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
明南坦荡荡地看着他。
谢无虞:“……”
“来人——”明南喊了一声。
碧青和丹朱立刻上前,“殿下。”
明南瞥了眼跪在地上不肯起,眼巴巴看着她的陆非愚,淡淡道:
“陆侧夫以下犯上,越俎代庖,拖着个病恹恹的身子还四处乱跑,可见是心野了,既然如此,即日起就在兰心院抄写佛经,禁足反省,并扣一年月银,一应份例减半。”
陆非愚惊得睁大了眼,这回是真害怕了,“殿下——”
明南抬手,打断他的话,“把他带下去。”
“是。”
碧青和丹朱一左一右把他架了起来。
陆非愚还想挣扎,可这俩侍女远没有表面看起来那么柔弱,她们都是练家子,手上力气极大,跟两只铁钳似的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他根本挣脱不得。
到底是在酒楼里,他不敢闹得太难看,只能乖乖出去,一步三回头地往后看。
明南却始终没给他一个眼神。
临走前碧青把门带上,雅间内瞬间安静下来。
谢无虞退后一步和明南拉开距离,凤眼微眯,“殿下这是何意?”
“这话该我问你。”
明南一点不见外地在桌旁坐下,看了眼自己身前没动过的茶水,推到一边,轻轻敲了下桌面说:“真不请我喝杯茶么?”
谢无虞盯着她看了片刻,扯了扯唇,转身坐回原位,拎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
“喝。”
那气势活像在说:喝不死你。
明南被他逗笑,端起茶喝了两口,莞尔一笑,“你好像对我很不满意。”
谢无虞也微笑,“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明南深以为然地颔首,“嗯,我觉得我还挺好的。”
谢无虞:“呵。”
205:【好傲娇哦,嘻嘻~】
明南又喝了两口茶,这才把茶盏放下。
她抬起头直视谢无虞的眼睛,认真道:“我知道你在介意什么,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后院那些人,我都没碰过,包括陆非愚。”
谢无虞一怔,随即神色微妙地看着她,“你觉得我是三岁稚子?这话你自己听着可信么?”
明南反问:“为什么不可信?”
不等谢无虞回答,她忽然闭了闭眼,再睁开的时候,眼底忽然泛出一阵潋滟金光,引人探究,不自觉被吸引。
随着那金色旋涡缓缓转动,谢无虞脑中一片空白,他忘了自己是谁,在做什么,飘飘然间他好像变成了天地间的一粒尘埃。
直到耳边传来一声清润威严的呼唤:“谢无虞——”
谢无虞呼吸一窒,猛地脱离了那种状态。
眼前渐渐清晰,他看着明南仍带着金色的眼睛,后背阵阵发凉,语气也不由得冷了下来,“你做了什么?”
“我没对你做什么,只是对后院那些人使了点小手段,让他们以为我和他们发生了什么,省得悄悄和他们的主子告状,再往我后院里安插眼线。”
明南语气平静地说出了惊天秘密。
谢无虞目露错愕,“那陆非愚……”
“我没对他使用瞳术,也没碰过他,之前嘛……”
明南顿了下。
原主之前对陆非愚的好阖府皆知,她现在要是否认,来日谢无虞找个人一问便知,反倒成了她隐瞒欺骗,不合适。
事情是原主做的,但现在身体是她在用,她无法否认已经发生的事情。
思量片刻后,明南坦诚道:“我确实挺喜欢他的,所以想讨他欢心,等两情相悦再圆房。”
谢无虞听完虽然有些诧异,却没觉得不舒服
毕竟他不喜欢明南,她爱喜欢谁喜欢谁,跟他没关系。
他只是比较惊讶明南会这么直白地说出来。
“那现在呢?”
想起陆非愚那笃定自信的模样,他还真有点好奇。
明南摇摇头,“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1)。”
“等你入府,我会找机会把他们都送走,陆非愚到底是上了皇室玉牒的侧夫,除非犯下大错,不然轻易动不得,剩下那些背后的势力也是盘根错节,不能一口气都赶出去,你给我一点时间。”
“但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把他们送走。”
明南表情真挚郑重,反倒让谢无虞觉得困惑,“我好像还没答应嫁给你吧?”
