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云不由笑出来,这个胡小彬:“还没有。”
“这样啊。”胡小彬一阵失望,努力喘匀气。
“小彬,周长城跟我准备搬到深圳去,我也想在深圳重新找店铺开快餐馆。”万云把自己大概的计划说了一下,“你要不要过来?”
万云之所以这么问,因为她不确定胡小彬是否更愿意待在广州。
“要要要!”胡小彬在老家待得有些发毛了,早就想回广州了,反正回去干活赚钱睡觉再去看看电影,这种生活对他这种小富即安的人来说就是极度舒适的,“我明天就买票出发!”
万云让他别急:“小彬,我打电话给你,是想跟你商量件事。如果去深圳的话,我也需要时间找店铺,餐馆没那么快开业。趁着这个时间,你去找曾明朗老师,让她给你安排学厨课程,往后后厨我是想交给你的,你总得有个基本的证书。”
“啊,找曾老师啊。”胡小彬有些犹豫,找曾明朗老师,就意味着要花钱去学厨,学费不便宜呢,“我觉得我现在炒菜也挺好吃的。”
万云一听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笑了笑:“放心,云姐我给你出这个学费,至少中级厨师证要拿下来。”话刚落音,就听到胡小彬嘻嘻笑的声音,她又紧接着说,“我送你去学厨,你至少要签三年的‘卖身契’给我,不能学好了之后又跑去其他大酒店,不然你就要三倍学费赔钱给我。”
送员工去培训,再跟他签个长期的合同,这还是万云从周长城的转述中学回来的,姚劲成就送了两个香港的员工去大学里培训,学成后再回公司上班,既然店没那么快能开起来,小彬心地赤城,送他去完整地学一门手艺,学费在可负担范围,两人也可以互相成全,何乐不为。
胡小彬在电话那头立马答应:“云姐,我就跟着你干,哪儿也不去,别说三年,三十年都行!”
等胡小彬这儿安顿好,还有个阿英姐,但万云暂时没动静,她想再等等,等深圳那头完全确定下来,就把一些能调动的旧人招回来,不然到了新地方,光是招员工就很麻烦。
周长城隔日去昌江,不是上班,而是要收拾这几年的图纸和各类工作留档的文件,整个部门的人装了八个巨大的箱子,先装车运过去,后天再把机器抬上车。
中午时,周长城在外头吃饭,又逢洪金良,洪金良也听说周长城要到深圳去了,还大为可惜,两人现在也能很平静地坐下来吃顿饭了。
周长城:“洪老板,我那个冰箱,暂时还要放你那儿…”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洪金良打断了:“周经理,小事小事,你什么时候来拿都行!”
周长城就笑了笑,从包里拿出纸笔,写下几个姓名和电话,撕下来递给洪金良:“洪老板,眼睛别盯着昌江了,昌江的东西都是出口的,审核标准严格,你厂里暂时还达不到要求。我看了你去年新买的机台,做国内消费品小模具的话,是有优势的,”把纸推到他面前,指着上面的字说,“这个越秀的刘经理是做小家电塑料壳的;这个黄埔的谭总是做文具的;还有这个白云的郑先生是做塑料水杯和玩具的。他们更可能成为你的客户,你打电话去问问,就说是我介绍过来的。”
“哎呀,周经理!我们怎么之前就没好好说过话呢!”洪金良的嗓门一下子就扬了上去,四周在吃饭的人都看向他俩儿,但洪金良丝毫不察觉,又握住他双手,“感谢感谢!我这得怎么感谢你!这顿饭必须算我的!”边说边立马把眼前的纸收了起来,还继续上马屁,“周经理写字就是不同凡响。”
周长城就笑,他不准备和洪金良深交,这是个有奶便是娘的人,但要积善缘,不能得罪小人,何况人家在自己狼狈的时候,也确实提供了善意。
广州的事情告了一段落,周长城和万云锁上珠贝村小院儿的门,一早就登上去深圳的车。
