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伦与麦考夫瞧着比扬馆长异常积极的态度,深知这种积极性与坚持正义少有关联,多是为了?利益考虑。
因为老约翰夫妇的谋杀案与幽灵船有直接关联,如果把这起案件做成专题报道,可以?变相为博物馆后续创收打广告。
有的事?论迹不论心。
别管比扬馆长的出发点是什么,眼下确实需要一个有影响力的人在斯德哥尔摩紧盯此案,才可能最终让老约翰与宝拉伏法?。
“您有心了?。”
麦考夫客套地赞美?几句,将话题转向他更感兴趣的方向。
询问馆长,“根据老约翰的口供,他的儿子与尼尔松、埃里克松从?幽灵船取下了?四块成分不明的角质物,其中三块被?高价卖给了?路易斯。那?人是一位隐藏的炼金术士,您对此有头绪吗?”
麦考夫确定比扬对这个话题一定感兴趣。
即便幽灵船的真正持有者索恩,也不如比扬馆长对此投入更多关注。
幽灵船博物馆只是索恩的众多资产之一,而它带来的经济效益直接影响比扬的收入。比扬势必希望追回船上的所有神?奇物品。
比扬馆长已经向警方了?解过约翰事?件始末,听到“路易斯”的名字,他不免露出不悦。
“约翰真是不诚实!当年收了?索恩老板的钱,信誓旦旦地保证未曾在船上获得奇异物品,居然?暗地里与路易斯交易!”
没有骂尼尔松与埃里克松,不是不恼两人的行为,只是两人被?老约翰夫妇杀了?。现在博物馆要借两人之死做点文章,也就?把他们当做临时?工具人。
比扬馆长:“如果是我知道的那?位托德路易斯,他是一艘捕鲸船的船主。以?往没有听说他对奇异事?件有这样浓厚的兴趣。”
三年前,约翰三人发现幽灵船。
索恩从?斯德哥尔摩政府手里买下大船,不可能不调查它的发现人。
约翰三人与路易斯的往来也呈现在调查卷宗上,但索恩的手下未能发现两方进行了?幽灵船物品交易。
只能说双方保密措施做得很好。约翰三人得了?一大笔钱,也没有大手大脚地报复性消费。
比扬馆长:“我对路易斯所知不多,只知道他持有一艘捕鲸船,但人与船都从?斯德哥尔摩消失很久了?。事?发将近三年了?,据传,他在挪威海遭遇海难。”
莫伦算算时?间,路易斯购入怪奇角质物之后不久后就?遇难了?。
他是真的死了?吗?或是登上了?另一艘幽灵船,成功驶向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彼岸?
莫伦问:“您能查到路易斯最后的落脚点吗?他也许在挪威沿海地区对捕鲸船做过补给。”
“明天我就去查一查。”
比扬馆长很想?知道路易斯去了?哪里,找回那?家伙身上的三块怪奇角质物,但也知道时?间过去太久,找到线索的可能性渺茫。
天亮之后,莫伦与麦考夫前往了瑞典皇家图书馆。
凭着图书馆对旅行团发出的参观邀请函,借阅了?《魔鬼圣经》。
这本书的诡异之处被?传得天花乱坠,亲手翻阅时?却没有产生背脊一凉的惊悚感。
它就是一本古老的大开本手抄书,在数百年的时?光作用下,墨水与羊皮纸散发出岁月的气息。
整本书的字迹一致,书籍由多人撰写?的可能性极低。
莫伦与麦考夫花了?三个白天在图书馆读完了?整本书。
两相对比,被?当作镇物放在尼尔松、埃里克松棺材里的羊皮纸,其上笔迹与《魔鬼圣经》一模一样。
不能百分百确定那?页羊皮纸就?是《魔鬼圣经》缺失的八页之一,但可以?推测两者的撰写?者极可能是同一位神?秘人。
退一步说,即便是有人进行一比一仿写?,那?也表明相互之间存在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页写?着如何镇压亡灵的羊皮纸,是老约翰从?路易斯老屋里偷出来的。
路易斯没有亲眷。
三年前,他连人带船一起消失,在斯德哥尔摩的老屋就?完全废弃了?。
比扬馆长带队搜了?一遍,莫伦与麦考夫不放过任何角落地复查了?一遍,都没能发现有价值的线索。
追查看似只能戛然?而止。
直至半个月后,比扬馆长通过多方打探,终于?收到一则可能相关的消息。
远在挪威北部?的特罗姆瑟,三年前有人在近海发现捕鲸船的残骸。
仅剩下四分之一木制船身,船体外侧漆着「路易斯号」标识,不确定它是否属于?斯德哥尔摩的托德路易斯船主。
三年以?来,无人认领船只残骸,它已经当成燃料烧毁。另外,城内暂无托德路易斯的死亡登记消息。
路易斯是否去过特罗姆瑟?那?里是不是深藏着某些不可言传的秘密?
