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手腕被人攥住了。
姚黄回头,发现太子在看她被砂砾擦破的掌心。
姚黄忙道:“没事,小时候我跟巷子里的玩伴打闹时经常摔跟头,这种擦伤简直就是家常便饭。”
说着,姚黄转过来,瞅瞅太子再瞅瞅乖乖站在几步外的惊露,疑惑道:“殿下怎么下马的?”
赵璲:“……摔了一下。”
姚黄就当没看见他是怎么摔的,着急地要检查太子的伤势。
赵璲按住太子妃的手,将人侧着拉进怀里,左手托着太子妃的肩膀,右手抱着她。
太子抱得很紧,姚黄的脸紧紧地贴着他的胸口,太子瞧着确实摔得不重,姚黄立即想到自己险些被一头野猪撞飞出去,后怕之余又很气愤,埋在太子怀里咬牙切齿:“好不容易在殿下面前露了一手,下一刻就被野猪追了,英姿勃勃变成落荒而逃,殿下恐怕会记住一辈子。”
换成哥哥在她面前这样,姚黄会一直都记着这一幕,不管活到多少岁再提起此事时都要大笑一场。
赵璲:“记住又如何?”
胜过自己命悬一线时的紧迫与恐慌,赵璲确实会记住一辈子。
姚黄嘟嘴:“我想殿下记忆里的我都是美美的,不要那种尴尬的。”
赵璲:“……换成筠儿被追,你也会胡思乱想这些?”
姚黄:“……这个岁数的筠儿我肯定光着急了,等他长大了被野猪追,只要没真的受伤,那我还是要笑他的。”
赵璲:“……我不会为这种事情笑你。”
姚黄仰头,这才发现太子的脸还白着呢,刚刚她忙着在野猪嘴底下逃命没空害怕,太子在远处瞧着肯定被吓得不轻。
姚黄赶紧再抱抱太子,笑道:“没事,有惊无险,我自己想着还能笑呢,如果殿下没有因为我摔了一下就更好了。”
速度太快,姚黄没看清太子具体是怎么下马的,大概是先把一条腿搬到马背上再做出跳的动作?
一闪而过的短暂画面似乎还挺利落的,不过可能是因为太子长得俊,怎么个姿态都不会丑?
姚黄实在想不起来了,这个也不重要,她就记住太子跪撑在地的那一幕了,而且她一点都不觉得那样的太子狼狈,因为太子是担心她紧张她才不顾一切要下马的。
赵璲不需要太子妃的安慰,扶她坐正,再托起太子妃的手,帮她清理陷进掌心的细小砂砾。
马背上有水也有应急的伤药,赵璲喊声惊雾,惊雾自己走了过来,跪卧在主人一旁。
赵璲取下水袋帮太子妃冲洗,再为她上药。
姚黄:“殿下哪里有伤吗?我也帮你收拾收拾。”
赵璲摇头,他双手撑地的那下最重,不过他掌心有茧,没有擦破皮。
“先出去等他们?”赵璲问,太子妃伤了手,不宜再拉弓。
姚黄点头,看着地上的一头野猪一头獐子,加起来有八分,应该不至于垫底。
离开就要上马,赵璲拍拍惊雾的背,垂眸道:“你转过去,我试试自己上马。”
如果他在轮椅上,肯定需要别人帮忙,现在他席地而坐,上半身先趴到惊雾背上,再搬动双腿完全可行。
姚黄配合地走到了一棵树后。
万籁俱寂,赵璲先撑移到马鞍旁边,但他并没有直接爬上惊雾的背,而是试着曲起右腿,腿动之前,先是一股酸酸麻麻的不适传来,但这样的不适也是赵璲三年来求而不得的,所以他只觉得欣喜,就这么忍着这股酸麻成功曲起了右膝,右脚切切实实地踩于地面。
右膝起来了,接下来是左膝,地点不对,赵璲没有做更多的尝试,勉强扶着惊露改成跪姿,再手腿配合地慢慢地坐上马背。
当惊雾重新站直,赵璲试着去踩实马镫。
还是很麻,但马镫确实随着他的脚力前后小幅度地晃了晃。
赵璲在惊雾的背上抚了十几下,才唤太子妃出来。
一个时辰后,秋猎结束。
大公主、于慎猎到了一头獐子与一只山鸡。君子六艺包括射箭,文进士于慎的箭法只是比不上专攻武科举的武夫们,其实准头还可以,再加上围场里这么多猎物,獐子躲过了姚麟等人的追赶主动跑到大公主夫妻面前,正好给了于慎表现的机会。
二公主、樊若川猎到了一头獐子与两只山鸡、三只兔子。
李扶危出来的比较晚,猎到两头獐子、七只兔子、八只山鸡。
姚麟最后出来的,猎到一头獐子、五只兔子、六只山鸡。
二公主惊道:“你们夫妻加起来竟然有三十五分?”
