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若真是与他们计较,反而对她不利。
“起来吧,几句话而已,我不会在意。”
季烆冷冷看着几人,斥道:“还不快滚去领罚?”
“是!”
几人急忙站起身,匆匆跑走了。
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少女的情绪明显低落了下来。
乘袅脸色有些黯淡:“他们说的也没错,一个无法进境的金丹,与废人无异。”
季烆眉头紧皱。
他偏头,看着少女失落的模样,心头也像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你不是废人。”他一字一顿的道,“你不比我差。”认真算起来,两人修炼的进度的确差距不大。
只不过季烆是剑修,锋芒毕露,而乘袅修炼家族功法,不显山露水。
万年过去,当年目睹了元祖风采的人都已作古。这么多年来,乘氏皇族再未出一个大乘期,外面的人自然忘了万木长青诀的厉害。
但季烆作为四大世家,也就是当年四大军团的后人,却知道其厉害。
乘袅抬眸,对上了男人认真的眼眸。
他甚少说甜言蜜语,却会身体力行的维护她。十年前如此,十年后依然如此。
“你放心,我一定会找到万年血芝治好你的灵根。”
他郑重道。
“若是不能呢?”不等季烆回答,乘袅补充道,“那几个弟子并未说错,但凡修行之人,皆知道万年血芝的珍稀。这世上想要它的人太多了,可你看有谁得到了?”
少女笑了笑,像是在安慰他:“你放心,我还没那么脆弱,能够承受这样的打击。金丹也好,至少比凡人活得长不是么?”
“与那些不能修炼的凡人相比,我已经很幸运了。”
话虽如此,如果不曾拥有过,那的确能够坦然接受,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一朝从高处跌落,没有人能够平静以对。
“若是找不到,也没关系。”季烆道,“这世上延长寿命的法子太多了。你知道同命蛊吗?袅袅,我寻到了一对同命蛊。无论是否寻到万年血芝,结侣大典时,我们一起种下它吧。”
乘袅仰首,深深地凝视面前的男人。
她读懂了他话里的认真,知道他并未诓骗她,而是真的想要与她一起种下同命蛊,做到同生共死。
正如之前听到有人说她闲话时,他比她还要生气。
为了寻到这对同命蛊,季烆花费了不少心力和时间,身受重伤,差一点因此而死。乘袅没有亲眼见到,只从那本书里知道了其中细节。
可也是那本书告诉她,这对季烆用命换来的同命蛊,最后,用在了文喜身上。
乘袅没再继续深想下去。
她早说过要眼见为实,在事情未曾发生之前,没有真凭实据,不能妄下判断。毕竟无凭无据,便是判了,也不能服众。
她喜欢让人心服口服。
不过该有的警告,还是需要的。所以乘袅应了一声好后,便笑着补充道:“阿烆,那你得记住今日的话。待我们结侣大典,便种下同命蛊。不要让我空欢喜一场。你知道的,我讨厌被人欺骗。”
少女的声音又轻又柔,悦耳动听至极。
“我自不会骗你。”季烆微微蹙眉,“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他的确从未骗过她。
季烆不是个轻易许下诺言的人,在此之前,但凡答应她的每一件事,他全都做到了。
所以她愿意给他机会。
“我信你。”少女伸手轻轻抚了抚男人轻拧的眉心,温柔浅笑,“我知道,我家阿烆对我最好了。”
那只玉白的手极轻的从他的眉心掠过,如蜻蜓点水,轻淡的仿佛只是一瞬的错觉,偏偏又让人无法忽视。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过亲密的行为了。
确切地说,自少女苏醒,便不如以往那般靠近他。曾经,她很喜欢靠着他,会调皮的牵他的手,会依恋的倚在他的怀里,甚至会大胆的在他的脸上猝不及防的落下柔软的吻。
季烆的心脏不自觉跳了一下,下意识想要抓住那只白皙纤滑的柔荑。
然未等他动作,少女已经收回了手。
那只纤细柔软的手拢回了华丽精致的宽大袖袍间。
犹如一阵风猝不及防的从心湖飞速掠过,挑起阵阵涟漪,又消失的彻彻底底,仿佛只是一场看似触手可及的幻梦。
季烆的心忽然空了一下。
从无暇峰出来后,他们又去了昆仑掌门所居的混元峰拜见。这是礼数,自不能省掉。
掌门梅望雪早已收到了消息,是以,待乘袅和季烆到时,便直接被邀了进去。
梅望雪已是合体后期的修为,又是昆仑掌门,身份修为皆不能轻忽。按照辈分,还是季烆的师伯,乘袅和季烆自然以小辈礼拜见。
“去拜见过你们师尊了?”
