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天真了。
他抱起胳膊,眯着笑,慢悠悠欣赏她生无可恋的样子。
“不?准再有非份之想。更不?准,”他顿了下,“把我当作别的什么人。再有一次,你会死。”
洛洛:“……”
她正?想解释自己肖想的不?是他,而是她亡夫。
“就?算我不?想睡你,你也是我的人。”他的语气恶劣又嚣张,“替我做事,不?会亏待你。”
洛洛:“哦。”
他忽一笑:“如果你有足够的价值,我不?介意帮你复仇。”
“哦……哦?!”洛洛差点跳了起来,身体往前?一扑,险些扑到他身上。
她揪着华贵精美的绣被?,一双眼睛亮到发光。
“尊上有什么事,我定赴汤蹈火!上刀山下火海,无以为报!”
她一鼓脑把陈玄一在幻梦中的台词背了出来。
“行了行了。”他很不?耐烦地?偏开脸。
差点被?她眼睛里的光芒闪瞎。
他微微沉吟:“我要找一个人。”
洛洛点头:“嗯!男的女的,多大岁数,什么样子?”
他笑:“不?知道。一定要知道这些么?”
洛洛毫不?气馁:“不?知道也行,我都能找!”
以前?师父总笑话她,说?她这个人呀,给点阳光就?灿烂。
师父,洛洛心想,我就?是这样一个人,哪怕有小小一点希望,我也会牢牢抓住它不?放,这样一个人做你的敌人,你会头疼吗?
洛洛大拍胸脯:“尊上只管说?。”
“行。”神主微笑,“这个人,是我活着的原因,也是我活着的意义。”
洛洛:“嗯,还有呢?”
他笑:“没有了。”
洛洛:“……”
她猜到会抽象,但没想到竟能如此抽象。
她艰难地?思考,大胆提出问题:“这个人,与尊上的神智有关?”
他一副不?管别人死活的语气:“不?知道。”
洛洛:“……那尊上昨日生出神智之前?,有没有什么记忆呢?”
他偏着脸,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膝。
不?得不?说?,这副思考的模样是真的很像李照夜。
“我大概是个鱼?”他用一本正?经的语气说?出非常不?着调的话,“走在路上,掉了半个脑袋,大概。”
洛洛:“……”
他又想了想:“飞虫?鸟?掏心掏肺投喂她,她不?领情?大概。没了。就?这样。”
洛洛:“……”
她悟了。复仇的事,还得靠自己。
夜更深了。
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修士们还是会顺应天道,在夜里睡觉。
睡觉既能够补“神”,又能够调和阴阳之息。
神主大约是被?洛洛脑袋里密密麻麻的黄色废料吓着了,他决定把巨大的玉榻让给她,他自己躲到窗边长榻去。
他跳下床榻时,没忘记再警告她一遍:“不?准对本尊再有任何非份之想!”
都“本尊”了呢。
洛洛:“哦。”
这一日实在是心力?交瘁,她一挨枕头就?睡着了。
夜里忽然梦见李照夜。
他嚣张得不?得了,拎着一只缺了半个脑袋的鱼,杀上太玄宗。
提起那只臭掉的鱼,指住陈玄一的鼻子,骂得贼难听。
洛洛看得想笑,笑着笑着,鼻子就?酸了。
“李照夜!”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放纵自己扑向他,像只飞箭一样扎进他的怀里。
“哎,哎哎!”
他还装模作样的,像个正?人君子那样抬起双手,望望左,望望右,眉眼和唇角都飞扬。
洛洛偷偷把眼泪全?蹭在他身上,她大口?呼吸他身上的味道。
好喜欢。
一整夜他都在她身边,她抱着他,抱久了,他也回抱。
她把脸放在他胸前?,时不?时轻轻蹭一蹭,絮絮说?上几句话。
满足到天明?。
直到睁眼的那一霎,好梦破碎,脑袋上挨了一惊雷。
她,果然躺在一个人的怀里。
只不?过这个人不?是李照夜。
眼底刻痕一动?,他不?耐烦地?皱了下眉,睁开双眼。
洛洛:“……”
来不?及装睡,被?他逮个正?着。
“……哈。”他慢吞吞扯开唇角,“好大胆子,还敢投怀送抱。”
洛洛只恨不?能当场逝世。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
想找个理由为自己解释(狡辩)。
目光忽然一顿。
她望见了翻飞的旖旎纱幔,望见了绣着合欢花的锦被?,望见了雕刻精美的榻栏。
这里,不?是窗边长榻,而是她昨晚入睡的床。
老实人洛洛说?了句大实话。
“尊上,是你投怀送抱。”
玉榻上静得可怕。
洛洛倒是不后悔说了大实话,毕竟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本来就不是她?投怀送抱,而是神主自己跑到她?的床榻来睡觉。
总之错的不是她?,就算他杀了她?,她?也是一条清清白白的鬼。
“你勾引本尊。”他面无表情地恶人先告状。
洛洛:“我没……”
他很凶地打断她?:“还敢说没有——你手往哪放?”
