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趴回这人的胸膛,抱着他道:“都怪王爷对我太好,惯得我越来越没规矩,什么话都敢跟王爷说,光顾着自己野了,忘了王爷根本住不惯那种乡野之地。”
赵璲本就没有生气,王妃这般软绵绵地压过来,又是才温存过,赵璲怎能叫她担心害怕?
他握住王妃的手,道:“我确实住不惯乡下,你想去的话,带上丫鬟侍卫……”
“不要,我才刚嫁给王爷,王爷舍得跟我分开,我舍不得,要去就一起去,不去就都不去。”
赵璲扯了扯嘴角。
真去了灵山镇,她随心所欲玩的时候,还不是要跟他分开?
无非他去了,王爷王妃同时出行,便能免去她被父皇责怪、被京城众人编排的后顾之忧,否则堂堂王妃丢下残疾的王爷夫君一个人跑去避暑作乐,言官真的要参她一本。
“叫水吧,我困了。”
惠王殿下在明安堂过了夜,但并没有留在这边用早饭,明明王妃陪他一起起来的。
姚黄一个人吃早饭时,脑海里都是王爷离开时死气沉沉的脸。
姚黄很后悔很后悔,在南大街那会儿还想着不能冒险得罪王爷,怎么看到邓师傅做的榆木轮椅就冲动了?
臭男人也是小气,不想去就不去,她又没求着他哄着他非要他去,闹什么别扭?
心里怎么骂王爷都行,既然已经知道王爷不高兴了,姚黄就得想办法把人哄回来,谁让人家是王爷!
时候差不多了,姚黄提着一个篮子去了菜圃,挑长得特别密的小白菜堆里拔了半篮子的嫩白菜。
出了菜圃,姚黄瞥眼葡萄架,哼一声,又去摘了一颗青葡萄,再熟门熟路地去了竹院。
飞泉开门后,姚黄将手里的青葡萄塞过去,嘱咐道:“先把这个给王爷,再跟王爷说,我的小白菜已经*摘好了,问他还吃不吃包子。”
姚黄担心闹别扭的惠王爷不肯吃她的小白菜包子,那她巴巴来问又被拒绝,多扫面子啊。
所以姚黄特意带了这颗青葡萄提醒王爷昨日他做过什么好事,这样他都能拒绝的话,姚黄也懒得哄了,随他闹去!
第45章
有了推起来稍微省力一些的藤制轮椅,赵璲在竹院的三间房内行动时都改成了轮椅,速度并不比他手撑扶栏快,却比那样笨拙僵硬的姿势体面,人也可以更心平气和。
护栏会继续留着,赵璲还会坚持每日去后院撑上几圈,一则总是坐着并不舒服,二则他喜欢站着,即便全靠双臂支撑。
以前做完推拿,赵璲会去书房看书,或是去后院看景,今早擦拭过双腿穿好裤子,赵璲看向南边被青霭支起来的高窗,看着窗外露出来的一井晴空,一看就是半晌。
王妃嫁过来已有四十日,赵璲基本摸透了她的性情,活泼好动率性而为,却也不失应有的聪慧谨慎。
宫里是什么地方,规矩重重,她在储秀阁学了一个月,能在帝后面前做出频频窥视他的举动,既非她冒冒失失忘了规矩,也非她当真被他的容貌迷了眼睛,而是她自知美貌恐难落选又家世低微入不了贤妃、柔妃的眼,索性在他这个可以自己选择正妃的残疾王爷身上下功夫。
他确实不丑,她也得到了亲王正妃才有的自由与体面,所以她看起来很满足,待他也是用了心的,亲昵关心俱是真情。
只是她在长寿巷长大,并不习惯高门大户王府高墙内的枯燥乏味,她喜欢去逛街跑马,喜欢去酒楼茶馆,夏日想去灵山避暑,春天或许就想去郊外赏花放鸢,秋日去登高望远,冬时去踏雪寻梅。
