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夫妻人生小记by陈财主
陈财主  发于:2025年01月16日

关灯
护眼

“我也这么说呢!你看朱哥,三天两头跑工地,和人喝酒拉工程,全广州到处跑,还得和地头蛇处好关系,一年下来也赚不了多少钱,遇上黑心老板还得自己先垫钱进去。人家赚钱怎么就这么容易呢?”冯丹燕感慨同人不同命,彭鹏真是积了十八辈子的狗屎运!
“除了彭鹏之外,我们有三个能拿出钱的老乡,准备凑一笔钱,大家签个协议,让他带到海南买地,赚了大家按比例分钱。”冯丹燕一点也没瞒着万云,这种赚钱的事本来是越少人知道越好,等赚了钱,自己也能分多一点,至于亏钱,他们不认为这么火热的市场会亏。
不过,朱哥是大哥,总觉得自己年纪大,要带领小弟们赚钱生活,不论是彭鹏,还是跟周长城万云,大家这么多年的朋友,交情也在,这种赚钱锦上添花的事情,完全可以顺嘴问一句,反正这两口子也不一定能拿出钱来,机会是说了,就看他们能不能把握住了。
说万云不心动,那是假的,谁能拒绝赚钱呢?何况桂老师去香港之前,拿回来的那一袋子人民币所带来的震撼,她至今都没忘记。
就是在外头和朱哥彭鹏一起喝酒的周长城,听完来龙去脉,都把持不住了!
桂老师在海南卖地赚钱的事,他们两个谁都没说,当初天真地想过,要是有十八万,就要把酒宴从村口摆到村尾,可真正拥有了一笔大钱,周长城和万云两人都不敢声张,甚至想起来的时候有点心慌慌的,其中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这笔钱不是自己亲手挣来的,他们没有落到地上的实在感,太虚,太浮了。
钱很好,但他们的性格就没办法去做投机倒把的事,甚至认为无端得来的,很快也会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失去,因此很少讨论这笔钱要用来做什么,就一直放着没动。
万云把温热的饺子端出来,坐在周长城的旁边,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跃跃欲试,已然没什么心思去吃眼前的饺子。
彭鹏看周长城万云夫妇坐在这儿,也是明白是什么意思,反正话是放在这儿了:“我后天就去一趟海南,赚他妈个翻天覆地!钱你们赶紧凑,别啰啰嗦嗦的,那些零零碎碎的钱我也不要,要干就干一票大的!”
只有几百块存款时,羡慕万元户,等当了万元户又想做百万富翁,像彭鹏这样已经有百万身家的,总觉得前面还有千万和亿万的目标,人的贪欲是无止境的。
朱哥和另外的老乡都没有透露自己凑了多少钱,应该是前头已经讨论过了,何况周长城万云又不是他们的老乡,突然跑来分一杯羹,除了朱哥冯丹燕彭鹏,其他人是不乐意的。
彭鹏就问周长城:“哥儿们,你怎么想?要一起吗?那真得花点儿本金了,现在地皮拿货都不便宜。”
万云刚刚跟周长城在桌子底下,已经在手心里写过字儿了,他们想出两万。
一方面是因为他们没有做过这样大的入股投资,心态保守;另一方面是桂老师在去香港之前,千叮万嘱绝不能踏入海南炒地皮的漩涡里,一再警告他们两个还嫩了点儿,赚不到这种疯狂的钱。
“我...彭鹏,你也知道,我就是一个打工的,家里的餐馆每个月生意也平平,攒钱有限,就想...两万。”周长城伸出两根手指头,在众人面前比划了一下。
没想到彭鹏和朱哥等人立即笑了起来,两万!
两万对普通人来说不是一笔小钱,但是在这张桌子上,两万就是小钱!
彭鹏眼泪都笑出来了,他大力拍拍桌子,又摇摇头,看看周长城又看看万云,心想,这哥们儿姐儿们的窝囊样,一辈子都发不了大财,人穷志短,往后还是和他们少往来,免得拉低了自己的心气,生了这种心思,就不免上了脸,在光亮的白炽灯下,嗤笑一声:“算了兄弟,这种事情不适合你们。不是我不把两万不当钱,而是两万块,在现在的海南,估计连棵树都买不到!算了算了,不说这个,难得见一回,喝酒喝酒!”
