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田阵平似乎心情很好,背景好像都出现了小花花,萩原研二恍然间想起这个卷毛混蛋刚刚硬是哄着明日香弦鸣跟他道了晚安,也不顾人家是不是意识清醒。
明日香弦鸣所在的教职工公寓离他们的警校生宿舍不远,两人一路上都没有说话,只在房门口说了晚安,便各自回房,
不多时,萩原研二的门从内部轻轻拉开,没有发出任何响动。
瘦高的身影自门缝中闪身而出,指缝间夹着一把钥匙,在月光下闪着银白的冷光。
第88章 研二的回合
皎洁的月光散落一地,萩原研二微喘地倚在门边,注视着床上被月光笼罩的她。
那是他的神明,他的净土,他捉摸不透的迷雾。
明日香弦鸣的肌肤在月光下莹白透亮,她的身上少了一丝人气,带着说不出的圣洁与冰冷。她的神态宁和平静,沉浸在安恬的睡梦中,与萩原研二的挣扎纠结全然无关。
她不会知道对方心中的波澜起伏,她只是安静地阖眼。
绕过了宿管,没有选择搭乘有监控的电梯,萩原研二从楼道一路爬了上来,轻手轻脚地用钥匙打开了她的房门。
夜半无人,只有皎洁而明亮的月亮。
明日香弦鸣的唇依旧如他离开时看见的一样,微微上翘,水润而饱满。
【我就吻一下,不会有人知道,不会有人发现。】
这样的说法迷惑了他内心的挣扎,他的眼中似乎只剩下那诱人的唇瓣,心脏一声又一声地跳着,血脉冲击鼓膜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中响得吓人。
萩原研二蹑手蹑脚地靠近,在床边弯下了双膝,趴伏在床沿,离她越来越近。
他是如此地小心而慎重,他将手臂撑在明日香弦鸣边上,然后俯身。
用一个吻亵渎了他的神明。
“唔嗯……”
萩原研二浑身一僵,紧张地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明日香弦鸣的神态,恐惧又期待。
她没有醒来。
人总是不自觉地生出贪欲,而贪欲永远得不到满足。
萩原研二试探性地伸出了舌,轻轻**着她的唇瓣,像品尝甘露那样,一遍又一遍地研磨着。舌尖顺着唇缝滑了进去,在对方的口腔内探索。
尽管这并非是他们的第一次亲吻,但萩原研二还是十分紧张。他不确定现在的明日香弦鸣是否还愿意吻他,她最近和松田阵平走得太近了,近到似乎拥挤的情感空间再留不下第三个人。
他知道他是在偷,妄图用卑劣的手段去取得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在被良心谴责的同时却生出了异样的快感。
他药石无医。
明日香弦鸣没有回应他的吻,这再正常不过,她还睡着,又怎么会有所回应。
但萩原研二偏就不讲理地生出了她高高在上的错觉,她仿佛在冷眼旁观他的沉沦、他的求而不得。
舍不得让她呼吸不畅,他克制地停止了这个深吻,唇与唇分离,拉出一条暧昧的银丝。
萩原研二用自己带着薄茧的手指轻柔地拭去她嘴角的水痕,又将手指含入口中。
今夜的明日香弦鸣,像沉寂的月神,遥远、冰冷而孤独。但她的唇瓣因为长时间受压而变得殷红,这抹艳丽的红将她拉入红尘,萩原研二盯着那双唇,像是看见了伊甸园的入口。
【或许这一切都是我强求。】
刚刚的一吻只带给他更深的空虚,明日香弦鸣又轻轻哼了一声,看样子只是无意识地喘气。
萩原研二抓起她搭在床沿的手,将它贴在自己脸上。
这双手并非时下所追求的那样纤纤玉手柔若无骨,反倒在筋骨分明的同时显出一种华丽感。
【就像她在抚摸我一样。】
萩原研二禁不住这样想。
【她会温柔而包容地抚摸我吗?】
她指尖、掌心、虎口处都有茧,像是她丰富阅历的一个缩影。有些茧萩原研二知道,是她执握拆弹工具或者手术刀时留下的。有些茧他不知道,就像他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让明日香弦鸣爱上自己,萩原研二不知道她在那些没有没有他参与的时光中,独自经历了什么。
萩原研二细密的吻落在那些茧上,似乎它们不再是长期进行某些操作留下的印记,而是一个个等待破茧的蛹,飞出的蹁跹蝴蝶是他心中缠绵而无言的情意。
他探出舌尖,用最柔软的地方去试探明日香弦鸣的过去,那些或大或小的茧。
萩原研二将她的手心舔得一片湿热,更像一只被主人抛弃后委委屈屈跑回来呜咽的大狗了,他在这时,又想起自己上次亲吻她手心被她嫌弃抽出手的经历了。
似乎她最近总在拒绝自己。
反正她现在睡得很沉,她现在不知道。
鬼使神差地,萩原研二带着她的手渐渐向下……
他被她掌握住了。
萩原研二弯下腰,一只手撑在明日香弦鸣身边的床单上,按出了深深的皱褶,另一只手引导着她。
他想,小弦鸣会讨厌我吗?要是她现在忽然醒来,会对我露出嫌恶的表情,被吓得收紧手中的力道吗?
