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不透树缝,清晨的光线昏暗得?像是?入夜。
遍地根藤,扭曲干硬,很?不好走。
他依旧勾着她的肩,她也没?有放开搭在他腰背的手?。
他忽然问:“你不想什么?”
洛洛一愣,僵硬片刻,慢慢回答:“我就是?,不想吵你。”
他一脸无语:“不想吵我,就在脑子里一直念‘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不想’?你弄死我得?了?。”
洛洛的手?指不自觉地蜷蜷曲曲,指尖一下一下扒拉他的外袍。
嗤嗤嗤。
她不敢想。
看好了?,我只示范一次——这?是?初遇那?天,李照夜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不顾自己性命去救凡人?很?蠢吗——无渊谷底,她为了?救几个普通百姓而身陷妖魔堆,李照夜拼死杀到她面前时,懒洋洋血淋淋瞥过来那?一眼,与昨夜没?有任何区别。
她有时候好像也会一点点读心?术呢。比如?当他的眼睛在说“这?一剑很?帅”又或者是?“我在呢,随便造”,她都能听见。
她不敢想。
她怎么敢想?
她更不敢去想,勾肩搭背这?一路,究竟有多?像离别前的那?一段夜路。
他忽然问:“什么夜路?”
“?!”洛洛惊得?双眼溜圆,脑子空白了?好一会儿,半晌才找回神?智,慢吞吞开口,“走夜路,抓山鸡,吃。”
她的脑袋里开始无限复读:吃鸡吃鸡吃鸡吃鸡吃鸡。
他看她的表情仿佛见鬼:“你怕不是?个神?仙。”
一身血,逃命呢,想山鸡吃?
“……”
半个时辰之后,他蹲在一团盘绕的老树根中间,钻火取火,怀疑人?生。
洛洛没?抬头,向他伸出一只手?:“线来。”
他:“……”
到底是?哪个鬼才,可以想出用封印线绞鸡毛这?种绝活啊?!
还?有那?个神?奇的御剑杀鸡。
简直难评。
洛洛听不见他心?声,她学着李照夜从前的样子处理好手?上的鸡,用一种疑似香檀的阔叶包好,埋到土里,搭好篝火堆,再覆上干燥的枯叶、树皮和地衣。
洛洛:“火来。”
他面无表情递过。
洛洛用指尖接住火屑,小心?翼翼趴地点火,撅着唇,呼呼地小口吹出烟。
等到火堆燃起,她鼻尖、脸颊和额头都沾上了?烟灰。
叫花鸡要烤很?久。
她蹲着看了?会儿火,没?起身,小步小步往他的方向横着挪了?挪,问:“你身上的伤,我帮你看看?”
“你会治?”
“……不会。”
“有丹药?”
“……没?。”
洛洛感觉自己好像一个傻螃蟹,懊恼地垂下头,手?指噌噌去扣树根上的苔藓地衣。
他倚树坐着,曲一条膝,小臂懒懒横搭,微眯着眼打量她片刻,发现这?个家伙不再张牙舞爪之后,似乎有种莫名的眼熟。
视线一转,看见不远处的树枝上缓缓爬过一只蜗牛。
他刚抬了?下手?,它就唰一下缩回壳里。
他失笑:“这?你亲戚是?吧!”
洛洛瞥一眼那?只傻蜗牛,幽怨地盯了?盯他,抿住唇,不说话。
脑子里也不说话!
于是?他再一次感受到了?听觉盛宴——不说话不说话不说话不说话……
犹如?魔音灌耳,无限循环。
洛洛第一次亲自操刀烤鸡,竟然意外地香。
还?没?剥完香檀大叶,他一双眼珠子就勾着不动了。
他不动声色上前帮忙。
“哎哎,当心?点你别拿掉了——”
他手?刚探出,洛洛先一步预判,手?腕一抬,封住他抢鸡翅膀的动作。
四目相对,他弯起眼睛,假假地笑了?笑:“呵呵,我能跟你抢?”