明南弯唇笑了下,没有接话,而是换了个话题。
“今早出门的时候,我见院中花开正好,忽然想起了你,就摘了一束。”
她抬起手,从广袖的袖袋中取出了一小捧粉色月季。
花枝碧绿,花瓣粉嫩,用银白缎带绑起来,造型很是别致,窗口的风吹进来,带起一阵淡淡的清香。
谢无虞不解,“这两者有什么必然联系?”
明南缓缓点头,“之前在宫里人太多,有句话我没说。”
“什么话?”
明南把花捧到他面前,眼神清澈明亮,温声道:“见谢郎,如见春色,我欲留春常相见。”
好一个“我欲留春常相见”。
谢无虞心头一颤,手指不由得蜷缩起来。
甜言蜜语张口就来,难怪招蜂引蝶。
可看着比花还娇艳的人,他不得不承认——
他也有一瞬被吸引了。
“不接么?我手有点酸。”明南偏头看着他。
谢无虞见她手确实有点抖,迟疑一下,还是把花接到怀里。
【谢郎还是心软啊。】
谢无虞:“……”
他抬眸对上明南的视线,果然从她眼中看出了一丝狡黠的笑意。
原来是装的。
他立刻瞪了明南一眼。
明南收敛表情,问:“谢郎可有心上人?”
谢无虞摇摇头。
“既然没有,为何不嫁给我试试?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日子是好是坏,还得自己亲自体会了才知道。”
谢无虞挑了下眉,“可我不想被束缚。”
“我也不想。”
明南说,“放心,我不会逼你做什么的,我可以和你约法三章,我需要一个正夫,你也需要一个妻主,身为谢家郎,荣光满身的同时,也必然要牺牲一些东西。
你不嫁给我,也迟早会嫁给其他的王女贵胄,比起她们,我这张脸,应该还算赏心悦目?”
既然无论如何都要嫁,起码嫁个最好看的,日日相对,也好下饭。”
谢无虞被她这说法逗笑了。
他抱着花想了片刻。
她说的没错。
他未来的妻主,只能在皇室这些人里挑,要么嫁给她,要么就只有两条路:给皇太女做侧夫,与哥哥共侍一妻,好帮助他巩固地位,或者嫁给其他亲王之女。
如今适龄的宗亲之女屈指可数,长得……也一言难尽。
比起来,确实明南最合他的眼缘。
互利互惠也不错,起码他能听到明南的心声,也算是一种保障,不容易被算计。
思来想去,他没什么拒绝的理由。
他拨弄了下月季的花瓣,抬眸看向明南,“我可以嫁给你,但如你所言,我要约法三章。”
——题外话——
(1)引自高明《琵琶记》。
辅国公穿着一袭靛青色圆领袍站在书案后,正端详自己作的画。
谢无虞站在他对面,沉声说:“儿子觉得三皇女并没有外界传的那般不堪。”
“哦?”辅国公掀起眼帘瞥他一眼,“用了一个中午的时间就收买了你,确实没那么简单。”
“没有收买,只是觉得除了她我也没什么别的好选择。”
谢无虞想起明南之前说的话,忍不住笑了下,直接挪用过来,“起码三皇女长得无可挑剔。”
“哼。”辅国公哼笑一声,“你啊,说白了还是看脸。”
谢无虞不以为意。
“罢了。”辅国公把画卷了起来说,“你大哥已经嫁给皇太女,咱们谢家不需要再站什么队,你嫁个富贵闲人也好,反正你也不喜朝堂纷争,只要你愿意,那就她吧。”
“谢母亲成全。”
谢无虞拱手行礼。
“不过虞儿你要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帝王威严不容朝令夕改,今日我入了这个宫,你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辅国公目光犀利深沉,谢无虞与她对视良久,再拜,“儿子心意已决,后果自负。”
“好。”
“来人,备轿——我要入宫给陛下送画。”
辅国公入宫和皇帝密谈一个时辰,她前脚刚出宫,后脚皇帝的赐婚圣旨就下来了,二皇女和三皇女的一起发。
大云朝祖制规定,皇女成婚封王。
二皇女明瑾封宁王。
三皇女明南封荣王。
第二天,三皇女府上的匾额就换成了“荣王府”。
谢无虞自然而然成了一品荣王夫。
赏赐如流水一般送往辅国公府。
彼时谢无虞正在自己的书房练字,宽大的桌案上四宝齐全,案头还摆着一细颈白瓷瓶,里面插着几枝娇艳欲滴的粉月季。
观棋急匆匆进来,眉飞色舞道:“公子,好多宝贝啊!”
