婢子道:“娘子回到马车上之后发现那马车坏了,车夫便说要找人来修,娘子继续留在马车上也是无妨的,奴婢便和车夫一块儿出去找人,娘子和其余人在原地等着,结果等我们找了人回来,却发现整辆马车都没影了,明明我们来回才半柱香工夫都不到!”
等她说完,整间雅间一时都没人说话,只剩下窗外大街上行人的喧闹声传进来。
崔幼澜差点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裁冰连忙过来扶住她的手,只觉崔幼澜的手凉得和冰块似的。
“快去找,剩下的人赶紧都去找,”崔幼澜倒吸一口冷气,强行使得自己镇定下来,“姐姐不见的时间并不长,走也走不远,一定就在附近。”
“要不要回府去禀报老夫人?”凝碧问。
崔幼澜思忖少许,摇头道;“祖母年纪大了,先不要吓着她,你先悄悄回府去多找些人过来一起找。”
她自己也坐不住了,眼看着身边的人都出去找崔清月了,她便带着裁冰一道去了马车不见的地方,只见这里虽然是在一个巷口,但出了巷口便是大街,并不偏僻,大街上往
来行人如织,甚至离茶楼都没几步路,一眼便可以望见。
崔幼澜这会儿倒慢慢冷静起来了,崔清月身边只走了一个婢子去和车夫一块儿找人来帮忙,那么就应该还有其他人陪着她,除了贴身的侍婢们之外,还有一个仆妇,有这么多人在是万不会让崔清月出事的。
那么连同崔清月在内的这些人都去了哪儿?
“娘子……”裁冰这时忽然叫了崔幼澜一声,示意她往身后看去。
崔幼澜身后便是巷口,较之前方的大街要冷清许多,崔幼澜回头,一束阳光正从墙上照下来,她的眼睛微微刺痛,正下意识要眯起来,却见到背光处有人向她走来。
一时之间她看不清楚来人的脸庞,然而那身形,崔幼澜却几乎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后退一步,然而那人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你是何人?”裁冰已经问道。
是徐述寒。
但他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望着崔幼澜。
崔幼澜心头惊涛骇浪顿起,掩在衣袖下的手指抖了两抖,但尚存的一丝理智使得她对裁冰道:“你去大街对面等我。”
“娘子?”裁冰瞪大双眼,害怕地上前去虚扶住崔幼澜的手臂,“这人是谁都不知道,娘子怎么能够单独留下来?”
崔清月已经找不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崔幼澜又要私会一个陌生男子,裁冰觉得天都要塌了。
“没事,我……认得他,我们有些事情要说。”崔幼澜轻轻拍了拍裁冰的手背,勉强笑道。
既然崔幼澜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裁冰也只能听从她的意思,可这走得却是一步三回头,又一面回忆着过往,崔幼澜应该是从未与这个人见过面的。
裁冰走后,崔幼澜也不说话,报以同样冰冷的目光面对徐述寒,她肤色本就欺霜赛雪,此时明明是三四月间了,徐述寒却觉得一瞧见她的面色身上便寒浸浸的。
然而徐述寒莫名心里也有气。
他也说不清自己在气什么,或许是气她一声不吭就跑来宜州。
徐述寒冷笑一声,道:“你倒是跑啊,怎么不跑了?”
“我何时跑过?我与我祖母来宜州是名正言顺,怎能算得上跑?”崔幼澜也毫不示弱,她料到总有这么一天,倒也放开手脚去了,“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
“好,你如今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只是我也不知,枕边人何时成了这样。”徐述寒怒极反笑。
但崔幼澜并没有打算就此偃旗息鼓,她脸上的笑意比徐述寒更冷:“你何时认识过我?我又何时认识过你?我们都那样了,就不必再粉饰太平了。”
七年来对她冷漠以待的是他,把沈雪音接回徐家的也是他,甚至……推她下水的也有可能是他。
崔幼澜怎么还能再继续忍下去?
不等徐述寒说话,她又立刻问道:“我姐姐不见,是不是你干的?”
