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无碍,方才也已经同小殿下解除了误会,让圣上担忧了,是臣妾的不是。”
虽然贵妃在说话,但皇帝的视线并未落在她的身上,反而注意到了藏在赵屿琛身后,悄悄抹眼泪的小可怜球球。
等贵妃说完,皇帝随意应了一声,还问了她一个问题。
“嗯,说来,这个小家伙同贵妃母家还有些渊源,贵妃竟不识得?”
“与臣妾的母家有渊源?”贵妃,也就是贾元春,这才仔细端详球球的五官。
“是有些面熟,莫不是哪个亲戚家的孩子?”
元春在心里细数了一遍,实在没有发现有谁家小孩的年龄,同面前这孩子相符。
皇帝笑着告诉她:“他是你姑丈林如海的幼子,你上次省亲在前,他随林如海到京都在后,倒也难怪你未曾见过他。”
她只有一个姑姑,已经病逝多年了,唯一的女儿黛玉还被老太太接来了京都,突然又冒出来个幼子,那就多半是续娶的夫人所生。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该出现在宫里,还同小皇孙这样要好,方才简直被小皇孙当作亲弟弟护着,她还以为是小皇孙的亲表弟。
心里再多疑问,元春的脸上也不露分毫,依然温温柔柔地笑着。
“原来是自家人,臣妾竟还没认出来,让圣上见笑了。”
说完,元春朝着球球招手,并道:“孩子,快过来,你该随你姐姐黛玉,称呼本宫一声大姐姐。”
球球却更害怕了,抓着赵屿琛的衣裳往他身后又躲了躲,他才不要叫她姐姐,他只有一个姐姐,正在家里呢,姐姐才不会让坏人抓他。
元春虽然尴尬,但毕竟在宫里待了这么多年,又是在太后宫里历练,依然不慌不忙。
“这孩子方才定是被太监们给吓坏了,瞧瞧这可怜的小模样,臣妾这个做大姐姐的见了,都心疼得不得了。”
皇帝也没拆穿她,给她留了脸面。
“到底是他们惊着你了。”
“王祯。”
皇帝一喊,王公公即刻上前来。
“圣上,老奴在这儿呢。”
“你回头从朕的库房里,挑些安神镇静的东西,给贵妃送去。”皇帝甚至连送什么都没说,可见对这位贵妃并不上心。
元春自己心里又何尝不知道这一点,她这个位份,本就不是因为宠爱得来的。
还得装作感动不已的模样谢恩:“臣妾谢圣上恩赏。”
皇帝点了点头,又说:“对了,今日的事,就别跟太后提起了。她老人家心疼你,回头还得把这两个小的叫过去训话,朕看他们一个两个都哭得不成样子,想来也知道错了。贵妃以为如何?”
他都这么说了,元春还能不答应吗?
“臣妾一切都听圣上的就是。”
“嗯,傍晚风凉,贵妃也早些回去吧。”皇帝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之后,就开始打发人。
元春自然不甘,趁机主动邀请:“已然这时辰了,圣上不如到臣妾的宫中用晚膳吧?”
“朕还剩下好些奏折没批,得回去连夜处理,就不陪着贵妃一道用晚膳了。”
不等元春再开口,皇帝又对两个小的叮嘱了两句。
“还有你们俩,朕今日是怎么交代你们的?要你们回去好好用功读书,你们当着朕的面倒是一口一个好,扭头就跑出来玩闹,朕看你们是应该长长记性,就罚你们立刻回昭华殿去,一人抄写一遍今日背的《劝学》,三日后亲自带着炒好的文章到御书房来见朕。”
在场的人只要不傻,都能听得出来,这一段话对比方才跟元春说的,明显用心多了,也亲近多了,人家今日才面了圣,三日后又能面圣,元春虽然是贵妃,但不得宠,压根没法跟人家比。
“是,琛儿领旨。”赵屿琛先开的口。
球球也终于站了出来,哽咽着回答:“球球也、也领旨。”
“嗯,瞧你哭的,眼睛都红成兔子了,赶紧跟琛儿都快回去吧。”虽然不是他家的孩子,可皇帝这会儿都有些心疼了。
“琛儿告退。”
“球球也告退。”
两个小家伙行完礼,被各自伺候他们的太监抱着离开了御花园。
皇帝也略过贵妃迈步走了。
“臣妾恭送圣上。”
贾元春等圣驾彻底走远之后,才怅然若失地叹了一口气。
她身边的嬷嬷也终于敢说话了,“娘娘,方才为何不在圣上面前告一状,诉一诉您的委屈呢?反而还护着那个小贼。”
“住嘴!”这个小贼二字,这时候元春听着就觉得格外刺耳。
“他是贼子,那本宫这个表姐又是什么?”
