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钱算特长吗 by八月糯米糍
八月糯米糍  发于:2025年01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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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他这边正亲呢,小姑娘看清他身后那辆车,又皱眉嫌弃起来:“怎么是这车啊?”
周淮琛今天开的是他那辆大?G,方盒子一样的外形,线条硬朗利落。
“怎么,嫌弃啊?”他好笑地问。
孟逐溪侧头看他:“你上次相亲就是开的这辆。”
周淮琛:“……看得还挺仔细。”
“那是。”
孟逐溪可记得清楚,第一次见面她就喜欢他,知道他不是她哥男朋友,跟乔绵绵相亲也不是自愿去的,她还高兴得不行。走的时候,她慢了一步,巴巴追到楼下,正好看到对面呼啸而过的黑色大?G。驾驶座车窗升起,男人硬朗立体的侧脸一闪而过。
“你要真看得仔细,就该知道,乔绵绵碰都没碰过这车。”周淮琛替她拉开车门,示意她上去。
孟逐溪当然知道乔绵绵跟他根本就没有的事儿,她其实就是忽然间看当初那个一脸高冷拒绝她的狗男人不爽。
周淮琛那颗心多九曲玲珑啊,一看小姑娘那股劲儿,还能?不懂?
行,他认。谁让当初人姑娘喜欢他,他非要死装一而再再而三拒绝呢?
他手扶着?车门,上道地点了下头:“今天先将?就下,明天就把这车卖了。”
小姑娘心里的旧账清了,开开心心地坐上去。
周淮琛带她去的马场在远郊,早晨这会儿不堵车,上高速开了两个小时,下高速后盘山公路往上,又开了半个多小时。
马场在远郊小高原上,一条不算宽阔的公路上去,左右两侧都是天然茂密的绿色植被。
他心挺细的,昨晚跟她说过有一段山道,问她晕不晕车。她说不晕,他想想说,那就去山上吃早餐吧。
孟逐溪以前也去过几个马场,毕竟是养马的地方,空气里免不了会有动物的味道,当时心里想象了下那个场景:她和周淮琛对坐着?吃早餐,迎面随着?风送来一股牲口?味儿……
但孟逐溪这姑娘好就好在,好处她从来不全占,也不要求别人完全顺着?她。只?要不涉及原则和底线,她都可以退让,而且一点不勉强,她是真心觉得本该如?此。
就比如?说情绪价值吧。周淮琛跟她谈恋爱,她很开心,如?果周淮琛能?全顺着?她,她自然更加开心。可是她不用他这样子,她觉得自己可以少开心一点,把开心也分一些给?他,让他跟她一样开心。
所以她并没有用味道的问题反驳,快快乐乐就答应了跟周淮琛去马场吃早餐。
到了才发现……是她狭隘了!
周淮琛不知道从哪里知道的这地方,跟她从前去过的马场都不一样。
高原上天然的草场,占地足足有一千多亩,背景是干净湛蓝的天幕和白云,还有一条碧蓝的河流,顺着?草场蜿蜒而过。
草场分了好几个区,马场只?是其中一个,马场又分了马厩、放牧场和训练场。另一头是一个庄园,不大?,精巧的英伦风格小庄园。白墙,褐色窗棂,花园里种满蔷薇,像英剧里的小城堡。
周淮琛说的吃早餐就是在这里。两人坐在露台上,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视野里满目生机,无边开阔。
孟逐溪惊喜莫名,雀跃地问周淮琛:“这地方新开的吗?好漂亮啊!”