莫伦与麦考夫决定继续北行。
特罗姆瑟本就?在蜜月之旅的计划行程上,它是整个旅途的终点站。
不同于?两人的坚持到底,旅行团的其他游客产生了?知难而退的想?法?。
「一路向北」之旅是有赞助商出钱,不必为钱所困。
享受免费的行程,却有一个前提——身体健康,能承受一路风雪。
由幽灵船怪象引发的腹泻断断续续持续了?一周,突发疾病极大打击了?游客们的出游热情。如果继续往北走,天气只会越来越冷,对身体康复不利。
最终,另外六位游客决定止步斯德哥尔摩,自行乘坐返回伦敦的船只。
导游图林、队医西尔弗继续北上,继续去考察这条冬季游线路的风险性。
十人团变成了?四人团,进入挪威后,车行速度愈发减缓。
深冬季节,遭遇大雪封路成了?常态。
进入北极圈后,更要习惯一天见不到几个小时?的日光。
整整一个月,让莫伦与麦考夫失望的是未能再遇上破解梦境任务的有效线索。
之前在童话镇拼图游戏里出现的挪威奇幻地图,未能在现实中找到它的对应地点。
这一路,山甸湖泊皆是白雪皑皑。
两人除了?感受风雪呼啸,就?是感受滴水成冰。皮肤被?冻到疼到不知疼,深切领略冰封之地的万物沉寂。
一月底,终于?抵达特罗姆瑟。
这是一座蓝夜之城。
位于?北极圈,在冬季的极夜时?段,仅能在午间两三个小时?内窥见几缕天光。
哪怕是天亮时?分,也看不到明媚阳光,只能望见蒙蒙亮的天空,透出浅蓝天色。
四人在午间到达,却连微光蓝天也没看到。
抬头,天空云层厚重。
冰原之地的云总是压得极低,今天更是低到随时?能砸碎人的头颅。
四人不敢耽搁,立即入住预定的「北极入口旅店」。
旅店老板是萨米人巴克,对当地气候了?如指掌。
他乐呵呵地招呼四人,“来自英国的客人,你们的运气真不错,赶在一场超大暴风雪到来之前入住了?。请在这里安心住下,等风雪过后再出发。本店提供麋鹿雪橇车,只要提前一天告知目的地即可。”
巴克又问:“你们想?去哪里?是要去北极探险吗?”
导游图林立刻摇头,他一点也不想?再往北走了?。
“不,我们是来特罗姆瑟欣赏极光。据说十二月是捕捉极光的最佳时?节,我们待上一周能看到吗?”
巴克微微颔首,“基本没问题,但要注意时?间。极光的出现时?长不固定,不会整夜持续性出现。快的时?候,只有几分钟,它就?消失不见。”
莫伦问:“这里有专业的极光猎人吗?”
巴克:“有,我可以?推荐几位,供你们选择。等后天吧。”
巴克瞧着窗外的阴沉天色,“后天,这场暴风雪预计能结束。”
伦敦近郊,一栋爬满枯藤的红砖房,壁炉火烧得正旺。
这里住着「一路向北」旅行团的赞助商,一对年迈的老夫妻。
爱莎刚刚收到装着游记的包裹。
之前接到电报,十一月末旅行团中途突遇变故,三对情侣放弃了?继续前行。这六人寄来的游记,只记录了?童话镇与斯德哥尔摩见闻。
爱莎拆开包裹,拿着六本游记上楼。
看向在躺椅上假寐的尤金,问他:“游记,你要看吗?”
