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远处的?床榻中, 南烟缩在锦被里, 竖起耳朵听着?应淮的?动静。
他脚步悠闲缓慢,像是进了自己的?屋子般闲散, 这里看看那里摸摸,一点也不见外。
应淮在书案边停下,伸手去拿随意摆放在书案上的?书籍和写?满了字迹的?纸张。
这些都?是南烟清闲时间?做的?事情, 她?喜欢读灵植之类的?书籍,最近书案上又添了几本卦修必看的?书,书案上面和桌脚下都?堆满了书籍, 满是翻阅痕迹。
应淮竟然不是南烟对药修和卦修这般感兴趣, 凌霄宫都?是剑修, 南烟刚到凌霄宫时,他从一众侍女中选了南烟在身边侍奉, 那时他问过南烟喜欢什么修类, 南烟回答说不知道,所以他便替南烟做主, 让她?成为了一名剑修。
后?来相?处了几年,他知道了南烟的?身世, 思及她?生?父南阳寻乃剑修一途的?旷世奇才,年纪轻轻就去了上清域, 想着?不辜负南烟继承下来的?天赋,便又赐下青衣剑,算是助她?一臂之力?。
何曾想,随后?他在混沌战场上受伤,闭关修炼一百年,南烟竟然就此懈怠,一百年不曾碰过剑。
应淮将书册摆放好,转身走向床榻,单手掀开轻薄如云的?纱幔,往里面探身看去。
床榻中的?女子平躺着?,乌发柔顺,面容静美?。
应淮深深看她?,伸出手去碰她?的?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缓缓收回。
“阿烟。”
他轻声唤她?,等了一会,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似有似无地叹息声落下,应淮为她?掖了掖被角,将一个檀木盒子放在榻边的?小案上,随后?离开了栖霞阁。
确认应淮真的?离开,楚云朔才从房梁上下来,跟南烟说了几句后?也匆匆离去。
送走楚云朔,南烟打开应淮刚刚留下的?木盒。
是固元丹,用以稳固境界的?。
她?这些日?子晋升太快,境界有些不稳,本就想着?去丹阁买些固元丹的?,没想到神君直接给她?送来了。
南烟放下木盒,轻轻叹了口气。
她?知道镇妖山地牢的?钥匙在哪里,月华殿内殿她?可以随意出入,拿到钥匙不难,但……
这钥匙若是拿了,神君必然会发现,能进入月华殿的?人屈指可数,很快就能查到她?身上 ,到时候她?暗中帮助楚云朔 的?事肯定瞒不住,可邺漓是唯一能解寒毒的?人,这人又必须要救……
好像无论怎么做,都?是一个无解的?困局。
————
“阿烟你进步得太快了,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按照这个速度,你岂不是用不了多久就能晋升到筑灵境了?”霜莹说。
“应该没那快吧,就算修为上去了,剑法还需要再练练的?。”南烟支支吾吾回答,然后?又拉着?霜莹开始练剑。
南烟哪里好意思承认她?天赋好,晋升这么快不过是因为最近与神君双修的?缘故,从清水涧到现在,已经?有了好几次了。
不过以后?这歪门邪道是行不通了,神君若是知道了她?与云朔合作,必定不会善了。
南烟和霜莹一如往常,相?伴在月华殿的?庭院中练剑,直到日?暮西沉才收了剑。
今日?是霜莹最后?一次陪南烟练剑了,明日?霜莹去仙洲的?问仙学?府寻求大?道,这一走,再相?见就不知道是多少年了。
分别前,霜莹拿出一个木盒递过来,笑道:“临走前,送你一样东西。”
南烟打开盒子。
“这是……暗器吗?”
“嗯,上次你被南宫玥的?暗器伤到,我?就想着?也给你寻一个防身,这暗器能变幻成镯子戴在手上,若有危机时刻,催动灵力?注入便能启用,这里面毒气释放迅速,一息就能放到十步以内的?所有人,还能保你不受毒气干扰,若有危机时刻,这个东西是能保命的?,你且戴上,以防万一。”
霜莹一边说着?一边笑,“当然了,我?更希望你永远不会用到这个。”
她?抓起南烟的?手腕,将暗器变为不起眼的?木镯戴上去。
南烟晃了晃手腕,故作轻松地张口:“你放心,这暗器我?必然用不上,我?就守在凌霄宫,守在神君身边,每日?都?是端茶倒水、练剑修行的枯燥生活,怎么可能会遇到危险。”
霜莹目光有些复杂,缓缓道:“阿烟,今时不同往日?,你与师尊在一起……总会有许多困难的?,你以后?要处处留心,不要给别人伤害你的?机会。”
“我?知道的?。”
南烟忍住不舍,尽力?让自己笑得轻松自然:“我又不是傻子,会照顾好自己的?,你去了仙洲也要保护好自己,努力?修行,等你做了问仙学?府的?首席,我?就去投奔你。”
“真的?你能舍得下师尊来投奔我??”
