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意识到,也许从青玉阁听到那个软乎乎又大胆的嘀咕声起,他就对这女人有了好奇。
而后一点点,一步步,叫好奇变成了梦里的温度,烫污了几回寝衣,便上了心。
他不能肯定这份心有多少,总归是不想放手的。
以前觉得耿舒宁是能随意处置甚至砍了脑袋的混账时,他可以由着放肆心态,想怎么刻薄便怎么刻薄。
现在,把这小东西当花儿养……便不能跟以前一样了。
耿舒宁嚷嚷完,偷偷往炕里挪,好一会儿没等到他说话,心里七上八下的呜呼哀哉。
不会……要栽在这儿吧?
她已经开始咬着牙思忖,将来诈死逃跑,怎么避免带球的戏码了。
至于贞操……耿舒宁没放在心上。
那玩意儿她大二时,就交代给大一一个嘴特别甜的小学弟了。
正胡思乱想着,眼前高大的身影竟慢慢退开。
“耿佳舒宁,朕不是你。”胤禛语气突然平静下来,第一次格外清晰地给了她承诺。
“朕一言九鼎,说了会放你离宫,到了时候,朕绝不会拦着你。”
耿舒宁蓦地抬起头,看向胤禛。
屋里只有一盏昏黄的油灯,她看不清他的神色,无法分辨那鼎到底是不是赝品。
但胤禛眼神好,注视着因为刚才的挣扎,只剩一身白色里衣,惊魂不定的娇娇儿,他面色彻底恢复了属于帝王的淡定。
他复又靠近了些,当然,还是保持了不会让耿舒宁炸毛的安全距离,语气甚至称得上是温和。
“往后,朕不会再做叫你胡思乱想的事儿,你大可不必虎狼一样防着朕。”
“挨你一个嘴巴子,窥探帝踪的罪过,牛痘算抵了,甚至将来若是太后给你赐婚,朕也会给你足够的赏赐。”
“先前你答应了要办的差事,若完不成,免得你误会朕对你有什么想法,尚功局走一趟,总归不费什么功夫……”
耿舒宁倒吸口凉气,那就不必了吧!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她可不想自找挨打。
她赶紧在炕上叩首,小声打断他的话,“奴婢知错了,定竭尽全力,尽快想些新奇法子,完成万岁爷交代的差事。”
胤禛对着她松散着乌发的脑袋,心里冷笑。
瞧瞧,硬气时就是皇上,卖乖又满嘴的万岁主子爷,好坏都是这张恨人的嘴。
现在她又不想做倔驴了?
舌尖抵住上颚磨了下,胤禛运气,转身出了耿舒宁的值房,懒得跟她多废话。
她要出宫的承诺,给她就是。
哄这心思多狡的狐狸勉强留下,没得叫她不知天高地厚地伸爪子抓挠。
他有的是耐心,定要叫这狐狸舒展油光水滑的皮子,自个儿想法子送他嘴边来。
为掩人耳目,胤禛在下钥两个时辰后,才到长春仙馆。
有陈嬷嬷接应,他只带了苏培盛一个人,来去都没什么动静,本不该有人发现。
但八个女官现在都住长春仙馆。
耿舒宁对面西屋住着的,是接任嘎鲁代差事的喜塔腊穆颖,她是个睡眠浅的。
半梦半醒间,在胤禛出门的时候,穆颖听到了点动静。
出于谨慎,穆颖没敢出来查看。
可又想起太后不管怎么装扮都爱找耿舒宁,她这个尚服女官倒是没了站脚的地儿,叫其他人明里暗里笑了好几回,穆颖心里酸得很,转着眼珠子还是起了身。
她将耳朵贴在窗边听,估摸着人该开些了,偷偷戳开窗户纸看。
夜色深了,她也没看清到底是谁,只就着羊皮宫灯微弱的亮光看出有三个人,有两个一看身形就是男人。
穆颖大吃一惊,又见耿舒宁屋里才将将吹灯,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刚才离开的那几个人,中间一个身量颇高,虽看不出是谁,但她能肯定,这绝不是个太监。
她脸儿都吓白了,夜半三更与男人私会,这可是秽乱宫闱的大罪!