野猪五分、獐子三分,山鸡跟兔子都是一只一分。
李扶危看向姚麟。
姚麟有些尴尬,但还是解释道:“我们单独计分的,她是第一,我排第二。”
李扶危看向太子夫妻那边的野猪,称赞道:“我寻了几圈都没找到这只野猪,竟然是被殿下与娘娘猎到了,且是一击毙命,好厉害的箭法。”
姚黄笑道:“殿下射中的,我射中的獐子。”
姚麟:“那你们怎么没多猎一会儿?”
姚黄瞪他:“猜到你跟嫂子在争魁首,那我们少猎些,正好多留些猎物给你送分。”
说笑之后,一行人回了行宫,约好晚上再设宴同席。
云山堂。
赵璲一直等到太子妃歇晌睡着了才来到前院,单独召随行的廖御医进内室为他检查双腿。
亲眼看到太子殿下能够简单地屈膝以及移动双腿,廖御医喜极而泣,因为他跟太子这双残腿接触得最多,对于一个医者而言,再没有比已经绝了希望的病人身上竟又出现转机更值得欣慰的事。
冷静下来后,廖御医沿着太子的双腿从上到下一直按到脚掌,确定按哪一处太子都有清晰的知觉,再不是之前残留的四五成,廖御医再度擦擦眼角,红着眼眶道:“微臣医术浅薄,之前没有办法治好殿下的腿,如今也说不清殿下的腿为何会恢复,或许是殿下三年多来持之以恒地坚持使用扶栏锻炼双腿,如深埋地底的种子厚积薄发,终于在今日攒够了力量令双腿的生机破土而出。”
赵璲:“你的意思是,我的腿能恢复到受伤之前的行动自如?”
廖御医喜意微敛,沉吟道:“请殿下恕微臣不敢断言,微臣为殿下效力前也曾接诊过三十余位双腿落残的病人,包括微臣从其他郎中那里听来的,确实有些双腿瘫痪之人经过诊治后能够痊愈,但大多数瘫痪者只能通过推拿以及勤于锻炼使得双腿得到不同程度的改善,殿下究竟能恢复到什么程度,还需殿下继续推拿、锻炼,再慢慢观察进展。”
赵璲沉默。
廖御医鼓励他道:“殿下不必因为微臣的话沮丧,殿下的腿已经沉寂三年多了,如今既有转机,无论能恢复到什么程度都是喜事一桩,且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彻底痊愈也是有可能的,只是一定要循序渐进地锻炼,切不可操之过急。”
赵璲明白,又问了些恢复期间双腿可否承受负重等事,譬如让小公子坐在上面。
廖御医:“这,小公子下脚不知轻重,接下来正是殿下双腿的恢复观察期,最好还是避免负重压迫的好。”
赵璲了然,最后在廖御医的辅助下撑着内室所搭的扶栏慢慢地调动双腿走了一个来回。
廖御医的意思是,以后每次推拿前都先练走一圈,如果太子能有明显改善,再延长练走的时间。
姚黄歇晌前太子陪在她的身边,醒来时太子还在,穿着中衣靠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书。
姚黄拨了拨封皮,竟然是本讲人体穴道的医书。
她奇怪道:“怎么又看起医书了?”