洛洛很?没?脾气地看了?他一眼,扎心?道:“你伤重,抢也抢不过我。”
他:“……”
她用烤得?香软的大叶片垫手?,撕鸡。
她把最好吃的部分扒拉到自己面前,撕下一条条白肉,放到他那?边——她烤的鸡,翅膀和腿当然都归她!
他眼角抽了?下,嘴角也抽了?下。
这?会儿是?真没?力气跟她打,而且他还?亲自教会了?她那?一剑。
洛洛淡定分鸡,分完了?,垂着眼睛招呼他:“吃。”
她伸手?去拿鸡腿。
外皮焦脆,汁鲜肉嫩,不放佐料更有种纯天然肉香。
“哎——”他忽然叫她。
洛洛抬头:“嗯?”
他问:“怎么都不想你那?个李照夜了??”
冷不丁来这?么一下,洛洛惊得?瞳孔微颤,手?指不自觉一缩——
指尖刚离开鸡腿,她便听到咻咻两声风响。
他声东击西,趁她愣住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抢走了?她面前一个鸡腿和一个翅膀。
洛洛:“……”
什么人?啊这?到底!
数千里外。
太玄宗一行?抵达今次举办青云大会的翡梦泽时,远远处处数座
城池早已经爆满。
御剑而过,只见陆路和河道都挤得?水泄不通。
凑热闹的、拜师的、求姻缘的、做生意的,都往青云大会来。
世家大族的车马深陷在一堆马车驴车羊车中间,王孙贵子的华丽游船战舰也被渔舟商船包围。
但凡是?个不能飞的,一律众生平等。
各大宗门有飞舟。
只见云中似有长龙掠过,荡下一片巨影,地上众人?反应过来抬头时,那?一架架或金碧辉煌或沉稳玄奇又或仙气逼人?的巨舟早已越过头顶。
太玄宗的黑金檀木巨型飞舟上,带队的主峰大师姐徐君竹刚交待完各项事宜。
沉吟片刻,她又多?补充了?几句。
“此次重星宗与天道门明显有联手?针对我宗之意,青云大会的规则也有些变化,诸位师弟师妹定要事事留神?,切莫掉以轻心?。尤其?是?……”
徐君竹下意识望向上届魁首李照夜,话说一半,突兀顿住。
坐在舷窗两侧的弟子顺着她目光望过去。
只见顾梦正?叉了?个葡萄去喂李照夜。
徐君竹额角青筋微跳,还?未发作,一旁的胞妹徐君兰已拍案而起,咬牙切齿指着顾梦:“说正?事呢,你懂不懂规矩!就知道吃吃吃!”
徐君兰喜欢李照夜,整个太玄宗都知道。
当初李照夜与洛洛定婚,徐君兰不服,隔三差五总是?找洛洛打架,每次都被洛洛揍趴,哭着锤地板。回头养好伤,忘了?痛,又去堵洛洛。
有一次洛洛忍无可忍,慢吞吞地生气:“你喜欢李照夜,为什么要缠着我,不去找他打?”
徐君兰哭得?更大声:“老娘哪里舍得?伤他一根头发!”
老实人?洛洛无情扎心?:“你连我都打不过,确实不可能伤到他一根头发。”
徐君兰:“我&*(%¥#!”
那?一天徐君兰潜力大爆发,差点儿就跟洛洛打平手?。
如?今洛洛没?了?,却换成一个更讨嫌的。
“我来教教你规矩!”