梅望雪受了两人的礼,笑着问道。
他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模样,生得器宇轩昂,又身居高位,浑身气势极强。不过此刻面上挂着慈和的笑意,语气温和,看上去倒是平易近人,让人心生亲近。
季烆和乘袅点头应是,态度很是尊敬。
“无暇怎得没多留一会儿?”梅望雪笑着摇摇头,“好歹也是唯一的弟子,又是人生大事,合该重视一些。”
无暇是蔺霜羿的尊号,也是他的字。
梅望雪是师兄,以字相唤,更显亲近和重视。
季烆道:“师尊喜欢清静,弟子不敢扰了师尊清修。”
“是也,无暇性子独傲,向来喜欢独处。”梅望雪点了点头,问,“你与帝女成婚的事可禀了他?他怎么说?”
“师尊说下月十五会来。”
季烆回。
闻言,梅望雪便笑:“你师尊最不喜喧闹,已有数十年未出无暇峰,到底是唯一的弟子,果然不同。”
季烆垂首,认真道:“师尊待弟子不薄。”
这确是实话。
蔺霜羿虽性子清冷,但该教给弟子的东西,也未曾少过。甚至因他修为高深,私藏丰富,对唯一的弟子也从不吝奢,季烆得到的比同代的其他弟子多很多。
季烆但有疑问,他也从不藏私。
季烆能有今日的成就,固然与天赋和努力有关,但与蔺霜羿的教导也脱不了关系。
是以,季烆从心底尊敬自己的师尊。
一旁乘袅也笑道:“剑君的确温和大方,方才还赐了我宝贝。”那白灵鞭,她第一眼看到就很是喜欢。
这等宝物,不是谁都能轻易送出手的。
梅望雪哈哈笑了两声:“可不是,无暇这人最是手松。看来倒是我白担心了。”
乘袅维持面上淡笑。
梅望雪笑了一会儿,似是忽然想起什么,看向乘袅,问:“说起来,还要多谢帝女当年出手相助,救下我那小弟子。若非帝女,阿喜怕是已经命丧妖兽口中了。”
话音未落,他轻轻一挥手,一个储物袋便飘到了乘袅面前。
“本座知皇室不缺宝物,想来想去,干脆只备了这百万灵石,送予帝女花费吧。还请帝女收下这份谢礼。”
老狐狸!
乘袅没接,笑道:“前辈言重了。平民安康则江山稳固。我乘氏元祖曾有言,国以民为本。文姑娘是我九胥子民,我既是九胥帝女,便有保护九胥子民的责任。既然是责任,怎能收礼?”
她若是接了,岂不是白睡了十年?
区区百万灵石而已,她可不认为自己的半条命才值这点钱。
乘袅笑着向梅望雪行了一礼,道:“前辈爱徒之心,我明了。但这份谢礼,还请前辈收回吧。”
话说到这里,梅望雪当然不可能再执意要乘袅收下。
他深深看了乘袅一眼,须臾,笑意更深:“帝女志向高远,品性高洁,倒是本座狭隘了。”
“前辈谬赞,这不过是每个乘氏子女都应承担的责任罢了。”
“帝女说的是。不过本座听说,阿喜又受了伤,如今在皇宫养伤,又给你们添了麻烦。”梅望雪收回了那个储物袋,叹息道,“我那小弟子性子执拗又好强,她心里一直念着帝女的救命之恩,想要报答这份恩情,我是怎么劝也不听。”
“文姑娘知恩图报,这般品性当是好事。”乘袅道,“我很是庆幸当初能救下她,没有埋没这样难得的奇才。能有文姑娘这样的人才,亦是我九胥之幸。”
说着,她笑着眨眨眼:“还望前辈不要对文姑娘太过苛责,我从未后悔当年救下她。”
听到这话,一旁一直沉默的季烆面色微冷。
“即便以命为代价?”梅望雪道,“殿下如今损了灵根,倘若治不好,仙途止步于此,当真不悔?”
