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你还是把我叉了吧by赵史觉
赵史觉  发于:2025年0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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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已至。
这当然是魔气所致!
遥峙之约时,顾写尘分明已经不再掩饰他的野心和恶意。
他是如今魔主,他一公开,整个阴仪魔域振奋不已,就等着越过东海海雾,吞噬仙洲!
如今这炽月魔主更是堂而皇之地回到岁禄剑宗,向故地、向九洲挑衅!
“请天降罚,灭掉此人!”
“请帝君归位,君临天下,匡扶乱世!”
“让顾写尘遭天谴!和魔族妖女一起死!”
天裂之下,九洲惶惶。
坎水龙城。
从少主带伤回来之后,龙城上下都很担忧,把少主楼围得水泄不通。
“我们少主多少年没受伤了?”
“是啊,要是打不过他肯定会直接认输的,谁会伤他?”
“隔壁叶少主还会因为顾少尊……哦不能这么叫了,叶少主还会因为被打输而道心破灭,咱们少主身上根本不会发生这种事啊。”
“嘘,别说了,据说少主是自己划伤的——”
龙城弟子,最低标准,人人都很八卦,爱传小话。
龙城主一脸富态,扫开这些八卦的弟子们,绕过房门口散乱堆着的各种书册,进入儿子的内室。
龙成珏正顶着一堆残页,焦头烂额。龙城主也没多问什么,低头看了看他手臂上的伤势,倒是无碍,已经开始微微结痂了。
龙城主不多问,主要是因为这九洲四通八达,没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坎水之水流遍各处,比如他知道现在巽风叶家正在研究命火之术,知道兑泽千机门又换新炉息炼补天神器,知道坤地王城深处打开荒北之极,试图寻找新的灵脉,也知道他们年轻一辈的平光阁如今在和顾写尘合作。
可从前龙成珏也对他们龙家的信息之力深信不疑。
正因如此,他才会如此夙夜难安,想知道他们究竟被改写了什么。
龙城主身宽体胖,带着福相,“天裂之兆的记述追溯到百年以前,你要查什么,举龙城之力帮你就是了。”
“那天裂的事就麻烦您了,查查如何能保农户的庄稼,”龙成珏抓了抓头发,盖住自己手臂上的伤口,“这伤没让我娘知道吧?”
“没有,我说你被牛碾了,不碍事。”
“……”龙成珏沉默一瞬,“我这是为了记住某件事。”
龙城主表示理解,“为父儿时也有过这种感觉,我记得那时我有个无论如何也有敌不过的对手,在有一次输了比试之后,心气难平,幼稚地在手心上刻字,但是疼到半路就停下了——”
龙城主看了看龙成珏成片的划伤,“好儿子,还是你有骨气!”
“……”龙成珏无语,转念却一愣,抬头问他,“这是你小时候的事?多小?”
“为父几岁的时候吧,距今也已经沧桑百年过去了。”
龙城主捋着自己的胡须,目光悠远。
龙成珏薅了把头发,点点头,那可真够久远的。他转头想继续忙自己的事,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又抬起头,“爹,我看看你刻的是什么?”
龙城主十分大方地向他展开手掌。
百年已过,修士砺骨脱胎,掌心的印记早就被磨平,龙成珏只看得见三个点的疤痕。
“你还记得你那对手是谁吗?”
“为父又不是天才,百年过去,如何记得?”
龙成珏抹了把脸,看向楼外,被一群偷听弟子挡住的窗口外,天裂像一张蚕食人间的巨口,生吞着什么。
到底是百年已过,自然忘记。
还是曾有秘密,被敕令抹去了呢?
龙成珏蹲在成堆的史册、传书之间,忽然向龙城宝库跑去。
他手臂上的文字,他真的见过,到底在哪?
黑雾消散,山门露开。
顾写尘看着这座封禁的山峰,目光望远。
霜淩探出头,“山呢?”
不在峰在岁禄剑宗最偏远的位置,垂直高耸,如今寒山成影,浓云围绕,已经看不见曾经入云端的剑尊之殿。
顾写尘神色不变,轻轻抬手,尊魔之剑被他掷到了半空。
“开。”
十世魔主在剑身之中骂骂咧咧,杀鸡焉用牛刀,他们尊贵的残魂怎么能用来给别人开门?