谢无虞瞥他一眼,“你自幼在我身边长大,怎么还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可真的好多啊!咱们的小库房都快堆满了!”观棋激动得脸都红了,“听说凤君和皇太女也送了不少,倒是宁王夫那边,赏赐少了一半,瞧着有些寒酸呢。”
“凤君送来的多是当年贤君留下的积蓄,丰厚一些也正常。”
“也是。”观棋挠了挠头发。
那股兴奋劲过了,他冷静下来,好奇地问:“公子在写什么?”
“你来得正好,你拿着书念,我来写。”谢无虞把诗集递给他。
“哦,是。”
观棋接过来念了两句,谢无虞说:“写过了,下一首。”
观棋便往后翻了一页,清了清嗓子字正腔圆地念了起来:
“只道花无十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一尖已剥胭脂笔,四破犹包翡翠茸(1)……”
谢无虞笔尖稍顿,心里陡生波澜。
他喃喃道:“只道花无十日红,此花无日不春风……”
被某个词触动,他蓦地转头问观棋:“这诗是写什么的?”
观棋看了眼诗名说:“月季。”
说着他惊呼一声:“哎,公子你案上这不就是月季么?真应景啊。”
谢无虞却没理他。
他脑中蓦地闪过了明南说的话——
“今早出门的时候,我见院中花开正好,忽然想起了你,就摘了一束。”
“见谢郎,如见春色,我欲留春常相见。”
难怪她送月季,原来还有这一层含义在。
月季四季常开,见之如春归,正好和她的话呼应上。
谢无虞豁然开朗,反应过来后面上又一阵阵发烫。
他低声咕哝:“倒是会哄人。”
“公子你说什么?”观棋没听清,好奇地问。
“没什么。”谢无虞重新提笔,“继续念吧。”
“哦,好。”
观棋拿起诗集继续念了起来。
谢无虞的心思却已经不在练字上,时不时就瞥一眼案头那开得正盛的月季。
很快,钦天监就把婚期定了下来。
按照流程,三书六礼一样不能少。
因为长幼有序,所以明瑾先成婚才能轮到明南。
因此等一切都准备妥当,已是第二年春。
三月三,大吉,宜嫁娶。
一大早花都就热闹起来,处处张灯结彩。
到傍晚时分,盛装打扮的明南乘六匹骏马拉的花车亲往辅国公府接谢无虞。
按照大云朝的习俗,男子出嫁的时候须由家中姐姐扶着送出门。
明南从花车上下来,就见一袭大红喜袍的谢无虞在一个高挑英气的女子搀扶下缓缓走来,另一手握着雀羽制成的华丽合欢扇,半遮着脸,只露出一对漂亮的凤眼。
在看到明南的一瞬间,谢无虞眸光微颤。
原来她着凤冠霞帔的模样这般好看。
明南迎着他的目光灿然一笑,伸出手来,掌心向上,“无虞,我来接你回家了。”
谢无虞心尖一动,缓缓把手搭了上去,立刻就被握紧。
她牵着他走向花车。
坐下的一瞬间,他终于有了实感——从今往后,他们就是夫妻了。
荣辱一体,生死相随。
——题外话——
(1)引用宋·杨万里《腊前月季》
因为月季四季常开,所以别名月月红,长春花,胜春。
花车巡城三圈,所过之处百姓尽皆避让行礼。
随行的粉衣红带侍女,便会往外洒各色花瓣和喜糖铜钱,算是一种赐福,一时间长街上热闹非凡,欢声笑语不断。
花车四面都是空的,挂浅金色绣帐,并一圈珠帘,半遮半掩,四面檐下各挂一串金铃,随着马车前进发出叮铃脆响。
别说谢无虞了,就是明南也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一时间颇觉新奇。
205:【大云朝的风俗还真有趣,你看这大街上,也大半是女子,感觉空气都清新多了。】
明南忍不住笑了声。
谢无虞转头看她,“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开心。”明南回眸,小声问,“你一直举着扇子累不累?”
