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还是把我叉了吧by赵史觉
赵史觉  发于:2025年0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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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会有人记得他曾是九洲清月,大道独行之人。
下一剑已经再临。
但一线缝隙之间,那双黑眸找到了她的身影。
终于一顿。
重重松了口气。
霜淩对上他的目光,眼底发红,想要冲过去,可根本无法突破这片虚空。
身后响起释怀的笑声。
顾写尘的狂暴短暂停止,然后一剑划出,寒月向下。
整个乾天,天塌地陷!
那一刻,深陷地底的神像缓缓露出。
那双悲悯的眉目终于重见天日,在光明的照耀下,露出了那张无口缄默的脸。
顾写尘站在神像之前,抬起剑,隔着虚空,指向霜淩背后。
眼底冰冷却赤红。
找到了。
霜淩心头一撞,像是宿命的钟声敲响,蓦然回头。
她看见墨绿色浓荫的荒息深处,那道巨大的身影终于云开雾散,缓缓露出了表情——
如果说神像还只是酷似顾写尘——
那乾天帝君。
长着一张和顾写尘一模一样的脸。
他的身形扩展数倍,像是将他的天赋、力量、修为——一切无限扩展。
霜淩心头巨震。
她在那一刻终于明白顾写尘为什么告诉她,自己需要更强。
因为他已经意识到,九天上下无人能拦他分毫。
他最终要战的是自己。

他的神色没有怎么变化, 看起来并不意外。
但那双黑眸眼底寸寸魔纹生成莲印,霜淩看得清楚,认得清楚。
这才是顾写尘。
所以, 霜淩不知道如何用语言形容眼前这个从墨绿色荒岚中散尽而出的身形——
那是一个拼凑出的,巨大的“顾写尘”。
那一刻,她站在神像、顾写尘、君岐之间——像是一颗被吹到宿命风口的莲种,惊得簌簌。
合欢圣体背后的肩胛骨缝开始阴冷酸痛, 金印却灼灼。
她看着乾天帝君高坐天裂之下,背后的金光轮盘流转出璀璨虹光, 垂目看向他们这些凡人。
他的身形非常巨大, 让人震惊的不仅是他和顾写尘长得一模一样,而且……他像是等比例放大无数倍的顾写尘。
每个熟悉的五官都在虚空之中抽动,像是飘忽的信号,又像是无数图层叠加出的面孔,看起来那样熟悉,又那样不真实。
所以——
霜淩握紧了自己冰冷的指尖,心头忽然开始震颤地理解顾写尘那些未尽之言。
乾天帝君炼化了那么多仿照顾写尘的天才, 如今又把最后的目标放在自己身上, 如果不是顾写尘这次转身堕魔, 一切都会按照他的设计走下去。
可她一直忽视了一件事, 被炼化的众多人绝大多数都比顾写尘年长, 炼化的时间也远比顾写尘修炼的时间长——只说君唤一人, 他作为蓝印离开阴仪谋出路的时间甚至比顾沉商还要早, 他从那时候就已经开始被帝君胁走、成为乾天古祠中的一个试验品。
可要知道,顾沉商离开阴仪去往岁禄的时候——顾写尘还没出生。
所以乾天帝君为什么就将这些天资出众的人按照顾写尘的方式炼化呢?他怎么知道顾写尘一定会飞升成功?
这不仅说明乾天帝君不止需要偷走一人的飞升成果, 还说明——
顾写尘一定成功过,且已经被他窃取过了。
霜淩的潜意识里一直以为这场阴谋亟待警惕, 可直到这一刻,她看着眼前这被叠合的熟悉五官,却带着不属于顾写尘的神色。
她才终于明确惊觉……帝君早就已经成功过,顾写尘也早就发觉了。
所以他会在乾天地底找到他的无字碑,他会在岁禄不在峰后找到被抹去剑铭的断剑。
霜淩站在这一刻,不知道千丝万缕的宿命将她置于何处。
可她冥冥中知道这草蛇灰线的隐幽命数,自己也身在其中。
她转回头,隔着天裂虚空的一线缝隙,对上属于顾写尘的清冷眼眸。
所以,他夺走过你的一切,拼成自己,是不是…?