夫君是王爷,她可以不考虑衣食住行的花销,在她眼里,银子够了去哪都行。
可夫君是残疾的王爷,需要她敬畏且照顾,她便不能丢下他一个人去快活,最好带上他全了礼数与名声。
赵璲想,如果没有选秀,她大概更愿意嫁给一个与她家世相仿能陪她四处玩乐的正常夫君,而不是选择一个残疾的王爷夫君,即便后者能给她带去荣华富贵。
王妃爱财却并不贪财,家里爹娘疼她,她又足够美貌,嫁一个自己有官职俸禄的年轻才俊轻而易举,日子怎么都不会差。
推动轮椅,赵璲一下一下地去了书房。
佛经晦涩难懂,惠王爷很久都没有翻页。
“王爷,王妃求见。”
廊檐下响起飞泉的通传,赵璲微微偏头,顿了片刻才道:“进来。”
飞泉推开堂屋南门进来后再掩上,来到书房,飞泉躬着腰,因为只有一个小小的青葡萄,飞泉也只能放弃双手递东西给主子的规矩,单手托起那颗葡萄,转述王妃的意思:“王妃叫奴婢先将这个送给王爷,再问问您还吃不吃包子,王妃刚刚亲自去菜圃摘了一篮小白菜,此时正在院外候着。”
赵璲:“……”
昨日种种一一浮现脑海,赵璲竟猜不到她为何要送这颗葡萄,是恼他那时的捉弄要他也吃颗酸果子报复回来,还是怕他为灵山镇一事生气,希望他多想想她的好?
前者王妃确实有这份胆量,后者,她确实也很怕触怒他。
“带王妃去这边的厨房,晌午孔师傅不用过来了。”
“是。”
竹院外头,姚黄意外道:“王爷叫我在这边蒸包子?”
飞泉笑道:“是啊,这边米面油蔬都有,王妃做好了马上就可以端给王爷,不然还要一来一回地送。”
那确实是在竹院做更省事,姚黄提着篮子走进来,见堂屋门紧闭,王爷脸都没露,姚黄压低声音问:“那颗葡萄呢?”
飞泉轻声道:“王爷叫奴婢放书桌上了。”
姚黄心想,收了葡萄又要吃她的包子,应该算消气了?
蒸包子的第一步是发面,明安堂那边已经发好了,姚黄叫飞泉去取面团,她先熟悉了一圈被孔师傅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厨房,扭头问守在门口的青霭:“怎么没备着肉?”
青霭:“咱们这边人少,怕东西放久了不新鲜,孔师傅每次都是带着最新鲜的肉过来,王妃要用的话,奴婢去拿?”
姚黄:“去吧,早知道晚点叫飞泉去拿面了,正好一起从明安堂拿过来。”
青霭:“没事,奴婢跑腿也快的,王妃稍等。”
说完,青霭去书房屋檐下跟王爷打声招呼,得了允许后匆匆离去。
姚黄从缸里舀出一盆水,坐在小板凳上,先把小白菜的根部拧掉,再把剩下的菜叶放进盆里泡着,洗完一遍将水倒进专门放洗菜水的桶里再舀水洗第二遍,沥干菜叶子后刚准备剁馅儿,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轮椅滚动声。
姚黄朝外走两步,探头一瞧,竟是惠王爷从屋里出来了,离背后虚掩的堂屋门已有三四步远。
他坐的是那把藤制轮椅。
视线相对,惠王爷的双手握着两边的大轮,正准备发力。
姚黄心里一咯噔,甩甩手上的水就往外跑:“王爷别动,我来!”
院子里铺的都是石板,扫得再干净也有灰尘沙粒,弄脏弄疼王爷的千金之手怎么行?