直到重新躺下,穆颖心窝子还怦怦跳个不停,根本睡不着觉。
天儿还没亮,她就赶紧爬起来,借着要查看江南新进贡锦的理由,跟周嬷嬷打过招呼,提着宫灯去了四库居。
而后没多久,四库居就有不起眼的小太监,捧着给后宫妃嫔的份例,面色如常一路向南去,进了武陵春色。
虽然穆颖跟在嘎鲁代身后好几年,可穆颖她阿玛暗中投了隆科多门下。
从入宫起,穆颖私下里就与佟思雅交好。
先前佟家通过内务府交给佟思雅的关系网里,就有穆颖。
真碰上什么要命的事儿,穆颖可能不会帮佟思雅,先前她就只冷眼看着佟思雅在园子里被挤兑,只当什么都不知道。
可这种对双方都有利的事儿,穆颖不会干看着。
穆颖只叫人传了纸条过去,说了自己看到的,旁的一句话没有。
她知道先前佟思雅跟耿舒宁关系不太好,眼下的境遇似乎跟耿舒宁也有关系。
穆颖暗地里寻思着,若佟思雅能除了耿舒宁,往后太后身边的大姑姑,她完全可以争一争。
到时候自己伸把手,佟思雅日子也能好过些。
穆颖觉得,以佟思雅那心眼子,这买卖她应该能想明白。
佟思雅近两个月来,日子过得确实很不好。
有齐妃和宁贵人她们明着暗着地为难,太后和皇后又似睁眼瞎一般,现在后宫里几乎人人都能踩她一脚。
她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明明所有证据都指向钮祜禄静怡和耿舒宁陷害她,家里也给她扫干净了尾巴,皇上却不闻不问,只当她不存在。
以佟思雅的要强性子,怀揣着对前路渺茫的恐慌,也着实哭了好几次。
还是太上皇第一次下旨后,佟思雅才渐渐回过味儿来。
先前佟家交给她人手,帮她擦屁股,让她往上爬,只是将她当个靶子,喝着她的血谋前程罢了。
现在,佟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就再也不管她的死活,由着她住在这冷宫一样的鬼地方熬日子。
想明白后她便知道了,佟家恨不能她死在武陵春色呢。
毕竟皇上早晚要选秀,跟着隆科多办差的三叔家中,她那位嫡出的六堂妹年十三,能参加选秀了。
佟家本家还有两个庶出的姑奶奶,一个十一,一个十二,再有两年也能进宫。
佟思雅恨得不知道撕了多少帕子。
所以她就活该在宫里给佟家探听消息多年,没了价值后,就该识相地去死,给其他佟家姑奶奶腾地儿?
做梦去吧!
佟思雅当年想‘特选’进宫也没那么容易,与她相争的也还有自己的嫡姐和阿玛其他的庶女。
是她咬着牙大冬天跳湖,陷害嫡母和嫡姐,才得了进宫的机会。
现在,她已经成了皇上的女人,佟家姑奶奶再尊贵,也别想占了她的位子!