从前许多日子总觉得惶惶惑惑,两人的心像是飘在海上的浮木,随着时代和生活的海浪漂泊,浪头把他们推到哪里,他们就去到哪里,但这一回,他们没有随波逐流,而是自己做出了生活的新抉择。
前路如何,拭目以待吧。
到了深圳昌江厂,周长城要和同事们搬运调试机器,赵前进找了个女孩子去帮万云搬行李上宿舍楼。
昌江深圳厂的宿舍楼,有一栋是专门给普工住的,能住下五百人。另一栋则是给主管和经理级以上的员工住的,根据周经理都要求,赵前进给他们安排在了二楼最角落的那一套,离街道远,夜里能稍微安静些。
赵前进派来的女孩子跟万云一起把大致的卫生搞好就走了,万云打量着这套新房,两室一厅,一厨一卫,带个小阳台,还装了热水器,是居家过日子的房子。就算没看过深圳其他地方的住房长什么样,但万云也知道,对于她和周长城来说,这个宿舍也是个很不错的小窝。
铺床叠被的时候,万云停下,抬眼看着这空荡荡的房间,忽然想起她和周长城刚结婚要找房子的时候,当时她特别羡慕师父师娘能住电机厂家属楼的二套间,没想到现在自己也住上了厂里分的新宿舍,条件和环境比电机厂家属楼好得多,这里不是桂老师珠贝村的小院儿,也不是租来的房子,而是城哥奋斗的成果,自己作为家属跟着沾光,不由笑了一下,坐在床边,摸着柔软的被单,对自己说,万云,慢慢来,生活一定会变得更好的。
赵前进给他们两人办理了暂住证,出门就更方便了,也勉强算是安定了。
接下来的日子,便有些兵荒马乱起来。
万云跑遍了这附近的新界路,想着找个合适的商铺,但她刚到此地,没有门路,只能暗自记下一些空着或要转让的店,想着找个熟人帮着打听有没有靠谱的渠道能租门面。
周长城工作上的忙碌自是不必去说,他已经连着上了十几天的班,后来万云都看不下去,强制他休息,陪自己一日,两人去邮电所排队给在香港的桂老师打电话。
桂春生接起电话,嗓子还是沙哑的,但听着两个小辈的问候,被人惦念着,又很高兴:“阿城阿云,你们近来都好吗?”
周长城和万云轮流和桂老师说话。
周长城:“桂老师,昌江精密在深圳建厂了,我们现在搬到了深圳,就在宝安,听说离香港很近。您要过来吗?我分的宿舍有两个房间,您过来的话,我们马上就能铺床。周围还有好多好吃的,我和小云带你去吃。”
万云则是给桂老师交代了一下广州的情况:“桂老师,珠贝村的小院儿里我已经交给了丹燕嫂,她会定时去通风,帮忙看好我们家的。我和城哥每个月都会回去看一看,不会让家里荒下来。您这边对小院儿有什么打算吗?”
她记得珠贝村的小院儿以前是放租出去的。
桂春生咳嗽一声,他刚喝完中药,整个嘴巴里都是苦苦的:“你们两个孩子,竟搬到了深圳。”这么大的事,他现在才知道,但也鞭长莫及,何况那是人家的人生,他能干涉什么呢?咳嗽两声,说,“阿云,既然你安排好了,那就暂时这样。”他也没精力回去管那些事。
周长城和万云两人面面相觑,总觉得桂老师精气神不好,这咳嗽声仿佛有一阵子了,之前虽然也咳,在广州也没持续这么久的,又开始轮番劝说他回到大陆来,想在广州或者深圳住都行,重要的是大家能互相照顾。
他们听到桂老师犹疑了一下,随后才说:“不用担心我,我在香港一直都在看医生。你们现在已经立起来了,正是打拼奋斗的好年纪,我回去只会让你们分心。”
周长城和万云还想劝桂老师,也不知道他跟桂世基那头相处如何,但桂老师兴致不高,可能是因为精神真的不太好,说几句话就咳嗽,听得人心都揪起来,两口子只能尽快把电话挂断了,说好过几天再给他打电话。
“城哥,我们办理去香港的证件麻烦吗?”万云有点想去看看桂老师。
周长城也不知道,这种证件对他们来说应该会有点阻碍,因为他们的户口还在老家,只觉得忧心,不知道桂老师究竟在坚持什么:“是不是应该让裘阿姨把他喊回来啊?”