徐君兰眸光一闪,飞身掠过几张矮案,一掌劈向顾梦。
李照夜刚好仰头避开了?那?颗喂到嘴边的葡萄,见徐君兰袭来,他的唇角微微勾起一抹饶有兴致的笑意。
他轻推顾梦:“她找你切磋。”
巨型飞舟有重重阵法加持,一般的战斗并不会影响飞行?。
顾梦慌张了?一瞬,很?快便镇定下来。
她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条仙气飘飘的五彩绫,手?忙脚乱挥出去。
知道她是?凡人?,徐君兰自然是?收着手?。
本是?想打掉顾梦手?上那?颗碍眼的葡萄,见到彩绫也没?多?想,随手?挥出一掌想要把它劈开。
“砰!”
一股反震之力倒卷而来,徐君兰一口鲜血喷出。
她强忍着没?有倒退,双眸睁大:“你……”
顾梦自己也错愕了?一瞬。
旋即狂喜。
师父果然是?倾尽全力帮助她变强,狠狠打脸宗主这?些人?!
在主峰那?几日,顾梦可没?少受徐氏姐妹的气。
这?二人?,一个总端着大师姐的架子教训人?,左一句右一句都是?侮辱她懒惰不思进?取。另一个嫉妒成性,尖端刻薄阴阳怪气,嘲讽她不如?洛洛。
如?今可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成功逆袭!
徐君竹蓦地站了?起来:“顾梦,你哪学来的歪门邪道!”
那?彩绫虽然灵气浑厚,却有种难言的阴寒之感。
顾梦银牙一咬,干脆将手?一挥,彩绫绷得?笔直,直袭徐君竹。
“大师姐,师妹向你讨教!”
徐君竹瞳仁微缩,下盘一稳,反手?出剑,带鞘劈向彩绫。
“铛!”
彩绫前端竟坚硬如?铁。
只一霎,它忽地软下,如?蛇一般盘上徐君竹手?中的剑。
“好厉害的法宝!”
很?显然,这?一式变招并非出自顾梦之手?,而是?这?法宝自身便有诸多?攻防变化。
但法宝越厉害,操纵法宝需要的灵气只会更多?——短短数日里,顾梦哪来这?一身浑厚又奇怪的灵力!
只一瞬错愕,剑已被彩绫卷走。
铛啷一声,掷在飞舟正?中。
那?一边妹妹徐君兰还?没?反应过来,直愣愣还?想上前动手?,被那?缩回的彩绫一耳光打在腮帮子上,整个人?飞摔出去,撞了?好几张矮案桌。
徐君竹大怒:“你!”
“我什么我?”顾梦扬起脸,“你们比我厉害时,可以随随便便嘲讽我,羞辱我,如?今打不过我,就要给我泼脏水污蔑我么!我这?身本事是?师父教的,我在宗主门下是?废物,到了?师父这?里却成了?天才,什么原因,难道不该你们自己反思么!”
徐君竹净白的脸涨得?通红,急急俯身扶起妹妹徐君兰,检查她脸上的伤。
徐君兰仍呆着。
“李照夜”抬手?伸了?个大懒腰:“正?事都说完了?吧?走了?!”
他提步踏出主舱,顾梦赶紧小跑跟上前去。
“我,我真的打过她们了?!”她咬住唇,难以置信地摇晃他的胳膊,“李大哥,我赢了?!”
“李照夜”微微地笑:“你不输任何人?。”
“嗯嗯!”顾梦兴奋道,“她们是?金丹后期?”
陈玄一:“对。”
顾梦如?坠梦中:“我比金丹后期的人?更厉害!”
“那?……那?……”她咬了?咬唇,眸光轻闪着问他,“那?个洛洛呢?如?果是?她在这?里,我能打过么?”
提起那?个名字,陈玄一眸底掠过一抹微不可察的暗芒。
片刻,他恢复了?无懈可击的微笑:“她呀,不过是?个金丹中期而已。”
顾梦失望地轻啊了?一声。
好可惜,洛洛要是?能来参加青云大会就好了?。
洛洛曾经加诸在她身上的那?些屈辱,她必倍数奉还?!