佟思雅不是个没脑子的。
皇上和佟家现在的关系紧张,选秀也还早,眼下她只能蛰伏,等着敏感时候过去,才是争宠的好时候。
所以这阵子,无论在齐妃的暗示下,伺候的人看碟子下菜,叫她日子过得多艰难,佟思雅也只低调忍着。
她没想到,还能从穆颖那里得到这样的好消息。
现在她信耿舒宁没有伺候皇上的心思了。
这真就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傻子,既然多不要命的事儿都敢做,倒不如把命拿来送她上青天。
伺候佟思雅的贴身宫女柳枝不这么想,皱着眉劝。
“贵主儿您可别冲动,穆颖这是想借刀杀人。”
“先前您日子艰难,也没见她伸把手,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她倒是觍着脸卖好来了,谁知道真假呢。”
佟思雅只温柔地笑,“好歹是多年的情分,不帮她一把也说不过去。”
柳枝是家里想法子给她送到跟前的,老子娘都捏在她姨娘手里,佟思雅倒敢说几句真话。
她低着声儿慢条斯理叫柳枝明白,“这事儿也不讲究个证据,咱们提前诈那贱蹄子一把,也没甚妨碍。”
“只要她真有腌臜心思,绝对会露出马脚来,以她舔太后娘娘的劲头,咱起码不用总是残羹剩饭地过日子了。”
佟思雅有种预感,穆颖应该不会骗她。
以耿舒宁那不中用的柔弱劲儿,她只假装自己有把柄,姿态强硬些,那小贱蹄子绝对会自乱阵脚。
说起来也是心酸。
贵人是六品,佟思雅现在的日子,比起以前做内廷女官的时候差了太多。
但佟思雅也不后悔,太后和御前的掌事女官就算再体面,也只有份例没有实权。
以前太上皇还在位的时候,女官们见了受宠的庶妃,也得见礼避让,好好伺候着。
佟思雅才不会等穆颖施舍,那不过是个同样没脑子的蠢货罢了。
以耿舒宁如今在太后跟前的地位,稍微给四库居递个话,佟思雅日子就能好过些。
只要熬过这段时日,等前朝安定下来,再拿捏着耿舒宁这把柄,叫她帮自己往太后跟前使使劲儿……
太后若愿意替她说话,皇上怎么都得给几分面子。
凭她的容貌和本事,但凡能见到皇上,佟思雅自有争宠的法子!
到时候耿舒宁想出宫,她也不是不是不能‘送’她一程。
至于齐妃和宁贵人,她定要狠狠将那两个贱人踩在脚底下。
佟思雅不会只凭直觉行事,谨慎起见,现在最重要的,就是确定这事儿有几分真。
她咬牙从箱笼里拿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递给柳枝。
“你去趟四库居,找尚宫局的纳喇嬷嬷,帮我带几句话……”
短短两天,耿舒宁收拾好心情,平静地捏着封了口的图纸信封,去小库房递给陈嬷嬷。
“劳烦嬷嬷帮我给苏总管吧。”
陈嬷嬷左右看了看见没人,小声问,“姑娘不如晚些时候亲自去趟九洲清晏?”
前几日万岁爷都亲自过来看姑娘,想必姑娘的好日子指日可待。
姑娘不赶紧趁热打铁多往御前凑,叫她一个老婆子在中间裹什么乱呐。
耿舒宁平静看着陈嬷嬷,温声跟她分说清楚。
“这样的话嬷嬷往后别说了,您仔细想想,其他女官都去了御前,皇上独留下我伺候太后,能对我有什么心思?”
“宫里不说百花齐放,环肥燕瘦也应有尽有,老早晚还有选秀,更少不了国色天香,您知道我性子惫懒,着实不敢妄想那个运道。”
“皇上几番见我,您也该知道内情,不过是为着我有点小聪明,能办好差事,为着陛下的清名,我也该避嫌,您说是不是?”
