄:“那就是画眉以下犯上诬陷王爷了?”
柳嬷嬷:“正是。”
姚黄叹气:“虽然王爷把王府诸事都交给我了,可画眉是贵妃娘娘所赐,如何罚她我实在不敢擅自做主,嬷嬷还是带他去见王爷,由王爷裁断吧。”
画眉一听,扑通跪了下去,白着脸大声喊冤:“奴婢知道王妃不喜欢我,但您不能收买百灵陷害奴婢啊,奴婢根本没说过那些话,求嬷嬷明鉴!”
她要把事情闹大,闹到贵妃娘娘那里去,娘娘本就不喜姚氏女,一定会站在她这边!
百灵慌了,跟着跪下去,望着柳嬷嬷道:“她胡说!就是她先污蔑王爷,王妃才喊奴婢进来作证……”
画眉拒不承认。
姚黄只管看戏。
柳嬷嬷摸出一条帕子,一手按住画眉的肩膀一手将帕子塞进画眉的嘴,塞完了再捂住,抬头道:“王妃,老奴这就带她二人去见王爷,您好好歇着,王爷一有决断老奴再来复命。”
姚黄:“劳烦嬷嬷了。”
她叫阿吉帮着柳嬷嬷扭住画眉的一只胳膊,柳嬷嬷都快五十了,可别为此受伤。
竹院依然一片宁静,静到每日随着王爷住在这边的青霭、飞泉都快养出佛心了。
王爷在屋里静修,青霭轻步来到门房,坐在门槛上跟飞泉报喜:“王爷似乎心情不错,早饭吃了七成多。”
飞泉跟自己吃饱饭了一样高兴:“我瞧着,王爷挺喜欢王妃的,又是陪王妃回门,又是陪王妃骑马,王妃说什么莽话王爷也不会生气。”
青霭想起了他推王爷进宫选妃那日,那是他见王妃的第一面,王妃穿了一件牡丹花般淡黄色的襦衣,站姿端庄,却会悄悄抬起眼皮,抬一次就朝王爷送一次胆大的秋波。
青霭都担心她再这样很有可能会被斥责没规矩,没想到一转眼的功夫,王爷亲口定了要对方做王妃。
所以,确实是喜欢的吧?
聊了一会儿,飞泉拿出棋盘,与青霭坐到院子里的石桌旁下棋。上房里的扶栏能保证王爷独立完成种种琐事,王爷没有差遣,两人只能自己找事消磨时间。
日头越升越高,王爷来了吩咐,叫两人把书房的书抱出来晒。
青霭、飞泉进去时,王爷回了东屋,并未露面。
两人默默地搬书、晒书,其中大多数都是各种深奥难解的佛、道经文。刚开始王爷要看这些,青霭飞泉伤心了好一阵,觉得王爷再也不会离开竹院了,后来二人想开了,只要王爷别再饭也不吃水也不喝差点将自己活活饿死,即便王爷出家为僧,他们也会陪着王爷当和尚。
巳时末刻,大厨孔师傅过来了,进厨房准备午饭。
青霭在里面帮些小忙,飞泉弯着腰检查王爷常看的那些经书有没有生虫,这时,紧闭的院门外传来了柳嬷嬷低声唤他的声音。
总管郭枢来竹院的次数都不多,柳嬷嬷……
飞泉小跑着来开门。
柳嬷嬷单独站在门外,指指竹林小道的尽头,三言两语跟飞泉交待了清清楚楚。
飞泉咬牙,好一个翊坤宫的二等宫女,竟敢污蔑王爷在先、攀咬王妃在后!
若不是关系到王妃,飞泉就能做主让柳嬷嬷直接处置了这以下犯上的刁奴。
“嬷嬷稍等,我去请示王爷。”
虚掩上门,飞泉来到东屋窗下:“王爷,明安堂的一个丫鬟犯了事,王妃请您裁断。”
“进来。”
飞泉轻手轻脚地进去了。
赵璲坐在北面的炕床上休息,听飞泉说完,问:“画眉为何要诬陷我?”
飞泉:“王妃没跟柳嬷嬷说,柳嬷嬷也不知。”
赵璲:“叫柳嬷嬷带去刑房,杖一百,王妃问起只说已经处置了,你去请王妃过来。”
飞泉领命告退,出了门再知会柳嬷嬷。
柳嬷嬷明白王爷的深意,王妃家世简单,大概没见过血腥,王爷不想让画眉的事吓到王妃。
柳嬷嬷带走了双手被缚嘴巴被堵满眼惊恐的画眉,飞泉跟着阿吉、百灵前往明安堂。
路上,阿吉没注意到百灵惨白的脸色,问飞泉:“王爷见都没见我们,直接认定画眉有罪了?”
她还以为她要跟画眉再互骂一场,知县老爷都是这么断案的,先审再罚。
飞泉笑道:“王爷清楚王妃的品行,不用审也知道罪在画眉。”
王妃真想陷害画眉,随便拿支簪子让阿吉藏到画眉的包袱里就能成事,笨到家了才会绕这么一个大弯。
阿吉很高兴王爷对王妃的信任:“那王爷准备如何惩罚画眉?”
飞泉瞥眼百灵,道:“王爷怎会为一个丫鬟费太多心思,让柳嬷嬷按照规矩来就是,不过画眉犯下污蔑主子的大错,以后不会再回王妃身边当差了。”
阿吉更高兴了:“活该,她一来就趾高气扬的,还敢教训王妃,也就是王妃脾气好,换我早把她撵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