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由得叫胤禛心生杀意更重,如果叫他发现是谁,他必要剐了趁乱挑拨的混账。
发现胤禛身体紧绷,她从背后偷偷握住他的手,轻轻晃了晃。
她说过不会骗他,先斩后奏估摸着都不好过关,后面肯定要解释清楚,这会子先安抚一二,腚更保险些。
胤禛瞬时反握住耿舒宁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手,却还是舍不得,只一瞬便松开,不动声色恨恨瞪她一眼。
果然是这混账!
她简直无法无天!
若被人得知,她有这种鬼神莫测的手段,那他是真保不住她的命。
耿舒宁疼得抽了抽唇角,却不敢露出痕迹,只偷偷鼓了鼓脸儿。
她弄出这玩意儿来不容易,九十九步都走了,还能在最后一步,叫人把这凶兆扣她脑袋上?
她给巧荷使了个眼色,巧荷立刻尖叫出声——
“快看!佛像上有字!”
文臣和命妇、妃嫔胆子小一些,可武将知道这护驾之功近在眼前,早已护在康熙和胤禛面前。
闻言,虽然心底发怵,可也硬着头皮上前去看佛像。
鄂伦岱和法海兄弟虽然不对付,但兄弟俩胆子倒像一家子,比旁人都快一些。
一个伸手掰断一截椅子腿,去攻击那黑色巨龙,一个则快速绕过巨龙,去看佛像。
佛像上确实隐隐约约出现了两行字。
「血脉牵制,假凤行癫,误龙毁凤」
「天堑永隔,遇龙呈祥,国祚永昌」
法海猛地回过头跪地,扬声念出这两行字,连外头几乎避到影壁后头的文臣都隐约听到。
鄂伦岱已经将那黑色巨龙斩断。
巨龙化作了焦炭一样的东西散落一地,这才叫人喘过气来。
接着,听到法海所言,所有人都沉默又微妙地看向狼狈跌坐,脸白如纸的太后。
这两行字……在场的就连不识字的宫人都听明白了。
能以血脉牵制真龙天子,又算是假凤的……也没有旁人了,只有这位没封后的太后娘娘。
佛祖这是要太后离皇上远远的,否则国祚怕是会受影响。
至于毁凤……众人眼神扫过皇上身后那抹湖蓝色宫袍的衣角。
太后惊呼出声——
“不可能!本宫不可能是假凤!耿氏这惑星怎么配遇龙呈祥!!”
到底是在皇上和太上皇跟前,能参加宫宴的也多是见过世面的,不管信佛与否,所有人都在心里忖度。
这到底是佛祖的启示,还是人为,要将太后直接打落谷底?
太后想误龙毁凤,就有人想叫太后再也没法出现在龙凤面前……
康熙不信佛,他只似笑非笑看向垂着眸子一脸胆怯的耿舒宁,笃定是这臭丫头所为。
如今宫里的女人,一个比一个狠!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宫人哆哆嗦嗦进门,将地上的狼藉收拾干净。
因为康熙在,又事关太后,胤禛蹙着眉没吭声。
康熙看着一直在失神念叨‘不可能,那狐媚子不可能是真凤’的乌雅氏,心里叹了口气。
“今日也闹够了,宫宴也不必办了,太后先禁足长春仙馆,待查清安佑宫里有没有人搞鬼,朕再处置。”
不是康熙要抢儿子的权利,事关太后,也只能他来处置了。
李德全立马就要出去叫护卫过来。
在一切没确定之前,谁也不能肯定到底是不是佛祖神示,安佑宫得封起来,仔仔细细地搜。
但有人不愿意就此作罢。
好不容易遇到太后如此疯狂,却成了耿舒宁登天的梯子,这叫在背后筹谋许久的人怎么甘心!