谢无虞愣了下,“还好。”
“车里又没别人,放下吧,等到了王府还有的举呢。”
“这怎么行?”谢无虞惊异地看她一眼,“岂不是坏了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明南看了眼,花车座椅下还有暗格,丹朱说在里面给她放了糕点,让她饿了垫垫肚子。
她一手拉住被风吹起的帘子,挡住自己的和谢无虞的身影,然后悄悄拉开暗格,里面果然有点心,怕她吃着不方便,还切成了小块,碟子里放着银签,可以插着吃。
明南眼睛一亮,忙把碟子端出来,对谢无虞道:“别拿那毛扇子了,咱们吃点东西。”
谢无虞:“……”
他看了眼周围,侍女护卫自然是不敢随便往花车里看的,百姓离的又远,闹哄哄的也看不清什么。
加上还有珠帘和纱帘的遮挡,应该没事吧?
他手也确实有点酸了。
他悄悄把扇子放到了腿上。
而且他这一天从早上起来就被人按着沐浴,从头到脚从里到外洗了个干干净净,然后又是擦头发又是抹香露的,忙活一天,除了喝两口香茶提神,什么都没让他吃。
这会儿也确实饥肠辘辘。
正想着,他肚子非常应景地“咕噜”叫了一声。
声音不大,但回荡在花车里,不可避免地被明南听了去。
谢无虞:“……”
明南动作顿了顿,转过头看着他。
那一瞬间谢无虞真的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跳车也行——
正想着,明南忽然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强忍笑意道:“别跳车,没什么大不了的,来,吃吧。”
她改用脚踩着纱帐,纱帐飞不起来,这边就成了封闭的空间。
她腾出手,叉了一块豆沙馅的点心喂到谢无虞唇边,“啊——”
谢无虞又是一懵,在大云朝,向来是男子伺候女子,丈夫伺候妻子,哪怕是夫妻恩爱,也只会在私下无人的地方这般亲昵,可他们才成婚,她这样是不是有点太……
见他不张嘴,明南挑了下眉,“不吃?那我吃喽。”
说着她就要收回手——
谢无虞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凑过去把银签上的点心叼走了,瞥她一眼,“味道还行。”
明南莞尔,给自己也叉了一块,“唔,确实还行。”
万事开头难,可一旦开了头,后面的事也就顺理成章了。
谢无虞不再担心会不会被看到,他和明南你一口我一口地把那一小碟点心都分了。
吃完空落落的胃舒服多了。
明南收起“罪证”,松开脚,帘子重新飘起来,露出一本正经的两道身影。
巡游结束,花车在王府门口停下,两人换乘喜轿,一路抬到正堂外。
明南扶着谢无虞下轿,谢无虞重新举起合欢扇,遮着半张脸跟明南一起往里走。
堂阶两侧站满了宾客,好奇又激动地看着这一对新人。
明南和谢无虞目不斜视,一步步走上台阶。
正堂里,皇帝高居主位,手边坐着一袭凤袍的凤君,下首坐着皇太女和太女夫,也就是谢无虞的大哥,谢无忧。
再往下则是明瑾和她的正夫崔卿。
此时正微笑着看她们走来。
不过那笑意并未达眼底,仔细看,那紧握着扶手的手背上都绷起了青筋。
明南把她的反应看在眼里,唇边笑意更深。
【没娶到我们谢郎,嫉妒吧,不甘吧,嘿嘿,气死你。】
谢无虞:“。”
这人装的一本正经,结果在心里跟个小孩似的嘚瑟。
他悄悄扯了下手里的红绸,提醒她收敛点,别让人看出什么端倪。
明南察觉到了,笑意微收。
谢无虞没听到心声,稍稍放下心来。
穿着吉服的礼生站在一旁,扬声喊道:“吉时已到,行礼——”
“一拜天地——”
明南和谢无虞在丹朱和碧青的搀扶下转过身,对着辽阔天地跪了下来。
“二拜高堂——”
两人又转回来,面对着皇帝和凤君缓缓跪下。
皇帝看着与自己早逝贤君越来越像的明南,眼眶微热。
凤君这会儿心情也颇为复杂。
一方面明南算是他看着长大的,一方面他又忌惮明南长大与自己女儿离心,所以总是处在矛盾之中。
可今天是明南大喜的日子,看到她和谢无虞站在一起,郎才女貌,般配至极。
