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娟冷笑，“我不信！我不信！周衡，我已经被你毁了！现在所有人都知道我们睡了……我不管，你必须要对我负责。”
周衡说道：“我已经来自首了，你还要我怎么负责？一定要追究个谁对谁错的话……那我问你，那天你在那酒里给我下了什么药？”
米娟目光闪烁，“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周衡说道：“我宁愿坐牢、宁愿被枪毙，也不想再和你搭上任何关系了。不举报你，是我对邹锋的最后一点兄弟情谊。”
米娟惊呆了，“那我以后要怎么办？现在大家都知道我和你睡了呀！你不要我了，我又不会带孩子，我还不大识字，如果你不帮我，那份工作我都干不来！周哥，你不能这样对我……你就不怕夜里做梦的时候，邹锋会来找你吗？”
周衡冷冷地说道：“我只是对不起我的妻子。对邹锋，我问心无愧。你呢米娟？如果邹锋夜里来找你，你敢对他说，是我强｜奸的你吗？”
米娟哑口无言。
就这样，周衡被判了五年。
周衡去坐牢后，周母被气了个半死，和米娟大打了一架，把米娟和小明赶走了。
然后周母又去撒韵容的工作单位闹，
骂她是废物、不如米娟会抓男人心；
骂她不作为、害得周衡去坐牢了；
又骂她是不会下蛋的鸡，只会生赔钱货不会生儿子，还不赶紧把那两个女儿溺死了以后好怀儿子……
最后又要求撒韵容赡养她。
撒韵容还没出月子，就去监狱见了周衡，把他母亲的所做所为说了，并且要求离婚。
周衡不肯。
他求她，说他会写信给他妈，让他妈不要闹了。
他还求她，说不想离婚是希望她还能给他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撒韵容冷着脸回来了。
可周母即使得到了周衡托人带的口信，也依旧不收敛。
她去撒韵容的单位大喊大叫，去撒韵容的宿舍赖地撒泼……
她叫嚣着，要替她儿子周衡好好调｜教这个不听话的小蹄子。
周衡的亲戚也来劝撒韵容：算了你千里远嫁而来，又有了两个女儿，你还能怎样？你就好好侍候一下你婆婆，等周衡出来了，他会念着你的好。再说了，男人有几个不犯错的啊！也就是现在已经是新中国了，要是搁古代，像周衡这么有能力的人肯定已经三妻四妾了！再说了，本来周衡可以和你离婚、再跟米娟结婚，这样他就不用坐牢了。可他为了选择你，宁愿去坐牢……你要知足啊！
撒韵容绝望了。
她又去见了周衡一次，说离婚，必须离婚。
周衡依旧不同意，并且信誓旦旦地要她等他出来，他一定会好好弥补她，重新开始。
撒韵容离开监狱后，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要离开。
她给北京的父母家人发了电报，说她要离婚、要带着孩子回来。
一天后，家人回电：
【父病母住院兄嫂无钱你熬几年等孩子大些再回】
撒韵容看着自己的一双女儿，痛苦万分。
她也知道，光靠她自己，想要养活两个女儿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撒韵容终于做出了令她十分痛苦的决定：她要放弃一个孩子，然后带着另一个孩子回北京。
可是，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漂亮女婴，
无论让她放弃哪一个，她也舍不得。
但现实情况就是……
如果她不这么做，那么她和她的孩子们只会在这个泥潭里越陷越深。
最终，她把目光放在了大女儿身上。
大女儿出生时，体重稍重，也更健康更有力气……放弃她，或许会有好心人收养她。
而小女儿体弱，像猫儿似的，如果被放弃，大约只有死路一条。
就这样，撒韵容哭了几天几夜。
她给大女儿取名为撒芃芃，芃的意思，指草木茂盛。她希望大女儿拥有人间最好的运气，连无情的草木也会眷顾她。
她给小女儿取名为撒晶晶，希望她能长成一个小太阳……
撒韵容找来了一个木盆，用棉絮把里头垫得厚厚的，又把白胖漂亮的大女儿放进去，写了封简短的信、又塞了张粮票进去。