那他一定会又疼又快乐,在她厌恶的目光下露出无比狼狈的丑态。
那只是他的幻想罢了。
明日香弦鸣会不高兴吗?她不会的,她不会对他生气,她只会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还会温柔地唤他“研二”。
他痛苦地闭上眼。
失去视觉以后,他的触觉更加敏感。
她手心的那些茧,总是恰到好处地刺激着他,让他不可抑制地轻颤,呼吸一声比一声重。
他感到欢愉,他的眼前一片模糊。他又睁开了眼,即使被泪花糊住视野看不真切,他还是舍不得不看她。
似乎错开一秒的视线都会让他亏得血本无归。
【好像要被她拥抱啊。】
萩原研二意识到,明日香弦鸣侵入了他的思维,而他现在唐突她的身体。
被唐突身体的佳人安恬地睡着,而被入侵思维的人早已被按进泥里,那是欲望的沼泽。
他抬不起头来,他甚至情愿她能一脚踩在他头上。而不是站在一旁,干净地,毫无牵涉地看着他挣扎。
想要将神明拉入欲望的泥潭,他会向她臣服,他会展露自己诱人的身体,他知道她喜欢什么,在向她俯首称臣的同时,也怀抱着诱导她失控的隐秘期愿。
他的一颗汗珠沿着颊边,沿着下颚线,滴落,砸到了她安宁闭合的眼睑上。
【就像是她在哭,但她从来没有在我面前哭过】
【她会哭吗?她为何总是那么波澜不惊?】
他的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喘息和悲鸣,浑身都像是着火一样,唯有心里,却仿佛置身冰窖一般——他宁可她生气。
萩原研二漂亮的下垂眼显得格外空洞,嘴唇嗫嚅着,颤抖着声音唤道:“…弦…鸣……弦鸣…弦鸣、弦鸣——”
他很少这样板正地喊她的名字。她会醒来吗?会看见他在哭吗?拜托、拜托……为什么看不见他呢……?
萩原研二仰起头,纤瘦的身躯后仰,像一张待发的弓,他呼唤她名字的声音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仿佛溺水之人想在濒死之际抓住什么可以依凭的东西。
全身都在颤栗——他享受着这样卑劣的、隐秘的快感。
在竭力奔跑而出的那一刻,心中生出的,不是惶恐,不是愧疚,也不是兴奋。
他的灵魂随着那股冲动一起出逃,黏腻地缠在了她身上,而这具高大的躯壳里什么也不剩。
只有一阵又一阵涌来的空虚。
【好希望她能抱一抱我啊】
他再次这么想。
【就像抱小阵平那样,抱住我,轻轻拍打我的后背】
明日香弦鸣安恬地睡着,没有回应他未出口的诉求。
他悲哀地想着【她不会爱上任何人】。
也自然不会怜爱他。
萩原研二衣衫不整地抱住她,不想松开,又不敢用力,他的耳朵轻轻地俯在她的胸口,“咚、咚、咚……”一声一声,沉稳如常,于是他空荡的身躯里也传来紊乱的心跳,像是忠诚的追随者。
眼眶止不住溢出泪水,不知是为了登上最高点的愉悦还是心里的空虚。
明日香弦鸣安恬地睡着,她什么也不知道。月光照在她的脸上,带着半缕冰冷的温柔。
最终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变得一塌糊涂。
————
明日香弦鸣早上起来感觉自己头很痛,手也痛,嘴唇还发胀。
头很痛可以解释为宿醉,嘴和手痛是怎么回事?