万云也无解,裘阿姨偶尔会接他们的电话,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找不到人的。
对于桂老师的事情,周长城和万云很快就没空想太多了,因为隔日就出现了另外一件大事。
起因是这样的,万云连着几日出去找商铺,不止新界路,往外头的路她都骑着自行车去找了,再往前就要到南头关了,城里热闹,但她进出麻烦,还是算了。
那天早晨,万云约了个聊起来还不错的商铺中介,准备再去看看之前在新界路末尾一个要转让的店,但走到一半,万云忽然觉得手脚发软,头脑发昏,她以为是低血糖,赶紧停在路边,找个早餐店猛喝了碗豆浆,等喝了豆浆,还吃了个肉包子,今天却觉得这包子腻得厉害,嚼两口就不想再吃了,甚至有些反胃。
反胃?万云心头一跳。
店铺也不去看了,跟那个中介说了改天,又匆匆骑车去了最近的卫生院。
卫生院的人听说万云是来验孕的,便让她交钱,到一楼的检测窗口去,大概过了半个小时,那工作人员就把单子递给她:“HCG值阳性,有孕。记得到计生小组登记。”
万云被这句话给砸懵了,有孕?
她拿着那张验孕单,愣愣地坐在卫生所的长椅上,一下欢喜,一下空茫,一下想到过去,一下觉得还有好多事要做,情绪起伏很大,是什么时候的事?
是二月份从平水县回来那晚,没有橡胶套了,两人没忍住的那两回?
还是在来深圳之前那次?橡胶套都打包起来了,他们亲着亲着就滚到床上,再次没忍住。
但无论是哪一次,都让万云感觉到惊喜,甚至感动,她并不排斥要孩子,又抬起手上的单子看一眼,摸了摸自己平平的肚子,忽而热泪盈眶,我和城哥要当父母了吗?
第209章
万云拿着那张验孕单,恍恍惚惚回到昌江的宿舍楼,一脚一脚踏上二楼,掏出钥匙开门,转身锁门,换鞋,坐下,没两秒钟又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喝下去,喔,之前手脚发软,低血糖会不会影响胎儿?于是蹲下把前天刚买的糖果拿出来,剥开糖纸含着,手上还攥着那张单子,在小客厅里来回走两圈,似乎不知该拿自己怎么办。
她站在原地,又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脸上有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顿时觉得自己珍贵了起来。
现在时间还早,整个宿舍片区都很安静,周长城也才去上班不久,正坐在新办公室跟同事开会,还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和家庭即将迎来新的改变。
深圳厂这头的机器,经过十几天的调整,已经开始上轨道,一些小型模具和产品订单在开始慢慢转动,姚生从广州过来,看着深圳厂的机器动起来,心情很是愉悦,难得放松,他准备从香港招人过来带领这里的采购团队,采购部门的一切动向直接向他汇报。
中午下班前,姚劲成和周长城说了两句话:“周工,我明天就回香港,Frankie和Leo会过来一趟,你们好好配合,有问题打电话回总部报告。有一台日本五轴精加工的机器还在海上,等清关了,你跟赵前进商量好放在哪里。回到香港,大概四月底我们就会出差去欧洲,五月底才回来。”
Leo Yip,中文名叫叶益豪,就是之前把广州厂卢家杰他们吃回扣的事捅出来的那个新来的特助。他是从英国留学回来的,此人说话语速极快,普通话也很好,善于和各类人打交道,原先为一家台湾企业服务,常驻广州,去年投入姚劲成门下。刚接触此人时会让人觉得他做事的方式咄咄逼人,压迫感很重,开会时有种刻薄的幽默,后来发现人家嘴坏归嘴坏,但该干的工作一件也不少。
叶益豪跟梁志聪性格上最为相似之处,都是很高傲的人,也看不上不上进的人。
周长城与他相处不咸不淡,目前来说各自为政。
“知道,姚生。每周我会把报告传真到香港办公室的。”周长城开了一上午的会,准备回宿舍去跟万云吃中午饭,他们买了两个插电的小锅,还是习惯自己煮饭吃。
“好,去吃饭吧。”姚劲成看到员工们都出门往饭堂的方向走去,让周长城也去,等周长城走出去两步,他又叫住人,“周工,要是有合适的生产厂长,帮忙留意留意。”
现在订单量不是很大,生产基本上是项目那边在跟进着流程,后续要是人工和订单大起来,整个工厂管理里,细小的事情特别多,是一定要搭建相应管理层级的。
周长城听完姚生的话,脑子里转了两圈,有个模糊的人选,但也不确定,问姚劲成:“这个厂长有什么具体的要求吗?”