乘袅轻笑一声,坦然道:“不悔。”
不后悔当然是不可能的。乘袅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伤得那么重。但救都救了,现在说后悔,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倒不如好好利用这件事,为自己多多争取好处。
“好好好!”
梅望雪大笑着说了三声好,看向乘袅的眼里充满了欣赏,“不愧是元祖之后,果真不同凡响。”
“不过是本分罢了,不值当前辈如此夸赞。”
少女微垂着头,姿态谦和,毫无骄矜。
殿中还有其他人,不拘是弟子还是杂役,闻言,皆是目露崇敬的看向那位看似纤弱的少女。
一声责任,一句本分,说起容易,做起难。若有人能做到,自令人肃然起敬!
梅望雪并未留两人多久。
只待了将近一个时辰,乘袅和季烆便出了混元峰。两人也没昆仑停留多久,下午时,便通过传送阵回了帝都。
回去的路上,季烆一直没说话,脸色有些冷。
直到到了宫门口,季烆才终于开口:“你今日对师伯说不悔。所以如果当初知道会受那么重的伤,你还会救文喜?”
“你生气了?”
闻言,乘袅看向他。
她其实早便察觉了季烆的异样,心里有所猜测。本以为季烆不会说出来,不想,还是开口问了。
“我难道不该生气?”季烆面若寒霜,“乘袅,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命?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人,愿意牺牲自己?”
当然不愿意。
但心口不一,不是人的专长么?
没等乘袅回答,季烆再也压不住怒火,冷声道:“她算什么,值得你用自己的命去救?乘袅,我不允许!”
那双深黑的眼眸里仿若有一团烈火在燃烧,深处又似夹杂着一丝恐惧,在压抑了许久后,终于爆发了出来。
这是乘袅第一次看见季烆发这么大的火。
也是季烆第一次对她发火。
这份怒火是真实的。
那藏于怒火之下的恐惧也是真实的。
她对上那双带着烈焰的眼睛,心脏像是被尖锐的刺轻轻戳了一下,不怎么疼,却有些涩,有些苦。
男人攥紧了她的手腕,力道微微有些大,乘袅感受到了一丝疼痛。
“阿烆,文喜是你的同门师妹。”
乘袅垂眸说。
“那又如何?”季烆下颌绷紧,冷若冰霜,“她害了你。袅袅,她差点害了你的命。”
他的厌恶犹如实质,毫不掩饰,没有半分虚假。
——所以,既然这般厌恶,阿烆,你为什么会把同命蛊用在她身上?
因为她救了你?
乘袅笑了笑,柔声安抚:“放心吧,我很珍惜自己的命。”一次失误已经足够她吸取教训了。
季烆眼里的怒火这才终于散去。
与季烆分别后,乘袅独自往扶凤殿走。
路上,方才目睹了全程的回天珠道:“看吧,季烆一点也不在乎文喜,只在乎你。在你们之间,他从来没有犹豫过,所以你……”
“闭嘴!”
不等回天珠说完,乘袅便已在脑里不耐烦开口,态度和声音都极冷硬。
“……我、我……不说了。”
回天珠冷不丁被凶了一下,整颗珠子都懵了。
在它眼里,乘袅平常温善待人,脾气极好,基本就没有发脾气的时候,与书里的‘乘袅’很是不一样。
是以,这还是它第一次看见乘袅生气。
没想到,那张温良纯善秀美的脸忽然沉下来,竟是那般骇人,威势汹汹。那一刻,回天珠下意识听从了。
可这不是它第一次说这些话,以前乘袅也未发过火,这次为什么生气了?
难道是它哪里说错了?
方才她明明还是笑着与季烆告别的。
“……你为什么生气?”回天珠有些委屈,“我哪里说错了吗?我以前也这样说的,你都没凶我。”
是啊,她为何生气?
乘袅微微垂眸,拢在袖袍里的手缓缓收紧。
但凡付出了感情,无论多少,没有人能真的做到无动于衷。
当然,也包括她。
季烆是她的未婚夫,是她曾想过携手一生的人。当这样一个人有一日与除她以外的女子同生共死,
——她怎么可能不在意?