小庄园是英式的,早餐却是中式的,桌面上几碟子精致的早点,周淮琛喝了口?茶,正要说话,一道含笑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当然不是,这地方至少有三十年了。”
孟逐溪循声看去,一名身形颀长的男人从下面花园里走来。男人气质出众,身高腿长,穿过花园里艳丽的蔷薇,踩着?木质小楼梯,拾级而上,不疾不徐走到两人面前。
是一副生得精致俊朗的五官,尤其一双桃花眼?,眼?尾上挑,自带笑意。见着?周淮琛,更是夸张地笑了一声:“抱歉,没想到周爷这么早,小的迟到了。”
“迟什么到?没人邀请你来。”周淮琛好笑地往后一靠,手臂自然搭在孟逐溪椅背上。
也没站起来,就这么坐着?,言简意赅地向她介绍:“这地儿老板,边叙。”
又冲她点了下下巴,向边叙介绍:“我媳妇儿,孟逐溪。”
边叙十分有分寸地向孟逐溪点了下头,自己拉开空着?那把椅子坐下。
孟逐溪念着?他刚才说的话,好奇问:“这地方真有三十年?”
边叙看了周淮琛一眼?:“你问他,他比我清楚。”
周淮琛“嗯”了一声。
小姑娘更加好奇了,说:“我怎么不知道?”
她也是土生土长的岁宜人,她从来也没听说过岁宜还有这么一个好地方啊。
边叙笑说:“那大?概是因为,这里以前是纯私人马场,从不对外开放。”
孟逐溪看他的眼?神顿时变得服气:“你好有钱哦!”
能?拥有这样大?一片草场,还几十年不对外经营,只?给?自己娱乐,这得是多么雄厚的财力才能?办到?
边叙连忙摆手:“不敢,我也才接手两年。”
边叙说着?,意味深长看了对面周淮琛一眼?:“还是托某人的福,愿意把这祖产出手,这才让我捡了个大?便?宜。”

第38章
边叙那?双笑眼盯着周淮琛, 孟逐溪就?是块木头也能察觉出点端倪了,更何况她又不?是块木头,她一直觉得自己挺机灵的。
她扭头看向?身边的男人, 柔美?朦胧的大桃花眼轻眨,一脸求知?欲:“那?个‘某人’, 该不?会就?是你吧?”
周淮琛昨晚决定带她来,就?没想对她藏着什么, 斜挑着眉,混不?吝地反问:“怎么就?不?能是我了?”
也不?是说不?能是他, 就?是挺惊讶的。他爷爷不?是周阅川吗?周家那?样的背景,私下里拥有这么大一片草场,不?算犯错误啊?
她嘀咕:“你也没跟我说啊。”
周淮琛侧着头, 漆黑的眸子看着她。
小姑娘撩他的时候不?知?天高地厚,什么事儿都能干出来, 但正事儿上, 她真的很有边界感,也是真的打心底尊重他。从最?初拿到他家地址后小心翼翼地对待, 生怕冒犯到他, 以?至于把自己弄到了幼儿园去打工;到后来两人间有了进展,即使厚着脸皮赖在他家, 也不?进他的房间碰他的东西;到现在, 心里犯嘀咕,却会忍着好奇, 绝不?开口打探他的私事。
这姑娘真的,既大胆又真诚, 既勇敢又细腻。
“外公留下来的。”他解释,“现在也不?是我的了。”
孟逐溪点点头, 表示她懂的。
现役军人履行军事任务,保卫国家安全,不?能私有马场,不?管有没有对外经?营。
话虽如此,不?过孟逐溪看这片草场的眼神顿时变得恋恋不?舍,心里还是挺替他惋惜的。
换位思?考,如果这里是她家祖产,她就?肯定不?会卖。画画不?能拥有她宁愿不?画画,上班不?能拥有她就?不?上班。不?过那?是她,周淮琛跟她不?一样。
她心思?全写在眼睛里,又乖巧又心疼,看得周淮琛心里好笑,忍不?住揉了揉她的头:“算不?上祖产,祖产至少得往上推好几代吧,这马场也就?是当年外公为了自娱自乐买下来的,一不?小心留到现在。到我这儿,就?是真能留,我那?点儿工资也供不?起。”
他这边哄自己媳妇儿呢,对面那?电灯泡边叙忒没眼力?劲儿,笑说:“你听他跟你这儿卖惨,这小子好东西多着呢,弟妹你别信!我跟你说,现在放眼整个岁宜,现金流最?强就?是他,没有之一!”