姚劲成便说:“你去问问赵前进,原先我跟他提过。”想想又说,“要是经验不足,就先找个主管或经理。”
“好。”周长城心里有了数。
没有办法,很多时候,部分工作的界限就是如此模糊的,像是姚劲成问周长城有无合适的人选,也不是下了正式公司文件出来让他去办这件事,属于有枣没枣打三竿,赵前进手头上肯定也有候选人,但碰过面之后,合不合适真不一定,这人定然要姚劲成点头,要是其他非人事部门的员工能给厂里介绍合适的职员,那就更好不过了。
当然,如果叶益豪在的话,他肯定会认为姚生和周长城这种行为不专业,可现况如此,昌江深圳厂的人才建设四面漏风,只能用界限含糊的方法来处理具体事情。
周长城对这间港资公司再没有了之前的迷恋,或者迷信,不是从物质丰富世界来的组织就是完美无缺的。一切工作都需要人力和智慧去做出来,最终呈现出一个相对和谐且能运作的机构。现在的他更相信事在人为。
现在宿舍楼和办公楼厂房距离近,往返不过十五分钟,周长城若是没有其他的需求,根本连昌江的大门都不用出。
周长城拿着钥匙上了二楼,皮肤感受到微风的凉意,背后有层细汗,夏天很快就要来了,滨海城市的空气本应该是清新的,但附近的工厂实在太多,中午时分,只感受到一阵炎热浑浊。
进到屋里,万云在慢腾腾地洗菜,还没开始做饭,今天她整个人的动作都很慢。
“小云,我回来了。”周长城先去洗手,再到厨房去找人,看她仍在洗菜,过去轻轻抱了她一下,“今早去看的店铺合适吗?”
万云摇头:“没去看成。”
“为什么?”周长城问,看她脸色淡淡,以为她不舒服,“坐着吧,我来做饭。”
“城哥,我要和你说件事。”万云那张俏脸,满是紧绷,“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周长城被万云的语气吓了一跳,关掉水龙头的水,菜也不洗了,喉头发干:“怎么了?”
万云拉着他的手,出了厨房,从房间的抽屉里,珍而重之拿出那张验孕单递到周长城面前,双眼紧紧盯住他脸上每一秒的反应。
周长城本有些疑惑,入眼看到卫生所三个字,他还以为万云生病了,不禁伸手去握住她的,接着往下看,手又松开,在检测结果那里看了好久好久,甚至拿手指去摸了摸“有孕”那两个字,脸色比万云还要紧张,那管高挺的鼻梁如同沉默的山,其实也才十几秒钟,却忍不住双眼发湿,再开口,嗓子沙哑:“真的吗?”
万云也忍不住眼睛湿润,看城哥那不可置信的反应,自己却不由先“噗”一声笑出来:“嗯,早上去验的。但什么时候怀上的不知道,卫生所的人说,最好要去医院检查一下,看预产期是什么时候,后面还要产检呢。”
“嗯,好。”周长城心里仿佛装了一千万吨重的水那般沉重,又那般饱满,可话到嘴边,只有简单的两个字,然后这个傻子又变成了早上万云的那副模样,在屋里走来走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捧着万云不是,让万云躺着也不是,最后是不知哪里飘来一阵饭菜香,他肚子“咕噜咕噜”叫起来,才一拍脑袋,自言自语道,“对对对,先吃饭,小云,我们先吃饭。”
万云也跟个孩子似的,周长城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两个人傻一块儿去了。
最后那顿饭囫囵吃了下去,周长城立马让人帮他请了假,下午就跟万云坐车去了人民医院排队做检查,上公交车的时候,周长城把万云扶着坐在座位上,感觉她是个脆弱的水晶,时不时就要啰嗦地问:“想吐吗?会不舒服吗?要不要打车去?”