那?一边。
洛洛突然感觉耳朵有点发热,不知道是?谁在背后念叨她。
她抬头望了?望。
距离森林边缘已经很?近了?,离开森林,找人?问路,最快速度赶赴青云大会。
她转头望向那?位重伤病患:“哎……”
“你最近是?不是?越来越猖狂了??”他面无表情地问。
洛洛:“?”
她?猖狂?
他很?不高兴:“我是?叫喂还?是?叫哎?你有多?久没?称呼过一声尊上了??本尊是?受伤,又不是?死了?。”
洛洛:“……”
她傻乎乎盯了?他好一会儿。
终于,她摸了?摸乾坤袋,取出一只她珍藏了?好几天的风干鸡翅,在他面前晃了?晃。
她:“哎?”
他:“哎!”
多?打个省略号都是?对鸡翅膀的不尊重。
“热水澡!干净衣服!红烧肘子!松花桂鱼!酒酿圆子!甜枣糕!”
“丹药!天品补益丸!白骨生花丹!大力?回春露!生龙活虎夜战霜!”
他眼角微抽:“够了,住脑。我用得着什么鬼霜?”
洛洛道?:“那个?是用来遮你黑眼圈。”
他:“……”
洛洛:“还有这?两个?竖杠,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上一任神主被绑上刑架献祭时,脸上不再有刻痕,也失去了力?量,变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孱弱的人。
这?两道?赤红刻痕仿佛一个?标记,标志着一代代血脉相传的神力?和诅咒。
洛洛手一挥:“都要遮掉!”
她认认真真规划的样子,非常严肃,非常正经。
甚至都显得有一点古板了。
从前在李照夜面前,洛洛时常也会这?样说话?,尤其是藏着一点点小心思的时候。她一直装得很好?。
他微微偏头看?她,一阵诡异的熟悉感?又浮上心头,他正待细究,耳边却忽然传来她的心声。
“我的手,沾那个?霜,捧着他脸,在眼睛底下?摸来摸去,会不会过界了,是不是像人家新婚的小两——住脑!快住脑!住……完了,他已经听见?了!”
他转头看?她,眼神一言难尽。
洛洛呆呆和他对视。
因为反应慢一拍,她
脸上仍然保持着故作镇定、一本正经的表情。渐渐地,她这?层有模有样的伪装一寸寸碎裂,慢吞吞浮起一双绝望的眼睛。
小脸垮得很有层次感?。
他:“……哈哈哈哈哈!”
洛洛生无可恋,背过身,双手捂住脸。
“哎,不是,不是。”他的声音藏不住笑,抬手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你不用觉得丢脸,没必要,真没必要。”
洛洛闷闷地:“哦。”
他笑得更大声:“做人不用太攀比,要比就?和自己比。真的,你已经收敛很多了,进步很大!”
洛洛:“……”
她后知后觉想起那一箩筐一箩筐的黄色废料。
心如?死灰。
埋头闷声走出一段,洛洛抬起一双幽幽的、小僵尸一样的眼睛,发出灵魂质问:“等你找到那个?人,也这?么跟她说话??”
被他带回寝宫的第一夜,他曾说过他要找一个?人,这?个?人是他活着的原因,也是他活着的意义。
活着的原因,活着的意义。明知必死,却不肯就?死。
洛洛根本不敢细想。
甚至就?连克制着完全不去想,眼睛也会自己变得灼热、酸涩。
她用力?压住,不叫他看?出一星半点。
他漫不经心瞥过一眼,视线在她微红的眸子和鼻尖上一顿,转走,无赖道?:“说不好?。”
洛洛:“什么叫说不好?。”
“别想那些没用的。”他很不耐烦地拍了拍她脑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洛洛:“哦。”
“你放心。”他大大咧咧,很欠揍地说道?,“一切尘埃落定之前,本尊肯定不会X你。”(一种植物)
洛洛:“……?!!!”