洛洛一惊,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整个缠在他身上,挤在他怀里。
就像她?在梦里对李照夜做的那?样。
她?用?双臂环着他劲瘦的腰,用?脸拱开了他的衣襟,只隔一层薄薄单衣,贴在他身上。
金钩铁划的血色封印透过白色单衣,如沉重的镣铁,深深嵌入他的身体,原本看着挺叫人胆寒心惊,此刻却染上了一片片可疑的水迹,显得有些滑稽。
绝对是眼泪,洛洛生无可恋地想,不能是口水。
他似是气笑了下?。
冰冷的气息落向她?发顶,胸腔微微一震,有闷而好听的气音。
洛洛强装镇定?,迅速后退。
退、退、退不动。
她?的身躯被?他一双大手紧扣。一只手环过她?后腰,抓在她?腰侧,另一只手斜过她?后背,将她?整个身体摁在他怀里,硬若坚铁的手指抓握住她?的肩。
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是他自己扣着她?不放。
洛洛发现自己的腿也动不了,被?褥之下?状况不明,她?只能希望是睡麻了。
……而不是和他紧密纠缠。
她?身上暖暖的甜香与他强势凛冽的气息缠混在一处,并着若有似无的欲浮生残香,交织成一股令人意乱情迷的味道。
洛洛连忙抬手去推他,身躯挨得太?近,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下?手的地方。
手落上去,是他精瘦的胸膛。
瘦,却有肌肉,大概是从?前在这间大殿里爬来爬去攒下?的。
洛洛顾不得细想那?么多?,推着他,借力把自己往后拔,就像拔萝卜那?样。
拔了几下?拔不动,洛洛慢吞吞急眼了。
她?很习惯地用?对方刚说过的话怼了回去:“你才勾引我——你手往哪放!”
他危险地眯了下?眸,眼底刻痕微动,他骂她?:“学人精。”
洛洛:“……”
她?张了张口,一时竟无法?反驳——给他骂到点子上了。
她?是个很老实的人,自己没理就心虚。
眼珠定?住,目瞪口呆。
见她?傻乎乎噎着说不出话,他双眸微弯,莫名?愉悦,好似大仇得报。
洛洛有种奇怪的感觉。
看他这副懒洋洋高兴的样子,她?觉得他想说这句话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找着机会?。
他忽地凑近。
洛洛下?意识屏住呼吸一动不动,以为他要越过她?,去拿她?身后的某一件东西。
李照夜就常常这样。
忽一下?,害她?的心脏悬到喉咙里乱蹦乱跳。
此刻神主却没有越过她?。他把那?张精致邪气得像个面具似的脸停在了她?的耳侧。
他问:“你身上什么味道。”
这句还正常,他又接了一句,“闻着就想X。”(一种植物)
洛洛:“……”
她?偏过头,见他神情冷静,一对眼珠冰凉,不带一丝慾色。
他只是很平淡地陈述一个事实。
就像李照夜用?谈论烧鸡的口吻提起那?个春药。
洛洛也用?一本正经的语气回答:“欲浮生。你听到我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这个药。都是它。”
肯定?不是我偷看禁书只看一遍就对那?些字眼念念不忘随时随地都能想起来,什么玉啊焚啊春啊欢啊艳啊浮啊兽吟啊我早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一脸无语,抬手点了点她?额侧,“让你收敛,不是让你变本加厉。”
洛洛:“……”
不是,明明是他自己跑到她?的床榻上还说什么闻着她?的味道就想X……住脑,住脑,洛洛你快住脑。
她?身体一轻,眼前一花。
他忍无可忍把她?拎下?床榻,扔出寝殿:“去,给我办事。”
洛洛:“……”
哪个冤种一下?床就干活?哦,原来是她?。
看着两扇殿门无情在身后阖拢,洛洛争分夺秒问他:“我怎么跟神宫的人打交道?”