但顾写尘清醒状态之下他们完全被压制,只好骂骂咧咧地以剑尖为点,自上而下缓缓划破虚空。
冰冷漆黑的玄铁刃掀开一道缝隙。
瞬间,熟悉的清冷味道悠悠逸出,拂过霜淩的发梢,她怔忪一瞬。
有人白衣换了漆黑,冰刃换了玄铁。
不在峰仍在久等归人。
顾写尘指尖轻划,整座山终于再次问世,壁立千仞,清冷无尘。
两人拾级而上,远远看了一眼不在殿,旌旗在夜风中缓缓飘落,霜淩心头也飘飘荡荡,偷偷看了眼旁边的顾写尘。
很多年前第一面,和如今实在天差地别。
不在殿前前后后,实在有众多回忆,但顾写尘牵着她,并没有径直去殿内,而是带着她走到了后山。
霜淩跟着他,在月色下来到满山断剑残片之前。
这里曾是顾写尘的功勋,无数被他折断的剑刃、碎裂的兵器,无数手下的败将,成就九洲第一剑尊的不败传说,经年神话。
如今这些残片仍然静静地躺在这片剑冢之中。
霜淩问,“做什么?”
“等一等。”顾写尘捏了捏她的指尖。
夜色一点点降临,半空霜月轻悬,就连那不祥的天裂也似是隐匿,霜淩察觉到不在峰上雾气弥漫。
开始,她以为是顾写尘的黑雾。
但很快她就察觉到了什么,忽地抬眸看他。
…是夜剑瘴。
每次顾写尘进阶出关之后,满峰碎剑会携着无数大能的不甘之意,形成山野浓云。
这是霜淩炼气之后遇见的第一件大事。那时的剑尊,让她子时入剑瘴,一夜刻苦,卯时再来学剑,仿佛历历在目。
如今顾写尘以魔主之身,临十阶归来,对不在峰而言,他等同出关。
满峰夜剑渐次苏醒。
霜淩眨了眨眼,然后看顾写尘拎着尊魔之剑,对着剑中的十世魔主轻描淡写道,“去跟他们聊聊。”
都是怨剑灵,可以互通有无。
尊魔之剑顿时更加强烈地嗡鸣:
“你不是还有一把死剑吗?!”
“炽月,休要欺人太甚。本尊是你的长辈——!”
“我等岂是你的传话筒?!”
“这些败将岂可与本尊相提并论?!”
霜淩也听得清清楚楚,但顾写尘立于雾中,显然不为所动。
魔识骂骂咧咧,但他们是什么人,十世魔主都是曾让九洲生灵涂炭的灭世暴徒,他们看着这怨念丛生的剑冢,很轻易地起了坏心思。
于是他们唤醒了这片峫雾之中,怨念最强的存在。
这不知是哪位大能折剑之后所化。
怨念深重,力量也格外强大。
霜淩看见那双银鳞鬼火般的瞳孔在夜色中出现——是那日她与蔻摇等人遇见过的怨剑巨兽,满背都是碎剑,双目也插着铁刃,是顾写尘斩断的无数碎剑融合成的最幽怨体。
她此时还不知道顾写尘是要来找什么,但很快,无数断剑在雾中隐现。
像是众多双眼睛,幽怨地看着这折戟之人,银光流动,万箭齐发。
顾写尘平静地站着。
霜淩忽而想起从前顾写尘挑起万箭,让她一夜缠斗九百九十九万次,再看他如今面对满峰的剑,顿时有点幸灾乐祸。
怨剑巨兽幽幽地向他们而来,他身形不动。
夜色中,分不清是顾写尘的黑雾,还是这漫山遍野的剑瘴,像是隐秘的过往一般渐渐融合到了一起。
其实他也无法记得,这每一把剑,每一个人,都是什么。
这里已经是他已知的起点,顾写尘想要知道一些事,就需要回看。
于是他径直走向那怨剑之中。
怨气所化的巨兽张开巨口,满背的断刃腾起,当真汹涌地同时射出!
“诶!”霜淩拔剑向前。
可他的黑雾绞动如千触,挡住所有碎刃,手臂穿过巨兽之手,探向它的脑仁。
探灵?这个也要探吗?