依稀记得昨晚看见了什么重要的东西,但那段记忆似乎被屏蔽,甚至更像是出于自保意识地抗拒着去回想。
是……关于世界……真相?
头疼的挣扎越发明显,明日香弦鸣难受地捂住了发胀的头,她知道自己或许触及了某些禁忌,再深究下去就不太妙了。
手好像被刻意清洗过,但还有某种奇怪的气味残留。
难道她昨晚喝醉了一不小心把手伸进了垃圾堆里?
嘴唇这么痛,或者她是抱着路边的电线杆啃了几口?
不太想去深究其中奥妙,有些事情还是不去探索为好。
昨天在意识到入口的饮料含酒精时就请好了假,不过手机里有一条【明日香绪奈】发来的消息。
【遇到麻烦了吗?】
明日香弦鸣眉眼舒朗,勾着嘴角把那些玩笑和混话发了过去,希望对面的人没有刚刚结束加班,不然看见了信息可能会血压骤升气昏。
今天没有工作,去做点什么好呢?
啊,有了……
歌舞伎町一番街。
华丽的灯牌,五花八门的装饰,眼前的景色似乎与昨晚些微重合,明日香弦鸣似乎看见几串跳动的代码,再聚焦去观察时又一无所获。
她昨晚到底看到了什么?想到了什么?
记忆被蒙蔽的感觉并不好,但明日香弦鸣隐约意识到现在还未到知晓真相的时候。
纸面上的蚂蚁不能理解三维世界的人,或许三维世界的人也无法理解更高维的存在。
想想看吧,一颗球穿过白纸,只有横截面呈现在纸面。扔出球的人能看见球成抛物线下坠,纸面上的蚂蚁却只看见一个圆形忽然出现,放大又缩小,最终消失不见。
观测者始终受限于视角,无法得知真相,在没有权限时去理解那些不能理解的东西,很可能疯掉。
当然她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在纸上画蚂蚁,也不是为了抛球,她是来……
牛郎店。
说不清楚是抱着怎样的想法来到这里,或许是【想见一见这个世界风俗产业发展】?
昏暗的灯光,轻奢的装修,但明日香弦鸣几乎在踏进这里的瞬间就皱起了眉。
前台将名册递给了她,映入眼帘的是各类男性照片,这些人不约而同留着可以称得上杀马特的发型,五官还算端正,但有几个莫名透出油腻感。
随意扫了几眼,明日香弦鸣强迫自己忽视照片中那些男人脸上奇怪的笑容,选择了一个手最好看的。
在卡座等候片刻,那位发型中分,气质温柔忧郁的贵公子型牛郎来到她身边。
对方在看到她的瞬间眼前一亮,不过用自以为隐蔽的表情变化遮盖了,明日香弦鸣有意识不去仔细注视他,只盯着他的手。
来这里前她稍作打扮,随性中透着优雅的大牌服饰,被浓妆刻意修饰过的眉眼,以及一块价值不菲的手表。
明日香弦鸣不再是六年前那个对化妆毫无涉猎,被萩原千速按死在板凳上涂口红的家伙了,大学后更加自由的时间给了她更多调查机会,她从公安那里学了不少乔装技巧。
昏黄灯光下的黑发女性,长得漂亮,更重要的是身价不菲,一看就是理想富婆。
这位贵公子对她打了招呼落座,似乎要说点什么拉近距离,但明日香弦鸣听了个开头就不想继续了。
只能说不愧是牛郎,温柔体贴的问候中带着话术,诱导性的言论应该可以让很多女性为之花钱如流水。
但明日香弦鸣至始至终很清醒,她是来牛郎店花钱找乐子的,不是来花钱找罪受的,贵公子的这套说辞对见惯了花言巧语的明日香弦鸣亳不受用,她在对话的一开头就叫了停。
干脆利落地点了一瓶酒,澄黄的酒液被承装在精致的洋酒杯中,贵公子帮她倒上想劝她喝,被明日香弦鸣反客为主,没说几句话洋酒杯就成了他的。
明日香弦鸣看着对方灌下一杯酒,终于露出了进来后第一个笑容。
或许她身上就有这种魔力,贵公子被这个笑容激励,甚至生出再喝一杯换取她欢心的想法。
他即刻清醒过来,在成为牛郎时受到的培训让他明白自己遇到了最难对付的客人,强势、自主,永远按照自己的节奏来丝毫不被干扰,甚至有引导他人沉沦的可怕魅力。
好在这位客人没有在接下来的举动中展开攻势,她递给他一个魔方,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会玩吗?”