她铿锵对他拔剑,慢了一步。
封印细线轻飘飘拽着他往后倒掠,避过了她的夺命一剑。
他一路哈哈大笑,像一只可恶至极的人偶风筝。
“哎,哎,哎?”
洛洛根本不理他,大步走向前方高阔的门?楼。
他歪身凑近,笑吟吟问:“这?么急着去逛街,你一定带了很多钱?”
冷战进行到一半的洛洛:“……”
五雷轰顶。
她抿唇,转头盯他:“没钱。你呢?”
他笑:“我哪来的钱。”
洛洛乱发脾气?:“神宫那么有钱,你一个?神主你没钱。”
他哈地笑了:“神宫那么有钱,你怎么不问老妖婆拿。”
洛洛呆住:“巫谢说灵石丹药应有尽有……我当时怎么不让她先来五百灵石看?看?实力??”
他:“问你啊。”
对视片刻,洛洛幽幽叹了口气?。
她道?:“没关系,我有办法。”
身为修真之人,自然不能劫掠凡人的财物,那样念头会不通达。
但剑修在世,也不能活活穷死。
于是……
一脸单纯无辜的洛洛,蹲在路边,开始钓鱼执法。
如?果有不法之徒对她这?个?可怜的小女孩下?手,那她揍趴对方之后,问对方讨要医药钱,这?一点儿也不过分吧?
他看着她娴熟老练的蹲姿,眼角不禁一跳:“李照夜,真不是东西。”
就?她这?种老实疙瘩哪能自己想出这?损招。
八成得是那牲口。
他大步上前,拎着后脖颈,把她整个?提溜了起来。
堂堂神主,当真丢不起这人。
洛洛刚站稳,就?见?他一脸冷酷,反手抽出身上的腰带——唰!
洛洛:“……?!”
在她脑子里浮起什么强啊制啊捆啊之前,他及时警告:“住脑。”
他阴恻恻盯她一眼,一边用视线威胁她闭脑,一边动手抠出腰带上的金镶玉扣。
“啪”一声沉甸甸扔她怀里:“拿去卖。”
洛洛:“……哦。”
一个?时辰之后。
洛洛在热水池里泡得筋酥骨软,吃着上好?的沾盐雪花冷肉,倚着客栈金丝绒窗,有气?无力?问他:“我去报名青云大会,你呢?”
他微微挑眉:“看?不出来你是大智若愚。你的想法没有错,此刻越是站到显眼的地方,神宫越是不敢轻举妄动。”
洛洛:“……”
啊?啥?她就?只是简简单单要去捅了陈玄一而已。
既然他夸都夸了……她含泪默认。
“所以?,”他慢条斯理道?,“我也去。”
洛洛:“……?!”
他抬手在她面前一晃,很不耐烦:“眼珠子收好?。怎么,哪条规定我不得参加?”
洛洛:“……倒是没有。”
他毫无笑意地冷笑:“当着全天下?的面,不敢掀桌的是他们,不是我。”
洛洛不是很懂,但她有另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可是,你连名字都没有,怎么报名?”
他:“……”
某神愠怒敲桌:“抵达报名地之前,交给我一个?满意的名字。”
洛洛:“……哦。”
“气?死我了!”
飞舟上层厢窗旁,徐君兰高肿着半边脸,恨恨捏碎了好?几只瓷盏,含混怒骂道?,“清虚老贼不做人!什么好?东西都给顾梦,她也配!”
舷窗另一侧,姐姐徐君竹已冷脸沉默了许久。
“这?事不对。”徐君竹缓声开口。
徐君兰睁大一双泪汪汪的眼:“当然不对了!顾梦那种人,假惺惺矫揉造作,要天赋没天赋,要用功没用功,赶下?山去都是轻的!清虚老贼却这?般偏宠,这?是把自己冲击合道?的压箱底资源都给了她吧!”
徐君竹语气?依旧沉稳:“不仅是顾师妹。你不觉得大师兄的修为也有问题吗?”