她?怎么知道有没有什么禁忌,什么能说不能说,什么该说不该说。
“无所谓。你是本尊的人。”他唇角微勾,笑容轻飘飘地嚣张,“怎么跋扈怎么来。”
他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后。
洛洛缓缓眨了下?眼睛:“……哦。”
洛洛站在高阔的黑阶往下望。
神宫向来是一处独立于世外的神秘地界,连禁书上都写得十分潦草。
比如那?个《宫阙深深:那?个禽兽神主,你不要过来》里面,就把神宫描绘成一间镶金砌粉、乱花迷人的靡靡宫廷。
其实完全不然。
洛洛的视线掠过远远处处的黑宫、黑塔、黑楼、黑色道场。戒备森严,处处流转着封印阵法的寒光,一圈一圈,一层一层,望不到尽头。
很显然,这里是一处囚禁“祂”的牢笼。
看守者都藏在法?阵背后。
她?顺着黑阶往下?走,九十三?步,不知道蕴藏了什么玄机。
她?回眸望向高处的大殿,他已经把殿门阖上了,独自躲清静。看这样子一时半会?儿都不可能敲得开。
洛洛只好独自探险。
黑阶之下?,是广阔的黑石道场。
十八根巨柱撑起一座太?极法?印,如金铁般嵌在半空,想是防着“祂”从?天上逃走。
阳光透过法?印照在身上,压抑、苍冷。
洛洛感觉却还不错。
面对全然陌生的一切,她?的脑子不太?够用?,于是时常忘了难过——她?就是这么一个笨笨的人。
眼前忽一花。
一位面容绮丽的少女挡住了洛洛去路,宽大的白裙在风中轻扬,很有几分潇洒飘逸。
白衣少女面无表情:“你要去哪里?”
洛洛正想老实回答,念头一转,记起了自己的跋扈宠妃设定?。
她?思忖片刻,慢吞吞道:“你也配和我说话?叫你们这里能做主的人出来。”
白衣少女唇角微一抽。
洛洛绞尽脑汁,认真地嚣张:“区区侍女也敢挡道。就凭你,没有资格。”
白衣少女叹息:“我就是圣女巫谢。太?玄宗里你我见过的。”
她?抬手一抹脸,变成了老态龙钟的样子。
身上宽大飘逸的白裙原来是老人衣。
洛洛:“……”
初出茅庐,折戟沉沙。她?果然天生不是嚣张跋扈那?块料。
这辈子没丢过这么大的脸。
都怪神主那?个禽兽。
洛洛跟随圣女巫谢来到后宫。
巫谢面无表情:“历代侍奉过神主、尚在人世的,都在此处。”
洛洛问:“你不奇怪神主为什么有了神智吗?”
巫谢:“难道你不是来这里找答案?”
洛洛:“……”
聪明人,真讨厌。
洛洛埋头踏入后宫。
这里看上去就像话本子里描述的人间冷宫。
洛洛没走几步就遇上了疯疯癫癫的女子。
有草木傀人、顽石傀人和鹤鸟傀人伺候,这些女子身上倒是干净清爽。
洛洛试着搭话,发现她?们根本无法?与人交流。
要么疯,要么傻。
她?问圣女巫谢:“哪一位是现在那?位神主的娘?”
巫谢定?定?望了她?一会?儿。
大龄少女的瞳仁极黑极大,盯着人不动时,有点发瘆。
“她?已经死了。”巫谢幽幽道。
洛洛:“哦。”
巫谢又道:“神主撕开她?的肚皮爬出来,她?就死了。”
洛洛:“……哦。”
离开后宫,一路无话。
两个人邂逅的长廊,隔着宽广无边的道场,巫谢停下?了脚步,不再?往前走。
想来是忌惮那?一位。
洛洛行出几步,忽然回头:“圣女长老。”
巫谢双手叠在下?腹处,眼皮微动,等她?说话。
洛洛道:“历代神主也像后宫这些女子一样,身边只有傀人跟着吗?”