妃嫔晕厥过去的不少,齐妃李氏信佛,她是最早晕过去的,懋嫔和宁贵人也都离得远远的,一直不敢过来。
只有熹嫔没有被吓住,她眼神闪过了挣扎之色,还是没忍住开了口。
“陛下且慢,嫔妾斗胆,有几句话想说,还请陛下和万岁爷恩准。”
胤禛面色一沉:“钮祜禄氏!你——”
他话还没说完,耿舒宁偷偷戳了戳他后背,稍稍用了点力道。
都说了是她的战场,别拦啊,还有好东西没用上呢!
胤禛顿了下,通过力道大概猜出耿舒宁的意思,心里恨不能将这混账的屁股打肿,可这会子却不能拦她折腾。
他压下熹嫔的异议不难,却会叫那些心有算计之人不死心,将脏水往自家小狐狸身上泼。
都已经折腾到这个地步,也不差一哆嗦了。
他话音一转,“——有话就说!”
康熙也没拦,只淡淡垂着眸子,看不清喜怒。
熹嫔快跳到嗓子眼的心跳回落了些,压着紧张站出来,蹲身。
“陛下,万岁爷,古往今来信佛的不少,嫔妾也见过许多寺庙的香火旺盛,却从未听说神佛会轻易降下神示。”
“如果叫有心之人利用手段,连神佛都敢拿来害人,只怕才会真的激怒神佛和先祖,影响我大清的国运。”
太后也稍稍缓过来几分,一脸凄楚看向康熙。
“陛下,臣妾虽然行为鲁莽,却真真一片慈母心肠,臣妾冤枉,还请您明察秋毫,还臣妾一个清白!”
熹嫔和太后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明显,她们都怀疑,是皇上或耿舒宁搞的鬼,要将太后钉在耻辱柱上。
如果被查出来陷害太后,可不是小罪。
康熙抬头看了眼胤禛:“是该好好查查。”
如果真是耿舒宁所为……这女人留不得!
胤禛摩挲扳指的动作一顿,垂眸冷睨熹嫔,“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熹嫔迟疑着看了耿舒宁一眼,有些为难地小声道:“此事既与岁宁女官有关,就该令人拿了岁宁女官身边的人严加审问。”
“如此事乃人为,必定会留下痕迹……”
胤禛冷笑,“你打得好算盘,只关一个岁宁够吗?”
“真假凤不止跟耿氏有关,不如后宫所有女子都送进慎刑司里,严刑拷打,方能得真相!”
熹嫔瞬间红了眼眶,惊惶地跪地。
“皇上恕罪,嫔妾只是觉得,只搜查安佑宫不妥,万一有人借机抹干净所有的证据,太后娘娘的清名可就被彻底毁了。”
胤禛还想训斥几句,康熙开口打断了他的刻薄。
他眼含审视地盯着耿舒宁,“耿氏你来说,该不该将伺候你的宫人入慎刑司,还你自己一个清白?”
渐渐醒过来的那些人,还有命妇和大臣们都看向耿舒宁。
耿舒宁慢慢抬起头,“回太上皇的话,入慎刑司有屈打成招的嫌疑,不查清楚,有人怀疑岁宁手段通天,连恶龙都能召唤出来,怕是要烧了我。”
“所以岁宁觉得,熹嫔的担忧不无道理,确实该尽快查明真相。”
她看了眼外头,“这会子宗亲和文武百官都在,命妇和妃嫔也都在现场,当着所有人的面查个水落石出更妥当,您说呢?”
康熙眸底的审视化作了淡淡兴味,他挥挥手,“梁九功,立刻查!”
这丫头既然敢叫人查,就是没留下任何痕迹,这样的神迹,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他活到这把年纪,不至于看不清一个小丫头。
只看耿舒宁的淡定他就能确认,今日这一出,必是耿舒宁所为。
甚至太后会失心疯搞这么一出,说不定背后都有她的撺掇。
梁九功立刻应声:“嗻!”