周淮琛瞪他一眼:“滚蛋!”
边叙也配合,笑嘻嘻站起来:“得嘞,周爷都发话了,小的这就?滚。”
说完就?真的转着车钥匙吊儿郎当地离开了。
孟逐溪还觉得怪不?好意思?的,连看资本家的背影都看出了点儿灰溜溜的味道,小声问周淮琛:“真赶他走啊,会不?会不?太好?”
周淮琛手臂搭在她椅背上,斜睨着她:“不?觉得他在这儿煞风景啊?”
男人身形高大,身体又硬实,这么闲散地将手臂搭她椅背上的姿势,看起来就?像是将她抱在了怀里。
给孟逐溪看得心尖儿热热的,一时色迷心窍,脱口而出:“可是他叫我‘弟妹’啊!”
周淮琛:“……”
边叙就?是先去安排了。
他不?止这一个经?营项目,平时也不?在这边,昨晚半夜刚下飞机就?接到周淮琛的电话,跟他说今天要过来,他也是今天紧赶慢赶一大早赶过来的。
小情侣吃完早餐,闲庭信步走出小庄园,门?口已经?停好了一辆摆渡车。
边叙站在车前,等周淮琛走到近前,歉意地说:“抱歉,怪兄弟安排不?及时,马场那?边今天有人预约了。”
孟逐溪紧张地问:“有人的意思?是我们不?能过去了吗?”
边叙忙说:“那?倒不?是。”
周淮琛点了下下巴:“他的意思?是没能清场。”
周淮琛当兵的,军校里多少苦都吃过,千锤百炼出来的,扎根就?在人民群众里,洪水里拿命救人都没吭过一声,压根没这些资本家的特权思?想,就?是担心小姑娘不?适应。
毕竟孟家家底不?弱,姑娘又是全家上下千娇万宠出来的。
他问她意思?:“去吗?”
孟逐溪用力?点头:“去啊!怎么不?去!”
“行,那?就?上车。”边叙替他俩拉开摆渡车门?。
马场在草场的另一端,摆渡车开过去一二十分钟。边叙坐在副驾,小鸳鸯坐在后排。
现在正是开花的季节,远远看着马场那?边牧草丰茂,里面开满了紫色的小花,周淮琛倾身指给她看:“那?是紫花苜蓿。”
孟逐溪以?前看电视剧听说过紫花苜蓿,好奇问他:“那?不?是牧草吗?”
男人的头微微倾到她这边,她一回头,鼻尖险些碰到他硬朗的下颌线。天光明亮,她清楚地看见他唇边刮完胡子后留下的粗.硬的胡茬,一时移不?开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那?里看。
“是牧草,但每年也开花。”仿佛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周淮琛跟着本能地回头,一低眸,正对上小姑娘直勾勾的目光。
摆渡车缓慢地行驶,草场上无限风光在往后退。四目相对,分分寸寸的距离,两人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见了火苗。
就?这么对视了好几秒,男人的喉结不自在地上下滚动?了两下,又道貌岸然?地接着说:“每年五到七月份的时候开。”
就?是声线里莫名多了几分低沉。
后座两人之间的暗潮炙热却隐晦,前排的司机和?老板毫无所觉,老板边叙甚至还粗线条地接着周淮琛的话继续介绍牧草:“除了紫花苜蓿,还有羊草、冰草、披碱草什么的,生长周期不?同,能保证一年四季给马匹提供草料。”
孟逐溪能听进去才有鬼了,敷衍地“嗯”了一声,一双眼睛直白地黏在男人的唇上。
周淮琛被她那?明晃晃的目光看得喉咙发紧。
明知?道这丫头是故意的,就?爱不?分场合地勾他,但还是忍不?住口干舌燥,他无意识地咽了下口水,喉结上下滚动?。
孟逐溪的目光立刻被吸引,往下,又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喉结。
周淮琛终于忍无可忍,摁着她脑袋,把人摁回去乖乖坐好,还顺便蔫坏地遮了下她的眼睛,不?让她俩眼珠子盯着男人乱看。
孟逐溪:“……”
边叙还在前面无知?无觉地问:“先去马厩选马?”