“奴婢失言!请贵妃娘娘息怒!”那嬷嬷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告罪。
元春自然是不喜此人的,但奈何自己动不了她,只得自己忍了。
温和道:“罢了,你也是太后身边侍奉过的,今后说话行事多顾忌些,起来吧。”
“多谢贵妃娘娘!”
“扶本宫回去吧。”
一边走着,元春一边在思量,又开口吩咐:“还有,过两日,给府里送中秋节礼的时候,顺便问一问,林家幼子入宫是怎么回事。”
她身居后宫,消息闭塞,这样的大事,家里怎么也不提前递个消息给她。今日差点闹了笑话,虽然那孩子不是姑母亲生,但至少名义上,与她还是表亲,他的脸,对她只会有好处。
“是。”站在元春身后最前头的一个内侍应了一声。
贾元春这两日心情不顺,皇帝也不怎么好过。
那位定国公薛远,不知道发什么疯,日日跑来烦他,死皮赖脸地蹭饭就不说了,还跟他打听起他的皇子皇孙,甚至管起他的家事来了。
“圣上,哪能让孩子离开父母的身边长大的,您再疼爱皇孙,也不能这样强行把人一直留在宫里。您要是对皇子们实在不放心,可以让皇孙住到臣的府上,反正臣的宅子够大,就臣一个人住着,臣保证,一定好生伺候着皇孙,让皇孙宾至如归。”
忍无可忍的皇帝把折子往他脸上一扔。
怒吼道:“薛远!你不要仗着自己过往的军功,就得寸进尺,朕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身手敏捷的薛远却没躲,任由折子打在他的脸上,折子落下去的时候,还用手接住了,并把它重新合上,恭恭敬敬地重新递到皇帝的面前。
“圣上您别生气啊,买卖不成仁义在,臣又没有强买强卖。”
“你给朕闭嘴,朕的皇孙,到你嘴里成了可以买卖的东西了是吗?还有朕的皇宫是缺宫殿了吗?要让皇孙去你府里住着?朕又什么时候说对皇子们不放心了?”
皇帝都多久没这么气过了,上回还是跟自己的兄弟争皇位,遭了对方设计暗算的时候。
“那您要是放心,干嘛不立太子,还亲自教导皇孙,不就是那什么意思吗?”这层京都人人皆知的窗户纸,薛远直接就给戳破了。
皇帝这下更气了。
“薛远!妄议皇储,你是以为朕不会杀你吗?”
看出皇帝是真的动了杀心,薛远立刻跪下,正色道:“圣上,天下人人都有可能生异心,独独臣不会。臣的妻小都惨死在外族手中,如今臣毫无牵挂,一心只想守卫我朝边疆,给百姓们一个安稳。所以臣一收到圣上的密令,就即刻放下手头的一切事务,秘密返京,请圣上明察。”
皇帝定定地看着他,一字一字冷笑着说:“朕去年七月就开始召你回京,你今年七月才回来,你同朕说你一收到密令就即刻返回?拿朕当傻子糊弄吗?薛、远!”
“圣上,这正是臣要禀告的,密令被人中途拦下,故意拖延,臣确实是五月才收到第一封,臣有召必回,并无反心,臣可以对着臣惨死的妻小发誓,若臣有半句虚言,就叫臣死后不得与他们相见!”
皇帝知道,薛远心里最重视的就是他惨死的妻子儿女,不过心里的疑云,也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打消的。
“倘若朕要你现在交出你手里的兵权,就此留在京都,做一个闲散的定国公呢?你也愿意?”
“臣不敢隐瞒欺骗圣上,臣心里不愿意,但若是圣上的旨意,臣自当遵循。”说完,他从衣襟里掏出一枚老虎形状的令,双手高举。
“这是兵符,臣时刻都带在身上,圣上若想收回,现在就尽管拿走它。”
皇帝起身,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站定。
“你可要想好了,朕若是现在真的拿走它,你就再也不是威武的大将军,你就不怕朕还会杀了你吗?”