但很快霜淩看见,他并不是探灵这怨剑体,而是直接寸寸碾爆,尖锐的啸叫从山野之上呼唤。无数碎刃闪烁出银光冰蓝,在夜色中像是爆裂的烟花一般,映亮了霜淩的眼睛。
最后,他从四散的怨雾之中,握住了一柄最大的断剑。
那断剑,就是怨剑巨兽最初的化身。
月色之下,顾写尘缓缓垂眸。
他以大道飞升为目标,一生战斗过太多人,所以他根本不会细数,不会深究,这座他三岁来到的山峰之后,到底断过埋过多少剑。
但此时,顾写尘黑眸凝视,落在冰凉的剑刃之上。
他看见剑铭暴露在空气中,一寸寸消失。
被抹除得干干净净,光滑无物。
这也曾是他的剑。
然后他忘记了。
这一刻的顾写尘没有对抗那股遗忘的力量,可即便遗忘,他的黑眸仍旧落在这把剑上。
没有剑铭的断剑。
埋藏着他的无字碑……
传说是浣衣妇的母亲,荒村无人的坟茔。
这世界上,原来到处,都是被抹除的印记。
关于他的印记。
霜淩走到他身后,只看到空白的断剑,怔了怔。她忽然想到什么,瞳孔圆睁。
他想印证的…是自己曾被遗忘过。
顾写尘微微闭眼。
不止一次。
可柔软的手握住了他持剑的拳头。
“我会记得。”
霜淩的声音在月色中清晰笃定。
因为九天之下,唯我入荒岚道。荒息之力让我清醒,超脱敕令之力——这次我看见你,我总会记得。
顾写尘终于抬眼,撞入她的眸光。
峫雾四散,他低下头。
“啊!——”
霜淩的手松开,捂住自己肩颈,眼底带着光,“你咬我干什么?”
他的唇角落在她光滑温热的皮肤。
——“顾写尘,他们说你忘恩负义真是没错。”她恼怒地说。
顾写尘的唇瓣碰了碰他咬红的地方,笑了一瞬,低声开口。
“我在刻舟求剑。”
世事已逝如水,他找到了自己的浮木。
然后他闭上眼,黑金衣袖一翻,身后的不在峰蓦然从上到下寸寸变幻。
霜淩愣了愣,闻到夜风中的莲花香,含苞绽放。
但见满山红绸飘送,凤鸾缠柱。
红烛灯笼映亮了向来清冷的不在殿宫,如此囍庆。
霜淩脸颊也染了分朱色。
对上他清晰中带着热意的黑眸。
你是我刻舟求剑之事。
长剑已矣,幸而我在人间,还有行舟。

“他把不在峰打开了!不会要从故地开始灭世吧?!”
整个岁禄剑宗,从顾写尘回来的那一刻开始, 无边的恐惧就在到处蔓延。
哪怕那人回来之后一人未杀,只说了八字而已。
七峰十二宫全部熄灭烛灯,在庞大的月影掠过之后处处熄灭,藏在黑暗里探讨如何应对这尊杀神。所有金丹以上的修士连夜被集结在一起, 可顶着那句“阔别多年毫无长进”,几乎人人都是面容如土, 毫无胜意。
因为他们清晰地感知到了, 那个万年难遇的不世之尊,在堕入人人唾弃的魔道之后,还是有着……他们远远无法企及的力量。
他只是什么都还没有做,岁禄内部就已经开始溃不成军。
“我们赢不了的!”
“他……那可是少尊啊!!”
“跑、要不跑吧,否则他真的动剑,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再等等!三清宫和震雷洲都已经派人过来了,即刻便到, 而且……你们看头顶。”
月影之上, 天裂仍盘卧夜空, 昭示着天罚。
“你们不记得了吗, 从前史书记载, 所有灭世魔主都会遭到天谴, 这是大道法则, 邪不压正…!他们没有好下场的!”
九洲上下同时人心惶惶,不祥的天象与魔主的行踪, 一切都像是山雨欲来。
剑宗弟子带着敬畏等过子时,而后, 从不在峰之上腾起了满山的夜剑瘴雾。
剑瘴像过去无数年那样弥漫,那是每一次剑尊破境出关、所有弟子翘首以待的传统,如今依然如旧时那样再次浮现。
说不出是什么感受,他们本能地还是觉得敬畏,就像每个人手中握着的那把剑,即便对顾写尘这个名字口诛笔伐,可没有一个人能真正忘记,他们入剑道的初心。
有多少人都是在追逐那个惊才绝艳的不世天才。
这样的敬畏让人更加懊恨,漆黑寂灭的七峰十二宫之间,无数双眼睛紧盯着那座最偏远的清冷山巅。
然后,却看见不在峰之上红烛微光,鸾凤清鸣,在月夜中摇曳。
目空一切,旁若无人。
——这、这是??成亲?!