赵璲没有回答。
姚黄还瞅着他呢,冷不丁被窝里太子的左腿突然挨上了她侧着并拢的双腿。
放在别的夫妻那里再正常不过的小动作,却把姚黄惊到了,难以置信地看向太子露在外面的双手。
以前太子的腿想要碰到她,要么是太子转身的时候他的腿跟着转过来再不受控制地贴上她,要么就是太子用手将腿抬搭在她的身上,可是现在……
就在这时,太子的腿又离开了。
姚黄一骨碌坐了起来,扯开盖在两人身上的被子,紧紧地盯着太子穿着中裤的两条长腿。
赵璲:“……”
知道太子妃在期待什么,赵璲放下书,按着太子妃躺下,再在她看不见却知道他的双手都在抱着她的时候,慢慢地将右腿搭上太子妃的腿,再贴着她的腿下滑到她的腿侧。
姚黄高兴得视线都模糊了:“我不是在做梦吧?”
赵璲亲在她的眼睛上,问:“有梦到过我这样?”
姚黄摇头,她是个梦少的人,就算偶尔梦到自己的夫君,也是跟白日一样坐在轮椅上的夫君,要么就是陪着她躺在床上。
赵璲:“那就不是梦。”
腿能动了的太子殿下依然是矜持的。
是否能够完全康复还未可知,但他的腿确实有改善了,所以赵璲选择告诉太子妃,让太子妃也高兴高兴。
可赵璲最多在太子妃面前简单地平移双腿或是曲曲膝,证明他真的可以动了,却不愿意让太子妃看见他练走的样子。
在轮椅上坐了三年,虽然每日都坚持推拿,赵璲双腿的筋肉还是远不如常人,如今连支撑他独自站立的力量都没有,赵璲在前院练走时主要依靠的还是双臂支撑扶栏的力量,练的只是将腿朝前移动的动作,且酸且麻,内室短短一圈的扶栏走下来,他便汗如雨下。
除了治腿必不可缺的廖御医,赵璲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他那样,尤其是太子妃。
而太子只说了一句他会在前院练走,姚黄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不需要看的,只要听太子说说他恢复的程度,只要知道他有了希望,姚黄已然欣喜且知足。
聊到他是何时发现腿能动了的,赵璲抚着怀里太子妃的长发,沉默片刻道:“围场下马时。”
想去扶太子妃,从下马到落地之前,赵璲只想了这一件事,直到双腿无力跪撑在地上,赵璲才忽地意识到他居然完成了抬腿跨过马背再跳下马的一连串动作。
姚黄听了,激动地坐了起来:“我就说殿下下马的姿势特别利落好看,原来当时就能动了!”
赵璲看着太子妃仿佛装满了星星的圆润眼眸,问:“不是没看见?”
姚黄:“……就看见殿下下马的英姿了,紧跟着就腰疼趴了回去,所以没看见殿下是怎么摔的。”
赵璲垂眸。
姚黄看得出太子的心情还是很好,本来就是,小小地摔一下就能把残了三年的腿摔好,傻子都会乐。
“说起来还要给那头野猪立一大功,它不跑出来我就不会遇到危险,我没有危险殿下也不会那么着急。”
赵璲笑了下,确实是这个道理。
姚黄拍拍太子的胳膊让他躺好,然后朝外面喊阿吉。
阿吉低着头走了进来。
姚黄吩咐道:“派人去跟我哥哥说,让他把那头母猪的两只獠牙洗干净了给我送过来。”
母野猪也是有獠牙的,只是非常短。
阿吉不明所以地去外面安排宫人跑腿。
赵璲:“要獠牙做何?”