薛远坦然道:“臣问心无愧,圣上若是想要臣的命,拿去便是,臣并没有亲眷,左右也不会牵累他人,死了兴许还能早些与臣的妻小相逢,未尝不是一桩美事。”
皇帝垂眼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又转身走了回去,重新坐回他的御座上。
“朕看你想得倒是挺美,这虎符你收回去吧。”
把手里的虎符随意地塞回衣襟,薛远趁机又问:“圣上,今日怎么不见皇孙他们来请安了?”
昨日正好赵屿琛同球球二人过来交抄写好的《劝学》,同薛远打了个照面,薛远一直以为球球也是皇室中人,并误会他们日日都要过来问安,故而有此一问。
“你当人人都是你?每天闲着没事到朕这儿来晃悠,他们都在跟在太傅上学,朕警告你,不准再打他们的主意,喜欢小孩儿,你自己找个人生去。”皇帝是真的烦了他了。
“哦,臣就是问问,臣其实也不喜欢小孩儿。”
皇帝一脸“你看我信你说的鬼话吗?”的表情。
但念及他都知天命的年岁了,又因历经风霜,看起来比太上皇还苍老,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过两日就是中秋,你家里也没个人,宫里到时候会举行宫宴,这个节,你就到宫里来过吧。”
“臣多谢圣上相邀,一定到!”薛远的这句谢是发自内心的。
起先他以为只是宫里的御膳做得好,他那日才胃口大口吃下去了许多,但后来御膳送到府上,他一个人吃着,还是味同嚼蜡,问题的关键就出在那天那个小孩儿身上。
来了就肯定能见到那小孩儿,看着他吃东西,自己肯定也能心情愉悦地吃到饱,极好,极好!
中秋这一日,只上了半天学,球球就同小皇孙一起回到了昭华殿。
“今天太傅竟然那么早就让我们回来了,屿琛哥哥,我们待会儿去放纸鸢吧。”
这几天风大,宫里时常可以看见妃嫔们放到天上的各式纸鸢,球球早就心动手痒,想自己也试一试,昨儿小皇孙才吩咐了要内务府赶紧送两个新做的来,这会儿想来应该已经送到了。
赵屿琛有些为难地说:“唔……今天恐怕不行了,晚上还有宫宴,咱们得提前更衣。”
“那能花多长时间?我们不能先去放纸鸢,等到宴会快开始的时候,再换衣裳吗?”
球球从来没有参加过宫宴,还以为只是大家一起吃顿饭,就像他从前陪爹爹去其他官员府上赴宴那般。
“这个,一时半会儿的我也跟你解释不清楚,你回去就知道了。”
二人才到昭华殿,紧接着被伺候的宫人们围了上来。
“这是要做什么?”
一个眉眼含笑的宫婢回答:“小少爷乖乖站着就是了,其他的尽管都交给奴婢们来安排。”
乖乖站好的球球和赵屿琛都像极了人偶娃娃,任由其他人给他们打扮,先是各自换上华美的礼服,接着是头冠,最后就连脚上的靴子都换成缀了珍珠的,真真是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
人靠衣裳马靠鞍,如此细细装扮之后,球球看着铜镜里的自己,都快不认得了。
“小殿下,我现在好像你呢。”
赵屿琛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球球是在说他现在看着,也有些像一名“小皇孙”。
“是挺像的,这衣裳看着也有些眼熟。”
婢女笑着说:“小殿下记性可真好,内务府来不及赶制给小公子的礼服,这是拿小殿下先前的衣裳改的,倒是正合适。”
球球想到了一句话,悄悄地凑到小伙伴的耳边同他分享。
“屿琛哥哥,我的先生每次见我跟清竹哥哥要好,总爱说我们俩穿的同一条裤子,其实我没有跟他穿过同一条裤子。但是我今天跟屿琛哥哥你穿了同一条裤子呢。”
这句话彻底说到赵屿琛的心坎里去了,球球这意思不就是承认跟他的关系,比跟他那个表哥还要好。
“嗯,说明我跟你才是最要好的朋友。”
赵屿琛宣布完,又吩咐宫人:“我应该还有好多衣裳,都只穿了一两次,现在应该也都穿不下了,左右放着也是放着,回头,你们一起从衣柜里把它们都找出来,收拾干净,让球球带回去穿吧。”
“是。”宫人们见小皇孙如此重视球球,伺候他的时候更用心了。
这样重要的日子,轻易不管事的吴公公也露面了,亲自查看了两位小主子的穿戴,又细细叮嘱了好些。
“小殿下,今日中秋宫宴,除了皇上,还有老太妃、太上皇以及太后都会出席,昨个儿晚上要你们背下的祝词可都还记得?”