周淮琛慢了一秒,否决:“先去放牧区转转,这丫头早上吃了不?少,我怕她现在上马直接吐出来。”
孟逐溪一听不?乐意了,小小声地嘀咕:“……你才吃得多呢。”
周淮琛就?侧着眸看她。
周队长私下里跟她调情的时候能浪上天,但有外人在的时候还是挺冷漠一男人,看起来禁欲又保守。当着边叙和?司机,他没说话,但那?眼神分明就?在说:我吃得多也不?代表你吃得就?少。
孟逐溪就?怀疑他是故意报复,报复她刚才用眼神撩他。
不?过话说回来,一个眼神都能把他撩起来,周队长是不?是该反思?下自己先?
放牧区是整个草场最?大的一片区域,为了给马儿足够的活动?空间,同时也给马匹采食,一条围栏长得看不?到尽头。
他们上来的时候看到的那?条碧蓝的河流也在其?中。
远处绿草如茵,一望无际。白色围栏里,成群的马匹就?顺着那?条碧蓝的水源自由奔跑。马蹄扬起尘土,鬃毛在风中飞舞。棕色、白色与黑色,三种马儿的颜色交织,宛若在风中猎猎飞舞的旗帜,映衬着远处壮丽的山脉轮廓和?蓝天白云。
空气里都是野性和?自由的味道。
孟逐溪被眼前的景象吸引,眼睛都直了,这会儿再不?记得看身边的周队长,就?拽着他的手跟他撒娇:“我们下去看,下去看看……”
周淮琛让司机把车停下。
马匹最?怕受惊,隔着老远,周淮琛就?牵着她下车了。边叙这会儿眼力?见儿回来,自觉地跟司机一起等在车上,没下去。
小姑娘一下车就?跟兴奋的马群差不?多,拉着他的手肆意奔跑在草地上,奔向?远处的蓝天白云。
风干净而自由,呼呼拂过两人耳边。
周淮琛由着她跑了好一会儿。小姑娘自己累了,不?跑了,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大方地躺在草地上。
她今天穿的衣服原本规矩宽松,这会儿躺着,身上的曲线立刻变得鲜明。胸脯饱满,腰肢纤细而柔软。皮肤因?为奔跑而微微泛红,躺在草地上轻轻喘着气,胸口起伏,眼睛水汪汪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周淮琛也盯着她,简直挪不?开眼。他怀疑她是故意的,但不?确定,毕竟小姑娘真的跑累了。他不?能每每因?为自己对她生了点儿禽兽心思?就?觉得是人家在勾他。
他也没那?么无辜。
“你这体力?不?行啊。”周淮琛哼笑一声,在她身侧躺下来。
孟逐溪没搭理他,自己在那?儿喘气。
嗯,看来是真累了。
幕天席地,两人就?这么并排躺在草地上,都没说话。远处奔跑的马群自己停了下来,停在水边饮水嬉戏。
天地悠远而壮阔。
好一会儿,孟逐溪气儿应该是喘匀了,才开口问:“你小时候会经?常来这里吗?”
周淮琛双手枕在头下,“嗯”了一声:“我小时候很喜欢骑马。”
停了两秒,他又说了一句:“我的马术是外公教的。”
他侧头看向?身边的小姑娘,漆黑的眼眸映着广阔的天地,坦荡真诚,毫无保留。
“外公以?前是一名戍边军人。边境地形复杂,乱石沟壑、高山峡谷……执勤的时候要经?过多种地形,爬山涉水,穿越丛林和?崎岖路段,所以?边境需要骑兵参与戍边守防处突任务。外公以?前就?是一名骑兵。”
“骑兵?”小姑娘一脸崇拜,“是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能在马上作?战吗?”