她跑得快,赵璲松了手,等王妃站到身后了,他道:“我来看看你是怎么做的。”
姚黄:“那王爷可以叫我啊,这边就咱们俩,你在屋里喊一声我肯定听得见。”
赵璲沉默。
姚黄将他推进厨房,挑最宽敞明亮临窗的位置停好轮椅,再从挂着一溜干净巾子的架子上取了一条巾子打湿,走过来道:“我帮王爷擦擦手。”
赵璲:“我自己来,你去忙吧。”
姚黄见他是真不需要自己伺候,便走回菜板前,当当当地剁起馅儿来。
想着不能晾着王爷,姚黄一边单手切馅儿一边扭头看过去,解释道:“有的家里喜欢先把小白菜焯下水,我们家都不焯,因为这样味道更鲜。”
赵璲点头,避开了她的视线。
姚黄:“王爷从来没进过厨房吧?”
赵璲:“是。”
姚黄顺着他的视线望去,对着北面整整齐齐的橱架道:“连竹院的厨房都这么宽敞,跟我在娘家的闺房再加一间堂屋那么大。”
赵璲瞥了几次她手里的锋利菜刀:“专心切菜。”
姚黄巴不得不用找话陪他!
切好菜馅儿,飞泉先回来了,怀里抱着面盆,进来后瞧见坐在里面的王爷,飞泉下意识地收起笑脸,规规矩矩地放好面盆就退了出去。
厨房有专门揉面的地方,姚黄嫌站着累,在惠王爷面前放下一张矮桌,再把面板抬过来,她坐在小板凳上给惠王爷展示自己揉面团、切面揪以及擀包子皮的手艺,想起旧事,姚黄自己乐了:“想当初我娘还嫌我懒,说我就会蒸包子,万一将来嫁人遇到刁婆婆,会被婆婆拿捏了这项短处,没想到我命好嫁了王爷,有一厨房的下人伺候我!”
赵璲只是看着她。
姚黄都习惯了,想到趣事就说,无话可说她就给惠王爷哼小曲。
赵璲:“……怎么这么多面?”
姚黄:“包子这东西,做一回可费事了,我既然动了手,干脆多做几个,正好孔师傅没来,飞泉青霭也指着我这顿包子当午饭呢。”
青霭端着两个馅儿盆回来了,一盆是孔大厨临时挥舞双刀疾速剁好的五花肉馅儿,一盆是冰水镇着的新鲜五花肉,看起来二肥八瘦。王妃要是想事事亲为,那就自己再剁一回,王妃想省功夫,就用现成的馅儿料。
姚黄就是馋包子了,没那么大的手瘾,直接用了孔大厨剁好的。
捏好一个包子,姚黄惭愧地摆到一旁:“我手笨,捏花不如我娘好看,王爷别嫌弃。”
赵璲看着她沾了白面的手心手背,并不在意。
面多馅儿足,姚黄一共捏了十个小白菜混肉馅儿的,又捏了九个纯肉馅儿的,数完一算,满意道:“够了!”
包子放进蒸屉,姚黄把惠王爷推出厨房:“烧火烟大,王爷去屋里等着吧。”
赵璲没再进屋,叫青霭飞泉将大门外的石桌石凳搬到竹林里面的平整之地,他提前过去等着了。
浓绿的竹林隔绝了艳阳,虽然无风,林间也分外清凉。
姚黄端着托盘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在林间静坐的惠王爷,竹梢单薄的叶子还会随着难以察觉的微风轻轻晃动一下,惠王爷却静得像个白玉雕成的假人。
姚黄再次冒出了自己的夫君是个深山男妖的错觉,而她心里清楚,惠王爷完全是因为腿疾才变成了这副模样。
托盘上有一盘两碗两副筷子,每个碗里放了一荤一素两个包子,盘子里还摆了四个。
放好托盘,姚黄坐在惠王爷对面,一边给他递筷子一边道:“王爷快尝尝,刚出锅的包子最香了。”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提一句昨晚,仿佛她不曾向往去灵山镇避暑,也不曾在他这里受任何冷落。
赵璲:“你要微服去灵山,路上就不能住驿馆。”
姚黄刚刚夹起来的包子登时掉回碗里,紧张道:“王爷怎么又提这个,我都说了我真没那么想去。”
赵璲:“我不喜住客栈,也不想去百姓家借宿,扎营于野,你觉得如何?”