徐君兰一听这?仨字就?脸红:“有、有什么问题,他他他本就?是这?世间顶顶第一的天才!不过嘛……阿姐既然觉得他有问题,那我这?就?去找他,替阿姐打探打探情况!”
“唉。”徐君竹对这?个?恋爱脑妹妹很无奈,“你先照照镜子,脸能见?人不?”
徐君兰揽镜一照,左腮浮肿如?盆。
“好?生养着罢。”徐君竹起身,“我给师尊去封信,你待在这?里,不要再惹事了。”
徐君兰轻哼:“偏不!我有清创白玉膏,洛洛给的,她绝不敢坑我!”
徐君竹临出门?,叹息着笑了:“你呀。”
她这?妹妹,心下?其实早就?服了洛洛,嘴是一定死硬到底。
徐君竹一走,徐君兰便用白纱遮脸,出了楼厢,假装不经意地逛到了李照夜那一边。
窗没关,稍微靠近便听见?顾梦的声音:“李大哥对我的恩情,当真是不知如?何报答才好?。”
徐君兰撇着唇,扭着腰,无声模仿了一遍。
李照夜道?:“实不必说这?些,你安心修炼就?好?。”
不知为什么,只听声音,竟有股难言的冷。
甚至阴冷。
徐君兰以?为自己听错,悄悄扒着窗往里瞄进一眼。
李照夜在笑,若是看?着他的笑容,便很难察觉到那份冷意。
他看?着顾梦,很认真地说道?:“不要再浪费时间画我画像,也不要再雕刻那些瓜果糕点了,好?吗?有这?些功夫,多放在修炼上,就?当是帮我了。”
他笑着,眼底却分明肃杀。
“我……”顾梦俏脸涨得通红,嗔道?,“李大哥,你怎么偷偷看?我的画呀!我,我本来也没想让你知道?的。”
李照夜面容极短暂地扭曲了一瞬。
倘若没有那段经历,他的确会很享受女子的恋慕与追捧。
只可惜,同样的行为,他自己曾经很愚蠢地全做过一遍。幻梦之中,他也曾对供他修炼的“神秘女子”暗戳戳百般讨好?。
顾梦的种种小动作简直就?像是一记记火辣辣的耳光扇在他脸上,不断提醒他,他自己当时的样子竟有多卑微,多难看?——就?好?像面前的顾梦一样。
他这?一生叱咤风云,何曾吃过这?等大亏!
恨不得将洛洛拆骨吸髓之余,看?顾梦也愈发腻烦。
视线一转。
“徐师妹?”
窗外的徐君兰躲避不及,和他看?了个?对眼。
只见?这?位大师兄笑吟吟绕过来替她开门?,“怎么傻站在外面,进来坐。”
笑容言语间,颇有几分宠溺之
顾梦愣住。
徐君兰也愣住。
就?在这?当口,忽有鹤鸟傀人送来了消息。
旋即,徐君竹传令召集众人到主舱。
这?位带队大师姐面色凝重:“在一处边缘报名点,洛洛报名参加了青云大会。”
众人哗然,神色各异。
“还有。”徐君竹望向某人,语气?复杂,“她找人冒名顶替,占了你的名字。”
“……”
时间倒回半日前。
乔装改扮过后,英姿飒爽的女侠客洛洛与她的“病弱夫君”赶到了距离最近的仙门?城池。
他遮掉黑眼圈和眼底刻痕,易了个?平平无奇的书?生妆。
一路行来,洛洛编得口干舌燥。
“钱多余这?个?名字哪里不好?了?”她非常不服气?,“你不是说你是个?鱼?钱多余,钱多的鱼,又贴切,又喜气?。”
他面无表情,抬手捏住她的嘴。
上回捏她嘴,她在脑子里大声逼逼,叫唤得贼响亮。
这?一次却没声儿。
“嗯?”