巫谢双眸微微一睁,险些泄出精光。
不等她?回答,洛洛已转过身去,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她?边走边摆手:“圣女长老,明天让傀人往寝殿里送两只叫花烧鸡,记得不要用?荷叶包。能慢慢烧上一夜就最好了。”
巫谢看着她?的背影,沉稳道:“好,我知道。”
转过身,眸光微微地闪。
她?有些不确定?,这个看起来笨笨的,说话总是慢一拍的洛洛,究竟是不是意识到了那?件事。
神主自出生起,便可以算是无父无母。
一个无父无母的婴儿,交由?没有神智也不会?说话的傀人带大,有养而无教,“祂”会?长成什么样呢?
洛洛登上黑阶,拍门。
她?惊诧地想:“神主,好惨!”
从?出生就被?关在牢笼里面,像野兽一样养大,用?欲浮生催情,生下?血脉,然后去死。
种马都没这么倒霉。
知道了这样的秘密,她?怕是很难离开这里了。
她?更?用?力地拍门。
“嘎嗡——”
顶天立地的厚重雕花黑石殿门总算缓缓分开。
血腥味道扑了出来。
洛洛抬眼一看,就见倒霉神主单手撑着门,一脸虚弱,表情却嚣张。
他探出一只手,陡然把她?拽了进去。
殿门轰一声?在身后阖上。
“你怎么了?”洛洛关切地问。
她?意识到她?和这位神主的命运似乎已经绑在一块儿了。
血腥味道来自他身上,他穿着黑袍,看不出来。
“没事。”他摆手,“抠了下?封印。”
洛洛:“……”
您这位神主说话可真是接地气儿。
那?些封印深深嵌入他的血肉,压制他、禁锢他。他想弄掉它们的心情洛洛能理解,但是……抠?
她?悄悄叹了口气,向他禀告今日?的进展:“如果你想找的那?个人是你娘,那?她?已经不在人世了。”
等了一会?儿不见他有反应。
她?抬眸瞥他,见他坐在窗榻下?,目光悠悠望着远处。
“不是。”他懒声?道,“你的出格,倒是让我有种感觉。我要找的,应该是个过分正经的人。”
他得小?心藏好爪牙生怕吓跑她?的那?种正经人。
洛洛悲愤:“哦。”
她?哪里就不正经了?明明是他跑她?床上,还恶人先告状!
他坐在窗榻,继续撕扯锁骨下?方的封印。
血腥味刚呛出来,身边忽有一道轻甜的风刮起。
他眯眸转头,见她?不知什么时候爬下?床榻,赤着脚,闭着眼,傻乎乎站在他面前。
她?的小?脸十分严肃:“我有烤鸡,明天你有空一起吃吗?”
他:“……”
脑海里隐约晃过昨夜的画面。
她?也是这么赤着脚扑进他怀里,又抱又哭,迷迷糊糊给他哄去了她?的床榻上。
他眼下?的红色刻痕微微抽搐。
他哈地笑出声?。
还敢说不是她?勾引他?昨日?不过是睡迷糊了,上她?鬼当。
今日?么……
洛洛等了一会?儿没等到回答,不禁开始难过。
她?知道他不在了,但她?做梦也想和他一起吃烤鸡。
“啧。”
“哭,又哭。”他暴怒,“就不让人睡觉是吧。”
拍桌起身,将她?往怀里一捞,机智地把她?拎到他睡的窗榻。
摁倒,指她?鼻子。
“睡!”
梨花树后?,有一大片赤焰红枫林。
阳光穿过燃烧的红叶,红炽炽、星点点,落到身上和脸上。透过白色单衣,好像着火了?一样。
李照夜屈膝坐在青石板上处理伤口。
他是个战斗狂,打起架来从来不知道疼痛,很?容易把自己搞一身伤。
此刻他扯开了?衣襟,大咧咧敞着,露出一片坚硬结实的胸膛,洛洛眼角余光不留神往下?滑,甚至能窥见一小截劲瘦的腰。
乱红迷人眼。
她头晕,不敢看太清,只知道他锁骨下?有伤,血染到单衣,像白雪地里一串绽开的红梅花。
她愣了?一会儿,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
关心李照夜的伤势是很?矫情的。
有一次师父假模假样凑上前:“哎呀呀,怎么又把自己搞成这样!真?是心疼死为师了?!”
李照夜只把眼皮一撩,手一伸,掌心向上。
“心疼不能治伤,”他懒声道,“丹药能。来点天品补益丸,就你老人家藏在第四枝烛台铜盏芯里面那七枚。”
师父:“……?!!”
师父暴跳如?雷:“小王八蛋你又找到了?老子?藏的宝贝!你是个寻宝鼹鼠吗你是!”