“会,但如果你能指导我,我会开心至极的。”
容貌姣好的客人闻言只是挑了挑眉,像一朵野性散发的玫瑰,她对贵公子的请求不为所动,只是作出一个请的姿势。
魔方被握在那双骨肉匀称的手上,头顶打下的灯光照得那双手白皙发亮。明日香弦鸣沉默地注视着他的动作,勉强算得上是熟练,层与列间的扭转翻动总是毫不迟疑。
对一般人来说算不错了,只是明日香弦鸣觉得还差点意思,不够灵活。
“你似乎在回忆谁呢,我有让你的心情变愉快吗?”
眸光微动,幽绿色落向空处,她撤走了对他最后一丝关注,陷入了自己的世界。
这位年轻貌美多金的女士身上有一种故事感,每天与不同女性接触的贵公子察觉到这份时间与经验的沉淀,伴随而来的还有致命的吸引力。
明日香弦鸣喜欢灵活的手,也喜欢拥有灵巧双手的人。她在漫长的过去邂逅过很多灵巧的手,执着镊子与小勺制弹的、落在黑白钢琴键上的、伸进他人衣兜偷窃的、拿着枪指向人群的、执握手术刀救人的、用扳手卸下车辆零件的、掌握方向盘拉手剎漂移的……
手部灵活,意味着对身体的掌控,对技能的掌握,与对稍纵即逝的机会的把握。
她也有一双灵活的手,这双手救过命,也杀过人。
那是她得以存活至今的资本。
【我在回忆谁呢?】
明日香弦鸣抬眼去看那位贵公子类型的牛郎,对方前额的刘海遮了他一半的眉眼,脸上带着故意做出的温柔笑容,让她觉得很没意思。
她只是意识到,在红帐篷里萍水相逢的那位钢琴师,原来也是可遇不可求的存在。
那双手在她身上弹过一首又一首曲子,他在末世前是个小有名气的钢琴师,父母早逝,和妹妹相依为命。那时正在筹划他的第一次巡演,只可惜末日降临后才发现掌握的技能不足以让他在动荡的世界生存,不得已进了红帐篷,混出个头牌的名号,又在私下里一直寻找失散的妹妹。
好吧,这个世界的风俗业发展很没意思。
贵公子还在转着魔方,明日香弦鸣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聊着,大概推测出这间牛郎店背后的极道势力,以及他们最近好像有什么大动静。当然这些情报贵公子本人是不知道的,但从他的消费习惯、入职经过、排班表、同事关系或者隔壁桌那个难以支付巨额债务在被劝说下海拍三流片的女人身上可以得出这样的信息。
只怪她耳朵太灵敏,她不是故意要听的。
口袋内的手机震动几下,隔着衬衫的布料感觉到痒,明日香弦鸣接起电话,才意识到是松田阵平。
“去你公寓没找到人,昨晚喝了酒现在有没有不舒服?”
明日香弦鸣忽然没忍住笑了一声,她的印象中松田阵平还是那个穿着豁了口子的裤子在炎炎夏日拱车底、递手帕过去会被他毛毛躁躁推开的小卷毛,现在好像也会关心人了。
贵公子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在旁边问了一句,“这一步我不太会,小姐能教教我吗?”
对面的松田阵平没有错过他的声音,已经不自觉皱起了眉。
“等等,你现在在哪?”
明日香弦鸣没有隐瞒的意思。
“歌舞伎町一番街。”
松田阵平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趴在他身后正大光明偷听电话的萩原研二就跳了起来。
卷发青年用【你没事吧】的诡异目光打量突然抽风的幼驯染,他那张迷倒不少警校女同期的俊脸花容失色。
他用口型比划。
小弦鸣在牛郎店。
松田阵平额角一跳,眉心一抽,脱口而出一句。
“你没喝酒吧?”
明日香弦鸣看了看被贵公子牛郎喝了半瓶的洋酒,“没有。”
电话对面松了一口气,接着就质问道,“你去哪里做什么?”
明日香弦鸣有一种微妙的被查岗的错觉。
“去找人聊天。”
电话似乎被争抢了一阵,在接起来时换成了萩原研二清冽温润的嗓音。
“小弦鸣要聊天也可以找研二呀。”
被幼驯染身高臂展优势打败的松田阵平斜着眼看他,这家伙想和牛郎抢生意······等等,明日香弦鸣会去牛郎店找人聊天这事本身就很怪,但他被这人自然的语气迷惑了,这时候才意识到。
她的轻笑声隔着电话传来,让这边的两人耳朵一酥,“也是。”
松田阵平用武力威胁抢过自己的手机,“什么叫‘也是’啊,你给我快点回来,真是的昨晚才被一瓶盖酒精放倒,回家都要我背,第二天就敢到处乱跑!”