见陈嬷嬷若有所思地点头,耿舒宁没再多说,客客气气离了小库房去前头伺候。
看着耿舒宁的背影,陈嬷嬷突然发现,这位姑娘的气质变得不一样了。
依然是那个温软模样,可就好像盛夏夕阳下的湖水般,是清透温热,可再仔细感受,却又带着凉意。
陈嬷嬷摇摇头,也不知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她现在看出来了,姑娘的心思确实不在宫里。
耿舒宁踏过去前殿的小门槛儿,迎着刚开始高升的朝阳,略恍了下神。
其实上辈子,她并不是个仔细谨慎的温吞性子,甚至完全相反。
她是留守儿童,寡居的奶奶带她,爸妈都在城里打工。
耿舒宁打小就淘,上树下水,掏鸟蛋戳蜂窝,招猫逗狗揍别家娃什么都干过。
气得她奶奶拿着烧火棍子,不知道撵了她多少回。
后来,爸妈在工地上出了事,奶奶捏着赔偿款,想给她爸过继个儿子。
她拿着菜刀跑人家里杀鸡砍鹅,闹得整个山村都轰动了。
等耿舒宁上了高中,奶奶熬不过她这浑劲儿,再也不想过继的事儿,身体却衰败下来。
也是这时候,耿舒宁才知道,奶奶想过继孩子,不是重男轻女,是怕自己早走,剩耿舒宁一个人,会被人欺负。
她知道大山里出来的孩子和外头的孩子在教育资源上的差距,为了能让奶奶替她骄傲,也为了给奶奶治病,耿舒宁拼了命地学习。
她当时的偶像……正是四大爷,喊着死不了就往死里学的口号,咬着牙她飞出了大山。
即便奶奶病逝,她成了孤家寡人,偶像也没变。
她想让奶奶知道,她一个人也能过得很好。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她跟那位皇帝挺像,工作是真爱,其他都是调剂。
为了工作,她硬生生熬鹰一样熬出了温柔婉约的表象,熬出了独立办公室和年薪……然后粉随蒸煮,死都死得大差不差。
穿过来以后,面对粉了一辈子的偶像,她其实很有些暗戳戳地激动,不然也不能明知道不妥,还跑青玉阁喝酒去。
自上辈子记事起,她好像骨子里就有一种不怕犯错的勇敢,哪怕她装得再柔和都藏不住那种莽撞。
等发现四大爷对自己有了欲望,怎么说呢……调剂的花花心思总是有一点的。
那种不自觉的放肆和试探,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直到那夜里被胤禛戳破。
她清楚,生活毕竟不是电视剧,没有诗意和浪漫,连远方都伴随着冰雪寒霜。
她更清楚自己的前路。
大山里养出的孩子,水为皮,山为骨,见识过了大千世界,她能经得起风雪,却没办法把自己装进紫禁城里做个摆件。
梦总要醒的。
耿舒宁回过神,阳光正好,算算日子,夏天马上要过去了。
胤禛收到耿舒宁递过来的信,打开后,发现是三张标注还算精细的图纸。
一张是龙椅模样带着轮子的座椅。
一张是铺设着许多小轮子的……木轨。
还有一张是卡着齿轮和吊绳的屏风?
略仔细一想,胤禛心里便灼热起来。
他比耿舒宁更清楚,皇阿玛传位给他,甚至再不出畅春园的心结是什么。
虽然身子已经大好,因为粉碎性骨折,太上皇的右胳膊和左腿都用不上力气。
被抬来抬去的时候,软绵绵地看起来格外诡异。
太上皇为了江山社稷,也许能受得了万般委屈,却完全受不了自己跟废人一样,在曾经的臣民面前,露出不由自主的狼狈模样。
可这龙椅能推着走,不用再搬来搬去。
带着齿轮的吊绳,能让龙椅轻松上下台阶。
为了彻底避免让人发现这些小招数,可以提前以屏风挡住。
屏风安装在木轨上,不用搬抬就能轻松从两面拉开,让太上皇以最威严的方式出现在人前。
这可比什么祥瑞更能讨太上皇的好。
至于花样……太上皇身为帝王,什么新奇东西没见过?见过了便也不留在心里。
反倒是轮椅和吊绳甚至木轨,往后都能用,太上皇就不用总闷在清源书屋里头了。
研究透了这几张图纸,胤禛面上的笑意渐深,冲苏培盛戏谑。
“你瞧瞧,养花儿也用不着伺候,萝卜加大棒,这倔驴不就动起来了?”
苏培盛:“……”怎么又成驴了?