这话让周长城和万云两人都略微尴尬起来,谁被人这样兜口兜脸地拒绝嘲讽,都会不舒服,万云差点就说大不了就拿出二十万,但周长城在桌子下握住了她的手,用力捏了一下。
朱哥看彭鹏这样,对周长城也有两分不好意思,是他做主把人叫来的:“既然要顾着快餐店里的周转,那就先看好眼前,往后还有好多机会,彭老板这样豪气大方的人,肯定会带着我们的!”
“对对对,我都忘了,阿城和阿云的餐馆也才开了没多久,肯定还是要先顾着餐馆。”冯丹燕也立马出来打圆场,这个死彭鹏,发财了,对老朋友说话口气都不同了!
朱哥和冯丹燕两人不知道云记快餐已经慢慢步入正轨了,印象还一直停留在万云为生意发愁的时候,因此想着,那两万估计就是他们两夫妻能拿出来最多的钱了。
等大家都散了的时候,冯丹燕还埋怨了朱哥两句:“你说你,把阿城阿云两口子叫来干什么。”
朱哥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局面,没想到彭鹏说话这么不留情面,也没想到周长城万云只能拿出两万块,他家里负担这样重,也四处筹了四十万出来,甚至还有一部分是本来要给工人们的工钱,就这,彭鹏还嫌少,说如果不是看在大家是老乡交情的份上,根本不会收他们这点钱去海南。
从朱哥那儿回到家,一锁上门,万云把憋了一路的起说了出来:“你看到刚刚彭鹏看我们的表情没有?跟看两个乞丐似的!”
周长城离得更近,哪能看不清楚,不过两万块在他这种百万级别的老板的眼里,应该真是算不上什么钱,金钱至上,弱肉强食,这几年,周长城接触了不少,甚至已经有些习惯了,只是觉得有点可惜,他们和彭鹏的距离可能要越来越远了。
“他确实看不上我们的钱就算了。”周长城其实心里也不舒服,但不能夫妻两个同时上头,总得有个人是冷静的,“你让我一下子把二十万拿去给他,我是真舍不得!虽然说是赚钱,可钱不在自己手上,我就总不放心。”
“也是,彭鹏那样儿,都要飘上天了,丹燕嫂说他现在一门心思研究海南地产,还想到深圳和上海去买股票,厂里的事情都丢给彭颖管了。”万云把在厨房和冯丹燕的悄悄话说出来,“彭颖管得不好,他又当众骂人,还很自豪能管住老婆,日化厂赚的钱,现在都被他抽出去炒地皮了。”
彭颖是越来越管不住彭鹏了。
“这人心思真活络。”周长城也不禁佩服彭鹏,不怪得人家发达,什么窟窿都敢钻,什么钱都能赚,是报纸上,文人那支笔底下写的,时代弄潮儿。
话题就从声讨彭鹏,忽然转移到夸赞彭鹏了。
万云说:“我也说呢,怎么人家的脑子就这么活泛?看看我们两个,赚的全是手艺钱。你要说我不羡慕彭鹏的脑子和胆子,那肯定是假的,他们好像挥一挥衣袖,就能赚回好多钱!”
“那?我们也跟上,再加点儿码?加到五万?”周长城小心地加了点儿钱,又问,“丹燕嫂刚没跟你说他们投入多少吗?我们也参考一下。”
万云边收衣服,边摇头:“没有,估计是说好了要保密,不方便对我们讲,不过看他们样子,应该是不少的。”至少比他们提出的两万要多。
周长城在房间里走了几步,说:“我现在就给彭鹏打电话,说我们愿意出五万,看能不能搭上他这趟车。”
万云停下手上的家务,想了想,说:“那现在去打,问问他愿不愿意。”
说干就干,周长城从抽屉里找出电话本,翻到彭鹏大哥大的号码,现在他应该还没有出海珠,还来得及。
谁知彭鹏接到周长城的电话,听闻他们两公婆要出五万,立马哈哈大笑起来,最后笑得停不住,甚至踩了刹车,特意停在路边,过了会儿才说:“哥儿们,你们还真执着啊!不是跟你们说算了嘛?这个事情真不适合你和万云这种老实做小生意的人!五万是绝对不行的!五十万还差不多!就是五十万我都嫌少!”
