逄月真君无话?可说,恭请二人移步,将阴府阵法交予神宫。
洛洛又流鼻血了。
她知道自?己这是补过了头——两人份的疗伤丹药,李照夜全喂给她一个人吃。
‘洛洛,你真不?能再这样吃了!’她在心里谴责自?己。
刚定下决心,李照夜又凑了过来,坐在床榻边。
他抬头望望天,问?她:“有一会儿没吃药了吧?”
一边说,一边摸出丹药往她嘴里喂。
洛洛一张嘴就衔住了这枚圆滚滚的丹,旋即,他带薄茧的瘦硬手指点着丹药往她嘴里推,丹药入口的一瞬,手指摁住了她的唇。
洛洛脑子一晕,忘了抗议。
他收回手指,指尖依次擦过她上唇和下唇。
“吞了没?”他瞥着她,问?。
洛洛呆呆咽下丹药,点头。
他摆摆手,起身离开,背影风流。
洛洛过了好一阵才后知后觉回过神:“……”
糟糕,药又吃多了!
她生气地瞪他,见他坐在窗榻,曲一条腿,手肘抵着膝,手掌圈在脸侧。
他想事情想得入神,不?经意抬起手指,用牙尖咬一咬,就像他平时?叼草根那样。
洛洛脑袋嗡一声,耳朵霎时?滚烫。
那根手指,刚摸过她的嘴!
她头晕目眩,飞快地藏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眼睛也不?敢再看他那一边。
三日?时?光,一晃即过。
短短时?间?内,伤势自?然不?可能痊愈。
丹药只是帮助青云子们恢复到比较好的状态,至少不?需要血糊淋拉去比赛。那些?内伤暗伤只能慢慢调理。
李照夜安慰洛洛:“没事,陈玄一也好不?了。”
洛洛点头:“嗯!”
他和她说话?从?来都是这样,什?么矫情啊,腻歪啊,不?存在,永远不?存在。
她就喜欢他这样说话?,更喜欢他目空一切的猖狂样。
两个人顺着天廊往赛场走。
她偏头看他,他也正好低下头来。
视线一触即分。
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和心脏都在暖洋洋地发胀。
两个人,肩并肩,这样的场景从?前?常有,当时?并不?觉得珍贵。如今心中却有沸腾的情愫,好想和他一直这么走下去。
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世界的尽头。
她抿了抿唇,道:“这路真长。”
他笑:“可不?。”
她道:“打完你又得背我回来。”
他又笑:“小事。”
青云决赛,后境的大佬们总算来到台前?。
众人坐在悬浮于虚空的高台之上,观看这场决战。
上一任魁首卫冕冠军。
前?任未婚妻挑战负心男。
这噱头,简直是捅破八卦窝。
洛洛拎着剑,缓缓登上擂台,抬眸望向陈玄一。
他正好垂眼盯过来,与她视线相对。
他的眸光闪烁得剧烈,其间?翻腾着恨意和即将复仇的快意。
很显然,他把上一场的账算在了洛洛头上,要在她身上一雪前?耻。
金铃还未响。
洛洛问?:“你越来越不?像李照夜了,你们夺舍的人,都这样?”
陈玄一冷冷嗤道:“如果自?己骗自?己能让你好受一点,那你自?便。”
洛洛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这种?话?,他早有预料。
环视台下众人神色,根本无人当真。
洛洛并不?失望,她收敛心神,静待金铃响。
“叮——”
两个人同时?动了。
洛洛骤缩的瞳孔里闪过一道剑光。
修为差距实在太大,陈玄一上手就用了全力,她只来得及横剑一挡,身体便像断线风筝般倒栽了出去!
“噗!”
鲜血喷出,眼前?一花,陈玄一的身影竟然穿过血雾,径直追击了上来。
他根本不?给她片刻喘息的余地。
他的脸上沾染了星星点点血斑,眼神阴鸷,唇角冷酷绷紧。
洛洛侧身躲避,左肩下传来剧痛。
太仪剑气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她的身躯。
鲜血溅出,顷刻洇湿了衣襟。
她来不?及闷哼,急急回剑挡在身前?。
“铛!”
恐怖的力道击中剑身,又拍在她的身上。
脏腑错位了一瞬,洛洛再度喷血,身躯倒飞出去,砰一声摔在了擂台另一角。
她忍痛打了个滚,以?剑拄地,单膝跪立。
台下一片倒抽凉气的声音。
短短一个照面,洛洛已受了重伤。
风白焰急到跳脚:“你打他啊!还手啊!拿出干我的本事来啊!”