“能。”
霜莹认真点头,“好,一言为定。”
翌日?清晨,霜莹启程去了仙洲。
南烟没敢去送,生?怕触景伤情,忍不住会难过。
霜莹是她?来到凌霄宫后?结交的?第一个朋友,半妖在这不平等的?世道里受尽鄙夷,霜莹是第一个予以她?善意的?人,相?识百年,互为挚友。
她?们从不对对方?有所隐瞒,什么事情都?可以坦言相?告,但最近,她?瞒了霜莹很多事。
今后?山高路远,不知能否再见了。
霜莹走后?,在月华殿树下练剑的?人就变剩南烟一个。
这些日?子月华殿很清净,神君被宗主乔颐请去主峰坐镇内门考核,云洹和洛羽泽也跟去了,南烟和他们几个遇不上,每日?自己到月华殿练剑,日?暮再回栖霞阁休息,从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总觉得有些孤寂。
许是因为霜莹再次离开,让她?有些不适应,又或是神君太忙碌,明明同在凌霄宫,但他们已经?有许多日?未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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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回栖霞阁的?路上,南烟被一位侍女挡住了去路。
这是云夏身边的?侍女,她?是回来报信的?,说云夏姑娘下山买灵植,结果冤家?路窄,云夏遇上了穷凶极恶的?妖族,被困在了紫云镇边上的?紫云山中。
侍女没有被那妖族发现,侥幸跑回来报信。
“南烟姐姐,我?求求你,去救救云夏姑娘吧。”
云夏刚刚重塑灵根,现在灵力?只恢复了三成,若是遇上妖族,定然是凶多吉少。
南烟:“我?修为低,派不上大?用场,你有功夫求我?,还不如抓紧时间?去宗门主峰找神君和两位真君帮忙。”
侍女慌慌张张点头:“南烟姐姐说的?对,是要去找的?,只是我?赶去主峰需要一些时间?,云雾山离紫云山较近,还请南烟姐姐先去紫云山救人,我?立马动身去主峰请神君和两位真君来。”
南烟不说话,迟疑了片刻。
侍女立马跪下,哭求道:“要来不及了,晚去一分,云夏姑娘就多一份危险,还请南烟姐姐看在过往的?情分上,赶快去救救云夏姑娘吧。”
“别哭了,你快去主峰请神君,我?这就去紫云山。”
纵然南烟已经?对云夏失望至极,但云夏毕竟是她?看着?长大?的?,南烟不忍心看着?她?去死,便点头应下侍女的?请求。
紫云山山林稀疏,多是矮浅的?草丛,触目所及多是平坦之地,很难藏人。
南烟根据侍女所说,很快找到了云夏被妖族偷袭的?地方?。
这是一处平坦的?草地,尽头是一面绵延数里的?断崖壁,崖壁下面有一条小河,清澈见底,顺流而下。
南烟看了一圈,没有瞧见半个人影。
莫不是侍女说错了地方?,又或是她?找错了?
南烟左右张望,最后?往崖壁下的?小河走去,看看河边有没有打斗迹象。
谁知没走几步,地上有灵光亮起,繁复的?符文?在南烟脚下生?成,符文?在地上围绕成一圈,将她?框在里面,光芒大?作。
南烟头痛欲裂,泄力?跪在地上,双手捂着?头,意识渐渐模糊。
南烟再次睁眼, 发现自己置身于血流成河千疮百孔的战场上。
血色夕阳悬挂,苍茫大地无边无际,放眼望去, 却是满目疮痍, 脚下尽是灵族与妖族的尸体, 断肢残骸,血腥味扑鼻。
不远处, 那长身玉立, 气质绝然?的男子,正是南烟再熟悉不过?的男人。
“神?君!”南烟大声呼喊, 但应淮仿若未闻。
他手执长剑,神?色淡漠薄情,杀气凛然?, 一步步往前?走去。
南烟这才看见,单膝跪在应淮前?方,被应淮打到重伤, 只剩一口气的人, 是她心心念念想要拉出地狱的孩子。
“云朔!”