她步履蹒跚地将盛着女儿的木盆放进河里，目送木盆缓缓飘走。
撒韵容大哭一场后，浑浑噩噩地回到单位，抱着女儿回了北京。
父母兄嫂见她回来了，特别震惊，但也没说什么。
这段时间，也是撒家最艰难的时候。
撒韵容也就没告诉家人其实她生的是双胞胎……
一大家子花了三年的功夫，才总算是度过了难关。
撒韵容的哥哥这才花钱花时间地把妹妹的工作人事关系给转了回来。
这时，周衡由于在监狱里表现良好，被提前释放。
他赶到北京，以死相逼才见到了撒韵容，然后惊觉——他的双胞胎女儿少了一个！
周衡声嘶力竭地指责撒韵容。
撒韵容冷冷地说道：“那这到底要怪谁？”
“是怪我不应该爱上你，不应该抛下一切不远千里嫁给你，还是我就应该被你欺负、被你妈欺负？”
“还是怪你自己没有边界感，怪你强｜奸了米娟？”
“周衡，我为什么要为你的错误来承担后果？”
周衡无比痛苦。
他告诉撒韵容，他妈因为无人照顾，已经中风偏瘫了。
撒韵容说：“那幸好我跑得快！否则我就要去侍候那个一天到晚只会骂我的人了！周衡我问你，我欠她吗？她抚养过我吗？她凭什么那样辱骂我，折磨我？是因为我贱、我爱你、我和你结婚了吗？所以我不想犯贱了、我不爱你了、我要和你离婚！这样可以吗？”
周衡痛苦地闭了闭眼，他求撒韵容带着孩子和他回去。
现在他已经出来了，以后一家人好好过。
撒韵容说：“除非你把芃芃找回来，我就考虑考虑。”
周衡求了她很多次，她不为所动。
周衡没办法，只好回了家乡。
他一边照顾病中的母亲，一边寻找大女儿的下落，只要母亲的情况稍好，他就去北京追妻。
最终，撒韵容烦不烦胜，让哥哥帮着她办理了工作调动。
她离开了北京，带着小女儿撒晶晶去了长春。
为避免痛苦，她从不在小女儿的前面说她还有个大女儿的事，也不允许小女儿问起任何有关于“爸爸”、“爷爷”、“奶奶”、“姑妈”等有关于父族的话题。
小女儿很乖巧，
被她狠狠揍了几次以后，再也不提了。
周衡再来北京寻找妻女的时候，扑了空。
他在撒家门口跪了很久很久，
撒韵容的兄嫂也没有告诉他撒韵容的下落。
周衡失魂落魄地回了老家。
几年后，撒韵容辗转听说周衡和米娟结了婚，还生了个儿子，据说周衡很宠米娟。
撒韵容很生气。
为什么渣男贱女还会得到幸福的未来？
于是撒韵容开始盯着小女儿撒晶晶，
她需要培养出一个绝世天才，才能证明周衡放弃了她们母女，才是最错误的选择。
在这过程中，撒韵容害怕撒晶晶会像自己一样，被学校里人模狗样的小年轻给勾引住，所以严令禁止女儿和人交朋友。
幸好，女儿很乖巧。
在她的教导下，女儿轻松考上清华。
但，撒韵容又有了不确定的危机感，她害怕女儿走自己的老路，所以坚决要求女儿时刻和自己呆在一起……
考研？留校任教？
万一又被又穷又坏的小子给勾引了可怎么办！
女儿很乖巧地回到她身边，认认真真工作，也不谈恋爱找对象。
终于，女儿三十岁这年，撒韵容急了。
要是女儿再不嫁，周围邻居都快把她的脊梁骨给戳穿了。
最后，撒韵容看上了三十五岁未婚的普通工人董威。
在撒韵容看来，董威没有文化，就不会甜言蜜语的骗人；
董威性格很强势，但从未传出来任何男女绯闻。
这两点对撒韵容来说，是非常亮眼的优点。
于是，她逼着女儿嫁给了董威。
没曾想，小夫妻俩结婚不到一个月，撒晶晶就被董威打断了肋骨，住院了。
撒韵容惊呆了。
女儿哭着说要离开——
撒韵容下意识拒绝了。
她不想承认，她为女儿精心挑选的男人……是个人渣。
她只好让女儿自我反省，又怨女儿不会经营婚姻。
她知道，女儿性格温驯，会慢慢消化的。
就这样，一年年的熬到了现在。
直到这一次，女儿为了要离婚，不惜割了腕、吃了药还当着她的面……跳了楼。
撒韵容才终于开始反思。
她哭着对邱岚诗说道：“我做错了吗？真是我做错了吗？可我也是为了她好啊！我不想她再踩进我曾经踩过的坑……”
“可她为什么那么恨我？我们相依为命多年，她知道我为了她付出了多少，她为什么不体谅我，为什么啊？”
“她明明知道，我除了她……一无所有了！她为什么还要离开我？为什么啊！”