徐述寒挑了挑眉,没有否认:“我只是借口这里停留不便,劝说之后帮她把马车挪去了别处,她没事。”
一开始马车是他让永丰动的手脚,但现在也已经重新修好了。崔清月比崔幼澜好说话得多,永年过来略说了几句,只道停在这里堵住了路,她便同意去其他地方了,永年当时也自告奋勇会留在原地帮她知会回来的人,但自然不会做到。
“你好卑鄙。”崔幼澜咬牙。
他没有想过若是今天崔清月不见的事真的惊动了俞氏,俞氏年纪大了吓到怎么办,就像上辈子都说俞氏是被她给气死的,所有的风言风语以及指责也都是冲着崔幼澜去的,徐述寒作为事情的另一半参与者,几乎是毫发无损。
对于女子,男子永远不会感同身受。
崔幼澜的心又冷了一寸下去。
徐述寒听见“卑鄙”二字,自然也颇为不忿,但他已经和崔幼澜你来我往嘲讽过几句了,他到底记着要说的事,略一思忖,便也只好决定先稍稍服个软。
他沉声道:“你不肯见我,我也是没有办法,否则支不开你身边那些人。有些事,你跑开也没用,总要我们去解决的。”
崔幼澜知道他说的是平哥儿,不知不觉中指甲已经深深嵌入指腹。
他现在跑出来看似关心,可当时真正给平哥儿的爱护又有多少呢?
事到如今崔幼澜也懒得再去回忆,再去计较了。
崔幼澜心一横,立刻说道:“你以为还会有平哥儿吗?你我本就不想要他,会在一起也都是因为他,既然如此,大家桥归桥路归路才好。”
“你这话什么意思?”徐述寒蹙眉。
“那日从宫里回来,我就马上喝了活血的汤药,”崔幼澜看着徐述寒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一字一句说道,“这胎根本坐不住,平哥儿不会再有了。”
她的话音落下,徐述寒的脸色已经变得灰败起来。
“你真的……”他不可置信。
崔幼澜笑了一下:“真的。”
徐述寒彻底僵在那里,脑海中却又走马灯似的回忆起平哥儿的样子,从才出生一直到七岁,心如刀绞。
他不由失声道:“你竟舍得?”
“我舍不得,”崔幼澜语气平静,“但是舍得,对我、对他都好。”
虽然是说谎,但是说起这些残忍的话语,崔幼澜也不禁心里直发酸。
徐述寒这回没有再说话。
崔幼澜最后瞥了他一样,接着便径自从他身边走过离去。
她走了几步之后又停下,却没再回头,只是淡淡说道:“徐述寒,今后无论好坏,我都不想再和你纠缠了,我有我自己的事要去做,这些事每一样都与你无关。另外,不许再像今日一样接近利用我六姐姐,否则没你好果子吃。”
那边的裁冰正死死盯着对面,见崔幼澜过来了,连忙将她护住,这时凝碧也跑过来,说是崔清月已经找到了,一点事都没有,是虚惊一场。
崔幼澜点点头,便立刻带着婢子们去寻崔清月去了。
只有徐述寒一个人留在原地,他也久久不曾转头去看崔幼澜的行踪,一直到永年找到他,他才突然回神一般走到大街上,可哪里还有崔幼澜的影子。
因知道自己差点惹出了一场大麻烦,崔清月也很是羞恼,她性子温和良善,一见到崔幼澜便歉疚起来,不断道歉。
崔幼澜才与徐述寒对峙一番,也感疲倦,拉了崔清月一同上了马车之后,才道:“姐姐不必太过于自责,这也是常有的事,不过是两边错过了罢了,往后咱们出门再多带些人手便是。”
崔清月低下头:“原是我考虑不周了,本就该多留一个人在原地等着。”
“这不要紧,姐姐自己身边多带人才安稳。”崔幼澜虽嘴上这么说着,可心里也不禁后怕,好在今日是徐述寒,他倒没别的心思,若真遇上的是坏人,那就不妙了,“今日所幸事虚惊一场,回去之后姐姐也别说这件事,咱们就当没发生过,不要让祖母听了忧心。”
崔清月闻言松了一口气,她也怕回家之后俞氏知晓之后训斥她,她是很怕俞氏的,既然崔幼澜这么说,那么就将此事这么揭过算了。
两人便不再提这事,见了俞氏问安之后,便回到竹风阁休息。
凝碧倒想着方才忙乱慌张之间,崔幼澜先前答应给崔清月带的吃食也没带,便又回了茶楼一趟,带回些坊间的点心果子。
崔幼澜今日见了徐述寒,虽然心里颇有些烦恼,然而因她占了上风,说了几句话也算是出了一口郁气,于是陪着崔清月又用了一些东西。