击败自?己的对手被别?人这么按着打,他不?要面子的啦?
太玄宗众人错愕:“这是把小师妹当生死仇敌打?”
其余旁观者嘶声连连:“没得打啊,快认输吧!”
洛洛甩了甩嗡嗡作响的脑袋。
这种?程度,在她预料之中。
她抬眸,望向陈玄一。
陈玄一提着太仪剑大步走近,到半场时?,轻身一掠,手中利剑再度向她刺来。
洛洛立刻翻转手腕,以?剑身相抵,化?他攻势。
然而太仪剑上传来的灵力震荡实在太猛,两眼刚一发黑,秋水剑已拍回了她的身上。
“啪!”
她听?到自?己肋骨发出断裂的声音。
双脚在擂台上擦出长长的痕迹,她堪堪站稳,偏头吐出一口血。
陈玄一冷笑:“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啧。”洛洛学着李照夜的样子挑了挑眉,“我让你的,孙子!”
一听?这话?,陈玄一登时?面色大变。
他咬牙切齿:“找死!”
旋即提剑斩了过来。
“砰!”
洛洛身躯倒飞,摔得翻了个跟头。
“再让你一招,孙子!”
她断了好几根骨头,疼得不?自?觉地一下一下吸气。
“孙子,夺舍李照夜,你不?要脸!”她吐着血说道。
陈玄一怒极反笑:“说这种?话?,能帮你赢?”
他掠向她,反手一掌拍中她的丹田。
“噗。”
洛洛吐血倒飞。
狂风中,她的身躯扭曲得很不?自?然,显然已有多处骨折。
砰一声震响,她重重摔在擂台上。
众人只觉整个地板都震了震,可见摔得有多狠。
陈玄一一掠而起,扬腿踹了下来。
洛洛用剑撑着地,打了个滚险险避开。
在她身后,擂台地板如蛛丝般碎裂。
洛洛迅速掠到另一角,扬剑在身前?,她道:“孙子,当初你们就是这样打死了李照夜对吧,来啊,有本事,你也打死我!”
她一面说,一面倾注灵力在秋水剑上。
长发和衣角无风而动,她的身上升腾起一股破碎决绝的气势。
“接招,孙子!”
她一掠而上。
陈玄一横剑来挡。
烈焰熊熊在剑身燃起,洛洛兜头一斩而下!
“轰!”
太仪剑上爆起神光。
洛洛不?避不?让,压剑硬扛,然后提剑再斩!
“轰!轰!轰!”
灵力在体内疯转,经脉和丹田不?堪重负,一寸寸传来断裂般的剧痛。
陈玄一也不?好受。
此刻二人相距太近,没有转圜余地,只能硬生生以?伤换伤。
三日?前?被李照夜痛击过的地方一处一处开始发作。
他能看出洛洛更不?好受。
但?她身上有一股极其恐怖的气势。仿佛不?怕痛,不?怕伤,也不?怕死。
他瞳仁微颤:“……疯子!”
又一个疯子!
焰光四溅,她竟以?金丹之身和一把平平无奇的剑,与他手中神剑硬撼。
她几乎破不?了他的防,但?她像铆钉,一下一下钉向他周身暗伤。
“铛铛铛铛铛!”
伤势发作得厉害,一口血涌上喉头,陈玄一狠狠咽下。
他好不?容易在暴风骤雨般的攻势里寻到个间?隙,横剑抵出,太仪真息一爆,将洛洛猛地推开。
她砰地摔到擂台一角,用剑撑着身体,用力想要爬起来。
只见她手中剑尖一下一下斜斜划过地面,始终支撑不?稳。
手掌底下是她自?己吐出的血,吱一声滑开。
陈玄一环视擂台。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她果然分不?出心神弄什?么阵。
他走向她。
周身暗伤疼痛,他的面容不?自?觉地微微痉挛。
他为自?己的凌虐举动找到了一个完美的理由?:“不?肯认输么,你那一日?如何对待顾梦,就别?怪我今日?如何替她报仇。”
洛洛艰难爬起来了。
她举剑迎向他,被他挥动太仪剑击开。
他腾出手,握拳,一记闷拳砸中她的丹田。
“噗!”