撒韵容哭得稀哩哗啦。
邱岚诗也不知道要怎么劝她才好。
最后说道：“撒阿姨，那你有没有想过……从你十八岁结婚、到你决定断舍离的时候，也不过短短几年的痛苦，却让你难过至今。”
“那撒晶晶呢？她从出生开始就缺失了父爱……到今年她三十八岁了，她过过几年舒心的日子？她这辈子还会开心吗？”
撒韵容哑口无言。
火车抵达北京站后，
邱岚诗与撒韵容告别，又问，“阿姨，你有什么打算？”
撒韵容红着眼睛说道：“我先回她舅舅家看看，万一她回来了呢？”
邱岚诗又问，“要是找回来了呢？”
撒韵容心里想着的是，要是找回来了……还能怎么办？当年连她都有勇气离开，现在已经是九十年代末了，虽说小地方离婚的人少，在大城市里也还是有离了婚的女人的……
可她嘴上却哭着说道：“要是找回来了，我肯定是要问问她，她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妈放在眼里！”
闻言，邱岚诗直摇头。
她又问撒韵容，“阿姨，那要是你找不回撒晶晶了呢？”
这下子，撒韵容大哭了起来，“那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啊！我、我都已经快七十了！老天爷啊……要是当初我放弃的是她，而不是她姐姐的话，恐怕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邱岚诗不再说话、也不再劝撒老太。
列车到站后，二人一同走到出站口，然后相互道别。
现在邱岚诗就希望赶紧见到关春玲，好把她从撒老太这儿听到的原由，一五一十地告诉关春玲。
邱岚诗万万没有想到，
今天来火车站接她的竟然就是关春玲本人？！
在这一刻，邱岚诗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门。
她倒是想假装不认识关春玲……
又或是想先甩开撒老太。
没想到——
关春玲却在定定地看着她身边的撒老太片刻后，竟选择迎面而来。
邱岚诗意识到，怕是会有一场腥风血雨要扑面而来了！
第181章 相见（下）
关春玲面上带着疏离又冷漠的礼貌性笑容，像看一个陌生人似的看着撒老太。
撒老太并不认识关春玲。
但，在见到关春玲的第一眼起，撒老太就震惊了。
她愣愣地看着关春玲的脸，心底涌出一浪又一浪的奇怪情愫。
撒老太又看向了邱岚诗。
她希望邱岚诗能替她介绍一下……眼前这个看起来与她、与晶晶长得很像的年轻女人。
邱岚诗并不想替撒老太引见关春玲。
她手里不大的行李袋已经被许培桢接了过去，于是她挽住了关春玲的手，笑眯眯地对撒老太说道：“撒阿姨，再见。”
说完，邱岚诗拉着关春玲就走。
这会儿关春玲……
其实还挺想跟撒老太理论一下的。
架不住邱岚诗力气大。
她一个趔趄，就被拉走了。
她回过头，看到了撒老太面上的欲言又止。
不过，撒老太大约是惦记着失踪的女儿，还是想第一时间赶去兄长家寻找，所以她只是久久地看着关春玲……
直到关春玲的身影消失在茫茫人海中，撒老太才转身离开。
而邱岚诗紧紧地牵着关春玲的手，怕极了撒老太会追了来。
直到许培桢招手叫来了出租车，三人一块儿上了出租车以后，邱岚诗这才惊魂未定地拍了拍心口，“幸好她没追上来。”
关春玲笑道：“她追上来又怎样！”
邱岚诗整个人瘫软在车靠背上，朝着关春玲挥挥手，“哎哟你是不是知道！这老太太……实在是太强势了！那种没啥文化的老太太吧，她的强势就是撒泼。这有文化的老太太一强势啊，我的天……”
邱岚诗与撒老太在火车上呆了两夜一天，被灌了满脑子的陈年旧事。
她也顾不得话多了，拉着关春玲就从头开始说起，一五一十地把撒老太说的话全都转述给关春玲听。
一直说到大家回到了张建新的别墅。
又一直说到下午三点多……
姜书远打电话过来，说老爷子刚从手术室出来，说最好让大家带着火锅去干休所。
于是，许培桢和六奶奶、小月儿一块儿收拾食材；
邱岚诗还在转述撒老太说的话。
直到大家赶到了干休所以后，邱岚诗才将将说完。