他和李德全亲自带着护卫,当着所有人的面,仔仔细细,里里外外搜查了一遍。
鄂伦岱胆子大,撺掇着几个武将,主动加入护卫的行列,兴致勃勃跟着搜了一圈,却没发现任何痕迹。
大伙儿心里愈发惊疑不定,连太后都呆呆看着字迹消失的佛像,表情空洞。
难不成真是神佛启示?
熹嫔的脸色特别难看,她才不信什么神迹。
她比康熙还肯定是耿舒宁所为。
这贱人先前就以先祖入梦的方式,折腾出了不知道多少事儿,谁知道有没有什么邪异手段。
她实在忍不住,又道:“太后燃烧血经,神佛有所启示,言岁宁女官是真凤,不若请岁宁女官也请一请神佛,神佛既垂怜真凤,必会有所启示吧?”
“够了!”胤禛冷冷看熹嫔一眼,“你当神佛跟你一样闲,会一直待在这安佑宫里?”
不等熹嫔请罪,耿舒宁跟胤禛唱起了反调。
她道:“皇上恕罪,岁宁觉得熹嫔所言有理,如若有真凤,必气运通天,得神佛和先祖庇佑,与寻常人不同。”
她眨巴着眼,朝康熙蹲了蹲身,“陛下,岁宁不敢觍着脸说,自个儿就是真凤,在场所有伺候过万岁爷的女子,都有可能是,不如叫后宫的主儿们与岁宁一起,都试试?”
康熙挑眉,他确实挺想看看这丫头还有什么手段。
“可!”
熹嫔微微蹙眉,看着耿舒宁心底发沉,难不成这贱人连她的发难都算到了?
不,不可能,她在打什么鬼主意?
耿舒宁淡淡看她,“熹嫔娘娘,还有后宫的各位小主们,你们看谁先来?”
齐妃刚醒过来,她垂着眸子一脸虚弱模样,一声不吭。
虽然她不算聪明,可她在耿舒宁出现之前,能一直得宠,靠得是自己的直觉。
耿舒宁说得这般轻巧笃定,叫她隐隐觉得,今日谁做那出头的椽子,谁就要给真凤祭旗。
她的把柄都被熹嫔捏在手里,真凤是谁都不可能是她,她才不去做儆猴的鸡。
熹嫔和其他妃嫔都有些拿不准主意。
既怕自己先上前会中了耿舒宁的算计,又怕耿舒宁先上前又得到什么神示。
但熹嫔能有如今的地位,靠的就是富贵险中求。
她咬了咬牙,上前一步,“我先来!”
耿舒宁唇角微勾,她就知道熹嫔性子里确实有冲动鲁莽的一面,买一送一解决俩刺头,好极了。
她微微侧身,“那熹嫔娘娘请吧。”
懋嫔小声开口阻拦,“熹嫔妹妹莫要被人牵着鼻子走,为了三阿哥也要三思而后行啊,万不可拿自己的命格开玩笑……”
熹嫔觉得懋嫔说得有道理,不能由着耿舒宁不知不觉占了主动,送她们入局。
她心里紧着思索,很快就想出法子,微笑建议——
“不如我们抓阄如何?”
第130章
耿舒宁对熹嫔的提议自开始就照单全收,由着李德全和熹嫔身边的婢女一起做好纸团,叫妃嫔先抓,剩下最后一张是她的。
后宫不算耿舒宁,名分上胤禛女人的共计十七人。
耿舒宁打开纸团,上头写着拾叁的字样,不前不后,叫懋嫔和熹嫔两人都格外满意。
不管耿舒宁有什么盘算,前后都有人反复验证,她休想耍什么手段给自己抬轿子。
耿舒宁凉凉看胤禛一眼,无声‘呵’了一下,复又垂下眸子做恭谨状,没节外生枝。
被她眼神扫到的胤禛,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莫名有些心虚。
如今的妃嫔多是潜邸时候康熙和太后赐下来的,少数几个是登基后两人赐下的,后宫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进人了。
好些宗亲府上的女眷,都比胤禛多。
在皇家,传宗接代实属他的本分,他要是拒绝府里进人,才是异类。
可……道理都知道,却还是不由自主叫这混账牵着鼻子走,如此紧张的时刻,他竟忍不住开始想着回头要怎么哄了。
他大概是天底下唯一一个栽得这么狠的皇帝吧?