但是在敕令之力下,他们全都忘记了,包括顾写尘自己。
所以如今顾写尘要对抗的,就是他自己曾经拥有的力量。
何其…可怕,何其伤心。
顾写尘目光深刻地看着霜淩,唇形似乎动了动。
霜淩几乎瞬间就理解了他的意思,眼底发热。
我当然知道他不是你呀!——
然后,黑金玄衣的魔主闭了闭眼,剑指帝座,冰冷俊逸。
帝君微笑回目,毫不意外。
从始至终,他丝毫不意外会被顾写尘找到,然后打上来,像是这一幕已经发生过一样。
他非常闲适,又十分愉悦,这与真正的顾写尘完全割裂。
虚空中,他的声音缓缓送入他的识海。
“好久不见。……”
“啊…也不是……很久……”
君岐与他遥遥相对,身形巨大高耸,坐在奢靡寒萃的帝王礼服之中。他含笑的声音如潮水般从四周推向中空,荒息寸寸散尽,那张脸微笑地看向虚空之外的顾写尘。
顾写尘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剑尖不偏不倚、不动如山地指着他。
他身下的土地已经是一片惊动,霜淩这才看得到她被抽身离开之后都发生了什么。
“顾写尘把乾天弄塌了!从前荡平圣洲不算,如今连地底的灵脉都不放过!”
“伤及九洲灵脉,顾写尘罪无可恕!!”
“他彻底疯了!修魔果真如此!”
但此刻,顾写尘的黑眸直视着与他相同、硕大数倍的瞳孔,眼底却仍然清醒得很。
九洲苍生都说他疯了,他在灭世。平光阁四洲都不敢插手,怕他发狂之后误伤全洲,直接团灭。
顾写尘找人几天,整座大陆就西北塌陷,处处爆破。
就连他手中的剑也在不安分地骚动,魔气汹涌。
“君岐这老货还没死?”
“他为什么和你长得一样,炽月。”
“那应该见过你的脸啊。本尊怎么完全不记得。”
“本尊也是。”
尊魔之剑中,十世魔主的残魂跃跃欲试地教唆着他:“现在九洲都看见你灭世的样子了,一不做二不休,屠遍他们所有人。”
“杀。”
“杀——”
顾写尘身影如寒山。
那双黑眸透着冰蓝,下颌微微绷紧。他看起来没有情绪,可爱恨千重,压在莲纹中。
他很清楚他是谁,也很清楚那个人,不是他。
却拥有他的力量。
顾写尘此刻站在乾天地底的古神像之上,踩着苍生念力重新凝聚的玄武金銮,对着天,下一剑已经劈了出去——
他只想要人。
一剑挥出的瞬间,苍生头顶的天裂轰然震动,剑波竟能让苍穹泛起恐怖扭曲的涟漪!
这就是十阶巨魔的力量!
霜淩紧张地盯着这一剑,可尽管九洲天象都已经因剑波而变幻,脚下的天裂却没有破开。
君岐始终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
某一瞬间,他像是无数层、无数时空拼凑出的顾写尘。
神像之口,敕令之力……层层叠叠,无数碎片,塞得身体膨胀巨大。他高居九天,俯视生民,背后的金圆轮盘流转出炽热光芒,墨绿色荒息缭绕,他像是真神一般。
可做的事却毫无悲悯。
顾写尘一剑劈开了天裂扭曲的时空界限,但真想闯进来,没那么容易,先例就在这里——
君岐抬了抬手,一团碎骨头一样的人形就被丢了出来。
霜淩的眼睛猛地圆睁。
这下,鼻尖连着眼底都跟着红成了一片。
那身蓝衣已经被烧灼到碎烂,斑斑的血痕凝在布料之上,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他腕侧莲印的地方血肉模糊,身上也没有好处,可衣裳之下的身体却仍在墨绿色荒息中修复、痊愈,像是诅咒一般。
原来君唤已经找到了帝君,先于他们所有人。
因为君唤是被炼化最深,被按照顾写尘的模板炼化到最高的产物,他的身体千疮百孔,可却已经是化神圆满的修为。
所以当年他是最先明白帝君没有消失的人,他对圣女的觊觎从未停止,如今更是从简单的传承帝嗣、到将飞升的阴谋落在她的头顶。
所以他没有回到阴仪,他在天上找了三年。
最后借着圣女烙印的荒息一缕,以灼伤之势,强行突破进了这片天裂虚空之中。
他已经独自努力了这么久,仍然无法阻止她被扯回帝君控制的圣体之中,君唤难以露出情绪的瞳孔里写着痛苦和歉疚,“圣女……”
霜淩怒红着眼睛摇头,“别说话,保存体力,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君唤的出现让她瞬间明白,为什么当时君唤回到阴仪的时候曾说,“在天上,看见,顾写尘。”
他看到的,就是君岐……
霜淩一双水洗过的明亮瞳孔染上愠怒的红,怒目瞪向那道巨大的身影。
这是她的弟子,在帝君手中就像一团垃圾,被随意折断又随意安好。
圣女如此,顾写尘也如此。
在帝君的眼中,一切都是工具而已。
可他最初也只是一个偷窃古神之口的凡人——
拥有敕令之力后,他仍是不得飞升的肉体凡胎,却已经在几千年统御九洲的光阴中,把自己当做了神明。
“别生气。……”那张脸微笑地看着霜淩。
远处的顾写尘漠然看着他的目光,眼底暴虐如冰层起。
第三剑,破天而来。
那是毫无保留的滔天之势。
可君岐并没有动,团起来的君唤却忽然像是被无形的提线牵引,站起,展平,举剑。
然后、蓦地冲出了天裂之中——转瞬就到了顾写尘眼前,要用残骨去接他的下一剑!