“袅袅。”
恰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呼唤。
乘袅前行的脚步微顿,转头便看到了朝她走来的季烆。男人快步朝她而来,路过许多守卫、宫人,那双眼里却未曾朝一旁偏过半分,只独独看着她。
“这个给你。”
到了近前,季烆从储物袋里拿出了一个食盒。
乘袅接过打开,发现里面竟装了满满一盒白玉糕。方一打开,一股浓郁的酸甜香气便飘了出来,极为诱人,让人不由口齿生津。
“今年的白玉果熟了,我请宋真人全部做了白玉糕,方才忘了给你。”季烆道,“这是之前答应你的。你尝尝,喜不喜欢。”
十年前,乘袅上战场之前,曾对季烆说,待她回来,一定要尝尝宋真人做的白玉糕。
宋真人以食入道,乃九胥第一灵厨。那年,九胥新出了一种灵果子,便是白玉果。宋真人用其做了白玉糕。据说,这糕点不仅能增元补气,味道还极佳。
宋真人大方,直接公布了方子。
于是,那一年白玉糕火遍了九胥。
乘袅不缺增元补气的东西,但也想尝尝这白玉糕。只她要求高,只想吃宋真人亲手做的。不过对于她来说,这并不难,无非是付出一点代价罢了。
只不过没想到,她一睡十年,便错过了。
如今,白玉糕早就过时了。
醒来之后,要处理的事情又太多,乘袅自然早已忘了这点小事。
这十年,于乘袅而言,只是闭眼睁眼的一瞬间。于季烆而言,却是整整十年。
十年了,他还记得。
乘袅拿了一块放进嘴里,绵软香甜,微带一点酸味,刚好能解了那层甜腻,全都是恰恰好,果真不负盛名。
“好吃么?”
见她不说话,也没笑,季烆便问道。
话音未落,一块白玉糕便被一只柔白的手送到了嘴边,他习惯的张嘴,吃了进去。
“很好吃。”他垂眸,看见少女终于笑了,仰着头,轻声说,“我很喜欢。”
笑靥如花,一如十年前。
见她回来,贴身宫婢立刻小心上前,欲要伺候她。乘袅却摆了摆手,淡声道:“欢喜殿文姑娘那边如何了?”
婢女回道:“昨夜,少君把文姑娘送回欢喜殿后,文姑娘便晕睡了。灵医已经诊治过,文姑娘伤上加伤,很是严重。少君便提出使用渡灵之法,亲自为文姑娘渡灵,如此,文姑娘伤势已好了大半。再休养两日,便能痊愈了。”
渡灵之法,唯有修炼万木长青决的乘氏皇族能用,其实是一种治愈之术。不过这种术法,实际上是以施法人的身体为代价。
乘风使用此法救文喜,损耗的是自己的元气和精血。
是以,这种术法通常只用在最危急的时刻。如文喜这般,伤势虽重,但并不致命,以金丹修士强悍的复原能力,再加上各种灵丹灵药,不到一年便能恢复。
完全用不上渡灵之法。
可乘风用了。
还是用在了一个无甚关系的人身上。
倒是与那本书里写的一模一样。
乘袅心情本就不怎么好,听到乘风的操作,心里更是陡然生了一股烦躁。就如之前见到季烆和文喜抱在一起时一样,即便已有了心理准备,但依然不影响她不爽。
不愧是宋真人亲手做的白玉糕,香气几乎溢满了整座扶凤殿。但乘袅已没了享用的心情,闻到这股香味,反倒更觉躁闷,直让人心烦意乱。
“那我大哥现今如何?”
幸而乘袅早就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习惯,轻易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情绪现于人前,虽心里不满,但面上依旧维持着温和的假面。
宫婢:“少君损了不少元气,灵医诊治后说,约莫要养个半年才能恢复。”
不到半年就将是五年一回的九胥大比,届时五州四海的世家和宗门皆会派门下精英参加。
这是展示实力的机会,所以谁也不会错过。
大比不仅奖励丰富,最重要的是,关系到各势力的威望和发展。在大比中排名越高,得到的东西自然越多。
修士实力强大,破坏力也强,高阶修士一旦斗法,往往会牵连许多无辜,并会破坏周围环境。
元祖时制定了非常完善的九胥律法,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在秘境之外的地方,除了对抗妖兽,元婴以上的修士不得轻易斗法。
元祖在位时,即便有高阶修士不满此规定,但在元祖强大的威势下,也不得不臣服。
然而如今,皇族早没了元祖时的风光。
皇室威望越来越低,想要挽回颓势,当然不能错过大比。乘风身为少君,当要身先士卒,作为皇室代表参加。
且必要闯进前三,否则非但不能以震威势,还会让皇室颜面大失,怕是连如今的体面也难以维持。
乘风之前闭关突破,便是为大比准备。
而今,他为了给文喜治伤,用了渡灵之法,损害自己的身体,是否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他作为少君的责任?