周淮琛笑笑:“比那?厉害。”
孟逐溪这会儿不?说他自恋了,她自己想想,十分认同:“也是,电视剧都是演的,花拳绣腿。骑兵战士都是血肉之躯,真枪实战,是真正的马革裹尸。”
周淮琛安静地看着她,半晌,轻轻点头:“那?个年代的边境不?太平,和?邻国之间局势紧张。马匹目标大,一旦受伤,骑兵就?会处于弱势,外公的腿就?是在和?邻国士兵交火的时候伤的。”
孟逐溪轻轻“啊”了一声,紧张地看着他。
“好在只是伤了腿,命保住了,但也不?是每个战士都那?么幸运,多少人马革裹尸,再无归期。”
周淮琛是从小听着外公和?爷爷的军旅故事长大的,他生来就?是刚毅果敢的性格,可是听着那?些牺牲的戍边战士们的故事,也落了好几次眼泪。他自然?不?能和?小姑娘说这些,否则一会儿人哭晕过去,他哄不?好。
话锋一转,避重就?轻继续道:“外公受伤后就?退伍了,回岁宜经?商。那?时候政策好,他赚了钱就?买下了这片草场,还像当年在军马场的时候,自己买马、喂马,没事儿就?骑着马在草场上跑几圈,缅怀他那?一生不?可磨灭的军旅生涯。”
孟逐溪想象着那?个场景,喃喃道:“肯定超帅的!”
周淮琛低笑:“是很帅。外公常说,军装最?能激发出男人的血性。”
孟逐溪看着周淮琛,心中无比认同。
“外公和?爷爷是战友,过命的交情。即使后来爷爷升迁,外公退伍,两家还是结了亲家。”
周淮琛忽然?安静下去,过了几秒,才继续:“但我父母的感情并不?好,至少远不?如上一辈好。单我无意间听见我妈提出离婚就?有好几次,但最?后都被爷爷和?外公劝了下来。”
“为什么?”孟逐溪轻声问。
“爷爷和?外公是真正的知?己,都坚信把儿女?交到对方家里一定是最?好的归宿。军人又一向?擅长隐忍和?克服困难,他们是真的打从心底坚信,扛过眼前的困难就?能迎来光明坦途。”
周淮琛抬头仰望天空,眼眸浓墨似的:“这是他们守护国家的信念,也是他们在枪林弹雨里保住性命的支撑。可是他们忽略了,不?是每个人都有他们那?样强韧的生命力?,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等到转机和?光明。”
孟逐溪没想到周淮琛会在这里和?她说他家里的故事,说他的母亲。
她的心很软,鼻间很酸,眼角热热的。
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个先来……周淮琛的妈妈,真的好可惜。
更可惜的是,除了他的爸爸,他尊敬的爷爷和?外公其?实都有份促成他妈妈的死亡……如果在他的妈妈第一次表明想要离婚的时候,他们没有劝阻,而是成全,是不?是结局就?会不?一样?
那?时候的他那?么小,又该如何去跟人生、跟这个世界和?解?

第39章
周淮琛曾在废旧的仓库里亲眼见到过母亲的尸体, 很长一段时间,他无法原谅这个世界,也无法跟人生和解。
他从小虽然皮, 可是骨子里是懂事?的。那时候他小学六年?级,偶然间听?见林栀想要离婚, 又见她?迟迟犹疑不?定,每每独自?坐在窗前失神, 他就会装作不?在意地走过去,两手撑着梳妆台, 往桌面上一坐,吊儿郎当地说:“离吧,我跟你。”
林栀脸上的阴郁总会因为他寥寥五个字尽散。
在周淮琛的记忆里, 母亲林栀一直是爽朗明媚的性格,也很开?明, 从来不?会因为他是个孩子就不?让他多?嘴, 对他做出一脸讳莫如深的样?子。
她?那种时候甚至还会和他开?玩笑,做出一脸敬谢不?敏的样?子, 笑着说:“那你这样?说, 我就更不?敢离了。”
周淮琛腿从小就长,那时候就坐在妈妈梳妆台上, 荡着两条长腿, 不?甚在意地说:“那我就跟周峥。”
他算是同龄人中成?熟比较早的,大人以为他不?懂, 其实他什么都懂,他没听?到爷爷和外公是怎么劝她?的, 但猜他们肯定就拿他当挡箭牌了。
你也为淮琛想想,他还那么小, 以后还要高考,还要上军校……不?用听?,他都能猜到那些话术。
林栀就问?他:“你怎么想的啊?”