“不不, 不可?以。”
南烟用尽全身力气奔向他们,却还是迟了一步, 眼睁睁看着应淮手中长剑刺穿楚云朔的心窝。
一剑穿心, 神?魂俱灭。
“不!不要!”南烟撕心裂肺地扑向她的儿?子,可?惜下一秒楚云朔化作尘埃消散, 一片衣角也不留。
对南烟来说,世间最苦, 莫过?于亲眼看着孩子死在自己面前?,而她却无能为力。
前?世犯下何等罪孽, 才让她今生遭此天谴,若真有天谴,尽管向她来,为什么要惩罚她的孩子。
“南烟,大道不可?改,天道不可?违。”
南烟怔怔抬头,看向面前?俯视她,面容冷淡的应淮。
她的眸中生出恨意,酝酿着杀心。
“若我偏要改呢。”
是他,拥有天煞命格的人是应淮,是他命定孤苦,与所有亲人反目成仇,才会造成孩子们惨死于生父之手的结局。
如果没?有应淮,那骨肉相残的命途也将不复存在。
杀了他。
天道的声音响彻耳畔,杀了他,只要杀了他,孩子们都会有好的结局。
南烟唤出青衣剑,指向应淮的心口。
执剑的手越握越紧,手腕微微颤抖,却始终没?有刺下去。
这时,天道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你还在等什么,快啊,杀了他,只要杀了他一切痛苦就都结束了。”
只要杀了他一切痛苦就都结束了。
南烟双眸布满血色,泪珠顺着脸庞砸落,最终她闭上眼,狠狠往前?刺去。
————
“南烟!你是疯了吗!”
“阿玥,你流了好多血,痛不痛,你还好吗?”
“南烟,你为什么要杀阿玥,秘境里?的事情阿玥已经?收到惩罚,你的心胸是有多狭小,竟然?要步步紧逼,非要让阿玥去死吗?”
“区区半妖,受神?剑宗恩泽长大,却不想着报答,反而心存歹意,残害同门,此等心狠手辣之人,必当严惩!”
“残害同门,按门规处置,剥夺灵根,扔下万蛇窟。”
画面一转,眼前?不再是尸山血海,又回到了风情如画的紫云山。
众多纷杂的声音向她砸过?来,南烟怔怔地站在原地,执剑的手臂一点点放下。
眼前?,南宫玥面色苍白地捂着胸口,鲜血从指缝中溢出来,声音委屈:“南烟,我承认我在秘境里?因?为争夺雪莲的事情一时心急,用暗器误伤了你,但事后我非常后悔,也受到了宗门的惩罚,但没?想到你还记恨着我,甚至想让我死。”
南宫雅扶着南宫玥原地坐下,拿出一粒丹药喂下,担忧道:“阿玥先别说了,你受了伤,先运气疗伤吧。”
旁边,云夏一脸虚弱,不敢置信道:“我与阿玥在这里?遇到妖族,勉强将其打退,但却受了伤不能挪动,只好率先让侍女回去报信,看见南烟你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来带我们回去的,谁知道你怀恨在心,竟然?对我们出手……”
南宫雅:“说不准她早就与那些妖族勾结,里?应外合对付宗门弟子,早就说过?,参杂妖族血脉的半妖血脉低贱,骨子流着阴暗的血,宗门就不该救助这些半妖。”
“怎么,我说对了,南烟你没?话可?说了?”
在南宫雅的质问声中,南烟渐渐回过?神?来,她环视一周,最后将视线定在应淮脸上。
那侍女不仅将凌霄神?君和两?位真君请来了,还将主峰参加内门考核的一众长老?都给?请来了。
妖族潜伏进神?剑宗不是小事,尤其关乎到神?君弟子,所以一众长老?也跟着来了。
方才,南烟一剑刺进南宫玥心窝,这一幕正好被刚刚赶到的众人瞧见。
万众瞩目之下残杀同门,便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神?君,此女心思歹毒,定要严惩!”
“是啊,幸好发现的早,不然?被收入剑阁可要残害更多弟子了,请神?君必要严惩啊!”