顾写尘眸中漆黑的暗涌顿时一顿。
“啊!”霜淩惊叫出声。
隔着天裂虚空,顾写尘听不见她的声音,可剑还是顿了一瞬。
他也清楚君唤冲上去的目的是什么,他为了圣女上下求索,所以,即便已经是失控边缘的顾写尘,第一次堪堪将自己的剑转了角——
可魔主之威,汹涌之力,根本无法消弭。
君唤被荒息送出去的位置和角度像是被精准控制,那道偏转的剑气瞬间从西北向东,在九洲之上劈出了一条清晰的裂纹。
从西向东,从仙洲向魔域,这道剑痕纵贯东西。
要紧的是……
“荒芜地……荒芜地破开了!”地上,有人失声惊叫。
整个九洲被白雾弥漫无法生存的荒芜地包围,向来泾渭分明,无人可探查,而现在,大雾沿着地面的裂缝,开始向内倾泻。
可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西境的無蕴之崖也裂开了!”
“这条裂缝,它、它连到了阴仪魔域!!”
渡海而去,贯入阴仪的绝落地——那是古魔栖息之处,也是阴古魔宫的腹地。
“他要连接仙魔两境!顾写尘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哈哈哈顾濯你也有今天!”
“整个仙洲中部都裂了!!整座大陆,裂开了!”
霜淩的瞳孔猛地睁圆,侧目去看乾天帝君,他目光闲适而满意。
这是他的目的,他的目的终于开始显现——
九洲之上,众目睽睽,炽月魔主开始屠戮苍生。
顾写尘的剑尖终于微顿。
这并非他本意。
可是目光顺着看去,他的魔雾剑影已经…横贯天地。
没人会信。
霜淩被按在君岐身边,她的心越来越凉。
合欢圣体中的荒岚之力在缓慢增长,如果不是魔主封线困住了金丹,霜淩现在可能已经被圆满献祭给君岐了——
成为他拼凑的一环。
霜淩的神识像是无限铺展,她能感受到地上每个人的动态。她被强冲到化神的荒岚内力,在回到合欢圣体这具本体之后……变得更加强大。
她能看见九洲上下的伙伴们四下惊呼,也看见合欢弟子登陆仙洲四处寻她。
从仙门到阴仪,修道者与魔域众,在长天之下何尝不是同样的被剥削者。
所有人都只是想要太平世道而已。
君唤已经在敕令之下,开始和顾写尘对打了起来。顾写尘眼底燥郁越发明显,失控感更加强烈,他可以暴杀他数百次,可偏偏他要保他。
这样打下去是两败俱伤,所有人都在努力,唯有始作俑者作壁上观。
霜淩拼命地想着办法,她看见坤仑古老群山的地底,颜玥带着王族弟子灰头土脸地钻出来,险些在地动之下被埋了,可是每个人眼中带着久违的欣喜。
这片大陆之上并非只有乾天帝族座下有灵源,他们找到了虽然稀薄,但已经悄然孕化出的灵脉——那就是新的希望。
可颜玥等人的笑容刚维持片刻,就看见天上地下,天崩地裂,顾写尘三剑改天换地。
霜淩看见平光阁水镜之中飞快地传递着消息。
龙成珏和千机门研究着那串已经找到的文字,但已经没有时间了。
还有更近的地方,叶敛背着药箱出现在乾天之下,他是平光阁四洲最先赶来的。
叶家的医法道术再次升级,他仰头看着顾写尘冲顶的背影,抿唇,眼中的光芒逐渐清晰。
叶敛的目光沿着再次出现的玄武金銮,闭目感知,身上青叶竹的符光浮动笼罩——如果能找到乾天帝君的命火,他们就有一分希望牵掣住他。
可他们都不知道,敕令之力会在什么时刻降临,他们能否记得自己心中的信念。
霜淩垂落在身侧的手攥紧,她一直在悄悄观察君岐。
这是最危险的地方,却也是最有机会找到他弱点的近处。
在凡人面前,敕令之力几乎是无解的,否则帝族也不会统御九洲数千年。
可还有人能对抗这种力量,不只是霜淩自己——她看向远处被操控和顾写尘对打的君唤。