周长城和万云两人挤在话筒前,满怀信心提出要入伙,结果再次遭到彭鹏的耻笑,这下是真的有些拉不下脸来了,五十万都嫌少,可卖了他们,也拿不出五十万来啊,正想找个借口主动挂电话。
彭鹏那头又说:“行了,我不跟你们讲了,酒喝多了,尿急!你们是实在人,就做实在的生意。就这样了啊,改天再聊!”随着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先把电话收线了。
留下周长城和万云两人拿着电话筒,面面相觑,脸上的羞愤之情怎么都消不下去。
“我们可能就是没有这种发财的命。”万云想起桂老师说的,想赚这种钱,先去算算自己的八字硬不硬。
“这彭鹏!”周长城把话筒放好,叉着腰,气得也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第171章
关于彭鹏要去海南炒地皮不带上自己这件事,周长城和万云都郁闷了好几天,夫妻两个一碰头就要骂两句彭鹏,忘了之前彭老板是怎么帮他们找年货厂家,怎么借钱给他们的好处。
不过,人家不带自己玩儿,自己又没有本事跑到海南去买地,赶不上这一趟风口,只能回归本来的生活,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了,反正发不发财,也是要过日子的。
越是临近年关,海南那头地价越是高涨,所有人都在欢呼又是一个好年景,银行、金融机构和持有地皮的地产商,所有人高举这一团锦簇的繁花,海南岛的太阳永远不会下山。
就是朱哥和丹燕嫂两人走在路上都是雄赳赳气昂昂的,彭鹏去海南岛上已经半个月了,终于在成千上万个人中拿到了最新的地皮,手续还未完全办完,当天就涨了价,电话打回广州来,让朱哥狂笑不已,感觉再过一阵子就能一把赚到底,从此都不用做事了!
彭鹏自己有两百二十多万,加上老乡和朋友们一起凑的钱,共有四百万,很快就跟人到了海南,从一个长春人手里接过一大块地皮,还似模似样成立了房地产公司,他准备让地价先涨涨,到了明年开春,选个黄道吉日,就打地基建楼房,到时候楼房连带着地皮一起卖出去,赚它一大笔钱!
那四百万大多数用在了买地皮上,要建房子,彭鹏只能找银行贷款,但这些都是小事一桩!
海南那时候是最新的特区,所有政策都为经济开道,在其他省市,私营企业没办法跟银行申请到贷款,但在海南,只要是为了发展房地产,为这个小岛建设新楼盘,只要有块地,再打通一点其他的证件关卡,银行贷款的流程立马就能放低门槛、简化一切手续,不少证券机构也在中间充当撬动经济杠杆的工具,成为财富的放大器。
“错过了深圳,就不能再错过海南!”这是当时炒楼花的人最经常挂在嘴上的话。
这样疯狂的情况下,别说真正有钱涉足其中的人日日做梦发达,就是最底层的打工人林彩霞和胡小彬等人都能说上几句,大家或许不知道地产是怎么回事,但能得到人人称颂的金钱是最具象化的好处,可见那阵地产风吹得有多刚猛。
在一月初,万云就给胡小彬和林彩霞放了假,盒饭外送生意也暂时收了起来,每天开店,硬撑着也没猫儿三两只,水电费都挣不回来,干脆放假好了。
放了假,万云就闲下来了,在家做起了“家庭主妇”。
可这主妇做了两天,她就不干了,再空下去,简直要闲出毛病来,还不如去卖年货,虽然现在大概率是没什么好摊位可供选择了。
真是劳碌命,一日也休息不得。万云拿着看不下去的小说,躲在书房里躺着,自嘲。
忙得要命的时候,只想躺着休息一会儿,可真正停下来休息了,又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得劲,恨不得跑到快餐店去开门。
于是,万云开始找在广州认识的朋友,电话先是打到林彩虹那儿,谁知林彩虹根本没空理她,现在到了年底,各处酒楼宴请不少,他们菜蔬的供货只比以往更忙,再加上今年还要继续供年花,她忙得分身乏术,就是林彩霞回到番禺,也被她点出去做事了,根本没得放假。朋友两个,话说不到几句,电话便匆匆挂断,约好等过了年再见。
万云百无聊赖地收好电话线,顿时有点后悔今年没有去卖年货。
前日她想找丹燕嫂和江曼去买过年的新衣服,结果丹燕嫂去卖年货了,江曼则是忙着给她手上那些客户们做账对账,要赶在一月一号前到税务去处理好,忙起来时,通宵达旦也忙不完。