“记着呢,吴公公放心。”赵屿琛记性很好,而且那些祝词年年都差不多,他倒着都能背。
“那林小少爷呢?”吴公公其实更不放心的是球球,他年纪小,又是头次参加宫宴,前几日临时教了他规矩礼仪,也不知到时候会不会出什么纰漏。
“球球也记住了,吴公公你说过,让我跟在小殿下身后,小殿下跪下磕头的时候,我就跟着他做,贵人们不问我,我一直笑着就行,若是有人问我,我就好好答,尽量不说话。”
“嗯,还不错,林小公子,能参加宫宴那是无上的荣耀,多少官员都求不来,您既然有幸得圣上允准赴宴,可千万不能闹出什么笑话来,说得少就错得少,老奴也是为你好。”
见他乖巧机灵又懂事听话,年纪大了的人最喜欢这样的小辈,吴公公就忍不住与他多说了些。
“知道了吴公公,我肯定不会给小殿下丢脸的。”
在他心里,维护小伙伴的颜面,这甚至比维护他自己的面子都重要,球球最不缺的就是义气。
“林小公子这样就对了。”吴公公看着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一通折腾下来,一下午的时间就过去了,这样的场合顺福顺意两个是不够资格跟过去伺候的。
因此就换成了那位最爱约束小皇孙的梁公公,今晚负责照顾他。
“赶紧走吧,这会儿时辰也差不多了,去晚了也不合适。”梁公公这方面还是很有经验的,他一开口,昭华殿一行人就即刻出发,赶往乾清宫。
中秋宫宴分两场,一场是皇帝宴请百官,安排在下午,一场是同宗亲嫔妃们的家宴,安排在晚上。
他们现在参加的就是晚上的家宴。
到了乾清宫廊下,小皇孙就说:“放本殿下下来吧,本殿下自己走进去就是了。”
两个小的一前一后迈入殿中,门口的内侍高声通报:“小皇孙到——!”
皇帝早已高坐在上头,他的两边,分别是太上皇和老太妃,老太妃虽只是太妃,但皇帝幼时住在宫里,得她亲自照顾了几年,虽不是皇帝的亲祖母,但胜似亲祖母。
正因如此,就连太后都不得不挪到了下首。
小皇孙走到殿中央,跪下依次给长辈们问安,连他的亲生父母都只能排到第五位之后,皇室之中长寿的长辈比起历朝历代都要多。
球球磕头都磕晕了,一通问安和祝词说下来,嘴巴都干了。
上头的老太妃,眯着眼看了半天,指着个头更小的球球问皇帝。
“什么时候宫里又添了个小辈?皇帝你也不告诉本宫,瞧着都有两三岁大了吧?”
皇帝侧过身去,同她解释说:“老太妃误会了,那孩子不是咱们家的。”
老太妃有些不信,压低了些声音又说:“不是咱们家的?可本宫怎么瞧着跟咱们家那个长得还挺像的,没弄错吧?咱们家如今小辈们少,不拘他的生母是何身份,是咱们家的,皇帝你就认下,别太计较家世出身。”
她年纪大了,喜欢自说自话,也不是那么好沟通,心里认定了球球就是皇家子孙,也不管皇帝承不承认,直接对两个孩子都招了招手。
“来来来,两个孩子都到本宫这儿来,走近些,让本宫好好瞧瞧你们的模样。”
因为要上台阶,赵屿琛特意伸手,牵着球球一起走。
老太妃一手搂着一个,看了哪个都喜欢得不得了。
“近了看倒没那么像了,不过两个长得都好,比你们皇爷爷小时候俊俏。”
旁边的皇帝苦笑,“太妃,当着小辈们的面,您多少给朕留点面子。”
底下的太后这时候也取笑说:“这有什么说不得的,哀家偏要说太妃说得是真的。你小时候调皮,总爱跑到太阳底下玩儿,夏天被晒得黑黢黢的,你父皇当初还特意问过太医,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你变得白一些,不然实在拿不出手。”
太上皇同太后对视了一眼,笑着点头。
皇帝无奈叹气道:“罢了罢了,如今朕就当自己是彩衣娱亲,只要诸位长辈高兴,笑话朕就尽管笑话吧。”
一宗亲趁机奉承:“常人言四世同堂,已是难得的大福之家,今日臣等见到老太妃、太上皇、太后、圣上、皇子们同皇孙五世同堂,其乐融融,方才知晓什么是真正的天福降临,上苍垂爱。”
这一句话,捧了地位最高的四个人。
太上皇一高兴,就开口说:“你也是有福的,就让皇帝给你那儿子册封世子吧。”
“臣谢太上皇隆恩,谢圣上隆恩!”那人万万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意外之喜。
其他的嫔妃宗亲也开始争着说吉祥话,球球和赵屿琛也被放回了自己的座位上坐着。
看着桌上的菜式,球球食指大动,不过他还是谨慎地先问过身旁的小伙伴。
“小殿下,球球现在可以吃东西了吗?”