他偏头去看?,只见?她又变成了呆呆愣愣的蜗牛模样。
指尖下?的肌肤仿佛有点烫手。
一抹好?看?的绯色从她唇边漫到双颊,很快连耳朵也被传染。
这?是不小心捏重了?他淡定收手,目光移向前方:“认真点想。你没时间了。”
洛洛:“……哦。”
再往前,便是报名点。
这?座城中的报名地点隶属天道?门?。
洛洛想着心事,迷迷糊糊就?走了进去。
天道?门?的弟子最不爱用正眼看?人,见?到两个?“散修”过来,当即转向一侧,眼睛看?着身边的同门?,嘴里却对洛洛二人说话?:“报名把手放在纂石上,低于筑基自动淘汰,高于……没必要你也高不了,姓名可用化?名,但是全程不得更改,大会期间若有意外死生自负不得向承办大会的宗门?也就?是本宗索要赔偿。听懂了吗听懂就?报名,把手放在纂石上。”
洛洛:“……既然开头结尾都是报名把手放在纂石上,中间那一堆岂不是可以?划掉?”
天道?门?弟子怒目:“?!”
洛洛一击脱离,绝不吵回头架。她望向身边的无名神主,用眼神征询他的意见?。
——名字还没取好?,怎么办?
他略微沉吟:“可以?防守一波。”
洛洛双眼一亮:“听你的,放手一搏!”
她坚定点点头,抬手摁住面前灵光流转的报名纂石,“洛洛,李照夜。两个?人!”
他:“……?!”
不是,什么玩意儿?
半晌后知后觉。
坏了,自己成替身了。
此次青云大会由天?道门承办,会场设在翡梦泽的中心——建木。
从半空遥望,建木就像一株大梧桐,深深扎根于千里泽地之间。
往来飞舟犹如生活在梧桐树上的鸟雀,走水路的舟船像是树下溪泉的游鱼。往往返返,热闹繁忙。
近了看,那竟是一整座由玄铜打造的庞然巨城,以青、黄二色为主,日光下隐隐泛起一层紫金。
亭台楼阁层叠,瑰色云霞相抱,一道道天?廊接连交通。
树冠一处宽阔的青碧道场上,两队修士争执不下,远远近近聚了不少人围观。
大宗门的狗血八卦——刺激!
只?见太玄宗带队大师姐徐君竹一脸严肃地与天?道门的人交涉:“李照夜乃我太玄宗弟子,且又?是前一任青云魁首,岂可?随意让旁人顶替他的名字?”
天?道门那边抱手跳出来一个笑吟吟的人,乐道:“哟,太玄宗什么时候当上修真界的皇帝了,一个名字,旁人还得避讳呢?”
此人生得一副好相貌,唇红齿白,面若冠玉,手持一把桃花扇,月白道袍暗绣着银纹,动?静之间光华流转,极为招眼。
徐君竹忍怒:“月染尘,你明知?……”
“打住打住啊!”名叫月染尘的修士瞪大双眼,“跟在下有什么关系,那不都是你们太玄宗自己的事儿——什么未婚夫负心爱上凡间小白花,什么未婚妻公?然报复找替身,啧啧,贵宗真乱!”
“你!”
“哎哎,别激动?,别动?手啊,没?看见一尊大佛镇着场子?”
月染尘扬起拇指,反手指了指身后。
只?见负责大会秩序的执法队巡过道场,为首那位一身月色麻衣,额间覆着一掌多宽的月布,清瘦俊美,一身气质寒如冷月。
他垂着眼淡淡走过的地方,立时鸦雀无声。
月染尘的亲哥,月无垢。
天?道门掌门之子,化神期修为,年纪轻轻死了老婆,极不好惹。
此次青云大会由天?道门承办。
当今三宗鼎立,天?道门与太玄、重?星二宗又?有些不同?——它的前身,本是修真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