他干巴巴躬着身子笑,也不敢附和,只小心翼翼将耿舒宁对陈嬷嬷说的那番话,也禀报过来了。
顿了下,苏培盛又道:“四库居那边又有动静。”
“喜塔腊宝柱的女儿,叫人去了武陵春色,具体说了什么,没法靠得太近,暂时不知。”
“不过,喜塔腊穆颖如今是尚服女官,就住在舒宁姑娘对面的西屋。”
苏培盛琢磨着,那天夜里,穆颖指不定是听见或者看见什么了,便撺掇着佟贵人动手。
甭管拿捏耿舒宁,或者动些阴私手段将耿舒宁弄出宫去,有心算无心,闹起来可不好收场。
胤禛笑意渐消。
片刻后,他扯了扯唇角,眸光微凉。
“她既要避嫌,往后她的事儿也不必管,由着她们去便是。”
在宫里头,倔骨头往往都得磨一磨。
总要叫她受点教训,知道该拜哪路菩萨才好。
眼看着中秋将至,因为皇上压着礼部折子不发话,前朝上那股子风雨欲来的气息也越来越浓厚。
都怕这场大雨,说不定就要落在团圆日子里。
胆小不想沾事儿的宗亲,都想好宫宴要怎么装病了。
但在他们动弹之前,皇上先在中秋前一日下了旨。
只说内务府现在都忙着半个月后的万寿节,中秋佳节便一切从简,取消宫宴。
就是园子里,也只由太后带后宫妃嫔去畅春园,在清源书屋前给太上皇磕个头,晚上在九洲清晏办场普通家宴,就算是过节。
中秋这日一大早,舒宁便带着耿雪和穆颖她们,在太后寝殿外磕头拿了赏。
而后其他人各自去忙,耿舒宁和穆颖进了寝殿,伺候着太后梳妆打扮。
等皇后带着妃嫔过来请安,而后再一起去畅春园。
往常耿舒宁为避开皇上,上午都在小库房,多是太后午歇过才进殿伺候。
后妃们五日一次请安,自然也是在皇上会过来的时辰之前到。
因此,耿舒宁已经许久都没见过嘎鲁代她们了,佟思雅自然也包括在内。
今儿个一进殿,乌雅嬷嬷和周嬷嬷并耿舒宁她们便先给后妃请安。
嘎鲁代和钮祜禄静怡稍稍歪头,就看到了耿舒宁。
俩人挺高兴的。
给太后请安后,起身冲耿舒宁眨眼,唇角的笑格外真切。
耿舒宁也冲两人笑,眼角余光一扫,见脸色略有些憔悴的佟思雅,也冲她眨眼。
耿舒宁:“……”这女人眼抽筋了?
以她们之间的关系,耿舒宁不落井下石就是心善,有什么好眨眼的。
更别提,佟思雅不光眨眼,甚至还以眼神暗示,想叫耿舒宁出去说话。
耿舒宁抽着伺候后妃们端茶倒水的功夫,跟嘎鲁代和钮祜禄静怡说了几句话,连个眼风都没给佟思雅。
这回再去畅春园,耿舒宁就没借口再躲懒了,也跟在太后凤辇旁边伺候着。
从长春仙馆去大宫门的路上,佟思雅找着机会想往耿舒宁身边凑。
宁贵人一直盯着佟思雅呢。
佟思雅耍了手段得了圣宠,还跟她平起平坐,叫武氏一直恨得不轻。
皇上去她那里留宿的时候……可什么都没干,佟思雅却是晕着出养心殿的。
头回伺候就狐媚成这样,叫武氏格外瞧不起。
加上武氏投靠了齐妃,听李氏的吩咐,一直没断了为难佟思雅。
这会子发现佟思雅的心思,便嗤笑出声。
小声嘲讽,“有些人呐,费尽心思给旁人泼脏水,这好不容易攀了高枝儿,倒是惦记起旁人的好来了。”
佟思雅垂眸不语。
武氏蠢得叫李氏吩咐得团团转,越是搭理越来劲儿,不搭理刺几句也就罢了。
太后也在,可不是吵起来的时候。
武氏见佟思雅不说话,扭头看钮祜禄静怡,“钮常在你说,这叫什么?”