一边与崔清月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一边喝着才沏好的茶,崔幼澜的神思也渐渐开始清明起来了。
徐述寒出现,两人都各自摊了牌,其实倒也好,只是今日两人都话赶着话,多带愠怒,更是只提及了双方最关心的事,然而除了平哥儿之外,另还有一件事是完全不能忽略的。
那便是当日宫宴上,两个人究竟为何会被下药陷害。
崔幼澜是入宫去赴赏花宴的,四周都是宫妃以及各家女眷,并无成年的外男在场,而像这样的赏花宴,宫里一年也会有个几次,崔幼澜从幼时到如今,已不知去过多少次,偏偏就是她即将入宫的这个当口出了事。
再说徐述寒,他只是被圣上
留在宫里的,徐述寒如今算是圣上的近臣,这算不得是什么稀奇事,宫里常有。
原本两人是不会有任何交集的。
崔幼澜想到此处,眸色稍稍黯淡,幕后的那个人显而易见是冲着她来的,为的就是不让她入宫,而徐述寒十有八九倒真是被她所牵连,只因那日他正好在宫中,是最合适的人。
她也理解徐述寒心中的怨怼,若换了她,怕是也不会对对方有好脸色。然而她也是无辜的,并非是像徐述寒所认为的那样,是她自己不想入宫,才特意做下这事。
就算不想入宫个,她也不会拿自己的名节开玩笑,后头的坎坷全因这上头而来,她不可能这么愚昧,将自己推入火坑。
她不知道徐述寒后来有没有看见她的无奈,早先她倒是有心想找机会和徐述寒解释的,但两个人总也没什么话,她也拉不下这脸再去提这茬,后来日子渐渐过去,她也变得无所谓了,随便徐述寒怎么去想。
然而这千般不在意,也仅仅只是对待徐述寒,徐述寒她能放开,但自己的事,她却还是看不透的。
凭什么她要受那样的折辱和磋磨?
捻在手上的梅饼迟迟没有入口,被崔幼澜掐出了一道浅浅的,月牙形状的指痕。
崔清月见状便道:“是这梅饼不好吃吗,七妹妹怎么不吃了?”
崔幼澜回过神,连忙冲着崔清月笑了笑,然后咬了一口梅饼,酸甜中带着清香的味道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她细细地咀嚼着,只觉后味中又带了些许微苦。
上一世她归于徐家内宅,直到死亡都没有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反倒自己还死的不明不白,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算是人还是鬼,就算是个鬼,那也要死得明白。
只是事有缓急,眼下最要紧的倒不是查出宫里的那只黑手,毕竟上辈子连崔元媞都未能找出个所以然的事,不是她重生就能解决的。
才来了宜州十来天,可宜州这里却暗潮汹涌,俞氏之死到底是不是另有隐情,薛泽还会不会走上辈子的老路,以及她腹中已经存在的孩子,还有崔清月的未来,这一切已经够让崔幼澜焦头烂额了。
慢慢咽下口中的苦涩,崔幼澜端起茶水抿了两口,才道:“姐姐尝尝,这梅饼不错。”
崔清月也跟着吃了一口,立刻点头:“是不错,甜而不腻的。”
崔幼澜掩去唇角的苦笑,原来,这梅饼真的是不苦的。
她收敛回心绪,一时与崔清月两人又说了会儿闲话,忽见剪雪过来,小声对崔幼澜道:“娘子,今日你们不在,我倒看见了一桩闲事。”
剪雪是这几个婢子里头最伶俐的一个,闻言连崔清月都笑了:“好了,你想说就说罢,你们主子什么时候拘束过你。”
剪雪长了嘴,噼里啪啦就开始说起来。
原来今日崔幼澜出门,身边跟了裁冰和凝碧,剪雪和倚翠则是留下来在竹风阁看家,剪雪没多久又坐不住,说是看家可还有其他仆婢在,便与倚翠说了几句,自己出去玩去了。
崔家祖宅其实住的人本就不多,经过扩张修建之后又宽广,虽说最近俞氏回来了,但整座宅子还是没有什么人影。
剪雪往园子里去折花,一路过来就没见着几个人,园子里更是一个人都没有,她走累了,又不急着回去,便找了个阴凉处坐着。
正一瓣一瓣扯着花瓣玩,剪雪忽然听到脚步声,应该是有人到了附近。
她一开始也不觉得有什么,在府里不见着人才是稀罕事,在盛都崔府的时候,这样的园子时常有人进出。