“没兴趣。”
尤金眼皮也不动一下,从?他脸上根本看不出因为喜好旅游而出资赞助的模样。
尤金只关心另一件事?,“还有两天开船,我们总算能返回「阿斯加德学院」了?。”
壁炉,烈火熊熊。
火光清晰找出尤金的模样。
他赫然?有一张近似狮子的脸,全脸被?金色毛发覆盖,面骨更似野兽。
爱莎曾经对旅行社的威廉太太感叹,尤金年轻时?似一头狮子,喜欢到处探索新领域。
如果对照尤金现在的面庞,有的话就?不是形容词,而是一种如实描述。
爱莎随手拿了?一本游记翻阅起来,也是瞧得漫不经心。
“听你迫不及待想?回去的语气,当时?也是你接下了?这个任务,为考核中的学员提供福利线索。”
尤金:“是我错估了?时?间差,在这里待得久,觉得无聊了?。”
爱莎:“你认为考生889号与890号最终能顺利过关吗?”
尤金:“说不好。人皮任务书《欧美?爱情故事?》是被?捕梦社盗走的,两个倒霉蛋没有通过正规手续就?接下了?任务,未能装备任何保命道具。希望两人能从?本次福利之旅里领悟提示,闯过最后的生死一关。”
这个通向北极的重要补给点,似乎被施加了霜雪咒。
万里冰封,满目皆白,城镇失去了街巷的边界,积雪将一切覆盖。
暴风雪预计持续四十?八小时,期间无?法窥见一秒日光。
如果不是建筑物的烟囱仍然冒出雾气,这座城宛如被瞬间冰冻,极难发现?生命活动痕迹。
「北极入口旅店」的宴会厅,员工与旅客们齐聚一堂。
室外漫天风雪,众人凑到一起吃晚饭,至少能在气氛上?热闹一些,对抗恶劣天气。
菜品不算丰富,但量大?管饱。
大?杂烩海鲜汤、鸡蛋乳酪面?与腌鱼肉,这些食物下?肚能让人获取充足热量以对抗冰雪魔咒。
餐后,老板巴克说他请客,大?家可以免费喝阿夸维特酒。
这种以马铃薯为原料的蒸馏烈酒,度数在40~45度之间。
一杯下?肚可以加速血液循环,再多来几杯,说不清是让身体或精神哪一方先热到沸腾。
莫伦几乎不在非休闲时间喝烈酒。
今夜的极端天气不免让她萌生出浅尝一口阿夸维特的念头,但终是婉拒了。
如果是真的蜜月旅行?,多喝一些也无?妨。现?实却是福利任务即将结束,但如何?终结梦境任务仍是雾里看花,不得确切要领。
麦考夫同样没喝酒,保持清醒才有机会抓住一闪而逝的线索。
他也不会忽视莫伦谢绝旅店老板请客时眼底一闪而逝的遗憾。
“等回伦敦,我请您喝一杯?”
麦考夫凑近莫伦耳边,低语提议,“或者将来某天重返特罗姆瑟时,我们再找一家酒吧畅饮?”
莫伦清楚所谓的将来重返,必是等到彻底解决人皮书的问题之后。
“好,回到伦敦后,我先敬您一杯。”
在场二十?九人,唯有两?人是滴酒不沾,其他人都畅快地喝了起来。
北极圈内,暴风雪肆虐。
烈酒入喉,围炉夜话,不知不觉就聊得热火朝天。
今夜,包括巴克老板在内,旅店工作人员有七人。
剩下?的二十?二位游客分成了三拨。莫伦四人是从英国来的游客,另有十?一位北欧人组成的极地科考团与荷兰来的七人商队。
人群来自天南海北,谈的话题也是百无?禁忌。
从特罗姆瑟的本土风情说到北极圈内的严酷生存环境,从萨米人饲养驯鹿的趣闻说到外来者的冒险经历。
等到酒过三巡,半数人已经趴着打?盹或是醉眼惺忪了。
极地科考团的大?胡子在半醉半醒间,提起了一桩令他印象深刻又倍感虚幻的往事。
“这么多年,我只遇到过一件怪事。我以前?从没和别人提过,怕人觉得我脑子有问题。这会就当我在说醉话吧。”
大?胡子说起三年前?的十?月一日,从北极返回陆地,考察队在挪威海上?遇到了暴雪。
当时,风帆的绳索断了一条,他不得不去修。
在风雪交加的海面?,视野本该严重受阻,但几十?米外冒出了一团彩光。隐隐灼灼间,居然有一艘五彩光芒的大?船直飞天际。
“一切发生得很快,只有三四秒。等我的同事拿着工具来到甲板上?,彩光大?船已经消失了。我问对方有没有看到什?么,他说什?么也没见到。”
大?胡子至今仍不敢确信自己是否出现?幻觉,一边说一遍捋着胡子,不小心揪下?来一根。
“嘶——”
大?胡子吃痛地叫了一声,酒醒了一些,认为当年自己眼花的可能性更高。
“也许是当时的气温太低了,因为过于寒冷,让我有些神志不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关键词:彩光大?船。但凡见过幽灵船显灵,都会对此很敏感。
眼下?,导游图林、队医西尔弗却毫无?反应。
两?人都靠在软椅上?,盖着柔软毛毯,不知何?时已经呼呼大?睡起来。
这叫莫伦与麦考夫交换了一个眼神。不喝酒,保持清醒是正确选择。
莫伦追问大?胡子,“您是在哪片海域见到彩光大?船的?附近没有别的船吗?”