万云嗔他一眼:“哪有这么脆弱。”
不能怪周长城这样紧张,万雪怀甜甜的时候,一直吐了六个月,吃什么吐什么,最后三个月才勉强能吃点东西,身上长了点肉,他怕万云跟大姐一样。
但万云除了早上那一阵的手脚发软之外,到目前一切感受良好,并无不妥,或许还没到时候。
等到了医院,问过医生护士,做了检查,预计是在三月初怀上的,那就是来深圳之前的那一晚,真是巧,竟在两周后就查出来了。
1995年是猪年,产科医生拿着报告单,和蔼地笑说:“检查结果来看,一切正常。预产期是十二月中旬,是个小猪尾巴。头三个月和后三个月不能有性生活,要注意保胎。生产日期可能会提早,也可能会推后,产检的时候注意和医生保持沟通,有问题就及时来医院。”
小猪尾巴,真可爱,周长城和万云立即就接受了这个说法,谢过医生,当丈夫的又跑上跑下,到处问要怎么建立档案,怎么办准生证,一头汗,却甘之如饴。
家里要多一个人了,他周长城又要多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毕竟是头一回做父母,孩子连个影子都没有,就一切开始紧张起来,早就听人说过,头三个月胎儿小气,怀孕的话不能广而告之,否则孩子不高兴就会离开,周长城和万云两人拿着一沓资料往昌江宿舍走回去,商量着要不要告诉万雪。
大概是因为周长城太过注意万云,万云现在走路也慢了起来:“我姐不是外人,她老怕我们不生孩子,打电话跟她讲一声,让她别声张就好。”
周长城也同意,毕竟雪姐有过生孩子的经验,他们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还能早早地去问问大姐和姐夫:“等会儿回去就打。”
他们现在房里虽然没有装电话,但打电话很方便,昌江宿舍楼楼下有五座投币的电话亭,下班时间要排队,上班时间都是空着的。
万雪没事做,都是在她店里看店,乍地接到妹妹妹夫的喜报,一下子跳起来,直念佛:“阿弥陀佛,神仙保佑!过年我们去得道山烧香,我就许愿让佛主神仙赶紧给你们赐一个孩子,总算怀孕了!得道山的神仙真灵验,等周末了,我就去还愿!”
“姐!你真是…”万云被万雪的话感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人家当妈妈的都是祈求丈夫孩子安康顺利,她姐倒是替妹妹求子,“姐,才查出来,你别告诉别人啊,阿风也不说了。”
“知道知道!我悄悄去还愿,连你姐夫和甜甜都不带!”万雪立即保证,又叮嘱了一箩筐事儿,让她别乱吃东西,别提重物,也别太劳累,还对着周长城也说了一堆,“阿城,工作再忙,也要照顾好我妹妹!”
大姐的嘱咐,令周长城和万云两口子双耳滴满油。
“把话筒给阿云,我再和她说几句。”万雪掰着手指头,想着还有什么事儿要跟妹妹说,恨不得立马跑到万云身边去,她也只生了一个,经验单一,却还要说,“阿云,你别害怕啊,有事就打电话回来,要是坐月子没人照顾,我买张票就去深圳。”
“姐!”万云这下是真的要哭了,干嘛搞得这么煽情,“姐,还早着呢。”
“哎呀,我妹妹结婚九年,终于要开花结果了,”万雪自己都哽咽了一下,“反正别怕,那些坐月子用的东西,姐都给你准备好,陆续给你寄过去,你别操心。”
“好,知道了。”万云吸了吸鼻子,“问姐夫和甜甜好。”
“放心吧,他们好着呢。”万雪再和万云说了几句,这才依依不舍挂断电话。
挂了电话,万云和周长城才上楼。
其实也才二楼,现在的万云就是跑上跑下十趟也不觉得累,可周长城现在觉得这两层楼怎么就这么高?楼梯怎么就这么多?要是小云肚子大一点,在楼梯上摔跤了怎么好?不行不行,还是要换个地方住,最好那种带电梯的花园小区,或者跟珠贝村一样的小院儿。
万云还不知道周长城脑子一转就想这么多了,才进宿舍,就听他说:“小云,我们要买房子,一定要有自己的房子,要不就是带电梯的,要不就是跟广州一样的小楼,到时候孩子出生会走路了,就让能让他跑起来。住宿舍实在太不方便了。”
万云有些呆住,刚刚城哥一直不开腔,就是在想这件事?