思及此,乘袅目光极冷。
“此事父皇母后可知?是何反应?”
宫婢回道:“陛下和娘娘都知道了。陛下训斥了少君,娘娘罚了少君十刑鞭,并要求即刻行刑。少君受了刑后,便回了昆吾殿养伤。”
“大哥受伤,我怎能不去探望?”乘袅怒极反笑,倏然起身,“去昆吾殿,我这便去拜访大哥。”
只不过刚出了殿门,乘袅的脚步又蓦然一顿,却是朝欢喜殿的方向走:“先去欢喜殿,昨夜文姑娘受伤后,我还未曾去探望过。”
宫婢侍卫们自是随她。
一行人便改道先去了欢喜殿。
因着乘风用了渡灵之法,文喜的伤好了大半,行动早已自如。早上醒来,她便又去了书房默写灵药谱。
只是今日心似乎不静,效率竟不比之前。
不仅速度慢了不少,甚至还写错了许多字,导致不得不重来。十年之前,她大字不识一个,但拜入昆仑后,不过一年,她就已能流畅的阅读书籍。十年过去,还有了才女之名。
时至如今,昆仑上下几乎都已忘了她的出身,只把她当做了师门的骄傲。
所以,除了刚学识字那会儿,文喜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写过错字了。
听到帝女到时,文喜执笔的手微微一抖,一团墨汁便落在了雪白的纸上,这张已写了一大半的纸自然又不能用了。
她放下笔,出门迎接。
刚一打开门,便看见了正朝书房走来的少女。
她身着一袭金红色的华丽宫装,全身上下无一不精致,却一点也不喧宾夺主,反而越发衬出了少女的美丽和不凡气度。
“文喜见过殿下。”
“文姑娘不必多礼。”不等文喜拜下,乘袅已经上前亲切地扶起了她,笑道,“你伤势未愈,该当静养才是,不知现在你感觉如何?”
“多谢殿下关心,昨夜有幸得少君相助,我已无大碍了。”
文喜垂首回道。
“无碍便好。”乘袅微微一笑,“我瞧着文姑娘脸色的确好了不少。如此极好,今日我与阿烆去拜见梅掌门时,他还特意问过你,瞧你这般,我也能向前辈有个交代了。”
“与阿烆从昆仑回来后,想着昨夜匆忙,未曾来探病。瞧着时辰还早,便来欢喜殿看看你。”
听到乘袅提起她今日与季烆去昆仑,文喜下意识抿了抿唇,不由抬头看向面前的帝女。
只见少女面上挂着温柔亲切的笑,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也装满了关怀和真挚。能得帝女这般关心,该高兴才对。
文喜却有些不敢面对这样的目光。
“……谢帝女关系,我好很多了。”
她张了张嘴,干巴巴的、反复说着这两句。
两人见面的次数其实很少,统共也不足一掌之数,所以相处起来确有几分生疏。
“文姑娘不必如此拘谨,你放心吧,我不会吃了你。”少女轻笑着调侃了一声,“况且,文姑娘这般美姿容,我极喜欢,哪里舍得吃?”
少女从容不迫,仪态万千,一颦一笑都优雅动人,对比之下,她相形见绌。
听得这话,文喜怔了怔,脱口道:“我哪里值得殿下喜欢……”
“文姑娘何必妄自菲薄?”不等她说完,少女已经不赞同道,“在我看来,文姑娘哪哪儿都好。生得好看,又勤奋刻苦上进,能取得今日成就,不仅在于过人的天资,更在于你的努力。”
“我相信,文姑娘定会一飞冲天,名震九胥。”
说这话时,少女脸色认真,目光纯挚,并非哄人之言。
文喜的心怦怦跳了跳。
“我……出身低微,不过只是乡下农夫之女,当不得殿下如此夸赞。”
闻言,少女却是脸色一沉:“文姑娘怎会这般想?出身只不过决定了一个人的起点,却无法判定终点。所谓英雄不问出处,文姑娘难道不知这个道理?”
