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吾看她生气了,有些无奈道:“我能跟他说什么,自然是说我们?没什么亲戚关系,也不是什么叔叔侄女?。”
被张达这么一闹,刚才旖旎的气氛瞬间没了。那个柜子许青菱也只画了一半,她打算改天来把另一半画完。
从樟墅出来,沈安吾想带她去自己市中?心的家。许青菱拒绝了,虽然她也不想这么快跟他分?开,但她更不想跟他的关系进展这么快。
沈安吾自然不会?勉强她,开车把她送到学校。这一次许青菱没让他送自己到宿舍楼下,而是让他停在校门口。
看着小?姑娘落荒而逃的背影,沈安吾嘴角不由自主牵起一抹苦涩的笑容。
尚蕙兰已经回加拿大,沈安吾早上不用去酒店陪母亲吃早餐了。
不过他还?是早早起来去公司,一进大楼便觉得气氛不对劲。进了办公室,沈安吾屁股还?没坐稳,张野就拿了几份报纸急匆匆地进来了,神色中?带着一丝慌乱。
“沈总,不知道是谁买通了好几家报社的版面,让人写了一篇关于?沈家的报道。”
沈安吾正在脱外套,闻言转身?从张野手里接过报纸,飞快地报了眼上面的报道,洋洋洒洒几千字,写的是他父亲的发家史,包括他母亲当年是如?何未婚先孕,逼着他父亲跟乡下原配离婚的事,甚至各种细节都写得清清楚楚。
沈安吾越看面色越沉,沈家这些年捂着不让外面人知晓的家丑,被掀了个底朝天。更让他恶心的是,这篇报道甚至隐晦指出尚蕙兰跟当时主管土地和房地产的领导江开诚有不伦关系,尚蕙兰的儿子疑似并非沈兴邦亲生。
几千字的报道看完,沈安吾知道这篇报道是冲着他和母亲来的。沈家这些事,除了沈家人又有谁会?了解得这么清楚?沈家最恨他们?母子的,只有他那两个兄弟了。大哥沈绍周很快排除,这么多年,他如?果?想搅出点风雨来,早就动?手了。他这个大哥是个温吞的性?子,只想守着那间工程公司和5%的股份过活。
那剩下来唯一的怀疑的对象只能是他那个好弟弟了。
沈安吾不由想到那天在御园,母子俩哭天抢地的样子,还?有那抽屉里刻下的字。徐千兰沈乐贤母子,早就恨毒了他。
他一把拽下胸前的领带,坐下来给?自己点了根烟,用力吸了几口。
上头针对江开诚的调查已经进行了一段时间了,虽然没查出什么来。但他一个退休的政府公职人员,移民到国?外,总归不是什么端得上台面的事。
如?果?不是因为儿子的绑架案有了进展,尚蕙兰是不会?在这个风口回来的。
沈安吾不由庆幸,母亲已经离开了浔城……他不敢想象,如?果?母亲还?在浔城,看到这篇报道,会?怎么样。
沈安吾这头才理清思绪,手边的座机就响了起来。他仰靠在座位上思索了几秒钟,才接起电话。
果?然,电话那头传来沈兴邦咆哮的声?音:“你赶紧给?我回御园!”
御园,会?客厅一片狼籍,陶姐领着几个佣人清理着满地的碎瓷碴。也不知怎么的,老爷子早上起来,看了会?报纸,就发了好大的脾气,把茶几上的那些茶具全扫到地上。
没多久沈安吾来了。陶姐看着院子里那一对父子,老的坐在椅子上,小?的站在那儿。老爷子显然在发脾气,手里的手杖不停地挥舞着。沈安吾则低着头站在那儿。
陶姐叹了口气,父子俩显然并不想外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深秋的风吹着满院的落叶,玉兰树的黄叶也落了下来,沈安吾站在光秃秃的大树下,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爸,我是不是您的亲生儿,你不知道么?”