洛洛额头迸出青筋。
她艰难地抡起剑,刺向他的太仪剑。
他抓住她,没让她倒飞出去。旋即,又一拳砸在她身上。
洛洛吐血狂笑:“你们,就是这样,打死了李照夜!”
她软绵绵再刺出一剑时?,又被他一拳轰中丹田。
她只喘了一下,继续大声说道:“骨骼尽碎,经脉尽断么!还不?够,再来!”
“叮。”
“砰!”
她再一次摔倒在地。
睁开眼,眼前?一片血色,仿佛黄昏。
那一天,他也是这样,面对一个不?可能战胜的人。
痛吗?痛。但?心里更多的竟是担忧。
‘我这个样子,他会难过。’
‘我这个样子,她知道了,会难过。’
她缓缓偏头,模糊的视野中,陈玄一的身影缓缓逼近。
让人幻视那片海滩。
血色的夕阳下,清虚提着剑,一步一步靠近李照夜。
李照夜已经动不?了了。
经脉尽断,骨骼尽碎,必死无疑。可是怎么办,有人还在等他。
血色在眼前?不?断扩大。
必死之境,却有绝不?能死去的理由?。
这一次,她领悟到了绝对剑意。
洛洛泪流满面。
“哭有什?么用?”陈玄一嗤笑,“后悔?晚了!”
他声线不?稳,沉沉带着喘意。
“真可惜,”他胜券在握,忍不?住多说了一句,“倘若那天以?死来威胁我,说不?定能逼我说出点什?么呢。而你,打了半天嘴炮,现在恐怕连认输的力气也没有了罢。”
即便洛洛手里仍拿着剑,那又怎么样。她已经连动一动手指的能力都没有。
陈玄一提步上前?。
倏忽间?,视野里荡过一片极其绚烂的红。
陈玄一无法描述眼前?这一剑。
孤烈、决绝、盛大……向死而生!正如清虚所言,这一剑,极好极好,好到难以?形容。
他只来得及竖起太仪剑,堪堪挡在身前?。
“铮——叮。”
他惊恐地听?见了脆响。
还未低头,太仪神剑上,已寸寸炸开裂痕。
“嘤嘤嘤嘤嗡!”
它在他手中无力地挣动,呻吟。
陈玄一骇然意识到,上次与今日?,他和她,击打的始终都是同一个地方。
醍醐灌顶,却已无计可施。
这一剑,刺过清虚,刺过巫谢。
更遑论一个遍身暗伤,心神不?稳的陈玄一。
“铛!”
神剑断裂。
“嗤!”
一剑,没入丹田。
洛洛不?知何时?已经站稳了身躯。
她已是强弩之末。
她冷冰冰看着她,眸中杀机黑湛湛、明炽炽。
剧痛袭来,陈玄一恍惚回到了幻梦之中。
“你废了。”洛洛勾起唇角,“你会困在这具废掉的身躯里面,腐烂,死去。”
陈玄一颤唇呢喃:不?,不?,不?……
腹中传来可怕的碎裂痛楚。
她刺的是他元婴。
元婴即真我,一旦崩毁,再无重修可能!
唯今之计,只有一个办法——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强行化?去元婴,晋级化?神!
如此,虽遭重创,却能保住根基,以?图来日?。
念头一转间?,陈玄一定下了决心。
幸好洛洛气力不?济,剑刺得慢了一线,否则当真要被她害死。
陈玄一紧咬牙关?,疾疾掐诀。
太仪真息轰然运转,破婴而化?神!
“轰!”
洛洛一剑落空,未能斩掉元婴。
她的脸上却无一丝遗憾,反倒畅快地大笑了起来。
化?神之时?,真我外显。
金光流淌周身,众目睽睽之下,陈玄一露出了自?己的真容。
洛洛艰难退开一步,望向台下万千修士。
“看啊,他不?是李照夜!”她笑容无比灿烂,“他就是陈玄一!”
举世哗然。
晋阶化神,真我外显。
陈玄一自己的五官清晰地浮现在光幕里——他?容颜俊朗,相貌堂堂,单看?外表实?在不像是个阴邪小人。
然而这样一张脸,却出现在了别人的身上。
片刻死寂。
满城哗然!
有反应慢的还没搞明白?状况:“怎么
回事?他?怎么换了张脸?这是中了毒?还是戴了人皮面具?”
“嗐你?是不是傻!”旁边脑袋灵光的面露嫌弃,“这都看?不懂么?他?被?逼着化神,真身暴露啦!”