钮祜禄静怡拿帕子掖着唇笑,脆声附和:“婢妾才识学浅,敢问宁姐姐,可是叫得陇望蜀?”
嘎鲁代跟着笑,声音不大不小,“应是狼心狗肺,悔不当初吧?”
佟思雅咬牙,这两个贱人!
枉费她前些年费尽心思的交好,为什么就是比不过什么都没做的耿佳舒宁?
她想不通,心里更恨耿舒宁。
若没有耿舒宁挑拨,她也不会被万岁爷厌弃!
宁贵人见佟思雅手中帕子皱成一团,唇角笑意更加灿烂。
一起做女官那么多年,连嘎鲁代和钮祜禄静怡都看不上佟思雅,可见这贱人就不是个好的。
她只笑着夸赞,“钮妹妹谦虚了,我瞧着妹妹们都是眼明心亮的,这脏东西啊,一眼就能看透。”
齐妃在前头的步辇上,隐约听到后面的动静,唇角轻勾。
敢抢她的恩宠,这就是下场!
见前头皇后端坐着,当什么都没听到的死板模样,李氏眸底闪过一丝嘲讽。
不过李氏也没高兴多大会儿,想起先前逼问佟思雅的时候,这贱人半遮半掩的挑拨,若有所思看向耿舒宁。
听这贱人的意思,她能伺候皇上,是耿舒宁跟太后说了什么。
皇上几次宿在李氏宫里,夜里却不叫水,叫李氏急得快要火上房了。
弘昀被带去了阿哥所,身边伺候的人都被换掉,太医一天三次去,却不叫她探看。
李氏也知道万岁爷是怪自己对弘昀不上心,可弘昀那身子骨……李氏越想心里越是焦急。
比不得皇后这生不出来的爱装模作样,她得赶紧再生个孩子才行。
否则若弘昀有个三长两短,她这日子还有什么指望!
佟思雅想跟耿舒宁说话,说不定是拿捏着耿女官什么把柄,想继续讨要能争宠的法子?
李氏心里微动,下了步辇后,在贴身宫女红缨耳边低低吩咐了几句。
等从畅春园出来,耿舒宁在后面,盯着小太监们捧着的太上皇赏赐时,到底让佟思雅找到了机会,凑到她面前来。
“舒宁妹妹,你可是在怪我?”佟思雅柔声先开了口,红着眼眶给耿舒宁福了一礼。
“我在这里向妹妹赔罪了,先前丹竹她们……真不是我安排的,我也只是枚弃子,身不由己。”
耿舒宁面色不变躲开佟思雅的礼,“奴婢惶恐,当不得佟贵人赔罪,更当不得您这声妹妹。”
“若是叫后宫主子们知道了,少不得要说奴婢以下犯上,贵人既身不由己,还是更谨慎些好。”
佟思雅已经看到了在一旁磨蹭的小太监,伸着耳朵偷偷往这边看。
她眼神闪了闪,这半日吃武氏她们的气,还有耿舒宁这小人得志的张狂,叫她实在是没了耐心。
“我真是一片好心,耿女官不愿意听,我也就不多说了。”她拿帕子在眼角拭了下,意味深长看着耿舒宁。
“只是耿女官既知要谨慎,多少也收一收心,夜里着实不该扰了旁人,动静太大,叫人误会就不好了。”
耿舒宁愣了下。
两个多月下来,她多少也习惯了宫里人七拐八绕的说话方式,听出了佟思雅话里的深意。
夜里扰了旁人……她心下微紧,皇上那天晚上来,被人听见了?
不过面上,她自是不会露出痕迹让佟思雅看出来。
她只凉凉盯着佟思雅。
佟思雅是怎么知道的呢?