落叶的沙沙声?中?,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六个人的寝室,有两个人在闹矛盾,气氛难免就僵硬起来。
肖婷婷除了上课,其它时间基本在宿舍里,也不去姚永安的工作室了。姚永安请了一周的假,工作室也暂时关闭了。叶思文为了不跟肖婷婷碰上,不上课的时候基本就在图书馆泡着。
肖婷婷等了一天,直接去找学院领导。何素云去女?生宿舍掌掴学生的事,早就传遍整个学院。苦主不找上门,领导也就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下肖婷婷找上门,他们?也就不能假装没这件事了。肖婷婷毕竟上过几年班,知道怎么跟这种喜欢打太极的领导打交道。
这种事肖婷婷一个人去,可能说不清,许青菱主动?提出陪她去。赵婧和江芃芃见状,也跟着一起去了。
果?然四个女?生浩浩荡荡冲到学院院长的办公室,把事情前因后果?一说。主要是肖婷婷说,许青菱打配合。赵婧和江芃芃对上院长那双严肃的眼睛,吓得根本不敢说话。
肖婷婷不愧是寝室的大姐,又过几年班,见到院长一点不犯怵,口齿清晰地把事情前因后果?说了。当院长质疑的时候,她既不恼也不慌,再?加上许青菱在一旁佐证,和剩下两个只知道猛点头表示赞同的女?生。这事已经很清楚了。
院长眉头越蹙越紧,当即表态:学院一定会?彻查这事,给?肖婷婷一个说法。
从院长办公室里出来,赵婧和江芃芃总算敢大喘气了。肖婷婷不怕院长不奇怪,她本身?胆子就大,让她们?出乎意料的是许青菱。
江芃芃忍不住对她竖起大拇指:“青菱,刚才在院长那,你竟然一点也不怕。什么都敢说。”
许青菱倒没觉得她“敢说”,刚才她不过是把那天看到的如?实说了一遍罢了。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事总算是有了个说法。
这年月,教师的生活作风问题,是大学里严查的敏感?问题。尤其姚永安还?是系主任。许青菱没想到这事情真的像沈安吾说的那个发展下去了。
何素云被停职半年,虽然学院领导的说法是让她先回去处理一下家里的事,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说的是什么。何素云没想到丈夫出轨,被处罚的反而是自己,当即把姚永安出轨的事抖到学院领导那去了。
原本夫妻之间的事,瞬间成了学院的笑话和老师们?互相闲扯的谈资,甚至闹到校长那去了。
校长是上面空降下来的,正想狠狠抓一抓作风问题。这事最后的处置结果?是,姚永安不再?担任美术学院设计系系主任一职,何素云停职半年,在学校老师代表大会?上通报批评。夫妻俩在校长办公室,当着校长和美术学院院长的面,跟肖婷婷道歉。
从校长办公室里出来,肖婷婷感?觉那口恶气总算散了。想到这些日?子的委屈,她忍不住哭了。
这个处置结果?,202几个女?生自然都没话说。只是宿舍里的气氛仍然僵硬,叶思文和宿舍里其她人都不说话,每天板着脸进出宿舍。
幸好许青菱不经常在宿舍里,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才回来。其她几个女?生就惨了,肖婷婷和叶思文这剑拔弩张的关系,让她们?在宿舍里很难受。
姚永安因为个人作风问题,项目组暂时招生。美术学院新一届“双选会?”,杨栩的项目组报名的人特别多。许青菱作为杨栩的助手,参加了那天的“双选会?”。
坐在易拉宝招牌后头,看着人头攒动?的大礼堂,她不由想到去年这个时候。那时候,她还?是个满礼堂乱蹿的新生,羡慕坐在杨栩旁边的张达。
没想到一年过去了,张达毕业了,她却坐在了他当初的位置上。这一届学生数量比上一届更多了,各个项目组分?一分?,杨栩得带二十个学生。最后在他的强烈要求下,改成了十五个。即便这样,数量还?是太多了,杨栩只能把新生安排在工作室里先学画图。
杨栩这头忙得脚不沾边,那头突然被院长喊到办公室,说是上头决定由他来担任设计系主任。
听到这个消息,杨栩是懵的。姚永安出轨那事,他也听说了。先前学校不是没有类似的事件发生,像姚永安这样处罚这么严重的倒是头一个。
院长笑眯眯地看着他,语气很客气:“老姚那边不适合再?担任系主任了,学校领导决定在找到合适人选之前,先让你代理系主任一职。”
杨栩没吱声?。说实话,这一年来公司越做越大,他当初那个当系主任的心思早已经淡了。没想到他已经对这个职位不感?兴趣了,天上反而砸下来这么一块饼。
说白了,他只是正主上任之前的替补选手。杨栩想了一会?,替补就替补吧,他还?真想尝尝坐在那个位子是什么滋味。没准正主来之前,他已经干腻了呢。
从院长办公室里出来,杨栩打了个电话到公司座机上,对着电话那头悠悠道:“你肯定不知道刚才院长喊我去干嘛。”
许青菱听到他的声?音觉得不对劲,“叫你去干嘛?”