九天之下,只有信仰能对抗信仰。
君唤没有像那十几人一样,在帝君恢复修补之后立刻被操控,是因为他有荒息莲印。
而她还有无数弟子,同样庇佑于她,免于敕令之力下。
荒岚之力,除了为母体女性所有,还需要心怀正念,为万众所向。
所以,唯有圣女可以。
霜淩指尖的荒息悄然凝聚,她要让乾天帝君暴露出来——他最难以攻破的地方,一是强大的敕令意念,二就是无边五形的虚拟。
只要她能精确他的位置,集众之力,总能更有胜算绞杀他。
这是离他最近的一次,不能错过!
霜淩飞快地重新掌握着荒岚,圣体一点点恢复,指尖开始透出浅浅的花枝。
君岐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的确是无数代之中最特别的那一个。也,很有天赋。……
那双熟悉的眼神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分艳羡。
艳羡,这根本不是会出现在顾写尘眼中的神色。
所以君岐也很快让那羡意散开了。千年之下,他从凡人之躯走到今日,他已经不需要仰视任何人。……
于是他饶有兴致地开口,声线灌入霜淩的识海。
“你不觉得。我和他……很像。……”
霜淩忽地抬眼。
那的确是一模一样的脸。
有一瞬间,她不确定君岐问的是顾写尘,还是乾天地底的那尊寂灭神像。但霜淩语气认真而笃定。
“不。”
少女身后的荒岚花枝忽然腾起,同时,地上每一个合欢弟子腕侧莲印都开始发烫,指向天空中的位置,无数头颅立刻抬起。
“你连我都比不过。”连我的金丹都要觊觎——
帝君微微一笑。
“何况他呢?”
霜淩蓦然用花枝团团围住了君岐,身后,顾写尘也按着君唤,沿着那缕逸散的荒息,猛地砍入了天裂虚空——
“顾写尘!”
他们终于同处一片时空,身后有风极速而来。
霜淩还想说什么,她想问你和君唤有没有事,还想说你别急、别怕——
只有你是顾写尘,我很清楚——
但她什么都没说,却在一瞬间和顾写尘高度默契。
一剑裹着她的荒息,径直劈向了金轮之前的帝君——
君岐果然根本不能直面他的剑。
一声叹息化开,他立刻消失在原地,同时,脚下这片艰难闯入的天裂虚空原地消散。
几人凭空出现在苍穹之下,罡风骤烈,将他们瞬间推出去千里,霜淩被虚空中一双手握住。
而脚下的乾天陷落——
那尊千年不见天日的神像,忽然清晰出现。
帝君层层叠叠如潮水的声音,弥漫在长天,一如从前——
“顾濯,灭天,伪神,毁道,负苍生。”
“诛杀。”
敕令之力……再次覆盖九洲。
帝君,帝君来救世了!
那一刻,所有人抬眼看向乾天方向,看到了那尊神像。
“顾写尘?”
“顾写尘这是在供奉自己?!”
“他灭道毁天,却竟然自立于圣洲!”
“他以为自己是神?!”
以寂灭枯悲的神像为原点,荒芜地彻底包围九洲,与阴仪绝落地相连。
霜淩在风中感受到了荒芜地白雾之中浅淡的荒息,看见无数人涌向乾天之下的神像,像是讨伐神明的愚众。
她终于真正地理解了君岐的目的。
他要众生推倒神像,让荒息彻底逸散,要她在荒芜地中自然飞升;
逼顾写尘站在苍生对立之处,送生民自毁九洲,埋藏他在人间曾作孽的一切。
——成神离开。
霜淩在风中仓促回头,天地之间已是白茫茫一片,只有隐隐矗立的缄口神像。
说不出任何辩驳。
恰如此刻的顾写尘。
当荒芜地与绝落地相连,征伐不断的仙魔两道同时被困,无数人都涌入神像脚下,想要推倒那张脸。
窒闷无光的荒芜地息弥漫整座大陆,除了能生冥业冰莲,所有修士、凡人都无法生存。叶家纵有凝息丸,可能分得到全天下人吗?