姚黄呆呆地放下手里的筷子:“王爷,王爷准备陪我去灵山镇?”
惠王爷淡淡点头,仿佛这只是一个很寻常的决定。
得到肯定答复的姚黄却一下子跳了起来,盯着对面的王爷问:“王爷是认真的,不是诓我?”
赵璲:“认真的,但扎营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话没说完,对面的王妃突然跑过来,站在轮椅一旁弯下腰,捧住他的脑袋左脸亲一下,右脸亲一下,每一下都发出一声清晰的“啵”响,最后转过他的轮椅靠坐在他的怀里,搂着他的脖子道:“王爷对我真好,肯定是全京城最最好的夫君!”
赵璲:“……避暑而已,吃饭吧。”
刚确定要去灵山镇,姚黄怎么可能静下心来只管吃饭?
坐回石凳,姚黄乐滋滋地看着对面的王爷,又强调了一遍:“在我这里,王爷不光是京城最好的夫君,也是天底下最好的夫君。”
虽然她想出这个法子完全是为了王爷着想,王爷却并不知道,姚黄也不敢让他知道,怕王爷过于抗拒定死了不去,而且姚黄也不想让王爷觉得她在把他当一个需要治疗的病人看待。
惠王爷的腿疾已经被御医们宣布治不好了,他的双腿成了一枚美玉上缺失的两小块空洞,吃药无用,不吃药也不疼不痒不会影响他的其他生活,既然如此,惠王腿上的残疾便不能再称为病。
惠王爷没有病,姚黄也没想治好他的腿,她只是想带他去外面看看,让他渐渐去习惯,让他随着腿一起沉下去的生气一点点地再浮上来。
那么,一个连竹院都不愿意离开的残疾王爷突然改变主意要去一百六十多里外的灵山避暑,必然是因为他新娶的王妃想去那里,于是惠王爷宁可克服自己出行的种种不便,宁可忍受偏远小镇上的寒酸简陋,也要让他的王妃如愿,哄她高兴。
姚黄越想心里就越热乎,当一个人挖空心思去为另一个人着想时,最怕好心做了驴肝肺。
惠王如此待她,来回路上以及到了灵山镇,姚黄照顾王爷的时候一定要更周到细致。
王妃乌黑明润的眼睛一直在看着他、看着他,赤诚坦荡,像是要用这样的热情告诉他她那些赞誉都是真心话,绝非巴结讨好曲意奉承。
赵璲信,至少这一刻她是这么想的,他给了她她想要的,王妃那么欢喜,当然会觉得他是个好夫君。
为了转移王妃的注意力,赵璲道:“车马营帐选房买房我会安排,只是微服出游且是常住,便要编造一个能让镇上百姓信服的身份,另外要带哪些人随行,你可有想过?”
姚黄果然变了眼神:“我若说想过,王爷该生气昨晚我后来哄你的都是假话了。”
赵璲看着碗里她亲手做的包子:“我没那么容易生气,既已决定要去,你照实说便可。”
姚黄:“那我真说了?”
赵璲夹起包子,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一副王妃爱说不说的姿态。
姚黄看着他举高包子又放下包子,心想王爷就是王爷,吃个包子也吃出了凡夫俗子没有的雅贵,就像话本里的野汉子们抱女人时总是一堆粗话,惠王爷都是一声不吭只管出力。
赵璲抬眸,发现他的王妃笑得有些怪异。
视线相对,姚黄连忙压下那不合时宜说出来王爷八成也不会爱听的夸赞,先咬口包子,连吃大半个话也连好了,再喝口早就备在石桌上的清茶,雀跃道:“王爷,我跟你说,小镇上的百姓最爱聊别人家的闲事了,咱们要装就得装得特别像,否则一旦哪里被人听出纰漏,那些人就能往更荒唐的地方想。”
赵璲点头。
姚黄:“下人的话,我带阿吉就行,王爷要带哪些?”