不过剪雪还是防着对方要说话,便想着还是先出来的好,但她这里刚好都被树荫罩着,又在角落里,剪雪还没来得及走出来,对方已经说起了话。
剪雪这下出来也不是,不出来也不是,只得僵在原地。
若说些私事体己话倒也还好,反正剪雪就当没听见,也不往外处说去,但偏偏就不是。
“……外头又孝敬了东西上来,想着让夫人再为他们想想办法……”
剪雪偷偷从探出头看了一眼,说话的是个管事模样的男子。
另一边站着的人剪雪却认识,正是蒋氏身边的仆妇,叫宋娘子的。
宋娘子听后便说道:“你怎么不告诉他们,最近老夫人在,薛家的事更不好办,老夫人那天见到薛家那小子,说是认识的,我们夫人也不敢逼得太紧。”
“说了,怎么没说呢?”管事忙道,“但是人家走得勤快,况原先也是答应得好好的,今年再逼上一逼,那地就成了,薛家撑不住。”
宋娘子手一摊:“夫人这几日自己都愁呢,老夫人看来是要动真格的。”
管事道:“你听我说,他们可是又拿了东西过来的,是一对上好的瓷器摆件,夫人的事我也知道,但正因如此,才更要收了他们的东西,否则人走茶凉,万一老夫人真不让夫人和老爷继续打理祖宅了,到那时再要可就要不到了,而且你忘了夫人自己说的,有什么孝敬过来的一律先拿着,我已经收下了,一会儿你拿去给夫人,那边说只要夫人肯答应再逼一逼薛家,他们会再送了东西来,事情办成之后亦有。”
宋娘子终于沉默了。
管事继续说道:“那薛家又能算得上什么,老夫人查的是家里的账,又不是查薛家的事,之前老夫人不过随口一说,这会儿恐怕早就忘了,真动了他们又怎么了,难道他们还能再闹到老夫人跟前?我不会让他们进来的!”
宋娘子道:“那好吧。”
然后便又是一阵脚步声,剪雪知道是他们走了。
她也机灵,又赶紧绕去了其他地方,正好在宋娘子回蒋氏那里的路上偶遇了宋娘子,果真见她手上拿着什么东西。
“奴婢看的真切,虽看不见到底是什么,但约莫就是那瓷器摆件无疑了。”剪雪道。
崔幼澜听完之后一时没有作声,崔清月轻轻叹了一口气,看了看她,先开口说道:“我是不主张你插手此事的,咱们是闺中未嫁女子,凡事都有父母长辈顶着,便是此事也有祖母去管,但听他们这么说,竟是要去逼迫薛家,这样伤天害理的事我也见不得,若是不能提早察觉,只怕好人要受难,这蒋氏又将崔家的清誉置于何地?只是妹妹若自己去与祖母说,其余倒无妨,就怕祖母到底不高兴你多管闲事,不如我与你一起去说,只道是我们两人发现的,祖母便是要骂也是骂我们两个。”
崔清月想得周全稳妥,崔幼澜更没有不同意的道理,上回俞氏已经提点过她,让她安心准备入宫的事,若又是她一个人去为薛家出头,还揭发蒋氏,俞氏过后或许也要不高兴,有崔清月在旁一起,她肩上的担子便能稍微轻一些了。
“只可惜这瓷器摆件已经到了蒋氏的手中,恐怕她不肯那么轻易承认,她若真的咬死不说,祖母难道还能将她言行逼供不成,我只担心她对薛家做的事更隐秘。”崔幼澜对崔清月说出自己的顾虑,又道,“方才剪雪说,蒋氏只要答应下来,就还有其他财物奉上,依着蒋氏分文要取的性子,那摆件到了她跟前,万不会再舍出去的,既然收了东西,那就是同意继续帮他们做事了,最近祖母又查得极严,想来用不了多久蒋氏便会没了掌家大权,到时候她再要动手可就不能了,为了赶紧捞最后一笔,也为了事成之后的报酬,估计她不会拖延很久,恐怕就是这几日了。”
崔清月立刻就听懂了崔幼澜话里的意思,她点点头道:“眼下反而是她在明处,我们在暗处,蒋氏匆忙间怕也有诸多疏漏,我们便使人悄悄盯着她,等她有了动作便把相关人等先拿了,直接送到祖母面前去,她便抵赖不得了。”
“我也和姐姐想的一样。”崔幼澜道。
姐妹俩相视一笑,又悄悄拨了几个能干的仆妇婢子出去,皆是从盛都带来的自己人,做事老练又信得过,只让她们暗中去盯着蒋氏那里。
客栈终归只是暂时落脚之地,徐述寒也住不惯,便让永丰在离崔家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处宅院,东西都是现置办起来的,勉勉强强才有点样子,只用了一两日工夫,徐述寒便搬了进去。