赵屿琛小声回他:“你吃吧,我替你挡着就是。”
于是乎,赵屿琛端庄坐着,他旁边的球球开始畅快地吃喝。
跟在他们身旁伺候的梁公公几次三番想开口阻止,偏又不好直说,他担心万一引人注意到这边,反而不妙,最后只能憋着气,替他挡着另一边。
就坐在他们斜对面的定国公,也开始跟着球球一起动筷。
这场宫宴,几乎所有人都在想方设法表现自己,讨好奉承最上头那几位贵人,唯有他们二人不同,一心一意吃东西,专注得不行,压根不管别的人和事。
吃饱之后,拿着切好的瓜果溜缝,开始欣赏面前优美的歌舞戏曲。
球球的泰然自若,愈发引得旁人对他的关注,再加上方才老太妃的一番话,离得近的宗亲,还是听见了一些的。
今夜之后,就开始流传一个事关皇室最新秘闻的说法:林家幼子其实是皇室血脉!
就连宫宴上,太后宣布贵妃有孕的消息都被压了过去。
毕竟皇室的八卦可比什么喜事要吸引人得多,事情越传越真,连孩子的生母其实是个卑贱丑陋的哑女,因某皇子酒醉宠幸了对方,才诞下孩子这样细致到仿佛亲眼所见的消息都编了出来。
这下好了,唯二的两位皇子都怀疑上了对方:这个来历不明的私生子肯定是他搞出来的!
第二日,下朝后,两位皇子同时堵在大殿门口。
赵屿琛的生父,三皇子贤王先阴阳怪气:“二皇兄,是你的你就认了吧,左右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儿子吗?就算父皇不愿意承认他,但好歹你心里也是个慰藉。”
二皇子瑞王不甘示弱:“老三,你这话说得可就不厚道了,明明那孩子是你的种,你就算嫌弃那哑女卑贱丑陋,也不能把孩子往我这个做兄长的家里塞啊。”
两个人谁都不承认是自己的私生子,这反倒更加引起了官员们私下的热议。
“不对啊,先前不是还说,那林家幼子认了安乐老亲王做干亲吗?”有人突然想起这桩旧闻。
“这林家幼子到底是不是皇室血脉?”
有人甚至还拿着这个问题,直接堵着球球的亲爹林如海问。
林如海当场气得斯文都不顾了,袖子一捋,脸红脖子粗地朝那人咆哮:“是个屁!他是我儿子!亲的!我同我夫人生的!谁再传出此等谣言,休怪林某不客气了!”
他好好一个儿子,被圣上召进了一趟宫去,现在还没出来呢,就变成皇家的了?他这个亲爹,还有夫人这个亲娘,反而成了假的?
“不行!说什么我都要进宫去把球球带回家!”
林如海带着怨气入宫跟皇帝要孩子去了。
“臣恳请圣上,让臣带小儿归家去吧。”
这个事情京都流传甚广,皇帝的耳目一早就把消息传到宫里,他也是清楚有多离谱的。
前不久,皇帝自己的亲皇叔才让人家林如海被质疑亲爹身份,如今他又……
这要是唤作个迂腐顽固,又心高气傲的臣子,恐怕人家就要辞官回乡去了。
绕是皇帝这么厚脸皮的人,也觉得实在是有些对人家不住。
“咳咳,爱卿莫急,朕答应你,一定会把人给你送回家去。”
皇帝给出这句承诺之后,这才把林如海给安抚走了。
人走之后,皇帝又自言自语:“朕虽然是答应了,给你送个人回去,可没说要送谁。”
孩子肯定是要还给人家的,不过得等事情冷却一下再说,总之不能在这个节骨眼把球球给送走,否则,这岂不是更加坐实了他不认私生血脉的流言吗?