…此夜。
浩瀚的月影浮现出炽热的金边。
魔主的黑雾荡尽满山的夜剑瘴,涨潮般涌上殿檐下的红灯笼。
像是谁的心在发烫。
而事关那个名字,很快九洲皆知。
就连平光阁四洲的人都各自震惊——有些人说要去成亲,就真的要成亲,根本不管别人死活。
巽风叶家,命火道术前,青衣的少主慢慢低头。
坎水龙城,有人从故纸堆里爬出来,捏爆水传音,大怒,“干!”
无人在意的角落,莨王仰天长啸,凭什么他的婚事就可以被世人关注?!
凭什么!!
一夜之间,九洲上来对顾写尘的无尽谩骂为之一停,停得甚至有些尴尬。
当所有人都揣测那人进攻仙洲,堕魔嗜血,灭世而来。
而顾写尘,归宗开山,竟是为了?成亲——?!
阴仪魔域中。
两种力量场正在轰然回响。
清冷阴古的雪山之巅映照金光,神宫之上冰莲光芒流转。
在水墨之间,荒水行川,阴古魔宫与圣女神宫遥遥相对而望,像是古老的无声宣告。
魔潮纷纷叩拜,兽境里的美人不甘垂泪。
合欢宗内,紫印长老带领无数弟子,双手掌心向上,腕侧莲印露出,叩拜莲光。
“圣女长盛——”
“愿飨以天地之大元阳!”
“盛大元阳!”
每个弟子受圣女庇佑,腕侧莲印熠熠生辉,汇成光点。
就连天空之上也是——
在无人知晓的瞬间,一道极速的蓝影终于撞进了天裂之中。
悬空中,诡异的浓云弥漫成墨绿的暗流。
单薄的蓝衣穿梭在其中,脸侧被烧灼得发焦,像是一缕追踪万里、微不足道的浮萍。
最后浮萍停在了某一处。
君唤抬起手,用手腕贴了贴自己的额角,目光平直,“找到你了。”
虚空中的轮廓缓缓流动,像是在笑。
那人的巨大身影像是无数人的重叠,他的眉眼虚化在墨绿色浓息之中,意念如潮水层层叠叠地穿透他的脑仁,发出笑声。
“你是我赐姓的好狗……”
“嗬嗬……”
君唤贴着那一缕圣女荒息,目光空洞,但保持着清醒。
“她要成婚了。”
“别打扰她。”
那巨大身影隐隐从云后露出表情,在他身后,无数道金光正在汇聚,就快要汇聚成一个团圆九转的浩瀚金轮。
“很快。”
“最后一个……”
十几条身影从虚空撕扯而出,同样神色空洞,一步步向君唤靠拢。
天空阴影绞动,无人知晓。
霜淩在渐散的夜雾中直接被带到了不在殿前。
他像是急切。
急着亲吻,急着以吻呼吸。
顾写尘带着她一瞬掠过不在峰的三千阶,那曾是剑尊日日挥剑劈出的剑痕,如今被寸寸雕琢莲印,像是步步生花。
霜淩被顾写尘按在怀中,在风中听见他的呼吸,心脏跟着跳动。
她看见了秘密,然后看见鎏金红灯笼沿着树影挂起,道旁的枯草在黑雾掠过之后化作黑金花穗,再如殷红,与金蕊点缀。
于是夜风中浮动一路旖旎清幽。
今夜之后,不在峰不再有夜剑瘴雾。
顾写尘也再不只是顾写尘。
他在他长大的地方意识到自己的命数,知道连自己都遗忘过自己,霜淩看着他从始至终神色都平静,只有动作开始变得躁动而失序。
想要记住,或者被记住。
也唯有怀中的人可以。
做他的浮木,在他的长河。
顾写尘从她的肩颈咬到耳廓,不重,但是处处红起,像是圈地一样。
他没有出声。
掠过鸾凤缠柱的殿檐,双剑被重重插在门外的旌旗之下,就连旗面也化作红绸,冰冷无情的两个字开始旖旎温柔。
烛灯环绕,红纱垂地,从前这里没有人生活的痕迹,处处森寒清简,如今霜红喜庆,鸳鸯锦被,红枣被温出甜香。
龙凤烛,红窗花,他的洞房。
霜淩觉得眼前颠倒,后背压在柔软的被上,感受到他铺天盖地的确认,领襟缓缓散开。
可天都快亮啦,顾写尘。
霜淩鼻腔沾染上了他的气息,眼底氤氲,忍不住抱住了顾写尘始终绷紧的脊背。
他像是无法摧折的剑刃。
谁也不知道这把剑到底都经历过什么。
可蛛丝马迹,稍有端倪,他应该就能看破绵延无数岁月的脉络。
在未知全貌的真相面前,霜淩抵在他怀中,觉得有一点…心疼。
“顾写尘——”
她被亲到带了些柔软鼻音,抬起水润的眼眸,“…你还知道了什么?”