反应慢的还没反应过来:“哈?”
洛洛种下的种子早已深入人心,在这一刻彻底生根发芽。
聪明的人迅速串联起了前因后果:“难怪难怪,我早就发现这个人很不对?劲了!初赛的时候那么多凡人陷入险境,他?竟视而不见,一味抱着个女人出风头!李照夜根本不是这种人!”
周遭的人连连点?头:“不错不错,此人与李照夜行事的确大相径庭。”
也有人对?洛洛的遭遇十分共情:“洛洛和李照夜感情那么好,肯定能发现他?不对?劲呀,所以此人假装失忆,故意在外面找个女人回来——真是太恶毒了,洛洛以为自己的未婚夫变心,该有多难过?”
“臭木头滚作一堆,此人跟他?的顾梦真是绝配!”
“我早就说过,他?这不像失忆,就像是变了个人。果不其然被?我猜中了吧,就是夺舍!”
夺舍二字一出,霎时掀起了更高的声浪。
众人义愤填膺。
但凡是个心智正?常的人,那就绝不可能代?入夺舍旁人的邪修,只会共情被?夺舍的倒霉鬼,以及倒霉鬼的亲朋。
“为了夺舍,把李照夜活生生打死,经脉尽断,骨骼尽碎,神魂俱灭!惨啊!真是太惨了!”
“洛洛一定早就猜到了真相,但是没有人相信她,她好可怜!我若遇到这样的事,恐怕早就崩溃了。”
“可不是,她为了替李照夜讨还一个公道,拼着一身重伤硬生生挺到了最后,唉,这个陈玄一,他?可真是该死啊!”
“等等!”有人突然倒吸一口大凉气?,“李照夜‘重伤失忆’之后,是玄一道君替他?重铸剑府啊!玄、玄一?”
“嘶,不会吧!玄一,陈玄一?!”
“此人用的是太玄宗的招式,太仪神剑认他?为主?……这、这这这!”
众人恍然察觉,自己竟悟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惊天大秘密。
越思?越恐,头皮发麻,抽气?的声音接连不断。
沸腾的热议与讨伐之声戛然而止,人人自危,噤若寒蝉。
合道道君,那可是翻手之间覆灭一方天地的存在啊!这里这么多人,能有几个有幸见过活着的合道道君?
众人不禁屏住呼吸,齐齐望向高台之上的大佬们。
即便大佬们再有定力,此刻的表情也难免精彩。
逄月真君面色尴尬,装模作样去瞄泠雪:“呃,这可真是,当真是,惊掉了本座下巴!”
他?第一时间撇清干系——贵宗这事儿本座完全不知情,大庭广众之下爆出来也绝对?不是本座的意思?,本座可从来不曾安排这出大戏。
泠雪真君脸色极其难看?。
师尊的脸,她自然一眼就能认出来。
合道道君夺舍门下弟子,放到哪里都是惊天丑闻。
而这桩丑闻,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砸在了自己宗门的头顶上。
重星宗宗主?恍惚从睡梦中醒来:“哎哟哟,起猛了,仿佛看?到玄一道君他?老?人家在打架?我我我还是再眯一会儿。”
他?耷拉下眼皮,表示自己绝不掺和。
逄月真君倾身掩住传音法器,环视四周,沉声道:“那个,诸位,按照青云会的规则,是不是该宣布洛洛获胜了啊?啧啧,玄一道君都是她手下败将,这不叫断崖魁首了,得?叫飞天魁首!”
他?倒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再怎么故作镇定也掩盖不了幸灾乐祸。
泠雪真君扫过一眼:“你?家大人还没说话。”
逄月真君脸皮抖了抖,猛地闭住了嘴。
泠雪说得?没错,事关?一位合道道君,根本轮不到小辈们指手画脚。
藏月道君还没出来和老?朋友打招呼呢。
逄月真君讪讪笑着,抬手把传音法器推开:“反正?信香也快燃尽了,呵呵。就静待,静待。”
眯缝着眼,悄然扫过全场,并没有发现自家老祖宗的影子。
风白焰身边倒是多了一个不甚起眼的人。
这人扶着风白?焰的肩膀,咕叽咕叽笑了起来:“捡漏王早该吃个大亏啦。”
风白焰不解:“老头子,你?说什?么捡漏王?”
“喏,”老?头子冲着台上的陈玄一扬了扬下巴,“就他?。”
“哦?”