他从街上回来之后,便径直一言不发进了房里,脸色难看
得紧,连带着眸色都沉了许多。
今日与崔幼澜一番交谈,非但没有解决他所挂心之事,还使得他郁郁难平,竟觉得同床共枕了那么久的人,原来自己好像从来没认识过。
那七年里,崔幼澜一直是个令他省心的妻子,虽然他一开始也对她有许多不满,但后头种种,足以将这些都抵消过去。
他也从不接受,到接受了她是他的妻子这件事。
她会把他身边的一切都打点得妥妥当当,衣裳永远都是最合时节,不会让他热着也不会让他冷着,书房供的花从来都是新鲜的,仿佛自己会生长出来,无论他回家多晚,小厨房里总有一口热饭菜。
他们的孩子体弱多病,她也照顾得很好,把病恹恹的平哥儿养到了七岁,还有茵姐儿,茵姐儿是他庶弟的孩子,他抱回来之后,她也待她视如己出。
还有徐家的那些暗流汹涌,她也应对得很好,一直都是游刃有余的,不必他再操心。
除了他的生母金姨娘去世一事,似乎与她有些许瓜葛,可他后来也渐渐看开了,并没有找她去对质。
徐述寒以为她离开并且不见他只是赌一时之气,只要他找到她,她还是会冷静下来,然后心平气和地和他一起商议接下来的事。
可始料未及的是,她竟然对他说了那样的话。
她对他已经视若无物,她也不想再要她从前最爱的平哥儿。
两人重生连一月都未到,她从何时起竟成了这样?
徐述寒倒也不觉得心痛,只是像泡在醋里一样,酸酸的难受。
她连那个薛泽都如此上心,又是送钱又是送物,而对他这个曾经的夫君,竟然连多过问一句都没有。
还是说她还是因前世死前的事对他心怀怨怼,对沈雪音依旧介怀?
修长而又骨节分明的手指已然攥了起来,用力之下更是惨白,而徐述寒的心绪仍旧是久久未能平复。
她上辈子死于他之前,而如今他也重生了,她明知道他一定也是死了的,却连问都不愿意问一句,他为何也重生了,他上辈子又是怎么死的。
心里那隐忍已久的酸涩忽然就迸发了出来,徐述寒一双狭长美丽的凤眸中沾染了一抹不易使人察觉的水光,映着微微泛红的眼圈。
崔幼澜对他说了不想纠缠,原来就真的是如此绝情的。
她甚至还为了她的姐姐而来威胁他,这个姐姐甚至上辈子都几乎未曾听她提起过。
徐述寒气极反笑,只觉四下寂寥,心中愁苦再无人可诉。
第16章 惩治
月黑风高,此时已过了子时,崔家祖宅以及宜州城的许多人,都早就沉入了睡梦之中。
远远的有梆子响过几声,崔家内院中,便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从老宅后面仆役所住的廊房旁一个破旧的边门出去了。
这道边门平日里都是锁着的,旁边也堆放着一堆杂物,并不起眼,钥匙一向由宋娘子掌管着,下人们若私下里想出去,也是从这里走,不过这就要向宋娘子使银钱通融通融了。
此刻宋娘子自己出来了。
她把自己拿着的一串钥匙收好,不由也愁了起来,这串钥匙也不知道还能拿多久,看这形势蒋氏也是自身难保了。
这边门并不是正常连通崔宅与外界的地方,所以周围黑灯瞎火的,连盏灯都没有,宋娘子方才出来的时候也怕夜里行走被人发现,便也没有拿灯笼,只是借着宅子里本来就有的烛火走路,这下倒了外面,才是两眼一抹黑。
蒋氏极怕哪一日自己就不中用了,到了那时哪还有人再来讨好自己,给自己送礼,自那日收了瓷器摆件之后,便应下了那事,也催促着那边赶紧再奉上原先说好的好处,只怕迟了生变数。
其实要是让宋娘子说,也不必这么急,倒是把薛家的事办了之后再一并收才稳妥,一是那边到底是普通人家,能再送什么好东西,不如等薛家那地到了手之后再好好敲上一笔,二是少出去也少招惹人眼,然而蒋氏是掉进钱眼子里的人,自然不肯听,能拿就赶紧拿。
有时连宋娘子一个下人都觉得蒋氏眼皮子浅,而那崔文和也放纵,由着她胡作非为,若蒋氏收敛些,也不至于招来俞氏,这到底是人家的东西。
正想着,前面便走来了一个人,宋娘子心里有数,朝那边招了招手,也不管对方有没有看见,自己站着也不动。
人很快到了跟前,宋娘子问:“老单头,东西呢?”