明日香弦鸣没说他语气很像怨夫,虽然她也不是很明白对方为什么对她来牛郎店反应这么大,但还是含着笑意回道,“我知道了。”
松田阵平还要警告她几句,就发现通讯已经被挂断,黑着脸将手机揣回兜里。
松田阵平询问自己的幼驯染,“两岁的差异就这么大吗?”
萩原研二眯着眼睛,嘴角拉平,看不出在想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问?”
卷发青年的解释没有丝毫犹豫,大概这个疑惑已经在心里存留很久了。
“明明只比我们大两岁,却总是显得那么成熟,会一堆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技能,面对生命威胁也冷静得像个没事人一样,”他有些懊恼地抓了抓自己的卷发,“总感觉她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经历了很多,问她也不说,想想就叫人生气。”
萩原研二低声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吗······生气啊。”
松田阵平不明所以,“难道我不该生气?”
“没什么,挺好的。”
浅紫色的下垂眼微弯,流露出像蜜一般的粘稠甜腻。
大概也只有小阵平这样一脚油门踩到底,完全不害怕碰壁的家伙能够理所当然地去到她的身边,理所当然地生气。
而他自己······他惯是会审时度势,知晓前方的艰险就会忍不住踩剎车,及时止损。
有的时候还真羡慕这家伙啊。
“喂,我不放心,我要去那里找她。”
卷毛幼驯染皱着眉一脸不好惹的样子对他说,萩原研二知道他这是在想要自己一起去。
“我知道了。”
他跟上了幼驯染的脚步。
明日香弦鸣失了兴致,很快结了帐,将风衣披在身后,准备离开。
这个世界的风俗业,几分虚伪,几分矫作,实在令人倒胃口,大概人们摆脱命悬一线朝不保夕的生命威胁后,总是要为某些追求欲望的行为作粉饰,套上好看的壳子,内里是爬满华服的虱子。
贵公子牛郎想要和她交换联系方式,被她装作没有听懂拒绝了,她以后都不会再来这个地方。
黑色的风衣被肩膀处的隐秘绑带固定,随着风在身后飘飞。剪裁得体红裙在裙摆处缀出几层,走动间翻涌着红色的波浪。再往下是白皙纤细的小腿,肌肉收缩松弛之间却不难看出其中的力量感。和裙子同色的红色高跟像是收割性命的镰刀,鞋跟起落,带走芳心一片却毫无停留之意。
明日香弦鸣知道有很多人在看自己,所过之处无不回首,她翩飞的黑发,微翘的红唇,这些是被世人定义为美的东西。这种美不知道是末日世界那简略的游戏人物叙述用一行文字给她加上的,还是侦探世界里的一串数据,构成【明日香弦鸣】的一部分。
绿眸在街巷漫不经心地扫视,忽然定格在街道的一角,在那边,卷发青年满脸窘迫,身边半长发的家伙也畏首畏尾,表面上却要作出嘲笑同伴的样子。
阵平和研二?
“小帅哥进来玩啊~”
偏僻的角落,打扮妖娆,v领的领口快拉到胸骨下角的女性手臂托胸,胸前的波澜随着动作起伏。
松田阵平很不自在,他头脑一热便拖着幼驯染来了红灯区找人,到地方才想起根本不知道人在哪家店,反倒他们两个被这不知道哪来的女人拉住,要他们进店玩。
他不知道他们这副青涩的样子很像初次来红灯区,好奇又不敢入内的小年轻,一般拉进去刺激刺激就会食髓知味,沉浸其中。
卷发青年连眉梢都透着焦躁的不耐,他后退一步,与这个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女人隔开一段距离。
萩原研二擅长和女性沟通交往,但面对这种一心要将他拉进店里逍遥快活的女性他还是束手无策,不料被冤种幼驯染扯到了前面,不得不硬着头皮和女人说话。
“哟,来这里玩?”