林家人等到傍晚,被内侍送回家的人,不是他们心心念念的球球,而是牛老爷子。
“怎么都等在门口迎我?”牛老爷子掀开帘子往外一瞧,一家子整整齐齐地站在外面。
“爹?怎么是你啊!”杨婉婉惊呼了一声。
杨老夫人越过众人,头探进马车里仔仔细细扫了一遍。
“老头子,球球呢?”
“啊?球球?球球不是应该在家里吗?我这才从宫里回来,你上这儿来找什么?”
牛老爷子一直在太上皇和老太妃的宫里侍奉,还不知道球球也进宫了,昨晚的宫宴他也没有参加的资格,所以也完全不知道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杨妗妗急地拽住林如海的胳膊,问道:“老爷,你不是说圣上已经答应把球球给送回来的吗?孩子呢?”
反应过来自己被皇帝玩儿文字游戏摆了一道,林如海愤而甩袖。
“难怪圣上当时只说的是把人给我送回家来,我一时竟忘了,我们家有两个人被他召到宫里去了。”
这话连黛玉听了都觉得荒谬。
“圣上、怎会如此、如此糊弄臣下呢?”她险些说出大不敬的欺骗二字。
“咳咳!小姐慎言。”送老爷子回府的公公这会儿也不得不站出来说话。
黛玉以手捂唇,小声告罪:“是我一时失言了,还请公公勿怪。”
内侍也知道是自家身上不厚道,也只是略提醒了一句罢了,他主要是想把自己这趟出宫,圣上交代的正经差事早些完成。
“不妨事不妨事,牛太医、还有郎中大人,还请你们领着诸位亲眷跪下听旨吧。”
一家子在门口的平地上依次跪下,还有附近的百姓站在林府门口周围瞧热闹。
“牛太医为老太妃、太上皇精心调理身体有功,朕特意赏赐百年人参一对,珍稀药材若干……”
这东西一听就是老爷子自己管皇帝要的,全是药材。
圣旨宣完,宫里的人迅速就离开了,牛老爷子双手捧着圣旨,叹了口气,完全没有特别高兴的迹象。
外头的百姓就开始议论。
“这家人怎么回事啊?怎么得了皇帝的赏赐,还愁眉苦脸的?”
“就是,这要是换作咱们这些人,早高兴地给祖宗烧香去了。”
“诶,我说,你们都不知道啊?这是林家,都说他家给皇家养着个孩子呢,得些东西算什么?说不定以后还能得个爵位什么的呢。”
林如海听得一头黑线,催促两个门房:“关门,赶紧给我关门!”
最近林家可是京都热议,一有关于他家的风吹草动,立即就传遍了。
八公之一的镇国公府牛家也收到了消息。
“牛太医?跟咱们家还是同宗呢?”牛家这一代的当家人一等伯牛继宗笑着说了这么一句。
他母亲一听,突然莫名想起个人来,“那太医叫什么名字?”
传话的管事立刻说:“回老太太,那太医叫牛卿丰,小的想着人家跟咱们家同宗,就特意问了问。”
“继宗啊!人还真是咱家的,你叔爷爷的幼子,就叫这个名字,你小时候他还抱过你呢。二十多年前,他就在宫里做过一年多的太医,后来、后来好像是叫一个江湖女子给拐到江南去了,不曾想,他竟然又回来了。”
“啊?”牛继宗听得目瞪口呆,他这位素未谋面的堂叔竟然还有这样的遭遇。
“既然是咱们家的亲戚,怎得堂叔回京之后,也不到咱们家来拜访?”
“还不是你爹,以前同你叔爷爷有些龃龉,你爷爷去世之后,咱们两家人就不怎么来往了。不过他一回京就又被圣上召入宫中,圣上还放心让他替太上皇和老太妃调养身体,想来在御前也有些脸面。他到底也是你的长辈,他既不来咱们这儿,你就下个帖子请他来。”
“母亲说得是,到底都是牛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咱们家若能同堂叔家交好,来日也能互相助益。”
“你明白这一点就好,可千万别像荣国府似的,他们家放着一个大有前程的女婿林如海不亲近,也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
镇国公府行动迅速,一个时辰后,就让府里的大管事带了一马车的贺礼,还有家主亲自写的请帖,到了林府。
有人欢喜必然就有人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