懋嫔出声打断胤禛的思绪,“嫔妾抽到了第一个,虽嫔妾自知无凤命,本不该掺和……”
她顿了下,赧然道:“只当嫔妾为主子娘娘打个头阵吧,万望佛祖保佑。”
宁贵人嗤笑了声,凉凉附和她的话,“懋嫔姐姐说的是,我在姐姐后头,也给主子娘娘先探探路。”
康熙不耐烦听后宫女子打口舌官司,“梁九功,你亲自去备香。”
先前那黑色巨龙还是免了,血经什么的瘆得人慌,直接上香祈求神示便罢了。
康熙根本不信什么神示,也有意为难耿舒宁,想看她没了血经,要拿什么来装神弄鬼。
耿舒宁偷偷撇嘴,作为活动策划,最忌讳的就是一场活动反复相同的手段造势,当后世抢甲方爸爸的单子容易么?
懋嫔听出了太上皇的不耐烦,场面话说完,提着心深吸了口气,努力保持淡定上前。
她其实也跟太后一样,是信佛的。
甚至刚才那黑色巨龙,她也相信是佛祖的启示。
只不过佛像上的字她却不觉得是真,更觉得这是耿舒宁借神迹来栽赃陷害太后。
所以,这会子她心里是既惊慌,又虔诚,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格外认真地在心里祈求佛祖,再降下一次神迹,揭穿那贱人的阴谋。
当然……虽觉得不可能,懋嫔心里也有那么点子微弱的期待,期待真正的凤命是属于她的。
怀揣着激动又复杂的心情,懋嫔严肃跪地……都没来得及接过梁九功递过来的香,殿内突然就起了一阵微风。
而后,在懋嫔略散开的瞳孔中,倒映着的燃烧的烛火,倏然灭了大半。
她猛地一颤,人就软软倒了下去,被吓晕了过去。
殿内外瞬间响起一阵阵的吸气声和低低的惊呼,一个个都瞪大眼,不可置信地扫视殿内,心里止不住地哆嗦。
有人膝盖一软,直接就跪了下去。
这,这是佛祖或先祖一直都在注视着安佑宫吗?!
鄂伦岱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始终目不转睛地盯着殿内,在场所有人都没动,也没听到任何声响。
微风来得蹊跷,可风太弱,蜡烛不是风吹灭的!
这要不是神迹,简直跟特娘见了鬼似的,叫鄂伦岱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后背都起了细毛汗。
梁九功赶忙冲外头的宫人挥挥手,叫人将懋嫔抬走。
刚才还有些张扬的宁贵人,脸色白得几近透明,身子也软得站不住,全靠她的婢女勉强搀扶着。
后宫女子不信佛的就少。
她虽没有懋嫔和太后那么虔诚,可……心里存的鬼多,哪儿敢在佛祖和先祖们面前耍大刀啊!
见她拖着棉花一样的腿拼命后退,连熹嫔都有些没眼看。
她格外警惕地扫了耿舒宁一眼,催促道:“若是不想进香,自愿放弃便是,陛下和万岁爷还等着呢。”
宁贵人立刻点头:“那我就算了,我自认比不过懋嫔姐姐的命格,着实没必要给佛祖和先祖添腻烦,还是让后面的妹妹们来。”
倒没人觉得她胆小,害怕的多着呢。
排在她后头的苏常在,面色也格外苍白。
她看了眼瓜尔佳常在,想着四阿哥,即便心里发寒,也还是咬着牙,被人搀扶着跪地。
她一跪在软垫上,殿内外的众人就都屏住了呼吸,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刚被点燃的烛火,生怕错过任何神启。
几息过去,没有任何反应。
苏常在喘着粗气,几乎趴伏在软垫上,整个人水里捞出来似的。
因为没力气,去接梁九功手里的香都哆嗦得不像样子,甚至没拿稳,掉了一根香。
瞬间她斜前方就有一盏烛火灭掉了。
苏常在瞳孔紧缩,尖叫一声,也晕了过去。
众人:“……”突然感觉安佑宫有点阴森森的。
他们这到底是在看神迹,还是闯鬼门关呢?