一只白皙的手臂勾上了松田阵平的脖子,他在僵硬一瞬后便放松了身体,熟悉的雪松香冲淡了浓郁而廉价的香水味,让他被折磨的敏锐嗅觉得到了些许放松。
扭头去看,她含笑的幽绿双眼直直地撞入心扉,过近的剧烈让松田阵平直接遭受美颜暴击,红晕从眼角蔓延到了耳根,表面上仍作不好惹的态势,“你还知道来找我?”
明日香弦鸣习惯性无视松田阵平的心口不一,笑嘻嘻戳了戳萩原研二的后腰,没想到对方反应大得差点跳起来,转过身有些幽怨地用那双狗狗眼注视着她。
“迫不及待想进去了?”
明日香弦鸣调笑着,引来对方不满的视线。
大狗狗蹭到她身边,把松田阵平不着痕迹地挤开,双臂搭在她的肩上,浅紫色的下垂眼与她对视。
“我没有,我只对弦鸣感兴趣。”
没有用以往玩笑又亲昵的称呼,他收起脸上惯常的笑容,说出的话语不像是对提问的回应,倒像是某种郑重的宣告。
她会怎么回答呢?是等价交换地说【我也只对你感兴趣】还是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忽视他的心意?
幽绿的眼眸像冰凝的湖面,萩原研二忽然有些紧张起来,等待着下一秒耳膜传来的声音讯号。
“你会永远只对我感兴趣吗?”
她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萩原研二发现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正要乘胜追击,松田阵平嘴一撇打断了明日香弦鸣的沉思。
“你就穿这么漂亮去见那什么……牛郎?”
明日香弦鸣发现自己今天没有听懂松田阵平任何一句话,从【你还敢乱跑】【你还知道来找我】到【你穿这么漂亮见别人】,透着不明所以但直冲脑门的酸气。
明日香弦鸣完全无法与他情绪共鸣,从她看到两个弟弟出现在风俗店门口第一想法是将他们带进去玩就能看出。她完全不在意两人在与自己亲近的同时和其他人建立亲密关系。
于是她眨眨眼,退后一步向两人展示自己的衣着,“有什么不妥吗?”
“没什么。”
松田阵平的声音怎么听都带着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他拉过明日香弦鸣要将她带走,至少不是在风俗店门口被那个媚笑着的妖娆女人看热闹。
他的动作稍显粗暴,明日香弦鸣无防备之下脸颊撞上了他的额头,松田阵平捂着脑袋,意识到一个重要问题。
这个家伙到底穿了多少厘米的高跟鞋,现在的身高差过分了吧!
萩原研二苦笑着跟上他们,期间拒绝了明日香弦鸣“你们真的不进去玩玩?”的友善提议。
卷发幼驯染身上还带着清爽的少年气,像夏日冰凉的柠檬汽水,而他手指紧紧扣住的是一朵娇艳的玫瑰,红色的裙摆在空中摇曳,明艳美丽中带着时间沉淀后的成熟风韵。
他们奔跑在巷间,相扣的指缝间是毫无芥蒂的亲密。
小巷狭窄,仅容得下两人并肩,萩原研二只得坠在他们身后,间隔着几步就能追上、伸手却无法触及的距离。
————
夜色昏暗,灌木丛中隐约虫鸣,明日香弦鸣靠着粗糙的树干,嘴里叼着烟,手机屏幕的光在脸上投射下白色的阴影。
侧滑盖手机和26键附带键盘,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按动,一条又一条讯息被传递出去。
在歌舞伎町一番街所见的那些灯火酒绿,被揭露了其下的极道活动交易,化作情报成为今夜与明日香绪奈的聊资。
“明明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种像是职业病一样的观察能力,就像是美术生在长期色彩训练后练出滤镜视角,被大脑提前加工过的饱和色彩直接反映给思维,那些各处涌出的线索与结论也一股脑地塞给了处理信息的中枢。
看一眼就能发现隔壁某位教官和女儿吵了架,谁表面上大男子主义其实回家以后被老婆罚跪搓衣板。
这种奇特视角在昨日醉酒后就出现了,仿佛被【设定】加上了什么奇怪的侦探buff。
撩过脸颊的碎发让她有些苦恼,女性将脑袋后仰,黑发被皲裂的树皮牵扯,在头皮传来疼痛的同时,痒意离她远去。
情报的交流暂告一段落,熟练地将火柴在火柴盒上划燃,在火柴梗被烧到一半前点燃了叼着的烟。明日香弦鸣吸入一口,没有过肺就将之吐出,只余下喉腔与鼻腔间流通的烟草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