不论是丹燕嫂还是江曼,都惊讶于万云这样的拼命三娘竟没开餐馆,也没去卖年货,当时明明是她先掀起在年底赚钱这股风潮的。
江曼一直帮万云报税,是知道她那餐馆慢慢好起来的,百忙之中打趣道:“万老板,今年赚得确实丰厚,值得奖励自己休息。”
万云只是笑,哪儿能说自己手上还有二十万,这才是底气呢?也顺着她的话往下讲:“去年搞那些摊子,累得我缓了好几天,今年我和周长城都不想再动了。”
“真好,还能有休息的时间。”江曼是由衷地羡慕,她肩上的压力也大,可每日都在坚持,根本不敢放松,葛宝生那头,总是这处那处地跑,也不知道跑出了个什么鸟来,除了出基本的房租,其他钱是见不着的了,家里大小开销全靠江曼一双划拉算盘的手。
周长城这头则是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他升了官儿,管的事情越来越多,恨不得能有两个自己去做事,工作方法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复盘调整,底下有两个下属,但人手还是不够的,现在招人也招不到,只能等明年开春。
而昌江精密今年下半年还在逐步开拓东南亚市场,订单就更如雪片般飞来,好多金额较低的订单自己本厂做不及,就得不停找较低级的供应商做外发,目前这些供应商不止在广州,甚至已经开发到深圳和东莞去了。
事业越做越大,生意越来越好,姚劲成当然高兴,但高兴之余,他也开始不满意广州厂的运转负荷能力,他一早有心要在深圳或东莞建厂,现在这两个城市对港商仍有一定的政策优惠,加上深圳和香港距离近,过个罗湖关就到了,不必跟广州一样,还要再上特批的两地牌车,额外跑几个小时,如果把大部分高额度的订单挪到深圳,小额的则是留在广州,那在管理和控制上,姚劲成自信,自己会更得心应手一些。
但买地皮或租地皮建厂,不是一件轻易的事,中间实在有太多要忙活的,那完全是一个新战场。这件事儿,姚劲成只在开会的时候开口说了几次,没有更多的细节消息流出,当然,不论是梁志聪还是周长城等人,都无法左右老板的想法,不论老板想在哪儿建厂,他们只是个打工的,不是股东。
万云看周长城为了工作点灯熬油的,每日在家都煲了汤给他喝,把周长城喝得大冬天都开始上火,抱着睡觉时,如同抱着一个热火炉,抽屉里的橡胶套自然不免一再地减少。
等他稍稍闲下来,已经是年二十五那天了。
年二十五早上,夫妻两个难得没有调闹钟,而是睡晚了,起来出门去买年货,往年他们忙,都是在摆摊的途中跑出去买的,要是买得不齐全,桂老师和裘阿姨也会买回来,但今年,只有他们两个了,跑了两天才买齐,还买了不少新衣服,团了一包,寄到定安市去给姐姐姐夫。
说起万雪,万云已经有一阵没和她姐正经说过话了,信也是写的,只是次数越来越少,好像各自有了自己的生活轨道,生活交集和有认同感的事也在渐渐变少。忙碌得发狠时,那颗心只想停下来,可真正停下来,又不愿意把已发生过的事再对别人重新咀嚼诉说一遍。
控诉生活,也是很耗费精力的。
那日下午,万云刚给万雪寄去新年衣裳,当晚就接到了她的来电。
“姐!”万云刚吃过晚饭,电话就响了,留下周长城在楼下洗碗,她穿着棉拖鞋跑上楼接的电话,“姐,我正准备给你打电话的,你就打来了!”
万雪笑:“那说明我们姐妹心有灵犀。吃饭了吗?”
“刚吃饱,今天出去买新衣服了,给你和姐夫甜甜,还有阿风都买了,不过估计得要年后才能收到。”万云有些不好意思,她本来想早点去服装市场的,但一个人逛街又略显凄凉,就硬是等到了周长城放假才磨磨蹭蹭一起去。
“别买,老破费这些干什么,市里也有新衣服!”万雪心里明明欢喜,却还是要念妹妹两句,“我今天也给你汇了五百块钱!阿云,那我们的债就平了啊!”
“呀!好快!”万云不禁感叹,她还以为她姐至少得还个三年五载的呢,没想到不到两年,债就还完了,“你店里生意都挺好吧?”
“生意嘛,不好不坏,现在寒假,没什么学生,不过还是开着店,卖卖年货,也还可以,现在街上一到七点就没人了,我刚关店门回家。”万雪从前说过,一到寒暑假就关门陪着甜甜,等自己做了生意,才知道赚钱这种事儿半点不由人,哪儿是想关就关的,又说,“我就不是做大事的人,稍稍欠人家一点钱,心里总惦记着,你这里的钱总算还清了,无债一身轻,我和你姐夫都觉得放下一桩大心事!”