大?胡子摇头,“风雪让视线很模糊,假如那艘船不会发光,相?隔五十?米,我不可能看到它。事发地在靠近特罗姆瑟的一百海里范围内,我不知道?附近是否有别的船出没。”
莫伦对比时间与空间位置。
1874年的十?月初,闪现?彩光大?船。同月末,「路易斯号」残骸在临近区域被发现?。
所以说托德路易斯凭着三块怪异角质物,成功登上?了前?往异世?界大?船了吗?
一直等到暴风雪停止,莫伦与麦考夫去阴天的特罗姆瑟城寻找答案,找了整整七天,仍旧没能找到相?关消息。
这座被誉为「北极之门」的挪威北部最大港口城市,埋葬了许多北极圈的秘密。
在这里,路易斯没能留下更多消息,有关他是死是活,去往何?方都成了一个谜。
其实答案就藏在冰天雪地里,只是难以被人类读取。
仅能推测路易斯登船失败的话,他已经在极寒之地长眠不起。
或许,他的尸体会在千百年后被人无?意发掘。
他的骸骨可能与尼尔松、埃里克松的相?似,因为怪异角质物的作用变成了半透明凝胶状。
人们会疑惑他是谁?为什?么葬身于此?又为什?么有怪异的尸骨?
到时候,雪原上?冒出了一则与“水晶尸”有关的灵异传闻。
未来太远。
莫伦与麦考夫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进入尾声。
虚影书倒计时显示「01:02:39」。不知不觉间,只剩一个小时,福利任务即将结束。
两?人没有再执着找到终结梦境任务的关键点。也许有的提示已经出现?,但目前?还读不懂。
索性放松一下?,参与旅店老板巴克组织的「驯鹿雪地夜游猎光活动」。
自从抵达特罗瑟姆,遭遇了超风雪,尚未能欣赏极光美景。
今夜或有不同。
根据几位经验丰富的极光猎人估算,近三天的夜间,极光出现?的可能性很高。
老板巴克特意安排了雪橇车队,让驯鹿载着客人驰骋在雪地里,去寻觅神灵在苍穹之上?点燃的特殊烟火。
当地时间,夜间八点半。
毛茸茸的驯鹿车队准时启动,从旅店出发撒腿奔跑。
一行?人穿着厚重的保暖衣,把自己裹成了球,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极地夜风。
极地夜风挟带着万年不化?的冰川气息。
冷得凛冽,冷得严酷,冷得钻心刺骨,不见丝毫温情。
车队在铺天盖地的冷意中驶向城郊。
不知何?时,遥远的天空似有微光闪烁。
旅客们望向远方的光晕,看着它愈发清晰。
随着光亮渐盛,远处雪山峰顶似有神明悄然抬手,幻化?出一条荧绿光带。
很快,光带向天际弥散。
它会千般变化?,似柔软云朵,似幽深漩涡,似神奇动物。色泽由幽绿向血红转化?,又在瑰紫中浮现?出金黄。
极光绚烂,降临人间。
驯鹿在雪地上?继续奔跑。
游客们完全忘记了身体被冷风侵袭,贪婪地凝望极光天空中翩翩起舞。
莫伦与麦考夫坐在雪橇车上?,肩并肩仰头观天。
奇幻天光仿佛触手可及,它似乎暗藏着某种来自宇宙的声音。大?音无?声,藏着不能被轻易窥破的奥秘。
天幕上?,盛大?的极光跃动了半个多小时。
在人们即将被梦幻光线完全淹没时,它骤然退场。从地平线迅速收束,坍缩成一团光晕朝上?飞去。
最后一幕,蓝紫彩光急速褪为灰色。
那一瞬,说不清是灰色光柱还是浓郁灰雾骤起。在一团灰中仿佛有一艘风帆船的虚影直冲天际,一秒后消失在黑夜中。
等一下?!