她在太后身边还有钉子?
佟思雅一直仔细盯着耿舒宁的表情,见她发愣,站得也比先前更直,原本的五分肯定也变成了八分。
尚宫局纳喇嬷嬷的干闺女,跟慈宁宫大太监徐昌的干儿子徐笙是对食,想要探听长春仙馆守门太监的话,不算什么难事儿。
只是那夜里当值的太监,有一个怎么都问不出话,有一个因为肚子疼走开了一会子,也没留下什么证据。
可现在佟思雅觉得,那天夜里,长春仙馆肯定是进去人了。
她微笑不变,甚至看耿舒宁的表情,带了几分居高临下的威胁。
“耿女官连话都不愿意跟我说,倒是我多管闲事了,不该拦着旁人跟周嬷嬷说话才是。”
耿舒宁垂眸,跟周嬷嬷说话?
她大概知道是谁发现狗东西的行踪了。
她低着头,慢吞吞道:“奴婢不明白佟贵人的意思。”
佟思雅凑近几步,几乎是贴在耿舒宁耳根子边上说话。
明明阳光依然热烈,她的气息却带着阴冷,“秽乱宫闱的丑事儿,主子们一向都是宁可信其有。”
“我只知道妹妹想做寡妇,倒不知,你还想去地底下跟人凑一对野鸳鸯?”
耿舒宁:“……”
她侧头,眼神古怪看着佟思雅,“你的意思是,有谁听见我跟人私通?”
好家伙,四大爷知道自己成了丑事儿男主角吗?
第27章
“我劝你想清楚,能堵旁人的嘴多久……就看耿女官的表现了,好叫你知道,可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一样有耐心。”
怕隔墙有耳,佟思雅只留下这轻飘飘一句威胁,就施施然扶着柳枝的手离开了。
旁边有个不起眼的小太监,踮着脚尖鸟悄消失在原地。
耿舒宁没发现,她只站在原地无语好一会儿。
看什么表现?
心惊胆战,悔不当初地偷摸叫人照拂她?
还是在太后跟前替她佟思雅说话,好叫她踩着自己的血肉往上爬?
耿舒宁不明白,她在佟思雅眼里是傻子吗?
当初她百般避让,还能被当了替罪羊,要真有什么事儿,用屁股想也知道佟思雅绝不会放过她……
“舒宁姑姑,太后叫您呢。”满头大汗的小太监跑过来,轻声唤耿舒宁。
耿舒宁心里轻嗤了声,脚步轻快轻点好太上皇的赏赐,重新回到太后凤辇旁边。
她能想象得出,佟思雅和穆颖大概会做什么。
是的,耿舒宁猜出是谁跟佟思雅传了信儿。
她现在住嘎鲁代原先住的屋,就正后殿的偏殿明间,对面是穆颖。
其他人都住左右侧殿的次间和梢间,根本听不到她这里的动静。
穆颖啊……收拾她不难,但耿舒宁不打算打草惊蛇。
只要她跟皇上再也不私下见面,任她们有万般谋算也是成空,就叫她们盯成乌眼儿鸡去好了。
至于放似是而非的谣言出去,毁她名声?
偶尔还有人嚼舌她这个风流小寡妇预备役呢,她又不是读着女训女则长大的姑娘,会在乎这些?
太后回到长春仙馆后,早在偏殿等着的皇子福晋们接茬来请安,后宫妃嫔们作陪。
佟思雅和穆颖不动声色去看耿舒宁的反应,却发现她在太后跟前依然笑得灿烂,仿佛丝毫没受到影响。
俩人偷偷对视,面色都有些凝重。
谁都没想到,看起来娇柔绵软的耿舒宁,如此端得住?
佟思雅鸟悄给穆颖打了个手势,叫她沉住气。
她不信耿舒宁能坐得住,就算这贱人坐得住,她也有其他法子。
如今没有证据,需等耿舒宁子乱阵脚,她们才有机可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