姚黄朝他笑:“收起来做纪念啊,我看这头野猪其实是头福猪,那它的獠牙也是福牙,留着做咱们东宫的镇宫之宝。”
赵璲:“……”
在行宫的最后一整日,姚黄撇下兄嫂与公主驸马们,单独推着太子去赏景了,逛到晌午回行宫吃顿饭,她歇晌的时候太子在前院练走推拿,等姚黄醒了再推着殿下出门,晚饭后又是太子练走推拿的时间。
姚黄耐心地在后院等着,快一更天太子才来,劳累一番又刚沐浴过的太子俊脸微微泛红,让盘腿坐在床上的太子妃看直了眼。
赵璲看了一眼便垂下眼帘,将轮椅推进拔步床,照旧像以前那样将自己撑移到床上。
夫妻俩面对面躺好,姚黄轻轻捏了捏太子的大腿,柔声问:“今日比昨日如何?”
赵璲握住那只手,道:“昨日若是十分麻,今日便只有九分了。”
白日坐在轮椅上时他虽然没有练走,却时不时小幅度地移动双腿,譬如将踩在轮椅脚踏上的双脚朝左挪挪或是朝右挪挪,譬如在太子妃眺望别处时上下支起膝盖。
这样的锻炼与少时的读书练武一样,都是熟能生巧,而赵璲有的是耐心与恒心。
姚黄惊喜道:“一天进步就这么大……”
赵璲:“别高兴太早,廖御医说了,即便我能痊愈,大概也要恢复半年甚至更久才能行动自如。”
姚黄往他怀里钻:“我就是高兴高兴,才没有着急。”
赵璲搂着太子妃柔软的身子,想到了昨日在围场被太子妃看见的他摔下来的那个姿势。
虽然他还站不起来,手脚并用的话却能跪撑稳了,不需要再压在太子妃的背上。
廖御医也提醒过,让他各种能用到腿的姿势都要练练。
所以,太子慢慢地将太子妃转了过去。
太子妃被太子化身的竹妖欺负过好多次了,每次她除了被竹妖欺负,还得出好多的力气承担竹妖的重量,如今竹妖自己能撑稳,终于可以一心一意哭的太子妃便断断续续地哭了很久很久……
八月三十的下午,又经过两日半的车马劳顿,太子一行人顺利返京。
太子要去永昌帝那里交待重火药的测试情况,姚黄虽然很想筠儿,但还是要先去给周皇后请个安,没想到夫妻俩都扑了空,恰逢休沐的永昌帝居然叫上周皇后同去御花园带孙子了,而这位皇孙自然就是东宫被父王、母妃双双抛弃的小皇孙筠儿。
太子夫妻便在去御花园的路上重新碰头了,姚黄接过轮椅,推着太子进了御花园。
御花园里桂花飘香,小径两侧又摆出了两排或是已经盛开或是正含苞待放的名品菊花,转凉的季节竟然还有几只蝴蝶在菊花丛中飞起又落下。
走着走着,夫妻俩看到了坐在凉亭中品茶的周皇后,也看到了抱着筠儿在亭外追蝴蝶的永昌帝。
轮椅滚动的声音吸引了筠儿的注意力,小家伙从皇祖父怀里扭过脑袋,认出十来日没见的爹娘,筠儿高兴地直往这边拱身子。
永昌帝笑着在孙子的屁股上拍了一下:“亏朕陪了你十几日,还是见了你爹你娘就不要皇祖父了。”
姚黄将太子停在永昌帝的身边,一边接过筠儿一边笑道:“这阵子劳父皇母后费心了,今日儿媳回来了,儿媳接回小的,还父皇一个大的行不行?”