他忽然又生出几分“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
不管以后如何,起码这一刻,他也是真心实意高兴的。
“夫妻对拜——”
两人起身,对面而立。
大云朝女子虽着凤冠霞帔,但无面帘,不遮面,凤冠华丽璀璨,眉心垂一颗熠熠生辉的红宝石,衬得明南明眸皓齿,美艳动人。
而谢无虞身着广袖喜袍,外罩绣金红纱衣,纱衣上又罩珍珠流苏小衣,与霞帔有异曲同工之妙,繁琐程度更是与明南的喜服不相上下。
按照规矩,夫妻对拜,女子作深揖,男子跪。
明南看着他那繁琐曳地的衣服,默默同情他一瞬。
丹朱和碧青上前帮忙,扶着他跪下,等整理好了衣摆,谢无虞双手持扇,仰头看着明南。
明南冲他微微一笑,深深作揖。
谢无虞心道:到底还是嫁给她了。
他缓缓垂下头。
礼生扬声道:“三拜礼成,姻缘已定,祝王与王夫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内外宾客一同道贺。
明南笑着受了,皇帝说摆摆手说:“成了家的人,日后更要稳重些,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朕和凤君就不多留了,省得你们拘束。”
“儿臣恭送母皇、父君——”
明南和谢无虞站在一起,跪送皇帝和凤君离开。
谢无虞一进来,紧绷的身子就慢慢放松下来。
明南扶着他在床边坐下,按照流程,他们要喝合卺酒要结发。
喜婆在边上一边指挥一边说不要钱的吉祥话,把两人夸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等结完发,下一步就该是行周公之礼了。
明南对碧青道:“赏。”
碧青立刻拿出事先备好的金瓜子金珠之类的东西分给众人。
众人喜笑颜开,高高兴兴地退了出去。
丹朱落后一步说:“浴房沐浴的水已备好,随时可用,殿下,要传膳么?”
明南点点头:“传吧,让傧相好好招待宾客,醉了的让人送回去,别闹出什么事端来。”
“是。”
丹朱也退了出去。
谢无虞听着话音不对,“等等,你不出去招待了?”
明南在床边坐下,拿着他那把扇子把玩,用扇尖挑起他的下巴,意味深长地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有如斯美人在侧,谁要出去应付她们?”
谢无虞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人面,喉结忍不住滚了滚。
他这妻主,长得确实勾人。
“逗你玩的。”明南倏地收回扇子,转过身说:“来帮个忙,帮我把这凤冠摘下来,太重了,压得我脖子疼。”
旖旎暧昧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谢无虞:“……”
长得再美又如何,可惜是块木头。
他认命伸手抽出后面固定的金簪,再把周围的小珠钗一根根摘下,最后一根抽出,凤冠蓦地一松,他赶紧托住,小心翼翼地提起来。
刹那间,绸缎般黑亮的长发如瀑布一般倾泻而下,落到他眼前,带着淡淡的香味。
谢无虞不由失神,忍不住捞了一缕在掌中细细摩挲。
“吱呀——”
“殿下,王夫,晚膳来了。”
丹朱推门而入,紧跟着进来一群清秀的小丫鬟。
她们把饭菜摆在桌上,还放了一壶小酒。
明南摸了摸头发,问谢无虞:“首饰都摘下来了么?”
谢无虞回神,“嗯。”
明南点点头,转身道:“没别的吩咐了,你们都下去。”
“是。”
众人鱼贯而出。
明南冲谢无虞勾勾手指,“坐近些。”
谢无虞不明所以,“你要干什么?”
“我能干什么?”
明南哭笑不得。
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谢无虞猛地窜上一股热气。
“你这人……”
“怎么?我说的是事实啊。”明南摊手,一脸无辜。
谢无虞说不过她,往前挪了挪,“那你叫我坐近点?”
明南直起身子,抬手替他摘下头上的金冠,“你戴一天了,难道不觉得沉?”