“我支持你离。”周淮琛双手撑在身后,坦坦荡荡地告诉她?,“你先是林栀,先是你自?己,然后才是我妈。”
林栀乐了:“哟,敢情?你以为我是因为你才没离?周淮琛,看不?出来,你小子挺自?恋啊!”
林栀朝他招招手,周淮琛就从梳妆台上跳下来,走到林栀面前。
他那两年?个子窜得特别?快,林栀坐在椅子里,他站她?面前,比母亲高出了不?少。林栀揉了揉他的脑袋,看着他的眼睛,目光郑重且坚定:“周淮琛,你记住,我做出的任何决定,勇敢也好,懦弱也罢,高明也好,愚蠢也罢,都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只?有我能为它负责,你们都负不?了这个责,我更加不?会拿你们当自?我欺骗的借口。我如果有任何理?由,那也只?能是我自?己。”
周淮琛探究地看着她?,眼珠子漆黑。
林栀忽然笑了一声,跟他打了个比方:“你就比如说,假如现在秦始皇通过时光传讯通知我,说他要娶我做皇后,不?,都不?用做皇后,纳我为妃就行,那我肯定什么都不?考虑,马上跟周峥离婚!带着你、带着你外公、再带几大卡车延年?益寿的保健品,刻不?容缓穿回去。他要是不?喜欢我带儿子,那我连你也不?带,我自?己单枪匹马穿回去,反正你跟着你外公和爷爷也过不?了苦日子。”
周淮琛:“………………”
林栀从小就喜欢秦始皇,在其他女孩子还在迷韩星日星,整天把“我家哥哥”挂在嘴边的时候,林栀挂的都是“我那迷人的老祖宗”,所以她?这个比方一出来,就很简单粗暴、直白易懂了。
就是有点?辣眼睛。
周淮琛都没眼看,扔下一句“随你喜欢”就转身出去了。
“儿子。”
林栀喊住他,起身走到他身边。
她?双手按在男孩子瘦削的肩膀上,清彻的眼睛直直看着他:“你也是,人生很长,这辈子多?多?少少都会做几件后悔的事?,但无论你做了什么,都要自?己担当。永远不?要为自?己的懦弱找借口,不?要把自?己的失败推卸到别?人身上,让别?人替你承担责任。成?功更是。你可以感恩你感恩的人,但记住,你的成?功永远只?因为你自?己,不?因为别?人,不?因为你是谁的儿子、谁的孙子。”
在周淮琛的记忆里,林栀一直是纤瘦的,一直到她?去世的时候都很年?轻,还是那副少不?更事?的模样?,还会相信穿越,会迷恋秦始皇。可是她?充满了力量,那样?的力量是无数自?以为是的男人都望尘莫及的。
她?明媚、强大,在儿子小小的年?纪里就教会了他担当。
她?那一生都活得清晰而坚定,唯独她?的死亡,稀里糊涂。
这让周淮琛无法释怀,无法原谅这个世界。
而父亲周峥、爷爷周阅川和外公林九思的自?责与愧疚只?火上浇油,让他更加厌恶他们所有人。
他自?我放逐,在小升初的卷子上画王八,求仁得仁堕落到了全市最差的初中,逃课打架。
周阅川和林九思见他这样?,又气又痛,劝也劝了,打也打了,臭犟种软硬不?吃,一点?办法都没有。
反正劝就是——“你们跟我妈说去,什么时候说动她?回来,什么时候来跟我说。”
打就是——“有本事就打死我,打不?死我就别?在这儿吓唬人!”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直到初二,因为一点?儿屁大的冲突,他带着人跟外校男生打群架,约架地点?就在岁宜军区门口的小广场。
周淮琛带人在军区门口打群架,周阅川接到电话的时候都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一群不?满十四岁的男孩不?知天高地厚,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都还没来及扯头发抓脸,就被站岗的哨兵给捉了。
那天,熊孩子们陆陆续续被各自?的监护人领走,最后只?剩下周淮琛一个人在那间冰冷的屋子里。
傍晚,天上下起了大雨,他就站在窗前,冷眼看着外面滂沱的雨线。他知道?周阅川打的什么主意,想以这样?的方式逼他屈服?做梦,大不?了饿死他!