赵璲:“……”
永昌帝瞅瞅轮椅上笑都不会笑的儿子,哼道:“大的不如小的会讨人喜欢。”
姚黄:“可大的已经跟父皇学了一堆本事,能帮父皇分忧了。”
永昌帝确实很看重重火药的威力,叫儿媳妇抱筠儿去凉亭给周皇后请安,永昌帝推着儿子来到前面一条长椅前,让轮椅上的儿子正对着长椅,他再坐到长椅上,问话之前先打量了儿子一番,毕竟十来日没见了,做父皇的也想儿子。
赵璲恭恭敬敬地垂着眼。
永昌帝:“……”
这儿子为他分忧的本事行,哄他开心这事上还不如老大,得亏娶了个伶牙俐齿的儿媳妇给补上了。
“说吧。”
谈及差事,太子的话终于多了起来,把每次测试的详情都说得清清楚楚,且无一字赘言。
永昌帝连连点头,靠到椅背上,眺望着高空道:“挖矿开山的话,现在的重火药就能用了,只需要在如何保管以及安全运送上再改进改进,但如何把重火药制成战场神兵还要多费费心思,这是一本万利的事,直接关系到大齐以后的国运,还是你继续管着吧,交给别人朕不放心。”
老二上过战场,知道战场上需要什么样的武器,老二也足够心细,不会让朝廷制作新武器的法子泄露出去。
赵璲应下。
正事说完了,永昌帝开始关心儿子儿媳以及女儿驸马们在行宫玩得如何。
赵璲讲了大公主亲手射到的兔子,讲了二公主射杀的由樊若川先射伤大腿的獐子,也讲了姚麟李扶危夫妻的狩猎之争。这里面有的是太子妃讲给他听的,也有赵璲自己参与的。
太子讲这种事讲得干干巴巴,永昌帝就听出了一件事:太子妃真的有在用心教导两位公主射箭,且把两位公主教出了能射中猎物的水平。
永昌帝:“光说别人,你们夫妻没射中什么?”
赵璲垂眸,道:“太子妃猎到一头獐子,儿臣猎到一头野猪。”
永昌帝:“……朕办狩猎赛,你都没进山,只在外面守株待兔,陪你媳妇玩你倒是敢冒险骑射了。”
赵璲:“儿臣进山时只计划陪太子妃跑跑马,并未想过要出手,后来……”
听说儿媳妇险些被一头野猪撞伤,永昌帝皱起眉头,朝凉亭那边看了看,道:“野猪这畜生凶起来比狼还难对付,虽然是半大的母猪,你媳妇还是太大胆了,这是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遇到的野猪,万一她们四姑嫂狩猎时遇此危险……”
想到他的两个娇弱公主,永昌帝越发觉得老二媳妇这玩兴该收收了。
赵璲没有解释说太子妃四人狩猎时身后跟着侍卫,只继续讲他因为心急去扶太子妃而突然能动的腿。
想当初永昌帝刚收到老二跌下悬崖生死未卜的战报时都只是垂下眼一个人坐了很久,如今骤然得知儿子的腿能动了,永昌帝竟激动地站了起来,低着脑袋,视线在儿子与儿子的腿上来来回回地转悠,话都结巴了:“真、真的能动了?”
赵璲将双手放于扶手上,再慢慢地将右脚抬离脚踏。
亲眼所见,永昌帝猛地转过身,来不及抬手,两行老泪已然滚落。
赵璲看着父皇腰间的玉带,低声道:“只是能动了,能不能完全康复还要继续观察,父皇切莫期望过高。”
永昌帝一手拿帕子拭泪一手朝后摆摆:“朕什么都不期望,恢复几成朕都高兴。”
赵璲:“有确切结果之前,儿臣想暂且保密,免得朝野内外平添议论。”
永昌帝背对着儿子点头:“是该这样,需要什么尽管跟朕说,朕替你安排。”
赵璲:“廖御医会继续辅助儿臣治腿,外物方面,儿臣想在东宫的鹿园加一圈硬木扶栏,方便平时撑着练走用。”
内室太小了,而在鹿园动工的话,需要请示父皇。
永昌帝稍稍平复了,收起帕子转过来,满眼欣慰道:“这是小事,你自己安排就好。”
赵璲最后求的,是希望父皇不要追究太子妃在围场放野猪的小小不周。
永昌帝被儿子的护妻之心逗得放声大笑。
老二媳妇简直是老二的福星,也是皇家的福星,他只愁该怎么赏这儿媳妇!