这一切都是顾写尘剑下之罪。
屠戮苍生,莫大的罪名。
从这一天顾写尘成了刻在九洲历史上的灭世之人……空前绝后,覆水难收。
她向后是他的罪名,向前是他的旧路。
霜淩觉得心脏被千丝抽紧,有一瞬被那只巨手压得喘不过气。可她知道苍生被愚弄,被命令,那绝大多数都是无法挣脱、甚至不知挣脱的普通人。
这双手才是枷锁。
怎么做,怎么做?
她忽然一顿。
她看着那隐现的神像之脸,忽然想到了办法。
但接着,霜淩在白茫茫的雾气中再次感觉有风灌来,接着一剑远隔千里,精准砍向她的身后。
她的发丝在风中被斩断了几根,身后墨绿弥漫的手一松,霜淩转身看去,见玄衣负剑而来。
顾写尘的脸色难看得的确是要屠遍所有人,背负千古骂名和一切。
她看见顾写尘如风一样冲向自己。
很神奇,这一刻同样在玄武金銮之上。那一年他也是这样奔袭而来,只来得及看她碎落。
这一次,霜淩在他扑面而来的风中,张开双臂——
“他夺走过你的一切,拼成了他自己,是不是?”
回顾顾濯这一生,从无人不敬羡的九洲第一天才剑尊,到今日罪孽滔天的灭世魔尊。
每一步都无法挽回。
可此刻他极速穿云而来,仍如清冷月影,急迫地拢住了她。
重重抱进怀中。
拥抱像是一种轰隆巨响。
霜淩听见耳边冰凉灼热的呼气,还有他急躁的心跳。
“疼吗。”他问的是。
他的掌心指骨笼在那朵金色红莲上,手臂箍紧。这副身体……在他面前四分五裂过,根本来不及任何。
重新弥合碎裂的身体,也是重新经历一遍阵痛。
霜淩怔了怔。
她现在已经不疼了。
缠在她金丹之上千回百转的漆黑封线都在蜷缩收紧。
四周天塌地陷,浓雾蔽日,不见星月。
可她感觉到顾写尘抱她的手臂越来越紧——他这样的骄傲人,眼中竟然也会出现类似委顿的神色。
“这次也没来得及给你止痛。”
霜淩再次怔然,在他怀中,清晰认识她所认识的顾写尘。
九洲至此。
他不觉得负苍生。
…但觉负她而已。

第79章 求生之门
顾写尘抱住她做的第一件事, 就是掌心笼在她后脊肩胛骨上的金色莲印,以黑雾凝线,丝丝缕缕地渗透穿过。
魔主封线, 如法炮制。
他将这枚重新回归的莲印、圣体被操控的印记,重重包裹。
像是顾写尘独特的成结。
帝君力量全部恢复,敕令之力甚至遥胜从前,对这具合欢圣体的控制力有多深远, 顾写尘根本不想知道。
经历过两次,已经足够。
再有一次, 他确实很难保证自己会做出什么。
霜淩靠在他起伏的结实胸膛上, 后颈微颤地仰起。
顾写尘搂紧她,看着黑线如雾弥漫浮动,在她玉瓷温热的肩骨肌肤上穿过,微微泛红,与莲印的金色辉映在一起。
顾写尘心底绷紧的弦这才松了一寸,垂眸看她。
霜淩没有吭声,黑雾封线穿透肌骨皮肉仍是微微痛麻的, 可她清楚顾写尘在做什么, 他在手动为她织一道最后的防线。
她水洗的瞳仁认真仰看, 长睫卷颤, 唇珠微抿。
九洲被魔剑劈成截断, 荒芜淹没四野, 所有人都说他疯了, 说他要灭世,可这双黑眸浓云散尽, 眼底透蓝如初,明明清醒得很。
在无人可知的岁月里背负一切的人, 又在光天化日里被万民唾弃。
霜淩眼睛很酸,又知道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君唤呢?”她扒住他的衣袖。
“没死。”顾写尘低声回答。
当初在仙盟盛会剑尊之号争夺时他就放过君唤一次,以剑把君唤钉死在一个地方,如今这招也奏效,捆住他的四肢手脚,好过被君岐在手中肆意操控。
霜淩点点头,荒息莲印仍在,她对合欢弟子的影响也在。
可天下这无数的人,顾写尘无法钉住所有人,她也无法让所有人清醒。
敕令之力唯有荒息可以抗衡,可霜淩的荒岚能覆盖全天下吗?当初她以爆丹身陨,阴阳双合鼎中的万丈荒息才够所有人清醒了一瞬。
如今普天之下都是被操控的人,怎么办?