随之而来的长老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直到应淮一抬手,杂乱的说话声才倏地停下。
应淮凝着南烟的眼睛,惊奇地从她眸中发现一丝恨意,他蹙了蹙眉,神?色低沉下来,百思不得其解。
随后,他吩咐洛羽泽押南烟回凌霄宫审问,带着众多长老?离去。
望着应淮离去的背影,南烟收敛视线,垂眸看着手中的青衣剑。
周遭众多人,唯有她孤身而立。
南烟踏入了南宫玥和云夏特?意为她准备的阵法,着了心魔,看见了她最害怕的一幕,从而引动杀念,促成刚刚那一幕。
可?那些画面,真的就只是心魔虚构的吗?不,不是的,若她不能改变未来,这就是必定会发生的事。
真正体会过?一次,才知道这种无力的感觉是何等绝望。
南烟闭上眼,将泪意尽数收起。
云夏也好,南宫雅也罢,只要她们出手,她必定无力躲避。
往后,若是真的走到那一步,父子兵刃相见,届时她要如何护住想要保护的人。
全程,南烟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没?有辩解也没?有委屈,有的只是沉默。
南宫雅扶着南宫玥从她旁边走过?,姑侄俩眼中露出明晃晃的讽刺笑意,云夏抱着洛羽泽的胳膊撒娇,哭诉她刚刚有多害怕。
南烟看着这些人的背影从眼前?消失,最后任由洛羽泽给?她带上镣铐,押回凌霄宫。
一路上,洛羽泽和南烟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唯独在南烟被关进月华殿后殿的暗室时,洛羽泽迟疑着张口:“南烟,你究竟有没?有……”
南烟转过?身看他,目光平静,“我有没?有害人,真君不知道吗?”
洛羽泽看她一眼,最后偏过?头,“众目睽睽之下残害同门,你没?有办法为自己辩解。”
他似是有些不忍,又补充道:“但料想神?君会念及你这么多年侍奉身侧的功劳,应会保下你。”
南烟扯唇笑了,一步步走进暗室中。
洛羽泽当真看不出真相吗?
其实洛羽泽很清楚她和云夏的性?子,也能猜到今天是云夏和南宫玥设计的一场局,但在她和云夏之间,洛羽泽更偏向云夏。
云夏是洛羽泽教导的,与神?君相比,洛羽泽更像是云夏的师尊。
手心手背都是肉,但总有更偏爱的一面,表面再温润圣洁的人,其实也会有私心。
所以她也顺应了自己的私心,选择了自己更在意的一方,她没?有做错。
————
“吱呀。”
暗室的窗子动了,外面好似有什么东西?在往里?面推。
南烟在地上打坐修练,闻声抬头,望向斜上方的小窗。
她语气轻松:“盟友,你是来救我吗?”
“……”
“不,来看看你怎么被自己蠢死的。”楚云朔冷漠道。
南烟笑:“我死了谁给?你拿镇妖山地牢的钥匙。”
楚云朔:“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能拿到?”
“能。”
“但必须一击必中,应淮会来看我,钥匙就在他身上,我可?以接近他,但是我没?有迷药,如果他是清醒的,就算拿到了钥匙我也无法带着钥匙走出凌霄宫。应淮是真神?境五层以上,你必须找到对付他的东西?。”
楚云朔沉吟片刻,说:“我有,能锁住他灵脉,但只有半炷香的时间,你拿上地牢钥匙,我救你出去。”
“好。”
楚云朔:“但你想让我带你回妖域,帮你找人,还需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我要应淮的心头血。”
“成交。”
暮色降临, 暗室里的最后一缕日光消失,整个暗室渐渐昏暗下来,夜黑如墨。
南烟在地上打坐, 周身灵气?环绕, 静默无?声, 好似将要与黑夜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暗室的门被打开, 云洹提灯走?入, 跳动的微光照亮了南烟半边脸。
她?从地上站起来,向前走?了一步, 道:“云洹真君,你是来提审我的吗,我有话要对神君说, 今天的事另有隐情,我……”
云洹抬手止住了南烟的话,平静道:“今日之事我们都看在眼里, 你不必说了, 现?在随我去栖霞阁, 在实?情未查明?之前,你就在栖霞阁禁闭, 不允许踏出栖霞阁半步。”
南烟不动, 望着云洹的眼睛,认真道:“难道云洹真君也认为我有残害同门之心吗?”