风白?焰挑眉。
捡漏王?有点?意思?。
堪破陈玄一真正?的身份之后,场间很快便噤若寒蝉,高台之上也沉寂了下来。
所有目光向着擂台聚焦。
那里仍未结束。
“所以……她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一位道君?!”不少人轻轻吸着凉气?,“为了李照夜,不惜与一位道君一战……”
真是叫人佩服啊。
洛洛用力握紧手中的剑。
秋水剑仍然扎在陈玄一身上,她只有借助这个力道才能堪堪站立。
身躯微微摇晃,倾倒的方向全看?风——风从前面来,她便前后摇,风从侧面来,她便左右摇。
此刻哪怕一个孩童跳上擂台,也能用一根指头把她戳倒在地。
她撩起眼皮:“陈玄一,你?,身败名裂啦。”
断开的太仪剑已跌到他?左右两侧。
他?抬起一只手,握住了秋水剑剑身,用力将它往外拔。
“那又怎样。”他?此刻绝不好受,身上气?息狂乱,双眸赤红,面色青如厉鬼,“你?以为会有正?义之士跳出来对?我喊打喊杀吗?天真。”
嘎、咔、咔。
秋水剑一寸一寸自他?躯体脱出。
他?吐血冷笑:“你?睁大双眼看?看?,这里谁敢!”
洛洛转头望向台下。
视线扫过,无人和她对?视。
陈玄一咯咯笑起来:“没有人想要直面合道者殊死一搏的怒火。至于你?那个神主?……你?信不信,太玄宗就算拼尽最后一个人,也会挡在我身前,保我不灭,助我重修。”
没有合道道君的太玄宗,几年之内就会被?吃得?渣都不剩。
陈玄一很清楚这一点?。
“咔、咔。”
秋水剑一寸寸往外拔。
他?嘲讽地盯着她:“私人恩怨与举宗存亡,孰轻孰重,聪明人都会掂量。”
他?在重伤的状态下强行晋阶,境界极其不稳。
只可惜,此刻的洛洛连一滴灵力都没有了。
他?握着剑往外推,剑的另一头仿佛抵在一块棉絮上,即便她倾尽全力,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秋水一寸寸向自己凹陷。
眼见剑身就要彻底离开他?的身躯。
“你?弄坏了我的太仪剑,”他?眯起眼,轻声道,“做我炉鼎来补偿吧。”
他?对?她的恨意已然到了扭曲的地步。
杀了她已远远不够抚平他?的怒火。
只有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打断她的脊梁,让她雌伏在他?身下,婉转求欢,方能狠狠出尽这口恶气?。
他?盯着她的眼睛,想看?她屈辱愤怒的表情。
然而洛洛并没有生气?,她只是平淡地把视线从剑上转移到他?的脸上。
“你?觉得?我没有余力伤你?,所以说出这种话。”她承认,“确实?,我一点?灵力都没有了。”
陈玄一猛猛拔剑。
秋水剑剑身已呈现出收束的弧线——即将整个拔出来了。
“你?觉得?我要借助他?人之力对?付你?,”洛洛笑了,“你?错啦,我才不愿意假手于人——我只想亲手弄死你?。”
陈玄一面色微变。
就在这个瞬间,他?听到了金丹碎裂的咔嚓声。
他?盯向她的眼睛。
她的瞳眸比常人略微大一些,又黑又亮,好似白?水银里盛着一汪黑水银。
她一向有点?呆,眼神懵懂而真诚。
但此刻,他?清晰地在她的眼睛里读到了无尽的嘲讽。
“你?能晋阶,我为何不能?”
从神宫幻梦里硬生生憋到此刻的金丹,轰然碎裂!
她修炼扎实?,本领过硬,一路苦苦压制修为已是极为不易。
此刻晋阶乃顺势而为,只觉摧枯拉朽,水到渠成。
灵力耗尽又如何?
晋阶元婴的一瞬爆发之力,足够她将几近推出体外的秋水剑再度狠狠刺回去!
“噗!”
陈玄一口喷鲜血。
“你?……”他?目眦欲裂。
晋阶之时,境界不稳,任何人都要小心翼翼,惟恐出现半点?差池。
然而在她身上,他?看?不出半点?畏惧、瑟缩或痛苦。
她与她的剑,只见一往无前!