康熙简直都没眼看,冷冷睨了被搀扶到角落里低着头的太后一眼。
老四后宫的女人,比起伺候他的实在是差太远了。
除了乌拉那拉氏,其他人多是太后给老四选的,这都选的什么玩意儿,丢人现眼!
后头瓜尔佳常在、海常在和张常在等人,虽脸色都有些惊惶,却还算顺畅地进了香。
但康熙越看越觉得,比起来,耿佳德金家这丫头倒算最上得了台面的了,做皇后也使得。
他心下微微沉吟的功夫,妃嫔们一个个忍着害怕上前进香。
直到轮到耿舒宁,他才压下思绪,抬头给了几分关注。
不只是他,胤禛的目光也毫不掩饰地定在耿舒宁身上。
刚才皇上可没这么看她们!
在场妃嫔心里都酸得吃了枸橼似的,倒缓了几分对安佑宫的害怕。
她们跟殿内外的命妇和大臣们一样,都不错眼地盯着耿舒宁的动作。
看她平静上前,跪在软垫上,双手合十,更平静地接过梁九功手里的三炷香,以火折子点燃,甩了甩,起身插入香炉。
在她将香插进香炉后,不等她有所动作,就有人惊呼出声——
“看!金佛上的字又出现了!”
鄂伦岱实在忍不住,猛地上前几步。
要不是康熙和胤禛在这儿,他甚至想跳到台子上,摸一摸金佛上的字。
不好如此没规矩,他到底比旁人肆意些,大跨步绕到佛像后头转了一圈,回过头来再看耿舒宁,满脸震惊。
“没人在后头!”
康熙和胤禛看着比先前太后烧佛经的时候,还要金光灿灿的两行字,再看耿舒宁,也都哑然失语。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如果不是对耿舒宁太了解,连他们爷俩都会以为,这是真正的神迹。
耿舒宁无辜眨了眨眼,似被众人的灼热目光吓到,小心翼翼后退到胤禛身边。
“那个……还有后宫的小主没上香呢,说不定是凑巧?”
众人:“……”
十几个人里,凑巧神佛和先祖只给你面子?
你还不如直截了当拍着胸脯,说自个儿是真凤命格呢!
熹嫔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始终查探不出异样的现场。
有这鬼神莫测的手段,若无法揭穿,耿氏这贱人怕是要压在她头上,叫她和三阿哥再无出头之日!
她推了推抓到拾肆的小答应,“该妹妹了,既神佛和先祖保佑,咱们就算不是凤命,若是能得一星半点的神示,也算体面不是?”
那小答应被说得心动不已。
除了懋嫔和宁贵人上香出现异样,其他人上香都没什么反应,她也没那么害怕了。
若真能得佛祖保佑,哪怕做不了皇后,起码能被皇上看在眼里,将来分薄些恩宠,得个子嗣傍身也好啊!