那艘船真的是光影幻象吗?
莫伦与麦考夫无?法再多看一秒。
福利任务倒计时完全归零,两?人的意识被踢出了福利梦境世?界。
大?西洋,风和日丽。
比起北极圈将人吹到僵硬的严酷冷风,二月初的大?西洋海风多了一丝柔和。
莫伦一觉醒来已是中午12:43。
她很少醒得这么晚。不同于前?三次梦境任务苏醒后的精神奕奕,这次有种在梦里跑了一场马拉松的疲惫感。
这样看来福利任务与通关任务是有差异的,也不知人皮书是否还会给出评分或奖励?
只要不遭遇海上?风暴等突发事故,明天下?午返回伦敦后就能翻书获知答案。
莫伦快速洗漱,换上?了崭新的薰衣草紫色长裙。
望着镜子,一时间略有不适应。
上?一刻穿着皮草与棉袄,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自己裹成一只球,在雪原奔驰。
这一秒,舷窗外已是波光粼粼的大?海,风平浪静,非常安宁。
莫伦想着这次的梦境时间过长了,持续了三个多月一百天之久,难免让人产生时空错乱感。
不知麦考夫的情况如何??
她轻轻叩响隔壁房间的大?门,问:“福尔摩斯先生,您在吗?”
“稍等。”
房门很快被打?开了。
麦考夫穿着睡袍,发丝微乱,下?巴被白色泡沫覆盖。
“抱歉,我刚起床。您是准备去吃午饭?不必等我,您可以先吃起来。”
莫伦瞧着对方刮胡子刮到一半的模样。
在昨夜之前?,福尔摩斯先生绝不会在清醒状态下?,以此形象出现?在她面?前?。
梦境中两?人的一百天“蜜月旅行?”,或多或少影响了他,意识上?习惯了两?人的日常生活交融在一起。
“不着急吃饭。”
莫伦微笑,“我也刚起,正好想要醒得透彻一些。”
麦考夫自然地侧身,请人进屋等待。“您随意,再给我十?分钟就好。”
莫伦没在客厅落座,慢了半步,走到盥洗室的门外。
瞥见洗手台上?的毛巾与剃须刀。一时手痒,似乎很乐于助人地问:“您需要帮忙吗?”
麦考夫去拿剃须刀的手一顿。
莫伦主动帮忙刮胡子,这是他在福利任务的蜜月旅行?里都没能享受的待遇。
麦考夫:要答应吗?前?面?有没有坑?
明知?前方可能有大坑,还义无?反顾地纵身跃入,这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麦考夫曾经不会给这种行为一个眼神。
今天,他却在思?考是否要成为以?身入坑的勇士,去挑战莫伦给的剃须考验。
莫伦瞧着对?方的沉默不语,这是在质疑她的技术吗?
不是自夸,想当年在纽约的殡仪馆兼职时,她被誉为「死亡托尼第十刀」,那意味着挤进了纽约死亡化妆领域的前十名。
说真的,给(死)人刮胡子,她是专业的。
今天难得技痒,心血来潮想要试一试十九世?纪的剃须刀在活人脸上的感觉。
作为她唯一愿意服务(实验)的人,福尔摩斯先生难道不该倍感荣幸地立刻应允?
莫伦只差把「助人为乐」刻在额头上,语气和善地反问了一遍,“您确定不需要我帮忙剃须吗?”
麦考夫相信自己?的眼力,敏锐捕捉到了莫伦眼底的跃跃欲试。
智在叫嚣,让他必须果断拒绝。
暂且不论剃须这种行为发生在发店之外时显得过于?亲密,哪怕是为了面部皮肤着想,也不该给自己?轻易制造受伤的机会。
更不提刀片会经过脖子,一个错手,有可能对?颈动?脉造成威胁。
麦考夫却诚恳地说:“我当然需要您,有劳了。”
“不用客气。”
莫伦快速从客厅搬一把椅子放到洗手池旁,拍拍椅背,示意对?方安心落座。
莫伦还附赠罕见的温柔笑容,轻声细语地承诺,“请安心,我会对?您轻一些,不会弄痛您的。”
麦考夫微笑,这句话听起来颇有歧义。他没有指正?莫伦,否则倒显得自己?想多?了。
不过,莫伦的殷勤让他更加无?法?放心了。
现在完全确定这是一个温柔陷阱,他是被当成实验品。最愚昧的是他居然主动?躺到实验台上,这一点也不福尔摩斯!