李照夜一脸无赖:“就说给不给吧。要不然偷宗主韭黄那个事儿……”
师父生?无可恋:“给给给!”
李照夜打蛇随棍上:“给给给?三个给,那就是三枚——多谢师尊!师尊慷慨!”
都师尊上了?呢。呵呵呵。
师尊咬牙切齿:“……行。”
李照夜呼地松了?一口气:“咳,那个,先?前我?跟小师妹各自都吃过一枚了?,所以师父你只欠我?一枚,给一枚,两清。”
“……”师父,“??!!”
不是,小王八蛋偷了?他两枚丹,他反倒还欠他?!
回忆消散,洛洛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偷眼看一看面前的李照夜。
红得像烛的阳光落他满身,他敞着衣襟坐在青石台,很?不耐烦地撕扯伤处,弄得到处都是血。
洛洛很?心疼。
李照夜是个非常实在的人,从来不喜欢虚头巴脑的安慰话?,要给就给丹药,不然灵石也行。
只是洛洛现在一贫如?洗……哦不对,以前也没富过。
她有什么呢?
对,她有两只烤鸡!
于是她摸到他身前,绷起了?最严肃的脸,邀请他一起吃烤鸡。
等了?半天,他却?没反应。
忽地,洛洛后?心一阵冰寒——她想?起来了?,师父说,李照夜是献鸡,她是个小山鸡。
她和他,都是师父为了?过年养的鸡。
突然之间,如?坠冰窟。
李照夜已经被?杀掉了?。杀掉了?杀掉了?杀掉了?杀掉了?……
她的心口涌起铺天盖地惊惧和痛苦,呼吸里密密全是血腥气息,胸腔颤抖,胃部仿佛被?手攥住,又紧又疼。
就在这时,她一下?子?被?人拎了?起来,撂倒在青石台。
洛洛:“???”
天旋地转,后?背微陷。梦中的青石台竟没那么硬,仿佛铺了?一层上好的青纱缎。
有人用手指着她,似乎很?凶。
洛洛思绪错乱,下?意?识抬手拨他的手:“别吃我?……”
她才不是小山鸡,李照夜也不是大献鸡。
对方愣了?下?,冷笑出声:“鬼才吃你!”
轻飘飘的嗓音,带一点漫不经心的沙。像极了?李照夜。
洛洛身躯微震。
对啊,不吃她,就要吃李照夜。
她胆子?很?小,也怕疼,但是如?果一定要死一个……她想?保护他。
“不,吃我?。”梦中思绪凌乱,她拽住他散开的衣襟,含混又着急地说道,“吃我?,你吃我?!”
吃了?她就不要再吃李照夜了?。
他抬手推她脑门,她正好仰起头,嘴唇落在他掌心。
洛洛被?堵住嘴,仍在呢喃:“吃我?吃我?吃我?。”
他瞳孔收缩,见鬼一样低头盯着她。
……痒。
……痒死了?。
……什么嘴,这么软。
她的嘴唇并?没有合上,微微分开,好像随手一碾就会碎掉的花瓣。
温热的气息拂过他掌心,他的手突然就有了?嗅觉,他清楚地知道她嘴里的呼吸是什么味道。
香的,甜的,不知道是用了?多少花蜜腌入味。
她仍在碎碎念叨,让他吃了?她。
他后?背生?起了?一股极其可怕的预感,生?怕她说着说着,突然伸出可怕的舌头,舔他一下?。
念头只一晃,身上就仿佛挨了一闪电,天雷勾着地火直往下?蹿,激得他双眼一黑,从骨头最深处燃起燎原的暗火。
他气急败坏,飞速从她嘴下?抢回自己的手,身体猝不及防往后?一摔——要不是能瞬移,他能从榻上掉下?去摔个四仰八叉。
神主活活气笑。
“我?是有多蠢能中你的美人计?”
他指指点点,“况且你也不……”
视线落到她脸上。
烛火靡靡诡丽,深黑庞大的宫殿之中,团在窗榻的女子美得像一只销魂蚀骨的妖精。
他闭嘴了?。
……行,美则美矣,但他根本?不中计。
这女子?实在居心不良,满脑子?黄色废料,惦记着别人,还想?勾引他?
真?当他荤素不忌?