文喜蓦然抬眸。
却听少女忽而问:“文姑娘可知我九胥元祖?”
文喜答:“元祖大名,无人不知。”
“那你可知元祖与你一般,也是凡人农户出身?”少女笑道,“如今天下皆知元祖的英雄事迹,却少有人还记得元祖出身微末,能有那般成就,全靠自己。这世上很多厉害的人物,并非都有一个好出身。”
“便说如今的九胥第一无暇剑君,据闻百年前,他也只是村里的一个普通少年。而今瞧瞧,已闻名天下。”
“始于微末而成于天下。此话,并非妄言。”少女郑重道,“所以文姑娘也不要看轻自己。在我看来,文姑娘之优秀,已胜过这世上万万人。”
文喜的心跳得极快。
少女夸得越厉害,她的心就越难受。
在那清澈如水的目光下,她甚至有一种无地自容的羞耻和心虚。那些隐秘的心思在这一刻,仿佛成了一把把凌厉的刀刃,一寸寸的割着她的身心。
帝女那般信任她,看重她,而她……
“文姑娘?”少女忽地凑近她,担心地问,“你怎么了,为何脸色忽然这般难看?”
“我、我没事。”文喜慌忙别开头,极力镇定道,“只是忽觉有些不舒服,让殿下担心了。”
“可要传灵医来看看?”
乘袅忙问。
文喜急忙摇头:“不用了,我想休息一会儿便没事了。”
闻言,乘袅便道:“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扰文姑娘了。我先回去了,文姑娘好好休息。”
“……好。”
文喜微微垂眸,避开了少女关切的目光。喉咙里像是被什么硬物堵住了一般,难受极了,好不容易才挤出了一个字。
少女又关心了几句,这才带着一脸的担忧离开。
“文姑娘,这是殿下命人送来的极品灵燕羹,最宜补充元气。这灵燕羹极难得,便是宫中也没多少。您快趁热用了吧,免得药性流失。”
待乘袅一走,一个宫婢便小心端着一碗灵燕羹上前。
霎时,一股清灵之气便飘进了鼻间。光是闻着,便让人神清气爽,不愧是极品。只这一碗,怕是便要数万灵石。
见宫婢小心谨慎的动作,也能想到它的珍贵。
其实不用宫婢解释,她已经默写了数遍灵药谱,早已把里面的内容背得滚瓜烂熟,如何不懂灵燕羹的珍稀?
可帝女毫不犹豫的赐给了她。
文喜一口喝完。
果然是极品珍药,方一喝下去,一股暖意便骤然升起,极快的传遍了全身,身体瞬间舒畅极了。
可与舒缓的身体相反,心里却仿佛笼上了一层沉重的阴云。
文喜回了书房,本想继续默写灵药谱,却如何也静不下心。写了几个字,便再也无法继续下去了。
看着那一个个墨团,她心口一疼,忽地,一口血喷了出来。
“殿下,不去昆吾殿看望少君了么?”
出了欢喜殿,乘袅却循着来时的路,朝扶凤殿走。见此,贴身宫婢以为她忘了,便小心提醒了一句。
乘袅淡声道:“不用过去了,或许过不了多久,大哥便会先来看我了。”
少君要来看殿下?
少君不是在养伤么?
宫婢心中不解,但见殿下面色淡淡,明显不欲多说,便不敢再问,只恭敬随侍在一旁,一同回了扶凤殿。
太阳西行,天色渐暗。
泡了药浴后,乘袅未曾去休息,而是拿出了今日蔺霜羿送予她的白灵鞭。
心神一动,那条纯白无暇的白灵鞭便浮在了面前。
乘袅伸手握住了它,触手冰凉,须臾又传来一股暖意,也不知这鞭子是何种材料炼制,竟是出乎意料的合手。
她忍不住握着鞭子耍了一套鞭法,几番下来,越发喜欢。耍了一会儿,糟糕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不少。
“回天珠,我记得书里写了,蔺霜羿该送我一柄灵剑,为何换成了鞭子?”
按照书中剧情,这次拜见蔺霜羿也送了她见面礼,不过是一柄天阶上品的灵剑。虽也珍贵,却不如这白灵鞭适合。
所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
自之前乘袅训了回天珠后,它便不敢轻易开口,早就憋坏了。不过这事,它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