杨栩扯出一抹似哭非笑的表情,“让我在正式系主任到任之前,先暂时代理系主任一职。”
蛤?许青菱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当上系主任了?”
一旁正在画图的张达也回过神来,转过头看着许青菱,隐隐听到话筒里传过杨栩的声?音:“走,晚上带你们?下馆子!”
都当上系主任了,自然再?不能请两个徒弟去鼎食街那样的地方吃饭。不要说他了,这一年许青菱和张达跟着他,也见了不少世面。张达都用上了一百八一只的打火机了,再?用鼎食街这样的地方忽悠两个爱徒,未免有些不像话。
杨栩一咬牙,带上两个学生到浔江边上最高档的西餐厅吃饭。
彩蝶轩,许青菱并不陌生,上回她还?请曹思清在那吃过饭。杨栩和张达都是第一次来,也不知道点什么菜,指着菜单上一个套餐。
“这个套餐来三份!”
师徒三人好久没有一起坐下来吃饭了,还?是在这么高档的餐馆,几杯红酒下肚,张达不由开起了许青菱的玩笑。
“你早说沈安吾不是你亲叔叔了。那天看到你们?俩那个,我吓得回去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问杨老师,才知道沈安吾跟你的关系。”
一旁杨栩开口道:“你不知道,你师兄那天拐弯抹角地跟我打听啊。问你跟沈安吾的事,我只好跟他说了。”
说到这,杨栩颇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他早看出来沈安吾对自己这个学生不一般,如?果?不是这层关系,樟墅这个项目未必落在自己头上。
有一次他索性?跟沈安吾挑明了,沈安吾倒也没有回避,承认把樟墅这个项目给?他做,一方面是喜欢他做的方案,一方面确实有许青菱的原因。
那一次,杨栩知道许青菱曾经救过沈安吾的命,也知道沈安吾已经爱上自己这个学生了。后来,他也想明白了,自己做的那个方案沈安吾能满意,是因为许青菱对他的喜好很了解。
说白了,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项目能拿下来,许青菱有很大的功劳。
他们?俩你一句,我一句。许青菱胀红着脸,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举杯跟他们?俩碰了一下,“咱们?一起努力吧。争取这次申报的两个项目都能拿奖。”
这一顿饭吃了杨栩一千多块,付帐的时候,抽出十多张蓝绿色的百元大钞,他还?是肉痛了一下。
回到学校,宿舍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许青菱突然想沈安吾了,打他电话竟然是关机状态。登上Q-Q,他不在线。
许青菱想了想,拨通了张野的手机号码,“张秘书,沈总的电话怎么打不通?”
张野那头声?音听上去既慌张又着急:“许小?姐,我正想打电话给?你呢。沈总昨天就联系不上了。”
许青菱听张野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心脏不受控制的狂跳起来,各种不好的念头都冒了出来。放下电话,她赶紧上网去搜索。现在的社报都开始建自己的门户网站,她果?然在一家报社的网站上,查到张野说的那篇报道了。
四五千字的报道,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完。看完之后,她被一股愤怒包裹住了。
她难以想象沈安吾看到这篇报道是什么心情。他母亲隐忍那么年,一直不想被人知道家丑,就这么摊开在公众面前。
几千字的报道里没有一句关于?沈兴邦的指责,所有的一切都成了尚蕙兰的过错。
写这篇报道的人,倒底有多恨他们?母子?
尚蕙兰从?浔城到沪市转机。这一次她仍然?没有让儿?子派司机送。
提前几天到沪市,见了一个年轻的时候在?浔城一起做生?意的姐妹。当年大家都是二十?来岁,在?市场上摆摊,互相帮衬着,关系处得不错。尚蕙兰结婚不久,那姐妹也嫁给了沪市来浔城做生?意的小老板。
小老板如今变成沪市连锁商店的大老板,小姐妹变成老姐妹。多年未见,两人聊了聊年轻时做生?意的旧事,都笑得合不拢嘴。姐妹当年可?是亲眼目睹尚蕙兰和沈兴邦俩怎么好起来的,不过现在?两人已经离婚了,那些旧事就不好再提了。
和姐妹见了面,一起吃了饭,尚蕙兰回酒店睡了一觉。隔天下午的飞机,时间上还很宽裕。早上起来,打电话让服务员把早饭送到房间里,顺便带几份报纸上来。
尚蕙兰一边吃着早饭,一边翻看报纸,看到其中一页,她脸色大变。
将?文章从?头到尾看完,她气得浑身发抖。
几十?年过去了,不管是白泉村的人,还是远星那些跟着一起打拼的老人,没人敢在?她和沈兴邦面前再提那些事。毕竟这么多年指缝里漏出来的,都够堵住他们的嘴了。
谁敢当她的面给她不痛快呢?