她?与神君这几位弟子都是相识百年的人, 云洹待人疏离,从不与任何人深交, 但这么多年共事下来,总会是有些了解的。
云洹摇头, 公事公办道:“我不知道,南烟,我不是来审问你的,你心里有什么冤屈和苦楚,要去和师尊说。”
话落,他想了想,又说:“但从私心上来讲,我是更相信你的。”
而且他觉得,师尊也会相信南烟,必然?会保下南烟,无?论是因为私情,还是因为公正。
人与人必定有远近亲疏之分,二师弟和四师弟爱护小师妹,所以更愿意护着云夏,但云洹心里只有两件事,一个是敬重师尊,报答救命之恩,一个是练剑修行,追求大道。
在他眼里,南烟和云夏没有什么亲疏分别,都是一样的。
他会这样说,只是单纯从她?们的品行上判断罢了。
南烟:“多谢真君,不知能?否请真君替我转达神君,我想见他,越快越好。”
“好。”
云洹押送南烟进了栖霞阁,随后在栖霞阁周围布置阵法?,又派了弟子轮守,忙完后便?去了月华殿复命。
月华殿中,应淮听?完云洹的汇报,挥挥手让云洹退下。
云洹脚步未动,说了南烟请他转达的话语。
应淮眉目依旧平淡,应了一声却没有下文,垂眸看着手中书卷,好似不太在意南烟想要见面的请求。
云洹觉得奇怪,但也没多问什么,行礼告退了。
他原以为,师尊待南烟格外宽容,是有些旖旎的心思,但现?在看,却又有些不对劲。
许久,殿中只剩应淮一人,静到?落针可闻,他才放下手中书卷,眸色一点点暗下来。
不久之前,他借着送固元丹的由头,夜里去了栖霞阁。
从走?进栖霞阁起,他便?觉得有些异样,可又不能?确定。直到?他靠近床榻,发现?南烟在装睡,便?更确定屋中有些蹊跷。
退出栖霞阁后,他并未离开,而是收敛了自?身气?息,在院外静候。
这一等,倒真有些收获……
南烟竟真的与妖族有联系,图谋着什么。
那夜后,他应下宗主乔颐的请求,每日去主峰看内门考核,昼出夜伏,他与南烟当差的时间错开,整整一个月的时间,二人没说过话,没见过面。
情爱于他而言,不过点缀而已,有没有都无?妨,大道无?情,修行一途本就是一条孤寂的路,他早就已经习惯了。
况且在上清域,在应龙族,这些背叛与恩爱,痛苦和欢愉的戏码,他看过无?数次与之相同桥段,若非看破红尘,也就不会离开上清域,来灵域的一个宗门清净度日。
可是,自?从那半妖少?女来到?凌霄宫后,一切都变了。
南烟年少?时,比现?在活泼得多。
她?会在奉茶的时候打瞌睡,会对着他的饭菜咽口水,会背地里骂他冰山脸,脾气?不好事还多。
她?以为他听?不见,其?实?到?了应淮这个境界,即便?声音再小,也能?听?到?。
他觉得有趣,常常会留意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小表情和小动作,故意引她?生气?憋屈,看她?背地里哭,又想办法?逗逗她?,给她?点好处,看她?欢喜。
这么多年过去了,南烟稳重了很多,她?学会将自?己的神色隐藏起来,不再让他一眼看穿。可是有很多小动作和习惯依旧保留着。
有些事情一旦习惯就很难戒掉,例如观察她?,留意她?。
应淮以为他很了解南烟,所以才能?引她?动心,一点点靠近。原以为能?在这方清净之地修成?正果,永世相伴。
可未曾想到?,他终究还是没看透她。
闭关一百年,所有事都变了,她?也变了。
————
栖霞阁外被云洹布置了好几道阵法?,鲜少?有人能?绕过所有阵法?走?进来,稍微不留神就得褪下半层皮。
楚云朔已经是化圣境的修为,与云洹相差不过两层而已,结果还是被阵法?伤到?。
小黑鸟扑腾着进入栖霞阁的时候,已经被烧光了头顶的毛,翅膀处也受了伤。
一进屋,小黑鸟就化作人形,失手打翻了桌子上的茶盏。
南烟闻声跑出来,急忙走?上前,伸出手去搀扶倒在地上的楚云朔。
“外面这么多阵法?,就这么闯进来了?”
“肩膀怎么了,你受伤了,让我看看伤得重不重。”
南烟一时担忧,就开始上手扒楚云朔的衣领。
“你干什么!”楚云朔警惕地瞪着南烟,往后退了一大步,用看登徒子的眼神看着南烟。
“男女授受不亲,你莫肖想其?他的,我是不会看上你的。”
南烟:“???”