不等字迹消失,她就迫不及待上前,跪在软垫上叩头,而后接过香,虔诚地插入香炉之中,满怀期待地等着。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哦不,字迹渐渐隐没了下去,佛像和先祖牌位前的条案看起来光泽都黯淡了些。
小答应脸涨得通红,无可奈何地站起身来,用帕子遮着脸躲到了一旁。
熹嫔抓到了拾伍,她没跟其他人一样害怕,也没有过分匆忙,学着耿舒宁那样,慢条斯理走到软垫前。
跪地之前她便双手合十,面色看起来比先前上过香的都更虔诚些。
“万望佛祖保佑天下苍生,庇护大清,嫔妾愿折寿十年,祈求先祖福泽皇家,令得万岁爷子嗣绵延,国祚永昌。”
场面话说完了,她才跪地,双手覆在一起,跪地行了三叩礼,做足了认真姿态。
晴芳眸底闪过一丝冷笑,她们家主子准备的好东西,大半都给这位场面人儿备着呢,‘神佛’保管给熹嫔面子!
熹嫔直起身,冲梁九功温和一笑,恭敬接过三炷香,起身后在眉心举了举,这才一步步上前,插入香炉。
就在她将香放下的瞬间,惊呼声再次响起。
因为她还站在香炉前,后面的人看不到,使劲儿探着脑袋,不住地小声问,怎么了怎么了?
侧面有命妇喃喃道:“香……断了!”
梁九功赶忙躬身:“这香奴才都仔细检查过,是好的啊!”
即便见多识广如前乾清宫大总管,梁九功心底都有点发毛了,不会真是神佛所为吧?
熹嫔捂着胸口后退一步,红着眼眶摇头,“不,不是我,一定是香有问题!”
她眼泪一滴滴落下来,猛地跪地冲胤禛叩头,“皇上,嫔妾自认没有凤命,可也测算过八字,绝非不祥之人!”
“求万岁爷看在三阿哥的面子上,再给嫔妾一次机会!”
胤禛冲耿舒宁挑眉,他已经懒得震惊了。
看样子这混账从梦里记住最多的,不只是床榻里那点子花样,其他花样也不少。
耿舒宁乖巧冲蓝盆友眨眨眼,当着康熙的面儿,她连点头都不敢。
有些事儿能跟蓝盆友交底,跟老爷子却说不得。
胤禛见状懂耿舒宁的意思,他淡淡问:“你确定要多此一举?”
熹嫔不肯抬头,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哽咽坚持。
“还请万岁爷成全!”
一定是耿氏那贱人算计她!
一定是!
她就不信这贱人能算计她一次,还能次次算计她!
胤禛冲梁九功吩咐:“给她香!”
梁九功见主子不反对,仔细挑选了三根香,还特地用了点力气确定那香没问题,才交到满脸泪水的熹嫔手中。
熹嫔擦了擦眼泪,压着心底的恨意冷冷扫耿舒宁一眼。
“劳烦梁谙达帮忙换个香炉!”
能让香断掉,除了在香上面做手脚,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香炉。
梁九功偷偷看康熙,见主子微微颔首,立刻吩咐人将香炉抬走。
李德全赶忙出去,叫人抬了座新的香炉进来。
耿舒宁始终平静看着这一切,对熹嫔的眼刀丝毫不惧,甚至冲她格外友好地笑了笑。
不过在熹嫔看来是嘲讽还是挑衅,那就端看熹嫔自个儿怎么想了。
见耿舒宁如此镇定,熹嫔的心一点点下沉,有些后悔先前自己站出来了。
如果不站出来的话,将今日之事敷衍过去,说不定还有私下里挑拨运作的机会。
不像现在,被架在火上烤,她低估了那贱人,一点后退的路都无。
她目光闪了闪,扫过侧面一个命妇,硬着头皮,咬紧牙关再次上前。
点香,插香,惊呼,殿内离熹嫔近的命妇甚至不自禁后退几步。
“香又断了!!!”