天快黑的时候,一辆车在门口停下,车门推开?,一根拐杖拄到地上。
林九思就是因为腿受伤退的伍,随着年?纪老迈,腿脚越发不?便,尤其是阴雨天,总疼,所以不?是重要的事?儿他雨天从不?出门。
那天是林九思来领他的,他没感激,反而往桌子上一赖,抱胸嘲讽地看着他:“怎么,这次战线不?一致,还是你叛变了?周阅川知道?你来领我吗?”
林九思虽然退伍多?年?,一双眼珠子仍旧充满压迫,盯着他反问?:“你不?是说你没监护人吗?我来领你作甚?”
林九思转身,又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有人要见你,我只?是来给你带个路。”
周淮琛不?走,但由不?得他,两个保镖进来直接把人架了出去,塞进车里。
林九思带他去了林栀的墓前。
那天的雨很大,瓢泼似的,爷孙俩谁也没打伞,浑身都淋透了。
周淮琛被保镖摁在林栀的墓前跪下,最初周淮琛还反抗,但半大的孩子怎么可能拗得过两个壮汉?林九思也没吭声,就站在他边上,双手拄着拐杖支撑着身体,悲怆地看着女儿年?轻的照片。
白发苍苍的老人,腿脚不?便,只?能把全身的重量支撑在拐杖上。脸上都是水,看不?出是泪水还是雨水。
后来周淮琛安静了,保镖离开?后,他也那么跪着,没起来。
爷孙两个就这样?,一个艰难地站在墓前,一个笔挺地跪在墓前,望着墓碑上笑容明媚的林栀。谁也没说话,耳边只?有泼天的雨声,掩盖了所有。
就这么过了许久,林九思终于开?口。他说话一向中气十足,那天更是,不?知道?是为了压过雨声,还是为了发泄。
“我的错,我认,我担着!等我过几年?下去,亲自?向她?认错!”
他冲着周淮琛,几乎用喊的:“你的错,没人给你担,你更别?妄想推卸到你妈身上!”
半大的男孩,双眼通红,脸上都是水,倔强地喊:“我没有!我不?用任何人给我担!我自?己会担!”
“你自?己担得了吗!”林九思拐杖用力拄了两下地面,“你今天幸好还没满十四岁,再过两年?,你试试看!你要是一直这么自?甘堕落下去,将来背了处分,甚至违反了法律,也别?进军校了,直接进局子去吧,还包养老!”
周淮琛死死咬着牙,没吭声,腰板儿挺得笔直。
林九思看着瘦削的小少年?,老泪纵横:“但是将来,等你一生走过大半的时候,当黄土埋过你半截身体的时候,现实的残酷会狠狠压断你的脊梁!那个时候,事?事?不?如意的你回首你这一生,哪怕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念头,你会不?会想:要是当年?我妈没死就好了?要是她?没死,我能根正苗红地长大,抬头挺胸进军校,一辈子快意恩仇!可惜她?死了,我为了报复这个世界,把自?己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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