谢无虞头上蓦地一轻,紧绷的头皮也跟着放松下来,发根隐隐作痛。
明南凑近看了看,轻声说:“有点红了。”
“嗯,头发束的太——”
话音戛然而止。
一阵清凉的风缓缓吹过发间,紧跟着柔软温热的指腹按上来,打着圈揉,“这样呢,有没有感觉好点?”
谢无虞哑然失声。
这是他第一次嫁人,没有经验,但也听家里的兄弟们说过做人夫君的不容易,有些妻主平时看着脾气好,私下里动不动就对他们呼来喝去。
嫁人之后就矮人一头,不仅要伺候妻主,还要伺候公婆,有时候后院那些夫郎不安分,闹得鸡飞狗跳,还得他们做正夫的去处理。
零零碎碎,鸡毛蒜皮,几乎没有谁是真的开心的。
他也问过他们,难道妻主就没有对他们好的时候么?
有一位堂兄苦笑着说:“人心本就是偏的,今天偏向你,明天也会偏向别人,指望她,不如指望自己。”
所以一开始他抗拒嫁给明南,就怕自己也变成他们那般模样。
可那个传说中不求上进,纨绔浪荡的人,这会儿竟温柔小意地给他吹吹?
他不是在做梦吧?
谢无虞抬起头,周身都被明南的味道包围,他忽然感觉呼吸有点不畅。
他一把握住明南的手腕,哑声说:“好了,再吹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好。”
明南笑着收回手,瞥了眼他红得跟石榴似的耳垂。
【害羞得好明显,耳垂好红,看着软软的,想捏。】
谢无虞:“!!!”
他立刻松开明南的手,逃似的起身窜到桌边。
明南在后面笑得眉眼弯弯。
205:【宿主,你故意调戏人家,好坏坏哦,嘻嘻~】
明南没理它,怕被谢无虞听到。
吃饭的时候明南没再调戏谢无虞,只是时不时用公筷给他夹菜。
好巧不巧,每次她夹的都是谢无虞爱吃的。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巧合,次数多了谢无虞就有点狐疑。
他向来是个随心所欲的,有疑惑直接就问:“你知道我爱吃什么?”
明南莞尔,“很难猜么?”
“这道烧豆腐,你夹了五次,那道佛跳墙你吃了三口,五味蒸鸡你夹了六块,冬瓜虾次数更多……”
谢无虞:“……”
“你不吃饭光盯着我?”
明南喝了口汤,“顺便的事。”
谢无虞哼了一声,夹了块鱼挑了刺放到她碟子里,“多吃,少看。”
说完他垂下眼帘,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
明南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笑了下。
后面她依然给谢无虞夹菜,谢无虞却没再说什么,也会给她夹她爱吃的。
两人不说话的时候,乍一看还真像一对恩爱夫妻。
用过膳明南让人进来把东西撤了,脱了繁琐华丽的喜服,好好梳洗一番。
卸妆后她的脸看起来更嫩了些,没之前看起来那么端庄大气,在明亮的烛火映照下,温柔了许多。
谢无虞也在观棋的服侍下脱了喜袍,只穿着红色中衣,赤足趿拉着净袜从浴房出来。
“殿下,王夫,该就寝了。”
丹朱轻声提醒。
明南听到声音,转头看来,正对上谢无虞有些不自在的眼睛。
明南摆摆手,让她们退下,起身向谢无虞走去。
门开了又关,谢无虞的心也跟着落下又提起。
他站在原地注视着步步逼近的明南,喉结滚动,哑声问:“要圆房么?”
第316章 纨绔皇女只想摆烂12
明南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站定,目光澄澈,“看你,反正我们约法三章了,不是么?”
之前为了让谢无虞安心,回去后明南就拟了一纸契约,所约有三:
“一,所有大事需得两人共同商量决定,不得隐瞒,不得强迫;
二,圆房需双方自愿;
三,在人前需得保证双方体面和尊严,正夫之位不可撼动,另——后院不相干的人在一年内清空。”
其实这纸契约在绝对的权力面前什么都不是,两人都心知肚明。
不过是哄人开心的手段罢了。
但谢无虞喜欢,这会给他一种被重视的感觉。
他沉默片刻,抬手轻轻摸了下明南的脸,目光闪动,“那就圆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