他铺天盖地的亲吻略停一瞬,弥漫的躁意散开一点,漆黑眼底透着冰蓝,手臂撑在她脸侧,居高临下看她整个人。
霜淩不太敢动,可又想知道。
但他的目光太有侵略性……和穿透力。
于是霜淩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多年前在这里,不在殿前第一面——
她第一次引气入体,合欢圣体发作,衣服全碎。
单薄盈滟,尽数展露。
他的目光也不闪不避,看得很平静。
那时因为大道清坚。
如今因为——黑眸滚烫,欲孽丛生。
到今日,两相对,霜淩背抵床榻,在他的目光中,好像又回到了那日。
她的脸腾地红了。
顾写尘眼底也终于散开一点笑意,他没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在想什么?”
霜淩差点咬到舌尖,不打自招,“我忘了。”
顾写尘胸腔的震动传到她肌骨之间,他低头时,霜淩好像听见了那日炼气之后衣衫被气冲寸断的声音。
“我没忘。”
他黑眸清晰透骨,落在她身上。
“我过目不忘。”
每寸肌肤,每块骨骼,每处盈起陷落。
他的眼睛和心记得非常清楚。
霜淩的脸红得发烫,抱紧自己,紧盯着他。
她不敢乱动,因为她觉得自己要被雄兔解决了。
她明显感觉到了可怕的状态。
就算没有那么夸张,但也…啊啊啊啊啊。
不行的。
霜淩双手抵着他胸膛,却触到了结实蓬勃的肌理,他那玄衣领襟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开了,黑发凌乱散落在她前襟上。
冰蓝色的眸光认真,那一瞬,竟然带着坠落凡尘的蛊惑感。
霜淩的心剧烈跳动了一秒。
神佛如果破戒,也是这副模样吗?
黑雾弥漫过整个房间,盖住无尽的红,变得浓郁。
魔主的月影扩展到无边无尽。
霜淩不知怎么,惊叫了一声,双手抵住,仰头软声问,“可你没回答我——”
“除了被敕令之力抹除,你还知道了什么?”
从乾天地底到岁禄后峰,沿着“顾写尘”的轨迹,她觉得他还看出了许多许多…
可他并未言明。
“不用知道。”
顾写尘依稀露出几分笑意,气息强行调整一瞬,压低声调,“我怕你心疼。”
霜淩怔住。
…可她已经在心疼了。
顾写尘的额角靠在了她的耳边,这个横贯仙魔两道的男人轻轻开口,“霜淩。”
“我需要更强。”
霜淩不解地转头,目光与他极近地撞在一起。
或许其他也快要撞在一起。
霜淩觉得很慌,很不解,她问。
“你还不够强吗?”
如果你还不够强的话。
顾写尘笑了一瞬。
霜淩觉得她没有看懂这一秒顾写尘的笑意。
但她感受到了他低头时的气息。
他说,“我受不了了。”
你以为抱着你很好忍吗。
铺天盖地的心动,像是彻底征伐的前奏,可就在她闭眼的瞬间,不在殿外忽地金石声震。
双剑在动。
十几条人影出现在环殿上空。
烛火动了一线,霜淩感觉到他的吻错位,落在了自己眼皮上。
她忽然不安,“等等——”这是…
“稍等。”
顾写尘又笑了。瞬间消失。
“他们都得死。”

魔主的万重暴虐欲只是被暂时压制,但不是消失了。
霜淩能感受到他抽身离开时平静的杀意,很熟悉的杀意——毫无表情, 但要你们所有人都死。
因…因为他还在那个啊。
他现在,整个人在雄赳赳状态。
那个状态下…
很难、不狂暴啊……!!