“让你们别着急了,我又不催你们!”万云笑,她现在对三五千块钱的态度,也更放开了些。
“姐夫和甜甜都好吗?”万云问。
“那小混蛋,好着呢!上个月带她去做儿童体检,医生说她营养过剩,最好减减重,你姐夫就天天带着她出去遛弯儿,天气冷,她赖皮不肯去,要在店里看动画片儿,穿得跟个球一样。她不乐意出门,我就买了条儿童绳让她跳一跳,她玩了两天就不愿再跳,我跟你姐夫那个发愁上火的,已经动手打过好几次屁股了!”万雪一张嘴就告女儿的“状”,“她现在为了偷懒,可会找借口哄人了!幼儿园老师都拿她没办法!”
万云听了直笑,是她记忆中的甜甜,活泼、赖皮、可爱,还有一张甜嘴巴。
“你姐夫也还好,工作还算顺利。”万雪把声音放低,捂住话筒说,“潘仲维又升了一级,我们准备过年的时候带两瓶酒去他家拜年,还有上回你寄回来的巧克力。”
“他动得够快的呀!”万云记得金牙潘老太的儿子潘仲维是前两年才升职的,现在又升,官运通亨,真厉害。
万雪却并不轻松:“你姐夫现在也憋着劲儿想往上走,我看他心态有点失衡,有时候脾气也坏,有几回都吓着甜甜了。”但抱怨了两句,又不再多说了,里头弯绕多,她也是真的不懂,又帮不上忙,只能尽量打理好后方,跺跺冻得发冷的脚,看着地上那层被踩得脏兮兮的雪,还是为丈夫分辨两句,“不过也别担心,你姐夫不是那种不想办法的人,他就是一时没转过弯来,会好的。”
好坏都让万雪给说尽了,万云能说什么,只好干巴巴地安慰:“反正你有事儿别憋在心里,姐夫要是敢对你乱发脾气,你就骂回去!”又说,“阿风在市里呢,让小舅子来给你撑腰!”
一听万风的名字,万雪就“噗嗤”笑出来了:“你可别提阿风了,他现在在市里汽车站做编外修车师傅,是个合同工,一心想转岗去当公交车司机,到处给人递烟递酒想学车,好不容易学会了,人家司机岗又不缺人,他还是每天做检修,每回来我这儿就要抱怨。”
好久没有和姐姐说这些家长里短的话,刚吃饱的万云,浑身暖洋洋的,只觉得通身舒泰,双脚伸直,放在桌上,暂时把姐夫的事情放下,说起阿风来:“他回寨子里过年吗?”
“回呀,我们两个女儿的东西都得托他带回去。”万雪自从到了市里,也基本上不往万家寨跑了,来回一趟实在太累了,“爹娘的情况你也知道,之前让阿风把他们带出来,在市里走一走,全都不肯动,不敢走出寨子。两个哥嫂倒是想带孩子们来,我才不吱声呢!”
现在说起娘家的这些事儿,万云已经觉得隔得很远了,只不过逢年过节,仍是要买东西寄回去,这种隔阂,其实让她心里觉得挺空的,她出生成长在万家寨,那里是她曾经闭眼都能摸着路的地方,可不过才出来几年,就感觉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我给爹娘也买了棉鞋,都一起寄给你了。”万云还是记着老家的爹娘,不免心软。
“好,到时候找个老乡带回去,寨子里春天化雪时冷,他们穿着就刚好。”万雪也不是那种断情绝爱的女儿,爹娘从前再狠心,她们也做不到完全的不闻不问。
“对了,城哥的师父师娘一家也搬到市里去了,你知道吗?”万云说起这个。
或许是因为今年过年没了桂老师,只有自己和城哥两人,万云忽然特别想念这些熟悉的亲朋。
“知道!早就知道了!”万雪又跺跺脚,这北风刮得紧,脸上都冻僵了,她是在市委家属楼楼下报亭的电话点打的电话,风一吹,身子往里头躲去,“哎,我听人讲,他们家的大女儿周小芬前阵子在闹离婚,不过好像被你师父师娘劝住了。”
“不会吧?”一听八卦,万云立马来了精神,那可是跟自己干过仗的周小芬,“怎么了怎么了?快说!”