在御花园陪帝后说说话,太子夫妻便奉旨带上筠儿回东宫休息了。
远道归来,姚黄照旧先沐浴洗尘,然后一边坐在次间的暖榻上晒头发一边逗筠儿玩,顺便把乳母、春燕、柳嬷嬷先后叫过来问问话,了解一下她与太子不在京城这段期间筠儿的情况以及东宫内外的大小事务,当柳嬷嬷提到康王妃还没生时,姚黄松了口气,她可是答应过陈萤等陈萤生了就去探望的。
问得差不多了,太子也过来了,柳嬷嬷正好退下。
姚黄抱起筠儿,娘俩一起看向外头,等太子坐过来了,姚黄再把筠儿放到夫妻俩中间。
赵璲喜欢佩玉,筠儿就喜欢抓着父亲的玉佩往嘴里塞,啃得津津有味,都不需要父王母妃特意哄他。
姚黄闻着太子身上熟悉的推拿药油清香,关心道:“路上耽误了两日,有影响锻炼吗?”
赵璲:“还好。”
在车上也有在车上的练法,只是不方便讲给太子妃听而已。
姚黄靠到太子肩上,摸了摸太子的腿:“真是奇怪,以前也没想着天天要让殿下抱我,自打殿下说了最近一段时间不宜压到腿,反倒弄得我一看到殿下就想往你身上坐。”
赵璲:“……”
想到以前太子妃动不动就往他身上坐的亲昵之举,赵璲倒是能理解太子妃的这种冲动,正如他遇到太子妃之前清心寡欲,当太子妃天天出现在他面前……
压下那个不合时宜的念头,赵璲将双腿分开些,让太子妃坐到中间来。
姚黄小心地避开筠儿,笑着坐过去,往后一靠就是太子的胸膛。
赵璲背后是绸面的靠枕,就这么抱着太子妃,面前是她的蓬松柔软的发丝,旁边是娇憨可爱的稚子。
一家三口正惬意地享受这份安逸,乾元殿派了一位公公来,说是太子殿下差事办得好,皇上有赏。
既然是赏赐太子,姚黄不露面也行,还省了临时现梳头。
目送太子推着三轮轮椅出了门,姚黄捏捏筠儿的小胖脚,小声嘀咕道:“皇祖父真是的,要赏在御花园就赏了得了,还要累父王在榻上与轮椅上多折腾两回。”
筠儿听不懂母妃说什么,他要真能懂,姚黄还不敢说呢,免得哪天小皇孙在他皇祖父那里说漏嘴。
等了一会儿,太子回来了,姚黄朝门口瞧去,先看到了太子搭在轮椅前面的双腿,跟着是放在太子腿上的一个……嵌了一圈宝石的异常精美华贵的首饰匣。
慵懒靠在榻上的太子妃一下子坐正了,盯着首饰匣问:“这,这是父皇赏赐殿下的?”
赵璲:“嗯,口谕是这么说的。”
姚黄忍着笑,往太子头上瞄:“殿下何时还喜欢打扮上了?”
赵璲与太子妃对视一眼,道:“不喜,我叫青霭送去库房。”
姚黄直接挪到榻沿前,伸手去抓那首饰匣:“别急,我先替殿下瞧瞧都有哪些首饰,兴许就是男用的玉簪玉冠呢。”
赵璲按下太子妃莹白柔腻的手,再帮忙将这个颇有份量的首饰匣放到了榻上。
姚黄迫不及待地打开,发现里面铺着的绸垫上摆了七件金镶宝石的首饰,摆在最中间的是枚巴掌大的花形挑心,从里到外有三层花瓣,每片花瓣上都嵌了一枚宝石。
姚黄还没数完外圈的,就听太子在旁边道:“说是一套二十一件的宝石头面。”
二十一件?