“城哥,现在才三月份,到十二月还有好久呢。”刚开始发现自己有孕,万云确实是乍惊乍喜了一阵,可到人民医院看过医生后,心态基本上就稳下来了。
虽然还有找店铺重新开店的事要烦恼,要适应举目无亲的深圳,但孩子来了,她就高兴,家里多一口人,人气能旺起来,城哥也更安心,家庭更稳固。
可周长城根本没听万云怎么讲,已经开始在脑子里拟计划了,昌江的宿舍终究是昌江的,不是自己的,一定要有自己的家,不能让孩子跟自己一样,长大了却没有个可回头的地方。房子要看起来,不能长期寄居在公司的宿舍里,得看看存折里的钱,应该还有二十二万,哎,脑子不够用,得跟做项目那样写下来,一步步做好规划。
“对了,桂老师,跟桂老师说一声!”周长城想起他,有了个好主意,“我们跟桂老师说现在有孩子了,想买房子,装修的时候需要他的帮忙盯着,他一定会愿意回来的。”
万云差点忘了这件事,还有桂老师这么亲近的人,也得跟他分享这个好消息:“对,后天你休息,我们一起去打电话。”
周长城让万云坐下,双手叉腰在客厅里又走了两回,见小云正笑眯眯地看向自己,他一下子就觉得人生充满了柔情和希望,好像以前那些走过的弯路,在这个时候全都可以原谅,便动情地走到她身边,依偎在她的胸前,任由万云轻柔地抚摸着他的脑袋,一颗心软得像泡在温水里。
“小云,你真好。”和万云靠在一起,周长城的这颗心,这才真正安定下来。
万云听懂了周长城这句没头没尾的话,把头也靠在他的脑袋上,真好,他们的人生有了新的期盼和延续。
给桂老师打电话,打了两回才接通,原来是桂老师去厨房煲中药,第一次没听到,第二回 才接到。
“桂老师,大哥不是请了个菲佣照顾您的饮食起居吗?”万云一听桂老师要亲自煲中药,就忍不住要多问几句。
桂春生咳嗽两声:“人家也要放假的嘛,今天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就自己煲了。”
“桂老师,您回深圳跟我们一起住吧。”周长城依旧这么劝,“回广州看医生,到深圳来住。”
桂春生仍是拒绝的态度:“我一把年纪,跟你们年轻人住一起像什么样子。”
“桂老师,我们需要您的帮助。”周长城直接开口了。
“喔?怎么了?”桂春生担心他们小两口遇上麻烦,赶紧问话,“钱上面有什么困难吗?”
“桂老师,小云怀孕了!”周长城压抑不住自己语气里的欢喜,“前天查出来的,医生说十二月生。我们现在住在厂宿舍里,总觉得不方便,就想买房子,但是一点头绪也没有。桂老师,您什么时候回来帮我们把把脉,帮我们找找地方?怎么买房子我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后面我要上班,小云行动不便,家里一切都得靠着您替我们张罗。”
“阿城阿云,恭喜恭喜啊!”桂春生一听这个添丁进口的好消息,立即没口子地道恭喜,真心实意笑出来,又听闻他们需要自己的帮忙,他已经动摇了。
周长城此时又加了一把火:“桂老师,您是孩子的爷爷,有文化,要回来给孩子取名字。”
“好好好,我得好好想个名字。”桂春生虽然还咳了几声,但被周长城哄得心里开了花,他们两口子总是比世基要弱一些,在深圳伶仃两人,哪儿有什么人生经验,自己在的话,还能替他们多想想事情,现在又有新一代出来,是该回去瞧瞧,就为了新生命,也该放下那些心理包袱,说,“过两天你大哥出差回来,我让他带我去办回乡证。回去前一日就往你办公室打电话。”
这倔老头,总算松口了。
周长城和万云喜形于色:“桂老师,那您快点儿啊,孩子一下就长大了!”
孩子真是一个家庭的调节剂,在他们这个曾经短暂组成的家庭里也一样,桂春生一听孩子即将降临,立即有了贪生的念头,什么都不想了,少思考人生,多珍视眼前,天伦之乐重要,何况阿城和阿云两人根基太弱,自己当长辈的,多少得出点力:“好,我这次肯定回去。”
放下话筒,周长城和万云都没想到这次劝桂老师回来竟这么容易,两只手掌不由抚上万云的小腹:“还是你面子大,把桂爷爷都找回来了。”
接下来好几天,周长城都在办公室用连接香港路线的电话问桂春生的证件办得怎么样,桂春生了决心,就办得很快,桂世基也被他催着跑政府机构,但嘴上却还要说“阿城怎么成个急性子了”,心里却很受用,他并没有老,也没有让人烦,有人还极力需要他。
即使不承认,但桂春生也明白,在香港没有工作的他,生活过分平淡,是一直都想让人需要,想儿孙环绕的,一如八七年阿城和阿云从平水县投奔他而来,他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情,要让孩子们有个好未来,大家互相陪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