赵璲:“我需要青霭飞泉照顾起居,灵山镇偏僻,你我可能水土不服,廖郎中也要带上。浣洗衣物,全交给阿吉,她一个人可做得来?”
赵璲不清楚一个丫鬟一天能洗多少件衣裳,尤其阿吉是王妃的心腹丫鬟,如果王妃舍不得阿吉辛苦,那就多带一个浣洗丫鬟。
姚黄:“做得来,夏天凉快,洗衣服没冬天那么遭罪,咱们一行人又不做力气活,衣服不会太脏,过过水去去汗气就行了。”
赵璲:“还缺一个厨子,带孔师傅还是明安堂的?”
他都可以,看她更喜欢哪个大师傅的厨艺。
姚黄把这些人迅速过了一遍,笑道:“带高娘子吧,方便咱们假装一大家子人。廖郎中、高娘子扮作一对儿夫妻,青霭、阿吉扮作他们的长子、长媳,还省着街坊们惦记着给他们俩介绍婚事,毕竟两人的相貌气度放在镇上都很出挑。”
“飞泉脸嫩,扮作他们的小儿子,有人问起婚事也可以推脱不急。王爷扮作夫妻俩的侄子,嗯,一个聪慧英俊不小心伤了腿的书生,我自然是他们给你娶的如花似玉的侄媳妇。”
赵璲看眼王妃的脸,确实当得起如花似玉。
姚黄:“廖郎中可以继续在镇上做郎中,显得咱们家也有个营生的法子,咱们有个头疼脑热他就照顾咱们,咱们无事他给镇上百姓看病,既打发了他的时间也算造福一方百姓了,还能替咱们家结结善缘。”
“高娘子负责做饭,阿吉可以给她打下手,不用做饭的时候她跟阿吉一起洗衣裳,同进同出的更像婆媳。”
“青霭、飞泉做惯了公公,出门容易泄露身份,就说他们要在家里晒制药材,偶尔出个门。”
“侍卫也要带的吧,就带王府武艺最好的两个侍卫,扮作跟廖郎中签了死契的学徒。晚上跟咱们同住看家护院,白日让他们在廖郎中那里做事,小镇应该不大,万一咱们有需要侍卫的时候,放个响箭他们也能及时赶过来,应该有响箭这种东西?”
赵璲:“嗯。”
姚黄:“但这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灵山离京城才一百多里,料想没什么烧杀抢掠的大恶人,普通小贼的话我一个能打俩。”
赵璲:“再安排一队布衣侍卫,让他们扮作行商入住客栈,其中一人装病卧床,商队护卫白日可自行在镇上游逛,保持距离暗中保护你。”
姚黄:“……”
一队护卫!
是啊,这人毕竟是一个自己走不了路的王爷,万一万一夫妻俩真的特别倒霉遇到好几个大恶之徒或是结帮拉派的地痞流氓,一旦王爷受伤乃至遇害,姚黄这个怂恿他出门的王妃就得受责罚,轻则被受伤的王爷冷落或休弃,重则被震怒的永昌帝砍头抄家株连九族!
想到这里,姚黄打了个冷颤,忐忑道:“王爷,要不咱们不去了?我突然有点害怕。”
怪她光想着开解王爷,忘了王爷是多金贵的人,姚黄诱他出远门就像借走了永昌帝亲自下的一个宝贝蛋,稍有差池姚黄就惨了。
赵璲看着她,道:“怕什么,自父皇登基,整个京师都没出过十人以上的匪乱,出发之前我也会派人详查灵山周围的情况,真有威胁,我不会带你去。”
姚黄这才放下心来。
吃完午饭,灵山镇一行的大事小事也都考虑得差不多了,推惠王爷回院子时,姚黄最后道:“真去了,王爷就只能跟我一样穿布衣了,布衣可没有丝绸光滑,我先叫人给王爷做一身,你穿上试试?”