她?哑然?失笑,尝试着解释:“你受伤了,我要给你上药啊。”
而且楚云朔伤口在肩膀上,上个药根本露不见啥,也不知道他在瞎想些什么。
警惕心还蛮强的。
南烟拿出药箱坐在平榻上,拍了拍旁边的凳子,笑道:“我在进凌霄宫之前,可是考进过医阁的,还当过医阁弟子呢,虽然?学艺不精,但你不过是些外伤罢了,处理伤口我还是会的。”
楚云朔半信半疑,依旧站在原地,不肯过去。
他在妖域见过太多太多怀有不轨之心的女子,有些是为了荣华富贵,有些是楚家派来的眼线,总之没接触过一个动机正常的女子,加之他中了寒毒,修行至阳功法?抵抗,需保持纯阳之身,所以对这些尤其?警惕。
南烟:“你放心吧,我也看不上你,我自?有心悦之人。”
楚云朔更警惕了,蹙着眉问:“心悦之人?你喜欢应淮?既然?你喜欢他,又为什么与我合作?”
南烟没有否认,只是轻轻一笑,看着他说:“我自?有更重要的事去做。”
楚云朔勉强信了,走?到?凳子上坐下,让南烟处理伤口。
伤口处理好,他拿出一个戒指交给南烟。
“戒指里面是毒刺,能?让他封闭灵脉一刻钟,你想办法?近身,只有一次动手的机会。”
说罢,他又唤出一把匕首,放在南烟面前。
“这是我刀是我的灵器,能?刺破龙族身躯,刀若碰到?血,我便?会有感应,赶过来救你出去。”
南烟收下刀,手指轻抚刀刃,不甚被划出一道伤口。
她?笑笑,“还挺锋利。”
楚云朔:“不然?如何能?刺破龙族身躯,若是我拿刀近身,说不准能?一举杀了他,永绝后患,但你灵力低微,定然?杀不了应淮,只取血便?是了。”
南烟眨眨眼,抬眸直直地盯着楚云朔,这一眼看得他浑身上下发毛。
楚云朔:“怎么,你舍不得杀他?”
不然?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他。
南烟探究地看着他,问:“你为何对神君有如此之大的敌意,据我所知,你们好像没有过什么交集。”
就算是楚云朔想要应淮的血解毒,也没必要对神君抱有这么大的敌意吧?过往百年里,他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要不是她?将龙蛋们弄丢,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
楚云朔沉默须臾,随后扭过头去,一脸阴郁,“关你什么事,不该问的别问。”
“好吧。”南烟无?奈点头。
孩子大了,已经不是她?能?随便?问问题的年纪了。
————
日升日落,转眼便?是十日光景。
南烟被困在栖霞阁中,没有人来审问她?,也没有人她?给她?定罪判刑,就这样关着,她?不知道外面闹成?什么样子,不知道她?被云夏和南宫玥她?们定了多少?条罪状,只能?珍惜在栖霞阁最后的时光。
她?希望神君晚一些来见她?,能?这一天晚一些到?来,同时又困惑,不知道应淮为何不见她?。
她?不信应淮会信了云夏和南宫玥设计的局,也想不到?这些日子里,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对劲,到?底哪里出了问题,应淮一日不来见她?,她?的心就更慌些。
若取不到?心头血,她?拿什么救云朔。
好在,在南烟的日思夜盼中,栖霞阁的大门终于被推开。
“神君!”南烟听?见推门声立马出来,扑进他怀里。
她?声音里的喜悦不作假,是真的在期盼他。
应淮沉默着接住她?,一手虚扶着她?的腰,垂眸俯视,忍住将她?紧紧锢在怀里的冲动。
“神君,你终于来了。”南烟紧紧抱着他,将脸贴在他胸膛上,声音呜咽,“我还以为神君厌恶我了,所以连听?我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见一面也不肯。”
应淮绷着脸,声音冷淡:“你想见我,是要说什么?”
“好多话想说,但……一时想不起来了。”
回想起这些日子他们之间发生的种种,南烟没忍住泪意,泪水模糊了双眼。
应淮察觉到?南烟真的哭了,握住她?的肩膀将她?拉开,用指腹为她?拭去眼泪,“别哭。”
来之前,想质问的话有太多,但现?在看见她?哭,什么话也不想问了。
“别哭,有我在,你不会有事。”应淮从没安慰过人,此时安慰的语气?有些笨拙,不知道该如何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