说到她喉咙都快要冒烟。
关月旖适时递了杯茉莉清茶过去。
邱岚诗接过，说了声谢谢。
一口气饮下大半杯幽香微暖的清茶，邱岚诗舒服得叹了一口气。
然后——
姜宽目光炯炯地盯着了邱岚诗，“小邱啊，你是姜书远的大学同学，对不对？”
邱岗诗一怔，看向姜书远。
姜书远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她笑，对姜宽说的话恍若不觉。
邱岚诗点点头，开始觉得有些不妙。
果然——
邱岚诗听到姜宽说道：“小邱啊，你就是姜书远……几十年爱而不得的那个女同学吧？”
邱岚诗惊呆了。
姜书远也瞬间涨红了脸，瞪了老爷子一眼，“你别当着人说这些成吗？”
姜宽理都没理姜书远，但很认真地对邱岚诗说道：“小邱啊，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欠你一个道歉。但是姜书远这家伙不争气，他找不着你，连带着我也没办法向你道歉。”
“现在你人在这儿，我，那我可以就直说了。”
“小邱同志，当年的事儿……全怪我啊！我以前脾气差，诶，刚愎自用啊！所以根本听不进姜书远说的话……”
“你们大学毕业那年，这家伙跑回来跟我们说了你俩的工作关系。我和他闹矛盾呢！没答应……后来他妈劝了我，我才同意了。可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啊，你俩……就这么阴差阳错地分开了。”
说起往事，姜宽无限唏嘘，“我这臭脾气啊，可把身边的人给害惨喽！”
“小邱，我确实对不住你们俩。”
“这么多年来，姜书远一直过得很痛苦。”
“我知道，我都知道。”
“可我没办法弥补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所以小邱啊，你能不能再给姜书远一个机会呢？”姜宽问道。
邱岚诗坐立不安。
姜书远很生气，铁青着脸站起身对姜宽说道：“你一定要这样吗？”
姜宽看着儿子，“我向小邱承认我的错误，我向她道歉也不行？”
姜书远被气得两眼泛红，“三十多年前我就护不住她，让她吃尽了苦头！三十多年以后，我还是护不住她，让你给当着我的面，甩脸子给她看了？！”
姜宽竭力解释，“我没有给她脸色看！我是在向她道歉！”
“用不着！”姜书远满脸失望地看着姜宽，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一早就知道你的意图，今天小邱来之前我还跟你说了，别提旧事儿，别提旧事儿！”
“我拦不住你对不对？”姜书远质问老爷子。
姜宽也生气了，但还是努力克制，“不是，我就不明白了……我为啥不能向小邱道歉？当年确实是我耽误了你们了，我向她道歉，我请求她的原谅……我怎么就不能问她，能不能再接受你这一次……”
姜书远站起身，一脸颓然地对邱岚诗说道：“岚诗，很抱歉……如果你呆在这儿，让你觉得很不舒服的话，我现在就可以陪着你离开。”
邱岚诗还没来得及表态呢——
姜宽怒了，“姜书远你什么意思？”
眼看着一场家庭矛盾马上就要爆发了……
邱岚诗适时说道：“各位！请冷静一下好吗？”
“首先，我是你们的客人，春玲一家也是你们的客人。你们是主人。我、我希望你们不要吵架，至少在客人面前要维持家庭的团结，好吗？”
“其次，姜首长，我还是希望您能尊重一下书远。因为他已经充分尊重了我的意见，上一次我就和他说得很明白了，错过就是错过，以前的事情就不要再提。哪怕您当面问我，我也是同样的回答。”
“最后，姜首长，我不接受您的道歉。因为我的人生际遇，包括我前半生所有的不幸福，全都是我自己一手造成，跟您没有任何关系，所以您不必向我道歉。”
“我这样……说得还算清楚明白吗？”邱岚诗认真地问向姜宽。
姜宽一脸的失望，依旧不死心地问道：“那你就不觉得遗憾吗？”
“当然会觉得遗憾，”邱岚诗说道，“可我已经不是二十二岁的邱岚诗了，姜书远也已经不是那个大学刚毕业的二十二岁男青年了。”
“倘若当年我们在一起了，那我们不会走散，我们会成为彼此人生的一部分。”