如果惠王爷连布衣都穿不得,前面的一切计划都是白搭。
赵璲:“直接做成衣便可。”
他确实自幼锦衣华服,但那不代表他吃不得苦,跟战场上的风餐露宿刀光剑影比,穿布衣也不算什么苦。
绣房有惠王殿下的身量尺寸,再加上缝制平民的布衣比缝制锦衣华服简单多了,短短五天,绣房就送了十套惠王爷的布衣鞋袜过来,同时也给姚黄、阿吉添了五六套细布新衣,廖郎中、高娘子、青霭飞泉也都送了几套过去。
这样就够了,姚黄叫绣房不用再做更多的布衣。
又等了两日,惠王殿下来了明安堂,告知王妃灵山镇上的宅子、医馆铺面都置办好了。
姚黄一边接他递过来的卷轴一边惊讶道:“这么快?”
赵璲:“廖郎中带着张岳、王栋去办的,他们已经在那边住下了,你我随时可以出发。”
姚黄已经在看卷轴了,上面是灵山镇新宅的房屋图,是两座前门临河的两进宅院。东边的宅子是王爷王妃住的,西边的给廖郎中“一家”住,两家前后院中间的墙都打通了。
虽然只会在那边住两个月左右,姚黄依然对这处宅子有了一种家的喜欢与期待,坐在惠王爷身边,姚黄指着东院道:“明面上咱们有三对儿夫妻,不如让青霭、阿吉住前院吧,我跟王爷住后院,这样西院那边也宽松些。”
赵璲:“房间够多,挤不到他们,东院跟明安堂一样,我住前院你住后院。”
姚黄不明白:“都假装平民了,为何还要分开住?我爹我娘就一直住一起。”
惠王爷语气淡淡:“我喜静。”
姚黄:“……我也不是每晚都非要缠着王爷说话。”
赵璲没再回应。
姚黄也没继续坚持,王爷愿意去灵山镇已经很不错了,自己住一个院子又算什么大毛病?
衣食住行都安排妥当,姚黄提醒惠王爷道:“咱们要出远门,我已经跟我家里打过招呼了,说王爷要带我去北苑别院避暑,王爷也跟父皇说一声?不然哪天父皇母后想见咱们,传旨公公一来才知道咱们不在,二老该着急了。”
惠王爷:“嗯。”
次日,下了早朝的永昌帝收到了一张久违的来自二儿子的折子。
亲王的折子分为两类,一类可以按照正常的折子交由中书省进行审核整理再呈报皇帝,一类可以直接呈递给皇帝,后者通常都是皇家家事或重要密奏。
惠王殿下的这封便是直接交给汪公公呈报永昌帝的。
永昌帝激动地打开折子,就见上面写着:“禀父皇,夏日酷暑,儿臣困于轮椅烦躁难耐,遂携王妃外出避暑,今早离京,中秋前归,仆从侍卫郎中皆备,望父皇保重,勿念。”
永昌帝愣住了,二儿子出门避暑了?
看看窗外的艳阳,永昌帝蓦地心疼起来,二儿子腿废了,只能久坐轮椅,就算屋里有冰,屁股也热啊。
去年夏天儿子全身摔断摔裂的骨头还没养好,不得不卧病在床,今年能动了,可不得换个凉快地方避暑?
去吧,只要儿子住得舒心,在哪都没关系。
惠王爷、王妃离京这日是六月初九。
前后一共四辆马车,第一辆里坐着“母子”二人:高娘子、青霭。
第二辆马车坐着沉默寡言、喜欢独处的惠王“贤侄”以及跟他关系比较好的“小堂弟”飞泉,第三辆车里坐着姚黄、阿吉“妯娌俩”。
最后一辆是专门拉行李物件的平板车,车板四周围了阻隔路人视线的木板,前面套了两匹马。
除了四个车夫,还有四个镖师,这八人里,一个是王府另一位郎中李郎中,剩下七个全是侍卫,共同扮作廖家雇佣的车行师傅。等一行人到了灵山镇,这八人会赶着马车离开,真正要留在镇上暗中保护王爷王妃的那队侍卫已经提前入住了镇上的客栈,不然两波人同时抵达镇子,未免过于巧合。
“夫人,二爷为什么宁愿叫飞泉陪他同车,也不叫您啊?”