冷眼看去,见她倒在窗榻下?的大软枕上,眉头皱着,嘴里还在说梦话?。
一头青丝披散,如?云如?藻。
眼睫颤颤,花瓣般的唇微启,藏着不容人细想?的风光。
她用这样一张嘴,请求他吃了?她。
他眯了?眯眸,眼底刻痕如?血。
悄然凑近,探一只手握住她后?颈,将她无情拉向他。
冷而硬挺的鼻尖恶劣蹭过她的眉骨和脸颊,呼吸相闻,他垂眸盯她的红唇、若隐若现的白牙。
他坏声问:“要我?吃你?”
洛洛心尖微颤,眼睫也颤。
她又闻到了?李照夜的气息,离她这么近,就像那一次在谷底。
若是早知道他们没有以后?,那次她一定会吻上去。
只要往前一点点……
她触到了?他的唇。
和她想?象中一样,他的唇薄而冷,唇线漂亮硬挺,不用睁眼都可以描绘得分明。
洛洛放任自己沉溺于美梦,大胆地轻啄他。
片刻,她听?到一声很?坏的轻笑。
旋即下?唇一痛,被?冰冷坚硬的牙齿衔住。他并?不温柔——李照夜这个人从来也跟“温柔”二字不沾边。
“嘶。”她吃痛,下?意?识想?抬手,却?绵绵无力。
他咬着她的唇,似是压住许多戾气。
半晌没有进一步动作,只用一种令人本?能战栗的语气低低笑了?下?。
他多用了?三分力。
叼着花瓣,利齿间吐出含混的字音:“吃了?你,确定?”
她恐怕不知道,他是当真?会像她脑子?里想?的那样,撕裂她的皮肉,饮尽她的鲜血,嚼碎她的骨头。
洛洛呼吸轻颤:“吃了?我?,就不要再吃李照夜。”
他:“……”
他见鬼一样盯着这个乱说梦话?的家伙,瞳仁连着刻痕,收束成细细一条线。
李照夜,她脑子?里不停念叨的小白脸。
他在太玄宗见过,平平无奇,身上还粘着个吱哇乱叫的怪女人。
什么东西。
他笑了?。
“本?尊没那么重口。”他捏着她后?颈,把她推回软枕上,哑声冷笑,“吃你干什么,你有什么好吃!”
洛洛迷糊:“烧鸡,很?好吃。”
他:“……”
原来她做梦自己是个烧鸡。
他抬手揩了?揩自己的下?唇。
唇齿间残留着她的味道,一种刻骨的熟悉,就像梦过千百遍。
心跳极重,呼吸极沉,暗火泛滥,骨子?发痒。
“食欲。”
他找到了?答案。
下?半夜,他坐到了?窗榻另一头,离她远远的。
他发现她睡得很?不安稳。
一直在动,扭来扭去,像个如?花似玉的大虫子?。(洛洛:我?谢谢你的比喻。)
他定睛观察片刻,确定了?,她嫌这窗榻太窄太硬。
抬手拍了?拍,确实不是人用的。
这还真?不是他挑剔,从前这里住的是野兽,一应设施都以坚固耐用防挠为主,薄薄一层幽绿绸缎下?面就是玄石榻。
他笑:“自讨苦吃,活该。”
又片刻,他被?她动来动去吵得受不住。
一脸暴躁起身,单手把她拎起来。
洛洛软软伏在了?他身上。
拎回床榻,往锦绣堆里轻轻一扔,随手往她身上扔个被?褥,掉头走人。
没走出几步,他的脚步忽然顿住。
她分明就是自己跑到他的窗榻勾引他,他这么把她拎回来,明日她岂不是死不认账?
薄唇微抿,刻痕轻动,眸光一下?一下?地闪。
思忖半晌,终究是觉得吃了?大亏。
不行,必须让她知道她会梦游这破事。
他眸光一定,大步回身,走到床榻前,俯身,揭开被?褥,把她从温柔乡里抱了?出来。
拎到窗榻,正要放,又烦恼她动来动去很?吵。
思忖间,双手放下?,抬起,又放下?,又抬起。
洛洛终于成功被?他弄醒。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入眼便是半敞的衣襟,劲瘦风流的胸膛。
视线再往上,喉结漂亮,侧脸弧线精致硬挺。
他抱着她,正把她……往窗榻上放。
她震惊又迷茫。
正是百思不得其解时,听?他自言自语:“自己睡到我?榻上,休想?不认账。”
他把她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