在?报纸上这么堂而皇之地胡说?八道,对那些陈年旧事进行“恶意”加工,看上去是针对沈家,其实?是针对他们母子。当年事知道得这么细致,又有动机干这事的人,算来算去,也就那么几个。
尚蕙兰闭着眼睛都能猜到是谁。这么多年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她处处维持体面,某些人却?把这份体面撕得稀烂!她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圈,很快便做了决定,打电话给航空公司取消机票,然?后收拾行李回浔城。
报道出来后,沈安吾的两只手机响个不停,都是各个平台的记者打过来的,询问他关于那篇报道的看法。
沈安吾将?那只对外的手机交由公关部门的人去处理,私人手机则索性关了机。
跟沈兴邦不一样,沈安吾很重视媒体关系,这么多年在?媒体圈积累了不少资源,要?查出那篇报道背后的人并不难。
很快他便知道了写那篇文章的人是谁,让律师去联系对方。几个回合下来,那人便怂了。
高寒听完律师拿回来的录音笔,有种脑子被车轮子碾了一遍的感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毕竟这是沈家自己的事,外人不好置喙。
“一个是亲姑姑,一个是亲弟弟,现在?该怎么办?”
沈安吾靠在?沙发椅上,用力搓了搓已经僵木的脸,低沉的声音从?指缝里漏出,“该怎么办怎么办。不坐牢,起码也得把这些年贪的钱给吐出来。”
高寒惊讶于他冷淡轻飘的语气,“该怎么办怎么办——老爷子能同意?”
沈安吾这才抬眼看他,薄唇抿成一条直线:“不同意,那他就回来自己干,或者另请高明。”
高寒愣住,看出老板不像是在?开玩笑,也不敢说?别?的,只能点头:“也是。到时候拿着股份,也不用操心集团里这一摊子事,每年等着分钱,多好!”
沈安吾一晚上没睡,第二天下午又赶到御园。偌大的宅子空荡荡的,老爷子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院子里晒太阳或是坐在?客厅看报纸。
陶姐和几个佣人正在?擦拭家具和楼梯扶手。成套的红木家具保养极佳,光泽如新,然?而在?这空荡的客厅里没来由地增添了许多压迫感。
陶姐看到沈安吾来了,转头看了眼二楼方向,小声道:“你姑姑来了一阵子,正在?楼上书房跟你父亲谈事情。”
这个节骨眼找上门来,自然?不会是因为别?的事。
“那我坐在?这等会。”
沈安吾往沙上一坐,屁股刚挨上沙发,就听到楼梯那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沈佩香下来了,刚入冬她就穿了件厚厚的黑色棉服,脸色看上去不大好,青中泛着一丝灰,瞧见客厅里坐着的人后,她眼里多了几分慌张。
要?说?沈佩香这会最不想见的人,肯定是眼前这位。这么多年,她是头一回感觉在?侄子面前抬不起头来,硬生?生?挤出一丝笑容冲他打了个招呼,便急匆匆地走了。
沈安吾站在?那儿?,看着姑姑有些仓皇的背影,还真的挺想知道沈兴邦刚才跟她说?了些什么。
二楼书房的门紧阖着,站在?门外就能闻到一股浓烈的烟草气味。
沈兴邦坐在红木书桌后头,大约是没睡好,眼袋和嘴角都耷拉着,颧骨处隐隐泛着青色。
书桌一侧的木头沙发上,沈安吾将身体靠向另一侧的扶手,他到现在?还是闻不惯雪茄的烟味,也不习惯这硬邦邦的沙发。
“这几家媒体,已经处理了。写文章的是个不入流的作家,连记者证都没有。没有采访流程就敢胡编乱造。那人一接到律师的电话就怕了,一五一十?地招了。贺乾花钱雇他写的,给了他一个录音笔,让他把里头的东西整理成一篇文章。”
昨天他已经把那只录音笔里的东西?拷贝了一份给了沈兴邦的秘书,包括他让人整理出来的文字稿。这会该听的应该都听了,该看的应该也看了。