阿吉想不明白,换她是男人,有王妃这么美的妻子陪着,漫长的路途都会变得有意思起来。
姚黄笑道:“可能他就是喜欢安静吧,我在那,肯定忍不住跟他说话。”
阿吉:“……”
躺在北面主位车座上的姚黄拍拍自己曲起来的腿,满意道:“他不高兴叫我陪着更好,跟你在一起我想怎么躺就怎么躺。”
阿吉挨着主位席地而坐:“来,我给夫人捏捏腿。”
姚黄:“你快待着吧,以前在家里你跟我一样清闲,到了镇上要跟巧娘一样忙,你也只剩这两天路上的好日子了。”
阿吉:“您别小瞧人,姐姐能做的我也能做,何况我拿的赏钱可比姐姐多得多。”
镇上的活的确比在王府里多,可整个王府谁不想在王爷王妃面前露脸伺候?
就说孔师傅,因为被高娘子得了同行的资格,还专门跑来明安堂跟王妃毛遂自荐了,说他熟悉王爷的口味力气大做几个人的饭都不怕累希望王妃考虑他,可惜王妃选择高娘子另有缘故,孔师傅红了眼圈也只能乖乖在王府等着王爷返京。
车轮沿着被压实的官道骨碌骨碌地滚动,激起一股股泛黄的灰尘,好在天热无风,那尘土扬不了多高。
阿吉卷起两边车窗的竹帘,只留一层防蚊虫的纱帘。
见王妃睡着了,阿吉也靠在角落打盹。
中间要解手的时候,阿吉取出放在竹篓里的黄铜夜壶,主仆俩一人一个。
姚黄刚要掀裙子,忽然明白惠王爷为何点飞泉同车了,不然惠王爷想解手的时候,岂不是得由她伺候?
新婚燕尔的小夫妻,亲热起来恨不得变成一个人,但姚黄真没做好这种伺候的准备。
显然,惠王爷也不想叫她目睹那一幕。
忙完了,阿吉扣好两只黄铜夜壶的盖子再放回竹篓,竹篓外面缝了布,上面的盖子一合,密不透风。
晌午,四辆马车停在了一片树荫下。
阿吉先扶王妃下车,后面青霭飞泉也联手将惠王爷推了下来。
等姚黄坐在惠王爷对面的木凳上,她瞧见青霭带走了两辆马车上的竹篓,飞泉提着一桶水跟在旁边。
姚黄莫名脸热,真正出了这趟远门,她才明白一路上有多少不方便。
高娘子、阿吉端着铁锅面菜去另一边做饭了,几个侍卫负责捡柴搭灶。
姚黄东瞅瞅西瞅瞅,小声对惠王殿下道:“都是因为我,叫二爷受累了。”
赵璲:“还好,后日应该能赶到镇上吃午饭。”
姚黄:“二爷在车里坐着还是躺着的?”
赵璲:“下午会歇晌。”
言外之意,上午一直都坐着。
姚黄看向惠王爷此刻坐着的藤制轮椅,普通高度的腰靠,就这么干坐半天,想想都要难受。
她站起来,绕到惠王爷的后面,帮他捏肩膀。
手刚搭上去,便被惠王爷拿开了,声音微沉:“人多眼杂,注意规矩。”
姚黄瞅瞅那些根本不敢往这边瞧的侍卫们,反驳道:“什么规矩?你是我的夫君,我帮你捏捏肩膀说明我关心你,这叫温柔体贴,哪里不合规矩了?”
说完就又把手按了上去。
赵璲:“……你是王妃,不必如此。”
王妃有王妃的威严,他不想让底下人看见她这么殷勤的样子,很容易被人看轻。
姚黄:“王妃在哪呢?我是廖郎中家的侄媳妇,可不敢做当王妃的美梦。”
赵璲:“……”
姚黄不但帮他捏肩膀,还转到惠王爷的前面,想拉他的手帮他抻抻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