“可是，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年啊……我们早就已经走上了分岔路口，拥有了各自不一样的人生。”
“可能书远依旧希望拥有一个幸福热闹的家庭，可我只觉得一个人过会更好。”
“姜首长，我明白……您觉得在您没有亲口问过我、我也没有亲口回答过您的前提下，姜书远转述的所有的，关于我的态度，您都觉得不可信。”
“所以现在，您应该相信了吧？”邱岚诗问道。
姜宽的脸，青一阵、红一阵的。
他低声说道：“我就是觉得……太可惜了。”
邱岚诗含笑说道：“老话也说，人生不如意十常八｜九么！不完美的人生，才构造出不一样的我们。”
姜宽很受打击，垂头丧气的，不想说话，也没什么胃口。
这顿年夜饭，谁也没吃好。
张建新很不开心。
他给关月旖使了个眼色，
关月旖一眼就看穿他想干什么——替父报仇！
她小小声说道：“你总说他想说话的时候，怎么也拦不住。你这会儿不也和他一样吗？”
张建新赤着眼眶说道：“我今天还就非得和他说道说道！”
关月旖叹气，嗔骂道：“犟牛一头！”
说着，关月旖带着六奶奶和小月儿一块儿收拾起残局来。
关春玲也看出来了，姜家人今晚大约是要吵架……
于是，大家齐齐去了撒晶晶的病房。
关春玲害怕邱岚诗见外，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说道：“岚诗姐，我还有很多话想跟你说呢，我们去晶晶屋里说。”
邱岚诗点头，临出门前，却满眼担忧地看向姜书远。
姜书远空投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给她。
许培桢也拍了拍张建新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说道：“你也悠着点……你爷爷年纪大了，下午才刚做完手术呢！”
张建新面色凝重地点点头。
亲友离开以后，张建新走过去关了门，搬了张椅子放到姜宽的病床前，对姜书远说道：“爸，你坐。”
然后他又搬了张椅子，也放在病床前，坐下，面色不善地盯着姜宽，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是不是，从来都不会考虑我爸的感受？”
姜宽受不了这种三堂会审的场面，哑着声音质问张建新，“小新，你不能这么偏着你爸。如果我不考虑到他的晚年幸福，我何必向你邱阿姨开这个口？”
张建新，“那你为什么……就学不会尊重一下我爸呢？我爸已经五十多了，再过几年他就要退休了。他连……和前女友复合，还是永远的不在一起，都没办法选择吗？”
姜宽，“我就是觉得太可惜了。小新，当初你爸和你邱阿姨错过了以后，你根本不知道你爸当时那难过的样子！就跟个死人没啥区别了。我也后悔，后悔我时……为啥要拿乔！要是那会儿同意了你爸和你邱阿姨的事儿，后来你爸也就不必和韩婷凑和那么多年了。”
张建新盯着姜宽，徐徐说道：“所以，你不是想要弥补我爸和邱阿姨的遗憾……”
“你是想弥补你自己的遗憾。”
“因为你认为我爸和邱阿姨都过得不幸福，这让你感到愧疚。所以你希望他俩在一起，这样才能减轻你的负罪感，对吗？”
姜宽愣住。
张建新盯着姜宽，继续说道：“刚才邱阿姨说的撒老太和老晶晶的故事……你听进去了吗？你觉得撒老太这人怎么样？你有没有想过，其实你和撒老太很像？你们是一种人，你知道吗？”
姜宽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你胡说啥！”
张建新笑笑，“怎么，你不相信你也和撒老太一样讨厌？”
“那我来问你——”
“撒老太因为丈夫出轨，所以痛恨身上流着渣男人血脉的女儿。你痛恨汪玉桂，所以也痛恨我爸身上的汪玉桂的血脉。”
“在撒老太眼里，哪怕撒晶晶考上了清华，也依旧是个废物！我爸从来也没靠过你的关系，他是凭自己的真本事当上了市长的，可在你眼里，他也是个废物。”