“先前说了过几日就给王管事的,没想到那么急……”被称为老单头的人道,“匆忙之间才凑出来的。”
说着便递给宋娘子一只极小的盒子,宋娘子一边接过一边道:“给我也是一样的,我直接去给夫人,更方便些。”
她打开盒子一看,眉头皱起来:“这是什么?”
“耳坠,碧玉耳坠,”老单头有些局促,“一时拿不出更好的了,求宋娘子给我们说几句话好话,等地到手了一定会给夫人送更好的。”
这倒也在宋娘子的意料之中,她点点头:“好吧好吧,你回去等消息吧。”
老单头松了一口气,正要离开,却听见身后响起脚步声,来者不止一人。
宋娘子刚要回身进去,也不由脸色大变。
但她算是有几分急智,连忙就要自己进去再锁了边门,这样才拿不到她,谁知一只脚才退后一步,便被人擒住了肩膀。
外边的老单头不顾一切就要跑,可已经有人高声道:“逃也没用,是老夫人让我们来抓的!拿住了宋娘子,照样找到你!”
老单头一听是老夫人的人,也心知要完了,便只能束手就擒了。
凝碧让人将他们二人捆好,才道:“先关起来,要时刻都盯着。”
这会儿俞氏早就歇下了,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去打扰她,凝碧方才说是俞氏的命令,也只是唬他们,让他们以为大势已去。
到了翌日一早,崔幼澜和崔清月姐妹俩,便带着宋娘子和老单头到了俞氏面前。
一旦见了俞氏,甚至都不用问话,他们自己就把话一五一十说了。
宋娘子是宅子里的人倒还罢了,只能认栽,老单头原本就不是善茬,否则也不会盯着孤儿寡母去欺凌,他道:“老夫人捆了我也没用,我是良民,又不是你家的仆役!而且贵府蒋夫人收了我不少好处,如今也办不了事了,你们这样大的家业难道还要贪着我那点钱不还吗?”
俞氏连看都懒得看老单头,只有她身边的王妈妈道:“自然不会欠你的!”
老单头还要再骂,却已经被王妈妈使人塞住嘴拖下去了。
留下宋娘子还在地上发抖,老单头说得倒也不错,他不是崔家的人,俞氏并不能把他怎么样,拿住他不过是为了拿个证据,但是她和蒋氏就完蛋了。
这时崔幼澜开口道:“剪雪,去请叔父和婶娘过来。”
她的声音清浅动人,宋娘子听了却彻底瘫倒了下去。
再说那边蒋氏,蒋氏昨晚半夜让宋娘子去取东西,结果宋娘子一直没有回来,蒋氏等得心急如焚,也知道十有八九是出事了。
她想逃也没处逃,就只能干等着,崔文和也知道这事,也与她一起等着。
剪雪来了,对他们笑道:“九老爷也在这儿,倒不用奴婢再跑一趟了。”
蒋氏和崔文和被一起带到俞氏面前跪下,方才俞氏见宋娘子他们时倒还没有什么表示,这会儿见了这夫妇二人,才是真正一脸怒容。
“不长进的东西!”俞氏劈头盖脸就斥责二人,“家里的事已经由着你们两人做主,这宜州崔氏族人里头谁有你们夫妇二人风光?若是这次我不回来,竟不知你们做出这样黑了心肝的事情!”
蒋氏倒也确实不是个坐以待毙的,她从昨晚上到现在,已经想好了无数说辞,立刻哀哀求饶道:“老夫人,都是我鬼迷心窍,贪图了眼前了那一点蝇头小利,您有所不知那姓单的实在是不好惹,我不过就是收了他一回东西,他便盯上了我,让我一定要帮他出主意把薛家治倒,我一个妇道人家,我也害怕……”
“蝇头小利,”俞氏打断蒋氏的话,冷笑道,“你也知道是蝇头小利,方才那个姓单的说他最近给了你一对瓷器摆件,你就眼巴巴去给他办事,还问他去讨要好处,崔家是没给