“我哪儿知道那么多细节啊?上半年的事儿了,就是听说在闹离婚,但没离成!”万雪也只是听某个平水县老乡说的,“她还在单位上班呢,竟主动提出离婚,真牛。”
九十年代,离婚不是什么新鲜的词儿,但女性在婚姻关系中受到的束缚还是很多,男女关系中,女性是比男性更容易遭人诟病的,而在单位上班,对婚姻稳定更为看重。周小芬敢在定安市这样的小城市里提出离婚一事,其实是很有勇气的。
“她的事儿也够多的,平日里对县里来办事的老乡态度都很恶劣,但有事情又求到市里老乡的门口去,大家对她的印象都不好。”万雪听过不少周小芬的这些小话,无非是说她势利眼,瞧不起地位低的同乡,但自己又不是多有出息,就是丈夫也不见得多争气,不知她在牛气什么劲儿。
“这话有头无尾的,听得没意思。下回你再去打听清楚。”万云可不是圣人,过往的“仇人”日子过得不好,她还是挺欢乐的。
“我还成包打听的了!”万雪糗她,“才不关注她,多讨人嫌!”
姐妹俩儿就叽叽呱呱笑了起来。
“桂老师今年不在广州了,你们都还习惯吗?”万雪双手抱着自己,抖一抖,终究是担心妹妹妹夫过得不好,“要实在不喜欢广州,回市里来,毕竟是老家。”
要说回平水县还有点道理,但跑到定安市去,就有些无厘头了,何况万云现在已经慢慢习惯广州了:“姐,别担心我们,我和城哥都挺好的。桂老师去香港,我们看他写来的信,过得也挺愉快。”
“你们心里有成算就行。”万雪是离不开家乡的,有时候她也挺能明白,为什么爹娘在万家寨一辈子都不肯挪窝,确实是自己熟悉的地方才舒坦,“我不…”
万雪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把清凌凌的声音在楼上响起:“妈妈!妈妈!快上楼吃饭饭啦!爸爸做了红烧肉!妈妈,你快回来呀!别打电话了!”
“哎,来了来了!你别趴在阳台上,小心别掉下来!快回屋去!”万雪赶紧回应趴在三楼阳台的甜甜,“再等妈妈五分钟!”
“好,妈妈,我们等你~”甜甜那小嗓子腻得,万云听了都想捏她的脸蛋。
“姐,你怎么不跟我讲你还没吃饭呢!快上去吃饭吧!咱们除夕再打电话拜年。”万云赶紧催万雪去上楼,“市里冷吧?记得多穿衣服!我给你买的是羽绒服,轻薄但很保暖,你别不舍得穿啊!”
“好好好,知道了。”万雪也是饿了,急着回家吃饭,跟妹妹的电话就打到这儿了。
周长城早就洗好了碗,在旁边等着万云挂电话:“姐姐和姐夫怎么样了?”
“老样子,过小日子呗。”万云靠到周长城身上去,两人依偎在一起看电视,你喂我一口橘子,我喂你一个坚果,有几年没这么悠闲过了。
“对了,我姐听到有人说,周小芬闹离婚,不过没离成。你听说了吗?”万云问。
“没有啊!”周长城比万云还要惊讶,立即就坐直了,“我问问师娘…算了,大过年的,我问这个干嘛?”
万云也笑出来,分开这么多年,确实是别人家的事儿,他们听个响儿就算了。
隔天,天气好,出了大太阳,周长城和万云在家开始搞卫生,洗洗刷刷不在话下,桂老师的房间是一定要通风擦干净的,他们总抱着一种万一的期望,说不定过年后他想回来住几天呢。
两人从楼上扫到楼下,最后整理到书房,书房里的东西几乎都没有动过。
桂老师走之前,特意在这儿交代过两回:“书房和我房间的东西,全都交给你们,怎么处理,不用问过我。”
“这儿怎么多了个箱子?”万云扶正头上报纸折的帽子,从书架边上拖出一个没有上锁的不起眼的扁扁的藤条箱,她没有见过的印象,“城哥,是你放的吗?”
周长城手上拿着个长扫把,挥了挥眼前的灰尘,转头去看:“不是我放的。”
“难不成是桂老师的?”万云放下手上的抹布,蹲下,打开这个不大的箱子。
箱子里头有个新的大信封,上头这些“给阿城和阿云”,大信封下面还有一本硬皮书、一小沓陈年旧信,不论是书还是信件,看着有些年头了,那些旧信的信封上,收件人写的都是“桂春生”或“桂裴华”,几乎都是繁体字,看邮戳是从香港和新加坡寄回来的。
咦?是桂老师的字迹和信。
万云赶紧把周长城喊过来看,把没封口的大信封倒过来看,没看出什么:“桂老师的字,给我们的,这是什么呀?”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