月夜之下。
玄衣缓缓出现。
十几个目光空洞的人影,围绕着月色中透着暖融红光的不在殿。
顾写尘像看死人一样看着他们,然后目光缓缓落在远处天际。
天将破晓之前是一片浓郁的阴翳, 辽阔的天裂像是苍穹巨口,微微透出诡谲的笑意。
像是在笑着俯瞰他。
顾写尘眉目平静。
他生来如此, 天不让他顺遂——但今日不行。
顾写尘面色淡漠, 最后也很淡地笑了,缓缓抬手。
斜插在大殿外的玄铁黑刃开始嗡鸣,最后“锃!”的一声拔地而出,倏然落入他的掌心。
月下,剑刃出鞘一寸。
刹那之间,七峰十二宫同时感受到了那股剑意。
熟悉又陌生的,冰冷如幽冥的, 狂暴的剑意。
来自九洲第一剑尊, 如今的盖世魔主。
堪比飞升一样的浩瀚威压。
整个岁禄剑宗乃至九洲上下顿时震动——
“动剑了!”
“顾写尘动剑了!”
“他的目的果然没那么简单!”
“他怎么可能回来就是为了成个亲这么简单?!”
艮山上下, 消息顿时传遍全境, 就连魔域之中都得到了消息——因为龙少主在魔域待的那点时日, 已经借着荒岚水系上下铺设了坎水信息网。
如今九洲同步, 传信极快。
魔域之内, 万魔呼嚎,迎风高呼炽月之名, 即便不需煽动,声势也比莨王在时浩大百倍。
“反攻仙洲!天裂不就是灭道征兆!”
“这是报仇的大好机会!封禁十年之仇, 仙门那些臭修士早该还了!”
仙洲之内同样上下震动。
天泣之雨,绵绵落下,农田酸化烧灼,民生尖锐,无数人开始呼唤帝君归来。
“灭道者天谴之!”
“帝君必不会坐视不管!”
天裂之中光芒微闪。
这一夜天上地下注定不会轻易放过顾写尘。
哪怕他,真的只是,想成个亲而已。
霜淩捂着领襟跑到窗外。
连带着脸红心跳地躲过不知何时散落一地的殷红金蕊花瓣。
她的神识铺展,能感知到那些人的位置,环绕着顾写尘。岁禄更远处,所有金丹以上的修士都在紧张待命,尽管他们不知道是谁来突袭顾写尘,但他们随时都会跟来补刀。
顾写尘还是抽出了尊魔之剑。
他现在虽然已有压制之法,但到底随时有反噬的风险,霜淩掌心青金色翻涌,紧张地穿过夜色找到他的表情。
然后她捂住脸,心想救命。
在那个…状态下的顾写尘,他简直把魔主的躁郁狠戾毫不掩饰地挂在眉梢之间。
如果仔细看,他冰冷侧颈之上,还有一道不知道谁的指甲划出的红痕,像是神佛坠欲,情念横生。
霜淩扶在窗棂上的手指发烫地蜷紧了。
今夜这些人得到了风声,还是被敕令所命,所以选择在顾写尘最不备的时刻出现,作为正义之师来剿灭魔主吗?
九洲上下,仙魔矛盾、天地矛盾,一切都在加剧。
但他们今天挑错了日子。
顾写尘这个时候真的很、凶、残。
尊魔之剑在半空划弧,那分明是寂静无声的。
可是下一秒,所有人影,连带着方圆一里内的山头,全部削平,轰然坍塌!
“啊啊啊啊!”
“主峰断了——庆云、始影、乘鸾都塌了!”
霜淩扶住窗棂,半个身子探出去,看见众山倾塌,大陆地动。
有人欲求不满,强到可怕。
她忽然想起方才顾写尘在她耳边的喟叹——他说他需要更强。
他还不够强?
他还要变多强啊啊啊。
霜淩指尖不自觉带着热意,指腹像是存下了形状和温度的记忆,触碰肌理的知觉难以磨灭,蓬勃的力量感和滚烫体温一起,烘融成难以抵抗的诱因——
清冷孤月的天才,竟然学会了惑人。
是学会的,还是无师自通,霜淩也不知道。
霜淩捏了捏自己脸颊,很烫,然后,越来越烫。
她的指尖忽地一顿。
等等。不对。
她的方丹正在加速流转,她原以为是心跳太快,浑身血液跟着流动,可现在阴阳双合鼎正在流转发烫,温养于荒岚汪洋中的小蛇不安地游动,摆了摆尾。
庞大的蛇影难以控住,在她身后不稳地出现了一瞬。
霜淩立刻意识到了不对。
她立刻抬起头,可已经来不及。
狂暴的荒息漩涡在大殿梁下凭空出现,然后兜头将她笼罩——
那十几个人今夜出现,不是为了趁顾写尘沉溺而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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