即便是龙成珏、叶敛他们,已经知晓敕令在九洲过境后的无声改变,却也没有真正能抵消这种神力的方法。
霜淩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眼下这沧桑巨变的世界。
天地间一片霜白,荒芜地与绝落地相连。无灵的白雾,渡海的魔气,一切都在绞杀普通人。
人们前呼后拥地涌进乾天,涌上那尊神像,以为自己得到了帝君的救世指引,殊不知救世之君早就遗弃了这片土地。
不用想,君岐此刻一定在虚空之中欣赏着这一切。
他用荒息攥住了霜淩,但没有和顾写尘的剑硬碰。
他并不出手,是因为他无需出手,也不能出手。
“君岐不能用剑,他的身体像是虚化的,”霜淩在风中屏息,识海中低声飞快地说着自己在帝君旁近处的观察,“我们只有拖出他的真身,才有可能击倒他,否则他永远是无可解的。”
顾写尘手臂揽着霜淩,垂眸看她。
霜淩的语气很急,抬起清丽的眸光,“他虽然偷走了你的力量,但是不能用剑,他的本体还是不堪一击,我们不是全无胜算。”
顾写尘下颌微敛。
…不止于此。
但她眼底已经红过又红,顾写尘不打算剖开告诉她。
“没关系,他既然需要偷,就说明他自己不能,”霜淩叽里呱啦地分析着,在他耳边不停地嘀咕,“无论是敕令之力,还是修为能力,这说明他本身是一个天资很差的凡人,现在他想让我吸走神像的荒岚然后飞升。但同样的,这敕令之力就会……”
她很亢奋,在发现乾天帝君拼凑成顾写尘的样子之后,她一直很亢奋。
像是怕他在自己诡谲难测的命数之前感到难过,所以她一个不算太善于言辞的人,挤满空气似的说个不停。
“所以我还有个办法——”霜淩看向顾写尘。
顾写尘低头封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唇瓣。
他咬住她,用了点力气,像是躁郁的厮磨,又像是确认她的存在。
舌尖挤进她的齿关,顺着她的舌面重重舐咬。
于是霜淩的亢奋就像是皮球泄了气,顺着他发烫的舌尖,呵气唔唔出声。
柔软指腹不自觉捧在他的侧脸。
这张面孔,向来冷感。触手就能碰到很硬的骨骼,绷着线条锋锐的一副漂亮皮相,可这种淡然冰冷之下是烧不尽的暗火,就像他难于出口的爱一样。
这才是顾写尘,她分得清。
顾写尘终于松开她,前额顶在在她的鼻尖,声音犹似冷静,像是告诉自己,“…回忆一下。”
霜淩揪住他衣服,回神不解,“这就需要回忆了?”
顾写尘黑眸清晰:“忘记,很可怕。”
霜淩抿抿唇瓣,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滋味,但她揪住他衣襟的手更紧了些,魔主黑金色的绸衫被她彻底捏皱,像是印记一样。
“九洲上下,不会全然忘记你的光辉。”她认真说。
顾写尘看着她,眼底深邃地压着什么,但没有纠正她。
霜淩牵住他的手,掌心相贴,看向地面上讨伐“顾写尘”的众生。
“我有办法的。”
“顾写尘,呸!”
“推倒他,帝君就会救世!”
苍生在俯瞰之中如蝼蚁,被敕令指挥得团团转动。那人在几千年的帝座之上,就是用这种目光统御九洲,所以他渐渐忘了自己也是凡人。
万千蝼蚁在白雾之中密密麻麻地乾天而去,像是企图扳倒巨物的蚁群,带着各洲千年来积累的所有力量。
兑泽千机门扛着寒山之日的巨炮,她看见擎拆长老身后原本背着净化荒芜地的灵甲,她在千机门中的时候见过,因为兑泽是离荒芜地最近的边缘地带,整个千机门都设立着这样的灵甲——他带出来,原本是想尽力净化白雾,却无法抵抗敕令之力的操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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