那对姑侄这些年干了些什么,沈兴邦未必不清楚,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一下子新旧帐一起捅到面前,沈安吾倒想看看父亲是什么态度。
他说?完便端起杯子慢条斯理地喝起茶来。
沈兴邦脸上阴晴不定,闷头抽了几口?雪茄,年轻的时候很多事一幕幕涌上来。
当年去城里做生?意,妹妹把自己打猪草捡柴火偷偷攒下的钱全塞给了他。他坐在?架子车后头,妹妹穿着已经破得不成型的草鞋跟着车子一路跑到从?村里跑到乡里,怎么劝也劝不回。
在?城里赚了钱后,他就把妹妹从?老家喊过来,一起做生?意。妹妹跟着他,什么赚钱卖什么,帮了不少忙,直到他跟尚蕙兰在?一起……
他把大市场的生?意让给妹妹,跟尚蕙兰一起搞起了房地产。从?头到尾,他没亏待过妹妹。有他一口?饭吃,妹妹就饿不着。
这些年,妹妹一家子在?远星又捞又拿,他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没想到妹妹竟然?把枪口?对着自家人。
刚才妹妹来这哭诉了一通,说?的全是这么多年的兄妹情份,以及儿?子是如何逼迫她的。
沈兴邦该骂的也骂了,最后咬牙道:“爹妈都死了这么多年,你跟我谈什么兄妹情份?!你都一把年纪了,给我安份点!”
“把那家物业公司给你姑姑,从?远星剥离出去,以后不准她在?外头打着远星的旗号。”
沈兴邦沉默良久,终是开了口?。在?他看来,这相当他已经在?明面跟自己亲妹妹划清界限了。
隔着袅袅白雾,沈安吾眉眼一丝波动也无,只淡淡说?了句“好”。沈佩香管的那家物业公司早成了空壳,大部分业务都转到她女?儿?女?婿名下的公司。他自然?不会在?意一个空壳公司的去留。
但是对沈佩香来说?,最诛心的莫过于一脚把她从?远星踢出去。毕竟她一直觉得远星能到今天,她劳苦功高。
处置了妹妹,不能不处置那个孽障。沈兴邦想到录音里那孽障把自己家的事一股脑地全告诉仇家,难免咬牙切齿起来,再看到面前这个儿?子一副清风霁月的样子,一股无法言说?的恼怒激得他不管不顾地开口?训斥。
“你弟弟不比你,小时候一直跟在?我身边,很多东西?可?以手把手地教。我把他放在?你手下,你这个当哥的,不闻不问。乐贤干出这种事,我看最大的责任出在?你身上!”
沈安吾喝水的动作顿住,他知道父亲肯定没什么好话,但没想到沈乐贤干出那种事,他父亲竟然?把责任甩到他头上。
大约人上了年纪,便愈发昏聩。在?他记忆里冷漠疏离的父子关系,竟然?成了沈兴邦嘴里的“跟在?身边手把手教”。
母亲去香港后,他就去了寄宿学校,每周就回来一次。回家了,只有司机和保姆在?。沈兴邦工作忙,父子俩一个月未必能见上一回。就连家长会都是家里的司机赵叔去,他就这么一路从?小学到念到中学,然?后到京市上大学。
沈乐贤好歹还有母亲跟着,他呢?
到这份上,沈安吾也不想给父亲留面子了,淡淡道:“我只是他哥,不是他爹。”
沈兴邦被儿?子一句话噎得脸色铁青,看见眉眼肖似前妻的儿?子,那些压在?他心头多年对前妻的怨恨全都翻涌上来,他一股脑全撒在?儿?子身上,“你是不是觉得远星交到你手里,就成了你一个人的?你就这么容不下沈家其他人?”
“不是我容不下他们,是他们容不下我。”
沈安吾眉眼间一片彻骨的冷肃,他不想再跟父亲争执下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这次事件对远星影响有多大,对沈家和我母亲的声誉影响有多大,您比谁都清楚。我那位姑姑贪了远星多少钱,我早就让人做好帐了。没送进去坐牢,已经是看在?一家人的情份上。这些年她贪的钱必须给我吐出来。至于我那个好弟弟,他干了这种事情,不能再留他在?远星……”
说?到这,沈安吾顿了顿,语气愈发淡了:“如果您对我的工作不满意,大可?让沈绍周和沈乐贤来坐我的位子。”
沈兴邦快被这个逆子气得撅过去,咬牙:“你这是在?威胁我?”