“撒老太到现在也不信任撒晶晶，哪怕撒晶晶当着她的面跳楼，撒老太也觉得撒晶晶不是真心求死，而是在威胁她。你到现在也不信任我爸，你觉得邱阿姨不愿意和他再续前缘，是因为他没有很认真很努力地去挽回。所以你刚才非要亲自开口问邱阿姨……”
姜宽张大了嘴。
细究之下，
似乎大孙子说的也没错儿？
所以……
他真的跟那撒老太一样，那么讨人嫌的吗？
张建新继续对姜宽说道：“其实你心里很清楚，这辈子你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我爸。”
“你一直都想弥补他，可你又前瞻后顾，一是不想承认你对不起他，一是你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弥补他。”
“所以你对我好，你觉得只要你对我好，就是在弥补他……”
听到这儿，姜宽垂下了头。
张建新问他，“你就是在欺负我爸脾气好，你欺负他是一个孝顺的人，欺负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你、不会不管你……”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和你之间，除去血脉之外……我们没有相处过，也没有感情基础。你扪心自问——如果我和我爸也是水火不容的关系的话，你还会像现在这样，以对我好，来感情挟持我爸吗？”
“更何况，我身上的属于你的血脉只剩下了四分之一，我身体里还流着汪玉桂和韩婷的血脉。你理应更加讨厌我。”
姜宽沉默不语。
张建新说道：“我知道我说那么多也没用。你年纪这么大了，已经七十多了，你凭什么改？你不可能改……所以，我和我爸只能一直这么迁就着你。”
“我今天跟你说这么多，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对我爸不好的话，我永远也不会把你当成我的亲人，我一直都在忍你。”
姜宽抬起头，茫然看着张建新。
姜书远制止了儿子，“小新，你这么说是不对的……”
张建新打断了父亲的话，“爸，其实我和你也没有太多的感情维系，所以你不必教导我怎么当一个儿子、怎么当一个孙子。”
“我也知道你的想法——你很乐意看到爷爷对我好，这会让你觉得，世界上多了一个对我好的人，我会因此而获得幸福感。”
姜书远默默地点点头。
张建新笑了笑，“没啥必要。”
“从小到大我在张家那边儿过得不太好，张家人有的很坏，有的也很好……我不缺爱，缺的是钱。”
“长大以后我运气变好了，遇到了月月。也感受到月月妈是怎么爱孩子的，我很有幸，也分到了一点儿月月妈的母爱。你看，我还是不缺爱。甚至我还跟着月月她们……挣到了钱。”
“爸……到我知道我自己的身世的那会儿，虽然还很年轻，可那会儿我也已经是成年人了。我可以不认你，因为我不需要你。”
“你也应该能感觉到，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非常排斥你。”
“可你一直对我很有耐心，你毫无保留的对我好，你不在乎我是不是会回报你，你只是很单纯的希望我能过得好。”
“这，是我接受你的最大原因。”说到这儿，张建新双目染赤。
姜书远也红了眼圈儿。
张建新又转头看向姜宽，“你可以跟着我爸，学习一下怎么当爸。”
姜宽：……
良久，姜宽别别扭扭地开了口，“我懂，我懂……你们不就是嫌我说话难听么！以前宋雯批评过我很多次了。”
“我主要是觉得，我不能……总是娘们儿唧唧地跟你们说话。”
“你们要是不爱听，那我以后少说呗。”
顿了一顿，姜宽突然毫无征兆地哭了，“可我心里是真难受！”
“我的感情生活……也很糟糕，可我好歹也跟着宋雯过了二十几年的好日子。小新和月月也是两情相悦……”
“儿子，只有你！只有你啊，你这一辈子……就没过过舒坦的日子！我这当爹的，心里难受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