思?维很?清醒,身体?更诚实。
竟然有一天,前者失去了掌控权,后者毅然决然地背叛了前者。
麦考夫一秒落座,扬起头配合莫伦。
看到她熟稔地拿起了剃须刀,不是错觉,这个手势真的像是在握一把解剖刀。
莫伦左手轻轻按压对?方的侧脸。
右手举刀,刀锋向下。浴室壁灯的光线照在刀片上,反射出一道刺眼冷光。
麦考夫眼睁睁地看着寒芒落下,他的右脸脸颊蓦地一凉,紧接着是金属迅速刮过皮肤的触感。
没有疼痛,刀锋所及带走了泡沫与胡须,反倒让人有了轻盈感。
他不再看刀,视线上移,看向执刀人。
凝视近在咫尺的莫伦。
此?刻,这双蓝色眼睛里唯有他的身影,那种专注仿佛将他视作捧在掌心的珍宝。
麦考夫面无?异色,却偷偷在心里一字一顿地重复了这个词——‘珍、宝’。
真是新奇体?验。
从未假以?别人之手剃须,从不允许另一个人在自己?脸部动?刀。第一次尝试居然没有担忧,反而沉溺在名为「柔情」的感觉里。
麦考夫很?想不屑一顾地批判人类的感情真是不可喻,但望向莫伦的眼神情不自禁地愈发柔和。
他慢一拍意识到这点,非常迅速闭上眼睛,美其名曰不让自己?的视线干扰莫伦的实验。
莫伦专心致志地为对?方剃须,暂时没有发散思?维。
以?前的客户都是一锤子买卖,死尸没办法?投诉她偶尔的失误。今天不一样,福尔摩斯先生是活人,能对?她提出严正?抗议。
今时不同往日,她下刀更小心了。
这种郑重以?待,也许、大概、可能还有那么一(亿)点点不忍心让对?方受伤的缘故。
莫伦动?作利落,力度轻柔。
一手按住麦考夫的面部皮肤,另一手让刀片以?二十度的标准夹角,顺着胡须生长方向刮动?。
先从两侧脸颊开始,再至人中、下巴,而浓密泡沫就是刀片与皮肤之间的润滑剂。
浴室非常安静。
麦考夫闭着眼睛,视觉的缺位让触觉感官被加倍放大。
他听到了两人的心跳,感受着两人的呼吸相闻。
刀片最终行至颈部,从上到下地刮起喉结上方的皮肤。白色剃须泡沫被一起刮走,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致命部位就这样暴露在另一个人的刀锋之下。
此?刻,他任由?莫伦宰割,只要对方多用力一分,他的喉间必然见血。
麦考夫下意识手指微动?,萦绕在周身的熟悉气息又令他很?快放松下来。
脑中闪出一个无?聊的问题。你会为了一个人奋不顾身,甚至到了付出生命的地步吗?
对?此?,他已经有了答案。
莫伦刮完最后一刀,捏着麦考夫的下巴左右摆动?,确认此?次操刀是剃得干净,不留死角。
放下剃须刀,再以?半湿的热毛巾为对?方彻底清洁面部。等做完这一切,她满意地点点头。
莫伦:“OK,剃须成功。”
麦考夫睁开眼睛,直起身体?,摸了摸自己?光洁的面庞。
转身看向莫伦,不吝赞美:“谢谢您,您是我遇到的最好?的剃须师,足以?冠上「伦敦剃须大师」的名号。”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莫伦欣然接受夸奖,但还是略表谦逊,“不过,我并非天赋异禀,用刀技术也靠后天练习。”
麦考夫得知?自己?不是莫伦剃须刀下的唯一,绝不承认有一瞬轻微失落。
他不动?声色地问:“这样的话,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该感谢您曾经用来练手的对?象。也不知?他是谁?”
麦考夫猜测那人是莫伦的父亲,但也不排除她会伪装成来伦敦的男性劳工,去发店做了兼职。
莫伦:“很?遗憾,您无?法?感谢他们。实话告诉您,但愿您不会介怀,是您让我首次获得「活人剃须大师」的称号。”
这句话的重音落在“活人”上。
麦考夫一愣,他怎么就漏算了死者也需要打仪容。
换句话说,莫伦把从尸体?上习得的剃须术用到他这个大活人的身上,这可真是……
麦考夫微笑,“做您剃须刀下的第一个活人,是我的荣耀。”
莫伦也微笑,“谢谢您的肯定,也感谢您给予我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