“您说?是就是吧。”
陶姐正吩吩做饭的阿姨多做几个菜,就看见沈安吾从?二楼下来了。
“不留下来吃晚饭吗?”
“不了。”沈安吾走出几步,脚步顿住,转头吩咐陶姐,“我爸这会可?能血压有点高,你上去看看,顺便给他拿点药。”
开车从?御园出来,立冬后浔城入眼一片萧瑟,挺立在?道路两边的树木光秃秃的。沈安吾手搭在?方向盘上,夕阳斜斜地切进来,将?他的身体分成两半,一半浸在?夕阳的余晖里,一半隐在?黯淡的阴影里。
他一路把车子开到樟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把车子开到这。前院里,一个工人正忙着往游泳池里注水,那抹熟悉身影站在?一旁和工人说?着什么,似乎听到了声响,她转过头朝他的方向看过来。
许青菱今天过来拍照,拍得差不多了,正准备回学校,没想到沈安吾竟然?来了。
“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昨天很晚沈安吾打电话给她了,一整天他两台手机都被记者打爆,一直到深夜才开机。电话里沈安吾说?他已经在?处理了,让她不要?担心。她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她看了报道其实?已经猜到背后挑事的是谁,想跟他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毕竟那些人都是他的亲人。
沈安吾心头的阴霾在?对上她那双清透的眼眸时,瞬间散了大半。还好,她并没有被沈家那些丑闻吓倒,眼里满满的全是对他的担心。
沈安吾的心情好了许多,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伸手去牵她的手,“陪我去羊山走走。”
许青菱照片已经拍完了,跟工地的工人打了声招呼,背上书包跟他一起去了。
两人沿着山坡一路步行,沈安吾牵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从?山脚到山顶几十?分钟,他把这两天发生?的事跟她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许青菱安静地听他说?着,心里却?默默松了口?气,他查出来的结果,跟她猜测得差不多。
沈佩香只有个女?儿?,没有儿?子。很长一段时间,沈乐贤是她在?带。时间长了,沈佩香慢慢地也有点把沈乐贤当半个儿?子看待的意思,想帮他在?远星多争取些利益。
“我虽然?姓沈,从?小到大跟沈家人都不亲。我母亲去香港后,她每次打电话回来,我都要?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接我。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恨母亲怎么不把我一起带走。”
暮色将?周遭的一切牢牢笼住,沈安吾陷入了童年的回忆当中。
奶奶在?世的时候,他特?别?讨厌她到御园来。每次只要?她来,那几天他的日子就特?别?难过。奶奶本来就不喜欢他,对他从?来没有好脸色。他也不懂为什么沈佩香对沈乐贤满脸笑容,却?很讨厌他,甚至经常在?父亲面前说?他自私,没良心。
“有一次跟我母亲打电话,我求她把接到香港去,我说?我可?以跟她姓。被我父亲听见了,狠狠揍了我一顿。”
风呼耳畔,山道一片寂静,许青菱没有打断他,就那么听着。
沈安吾说?完转头看她,发现她又用那种与她年龄不相符,让人心口?发颤的眼神地看着他,他那颗冷硬的心立刻松软起来。
许青菱并不知道他想什么,只是紧紧揽住他的胳膊,记忆中那个冷峻的男人就这么跟她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他眸底一闪而过的情绪,让她的心柔软得像一团棉花。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眼神过于温柔了。
羊山山顶的观景台是个□□透风的巨大铁架,两人靠着铁架的栏杆上,眺望夜色中的湖水。风从?四面八方吹过来了,拂动沈安吾的衣领,也吹乱了许青菱的头发。
沈安吾忍不住抬手去捞她的头发,有些自嘲的语气:“我好像不应该跟你说?那些。”
“不,我很喜欢听你说?你小时候的事。”
许青菱凝眸看着他,她想到那天尚蕙兰感叹,这个世上爱她儿?子的人太少了。
至今她都记得尚蕙兰眼里的酸楚和痛意。任何一个母亲,只要?想到这个,心口?就像有刀片划过。
许青菱将?脸埋进他的胸口?,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
山顶的风很大,他的胸口?却?渐渐温热起来,感受到怀里的姑娘脸颊冰凉,他解开身上的大衣披在?她身上。
许青菱从?他怀里仰起头看着他:“心情好点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