姚黄惊到了,随即意识到这首饰匣竟是分层的,双手扶着第一层试了试,果然可以往上支起来,露出第二层同样摆了七件不同首饰的匣面,这层再支起来,里面又是一层!
没有外人,姚黄一口气把二十一件宝石首饰都摆在榻上,再一件一件地数宝石,数到一百多,太子忽然递过来一条手帕。
姚黄难以置信地摸向嘴角,没流口水啊。
赵璲:“吐字不清,应该快了。”
姚黄没好气地拍了他一下,刚要继续数,却忘了自己数到多少了!
太子还在旁边笑她,气得姚黄又拍他一下,也不稀罕太子帮忙,大不了重头再数一遍。
不算匣子上的那些一共是二百一十八枚宝石,其中有鸽子蛋那么大的也有花生米大的,算上匣子周身的还能再多十八枚!
姚黄抱着匣子问太子:“宝石不是很贵重吗?怎么父皇那里的宝石首饰还送不完似的?”
上次那支宝石牡丹花的簪子就让姚黄隐隐担心她一个人是不是要把永昌帝的宝石给掏光了,结果今日永昌帝直接用一匣子的宝石首饰让她又开了一次眼!
赵璲解释道:“贵重是因为宝石矿很少见,但宝石矿一旦发现便归朝廷所有,禁止百姓私采,所以每年宝石矿都会送一批宝石进京,父皇会拨一部分给文思院制成嵌宝石的首饰或器物,成品再由父皇赏赐给皇族或臣子。”
姚黄明白了:“所以父皇那里还有一堆宝石,我不用担心会把父皇吃穷?”
赵璲失笑。
太子妃突然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准是殿下把恢复腿的功劳算在我头上了,父皇才赏的我。”
赵璲刚要垂眸,却见筠儿不知何时支着脑袋趴了起来,黑白分明的凤眼正一眨不眨地瞅着这边。
赵璲:“……收起来吧,别给筠儿玩宝石。”
玉佩筠儿咬不动,这种嵌进首饰的小颗宝石却可能被筠儿给啃下来咽了。
姚黄便把筠儿提了过来,一手抱着,一手往首饰匣里放宝石首饰,先教筠儿从一数到二十一,再扣上首饰匣的盖子,拍了拍道:“看见没,刚刚皇祖父叫走父王就是为了赏这些宝贝给父王,所以皇祖父是天底下最好的祖父,筠儿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地孝顺皇祖父。”
筠儿学母妃拍了拍盖子。
夜里,太子久违地又给太子妃讲了一下规矩:“以后不可当着筠儿的面做失礼之举。”
姚黄:“好,以后我背着他赏玩那些宝石。”
她是小户之家养出来的姑娘,眼界所限,被这些难得一见的金银珠宝所迷乃是人之常情,筠儿可是皇家金窝里的小公子,是该学太子、大公主那种天上掉金饼都不屑去捡的衿贵之姿,当然,学个姿态就够了,可不能真把自己的金饼不当回事傻乎乎地往外扔。
赵璲:“……不光是这个。”
姚黄茫然:“我还做其他失礼之举了?”
赵璲看向太子妃在灯光下润泽如红宝石的唇瓣。
姚黄:“……他才六个月,哪里懂这些,殿下放心,等他懂的时候,我保证人前背后一次都不会非礼你,彻底绝了让殿下失礼的后患。”
太子妃笑着说的,说完就把太子推开转过去躺着了。
赵璲将人勾了回来,亲上她的侧颈。
姚黄哼道:“筠儿不喜欢看失礼的事,我也不喜欢做失礼的事,还请殿下自重。”
太子没理这话,直接将太子妃半边中衣都给拉了下来。
很快太子潜邸的工匠就带上从惠王府竹院拆来的硬木扶栏进了东宫。
倒不是太子节省舍不得用新的,而是这些旧的硬木扶栏表面都已经被太子常年累月的撑握打磨圆润了,用新的反倒更容易伤到太子的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