香炉是才新换的,提前检查过,香也是梁九功亲自检查的,都没有问题。
又断了香,除了神佛和先祖不认可熹嫔上香,再没有其他解释。
熹嫔唇角都咬破了,疯了一样冲上前几步,将香拔出来,仔仔细细地看断口处,是不是平整的被人提前处理过。
可叫她失望的是,端口并不整齐。
不待她细看,殿内所有的烛火猛地一下子全都熄灭,悬挂着层层幔帐的佛堂内瞬间阴暗下来。
惊呼声止都止不住,胆子小的满脸惊骇表情,仓惶跑出了殿内。
哪怕没跑的也浑身僵硬,这大热的天儿,众人都感觉冷得冰水里泡过似的。
这下子大家都信了。
真凤得神佛庇护,那被神佛厌弃,甚至连香火都不受的……怕是有损阴德吧?
只要是真信佛的,都恨不能离熹嫔八丈远,连懋嫔和宁贵人身边都空了一圈。
熹嫔苍白着脸僵立在原地,眸底是遮不住的灰败之色和恨意。
恨命不由己,更恨耿舒宁棋高一着。
她始终不信有什么神迹,技不如人罢了。
今日败了,往后三阿哥还能不能得太子位,只能拿捏在别人手里,叫她怎能甘心!
康熙不管熹嫔心头是不是恨出血来,看过一场好戏,他也累了。
他直接开口道:“今儿个你们也该折腾够了,叫朕都跟着开了眼。”
“也不早了,不耽误你们出园子,就着这出闹剧下个酒,也算是替太后贺寿了。”
太后身子微微颤了下,却始终没抬起头,刻薄话对现在的她而言,已经毫无作用。
她马上就什么都没了,还要体面做甚。
果不其然,康熙下一句就直接吩咐——
“将太后禁足长春仙馆,李德全你亲自盯着!”
“慈宁宫和长春仙馆所有宫人押至慎刑司拷问,没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出,包括皇帝!”
李德全躬身:“嗻!”
胤禛面色僵硬地打了个千儿,没吭声。
康熙倒也不计较,爷俩都没心情提什么规矩。
他们就想尽快知道,今儿个这一出出的,耿舒宁到底是怎么办到的?!
千秋节虎头蛇尾了事,叫进园子赴宴的众人都唏嘘不已。
没人料到,太后敢在这种日子先斩后奏,行鱼死网破之举。
都看出太后的逼迫意图了,一般人干不出这事儿,娘俩到底多大仇?
更无人能料,安佑宫比潭柘寺还灵,一出出的神迹毫无破绽,由不得人不信神佛对皇上和耿舒宁的庇护。
金佛上的字儿都说了,误龙毁凤……佛祖都认了的龙凤,谁敢置喙!
于是乎,跟康熙预料差不多,见到的人越多,这事儿明面上反而越没人敢议论。
估摸着私下里钻被窝里嘀咕几句,还要多念几句阿弥陀佛,生怕叫漫天神佛听到。
向来嘴快的允禟和允俄兄弟俩,也出乎人意料的从头安静到尾,只出园子后,在马车里直拍大腿叫爽快。
允俄咧着嘴闭不上,“自打四哥登基,九嫂和我福晋在太后跟前儿比鹌鹑都老实,却还是叫太后明里暗里讽刺好些回,气得我福晋回府里抽我……咳咳,摔打坏了好些茶碗,往后可算是消停咯。”
允禟知道弟弟两口子什么德行,他也听董鄂氏念叨过好多次。
因为对宜贵太妃的不喜,哪怕董鄂氏努力交好完颜氏,时不常地去慈宁宫尽孝心,太后却还总是给软钉子。
看着客客气气,慈和温婉的端庄模样,太后做妃子的时候就靠这个争宠,可钝刀子从来都不少。
这也是允禟过去始终憋着口气,想跟胤禛作对的缘故之一。
但现在不同了。
“过去我还恨四哥……现在比起来,太后对咱们够仁慈的了。”允禟靠在马车上戏谑。
“她过去不总是一副把老十四捧掌心的模样,这会子不管不顾的,难不成是老十四真不好了?”
允禵被暂时幽禁府中一事,不管是因为太后还是因为允禵和胤禛的血缘关系,康熙和胤禛都没下明旨,只私下里在十四贝勒府里叫人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