“噗刺。”
秋水剑透体而过的瞬间,她左手腕一翻,召出了另一把剑。
陈玄一只来得?及侧了侧身。
胸骨发出刺耳的断裂声,差一点?就被?她刺中了心脏。
他?瞳仁惊颤。
只见她的唇角抿出一道冷酷的弧线,双手持剑,狠狠拧绞!
陈玄一吐血之余,只觉体内一阵气?血翻沸。
那日强行从顾梦身上渡来脏气?,引动了还未彻底吸纳的太仪真息。
此刻又要极力维护不稳的境界,又要分心压制暴走的真息,一时左支右绌,心头浮起了极为不妙的预感。
好汉不吃眼前亏!
他?放声叫道:“我认输!”
“叮——”
金铃敲晌。
“洛洛,胜!”
洛洛仍未停手。
“一码归一码。”她道,“打完了青云赛,你?我该算旧账了!”
陈玄一:“你?!”
握住剑身的双手筛糠般地颤。
若不是她此刻身躯破如棉絮,双手软绵绵没什?么力气?的话,他?已被?她绞碎了心脏。
二人都倾尽了全力,分明是在生死搏杀,来回推拉的力道却像老?爷爷打太极。
“停——停手!”
阵法消逝,高台上的大佬们纷纷出面阻止。
“唰唰!”
几道化神大能的身影掠向擂台,却被?一个人笑吟吟拦了下来。
只见李照夜微微偏着头,姿态狂到不行。
“一起上,赶时间。”
瘦挑的身影站在擂台前,好像一座不可逾越的山。
有他?在,她可以放心做完手上全部的事。
对?抗全世?界,又如何?
……嗯?
李照夜诧异转头。
只见观众席上跳出来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
太玄宗一众弟子,姜灵,风白?焰,以及不少叫不出名字的修士,一个接一个站到了他?的身边。
他?们的实?力并不强。
于是结成了一堵弱不禁风的人墙。
洛洛心情激荡,放手,掐诀。
“铮!”
双剑合璧!
秋水与长天,本就是一对?。
剑刃斜切,鲜血飞溅。
陈玄一胸口裂开恐怖的伤痕,那本不属于他?的太仪真息轰然爆发,一股一股随着魂血涌出,呈现在世?人眼前。
她用力晃了?晃脑袋,视野略微清晰了?几分。
转头,眯眼,望向陈玄一,只见他胸口伤处大股溢出血和金灿灿的太仪真?息。
他无力阻止,额头上青筋爆凸,双眼瞪得白?多黑少,瞳孔不断在眶中?惊颤。
他成了?一个破漏的筛子,再也留存不住任何灵力。
生命力也在飞速流逝。
脱离了?强大的肉身,他曾经强大的神魂也变得无比虚弱,正在随这具破败的身躯死?去。
“不!不——”
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这样!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洛洛探出一只手,学着李照夜的样子,啪啪拍了?拍他的脸皮:“再惹我试试!”
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拉满。
陈玄一目眦欲裂,哇地呕出一口血。
台下再度哗然。
“太仪真?息!他的身上怎会有太仪真?息?喔——”逄月真?君跳脚惊呼,蓦地瞪向泠雪真?君,“好?哇,拆封神殿的罪魁祸首其实是你们吧!”
泠雪真?君寒声道:“你儿?子拆的是中?殿。”
逄月真?君挑高了?一对短眉:“月染尘他都已经以死?谢罪了?!还有什么好?说??”
重星宗宗主赶紧打?圆场:“二位别争了?,别争了?,你们一家?拿了?太仪真?息,另一家?拿了?天夤真?息,在场也就我们重星宗清清白?白?规规矩矩的,我都还没叫屈呢!”
“唉……”有长老沉声叹息,“这天下,眼见要乱啦!”
上古三君以身相祭,立十二封神殿,封印世间大妖魔。
如今两道真?息遭窃,只剩一道鸿蒙真?息,恐怕独木难支。
封神殿一旦崩毁,镇压在殿内的上古大妖魔脱困而出,迟早撕破阴府界壁,重新肆虐世间。
到那时?,人族便是妖魔口粮,与鸡鸭无异。
苍生浩劫,生灵涂炭哪!
本该守护苍生的仙门中?人,怎能为了?一己?之私,干出这种事来?
“聪明呗。”风白?焰冷笑,“都觉着前人太蠢,放着真?息不取,而自己?就是个大聪明,偷走?一道真?息,不还有两道撑着,能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